夜間
寧夏的天空 第5章(2)

夏舒涵捏了捏她的胳膊,「你這樣叫,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說完,自己都笑了,這話,真不像從她口里說出來的。

成筠果然比剛才捧場,笑了起來,「你才知道嗎?我愛你很久了!」

夏舒涵低頭微笑,成筠總算是笑了啊。看來她色相犧牲還是有價值的。轉頭,正對上寧冼玉含笑的目光,他朝她伸出了大拇指,她臉轟地燃燒起來——該死,最近臉紅的次數太多了,她懷疑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因為充血而腦腫大的。

自己心里仍舊忐忑著,耳邊成筠卻幽幽地問道︰「舒涵,你覺得幸福嗎?」

她愕然回頭,「怎麼……突然這樣問?」身邊的人絡繹不絕,就算是置身在號稱「峨眉天下秀」的美景之中,看了此刻成筠面上的表情,仍是覺得寂寞——很深沉的寂寞,突兀地出現在原本該很快樂的旅途中,夏舒涵迷惑,明明一早出門都還好好的啊!

「嗯?」成筠偏過頭,卻忽然笑了起來,一時間仿佛百花齊放,春回人間,她拉起夏舒涵的手,「沒什麼,嚇著你了吧?放心,我沒事,走吧!」

丙真是沒事的樣子,還開開心心地在報國寺前一起合了第二張影。一路上,也開朗了許多,看不出什麼別扭情緒。但那帶著深沉寂寞的表情,卻始終烙在夏舒涵心底,遲遲不願褪去。

到晚上時,他們借住在清音閣附近的一家旅店。

兩人一間的標準間,是寧冼玉在出門前就已經確定好的。夏舒涵不禁佩服他的仔細周到,這一路,他們幾乎沒遭遇什麼難題,只除了下午在報國寺前,她被樹上的猴子拿小丙子砸中了頭。

峨眉山猴子的惡名昭著她早有耳聞,卻不知原來它們真的一點不怕生——這點,第二天她才深有體會。在凌宵亭至仙峰寺之間的那一帶,正當她拿著礦泉水壺喝水時被一只自樹上俯沖而下的猴子搶了就跑,然後小東西跳到懸崖邊,仿佛笑嘻嘻的小樣子歪著頭看她,然後似模似樣地學她打開蓋子喝水,還示威一般朝她吱吱地叫。夏舒涵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搞得蒙了一下,直到旁邊成筠笑出聲才反應過來,偏偏那猴子一邊吱吱叫著一邊在懸崖邊亂跳,就是不肯把水壺還給她。

她哭笑不得。而看來比較正經的寧冼玉居然拿出相機要替她和小猴子合影留戀,簡直是耍寶嘛!

眼看拿不回來,她干脆放棄水壺不要了,猴子卻動了怒,大概是因為沒人理會它的表演。發了狂的小猴子將水壺嘩啦扔下了山崖,然後一溜煙躥回了樹上。

這不過是一幕小小的插曲,卻叫那三個人嘲笑了一天。夏舒涵也懶得理會,因為爬山早就累得她氣喘吁吁了。傳說,峨眉的造就是因距今兩千萬年前地殼演變史上的喜馬拉雅運動。山脈從遼闊的成都平原上拔地而起,主峰金頂海拔3077米,最高峰萬佛頂海拔3099米,高度雄居內地各旅游名山之首,五岳皆在其下。

嗚嗚,如今看來,果然如此,不然為什麼爬了一天又一個下午,還是沒到金頂?看寧冼玉給出的行程,明明今晚是可以在金頂歇腳的,眼看天都黑了,怎麼還沒到?

「很累?」寧冼玉倒是一身輕松,因為行李少。

夏舒涵有些不平衡地瞪著他看起來沒什麼分量的背包,「……是。」說一個字都要醞釀半天,不是累是什麼?她現在只想倒頭就睡。

寧冼玉只看了看她身後那個背包,唇微微抿了抿,「你……好像帶了很多東西。」

還說!她一邊向上走一邊哀怨地看他一眼,都是他列那麼長的清單害她這種老實孩子,她真的很老實地全部都帶齊了。

「要……我幫你背嗎?」他似乎說得很勉強。

一點誠意也沒有!她加快步伐,說了這幾句話,又和前面走著的成筠和謝儒言拉下一段距離,看看謝儒言,雖然和成筠之前氣氛不夠和諧,但還是很有風度地幫成筠背包,所以成筠沒她辛苦。

「不用了。」她回答。

他趕上她,溫聲說道︰「沒關系,給我吧,你背我的。」他說著,果然將自己的背包解了下來,沒等遞給她,背包先落了地。他似乎怔了怔,臉上是一閃而逝的懊惱,仿佛還帶點厭惡,然後彎,撿了起來。手指很用力地拉著背包的肩帶,指關節因用力而有些泛白,然後遞到她面前,「交換!」

他的表情……她微微吃驚,那種表情似乎是,如果她不和他換背包背,他就要吃了她一樣。連忙解下自己的背包,眉頭微皺著,沒等他自己伸手來接,她很自發地拉起肩帶,默默無語地看著他。

他眼神陰鷙,咬緊了下唇,倒是沒有說什麼,很合作地在她的幫助下將背包弄到了肩上。她拿起他的背包,自己背到背上。一路無話,然而眼眶卻沒來由地開始發熱。

隱隱地,似乎明白了什麼。

然而他什麼也沒說,她只能猜。

這一次的旅行,似乎隱藏了太多秘密在下面。平靜無波的表面祥和,其實是波濤暗涌,只等破水而出,就是翻天覆地。

只是,沒想到,破水而出的時刻,來得那麼快。

晚間,他們住在金頂上的一家旅店,比起之前在清音閣住的那家,這里規模小了很多。但干淨整潔,倒也住得舒服。

快上床睡覺的時候,有人敲門。

夏舒涵和成筠對看一眼,「誰呀?」夏舒涵問道。

「師姐,是我。」

會這樣說的,只有謝儒言一個。夏舒涵看了看成筠,她面色忽地變白,「要開門嗎?」舒涵輕聲問。

成筠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默默地點頭。

夏舒涵起身,打開門,謝儒言只手撐著門框,仍舊是帶著笑的模樣,「師姐,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有事?」都這麼晚了,她忍下這句沒說。

謝儒言的目光朝里飄,夏舒涵看看成筠,她白著臉坐在被子里,也不說話,夏舒涵只得嘆氣,轉身拿了件厚厚的外套,「給你十五分鐘。」

「謝謝師姐。」他也不客氣,看她走出去,很快關上門。

這兩個人,會談什麼呢?她幾分好奇,但卻沒有偷听的。入了夜的金頂,因地勢高,天寒地凍。夏舒涵裹著厚厚的外套,獨自站在外面的陽台上。

天空如寂靜的黑幕,無月無星。無風過境,空氣里卻滿是寒意,連蟲鳴聲都沒有。觸目所及,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若不回頭看身後的燈光,她會以為天地間只剩她一個人。

餅了一會兒,後面有輕輕的腳步聲。她以為是謝儒言談完出來,連忙回頭,卻看到一身黑衣的寧冼玉在不遠處靜靜佇立,燈光下的面孔,是寧靜安然,眸子里依舊是那般悠遠深長的目光流露出來。

先前發生的一切,似乎水過無痕。

夏舒涵心里松了口氣。

「還沒睡?」他問道。然後一步步走近。

她點了點頭,看看自己房門的方向,「謝儒言在。」很簡單的幾個字,換來他了然的點頭。

「外面冷,要不要到我們那邊先坐一下?」

她搖頭,「不用了,我想他應該很快會出來的。」

寧冼玉走到她身邊,隨著氣息的靠近,她忽然生出慌亂,「很晚了,你去睡吧,何況……外面冷。」

他看起來,似乎也沒多穿什麼衣服的樣子。

他笑了笑,「沒關系,我身體好。就當陪你站站吧,反正這樣的機會也不多。」後面那句話,低了下去。

「啊?」她沒听清楚。

「沒什麼。」他垂眸看著她放在陽台上的手,說道,「會不會覺得這一次的旅行比較失敗?」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不由得笑了笑,「也沒有啊,至少峨眉山沒有叫我失望。」停了停,又看他,「可惜我們沒達到效果。」明明說要借助這個機會來撮和成筠和謝儒言的,誰知道這兩個人從上車開始就鬧別扭。

「他們,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听他這樣問,夏舒涵還是吃了一驚,「你不知道?」她沒有問成筠,是因為成筠不想說,可是……

寧冼玉搖頭,「我的確不知道。」因為謝儒言也不知道,「我想,問題應該出在成筠身上吧?」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成筠沒說。」她看了看陽台外,只給了謝儒言十五分鐘,現在應該夠時間了吧?可惜這里離房間太遠,什麼動靜也听不到,「你和謝儒言為什麼那麼好?」明明不是一個年級的。

「想不起來了,可能大家都是籃球隊的,又比較談得來吧。」他這樣解釋。

「那……」她想起那次他在籃球場邊對她說的話,猶豫一下還是問出口︰「你為什麼不打籃球了?」

「不為什麼,也許體力不如以前好了?」他倒像在問她一樣,口氣里有些淡淡的嘲諷味道。

不是體力不如以前好吧?而是他們之間的關系還不到他能夠告訴她的地步吧?眉眼間有了些黯然,也不知自己失落什麼,就這麼靜靜站了兩分鐘,夏舒涵覺得不說話似乎也不怎麼好,她輕松地伸了個懶腰,「你說,他們會談出什麼結果來?」

「嗯?」他似乎神游了很遠,恍然回過神的樣子,「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真是,原來有神游習慣的不止她一個人。她小聲嘀咕著。

換來他淡淡的笑,「每個人都會有發呆的時候。」他解釋。

這次,她不再追問他為什麼發呆了,因為他們的關系還不到他能告訴她的地步,「噢。你猜明天早晨能看到佛光嗎?」挑了個比較安全的話題。

「這個,是運氣問題了。」寧冼玉雙手插在褲袋里,不放心似的又看了看她,「外面冷,還是到里面去吧。」

這次夏舒涵點頭了,他的確穿得不夠御寒,所以她跟在他身後,進了他和謝儒言的房間。他們房間緊挨在一起,路過自己房門口的時候,里面靜靜的,仿佛沒人一樣,她不由得擔心起來。

像是看出她的憂心,寧冼玉關房門後輕輕說道︰「別擔心了,事情總會解決的。」

「是啊,」她訥訥地說道,「擔心也沒有用。」

房間里比起外面暖和許多,夏舒涵在听到門「啪」地合上的聲音時,拘謹了起來,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啊——「坐吧。」他指了指床,自己倒是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瞅著她。

「謝謝!」這個時候說謝謝,倒是挺好笑的。她小心翼翼地在床沿坐了下來。

「喝點水嗎?」寧冼玉起身到一旁的茶幾前,那里放了暖壺和杯子。

想起他傍晚將書包弄到地上的一幕,夏舒涵搖搖頭,「不用了,我不渴。」

他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來,「你……要不要將就先在這里休息一下?或者……我帶了雜志,你要不要看看?」匆忙地看了她一眼,叫她覺得似乎他更緊張。

「好……好啊,」弄得她也不自然,「我看看書吧。你帶了什麼雜志?」

他背包放在床頭,他走過來,夏舒涵才明白原來她坐到了他的床沿,距離很近,他就站在她身邊,拉開背包拉鏈,身體散發的熱力侵襲著她,幾分曖昧在空氣醞釀。

他拿出書,順勢坐到了她身邊。床朝他那一邊下陷了一點,她身體似乎有朝他倒過去的傾向,她暗自穩住。

他將書遞給她,「這本……」

她接過來,身子不自然地動了動,這樣的接近心如擂鼓,「《讀者》?」笑了笑,「我很喜歡。」

「我也很喜歡。」

他低低地說,溫熱鼻息幾乎噴到她臉上,不用抬頭,也能感覺他專注的眸光是鎖著她的,心跳得更加不穩了,怎麼……怎麼氣氛突然就變得這麼曖昧了?剛才,還好好的啊!

手心明明感覺在冒汗,但握著書的手卻略微有些干澀,怎樣矛盾的一種感覺?詫異自己竟然希望他再近一點,又想,若他再近一點,就把他推開。

莫名地,情生意動。空氣中曖昧氣息懸為一線,蓄勢待發。

「是嗎?呵呵……」她壓抑著緊張地干笑,一個勁地瞪著書,嘩啦啦地翻到了「漫畫與幽默」那一頁,那是她看《讀者》的切入點。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心緒也是一片混亂,不過她還是很本分地笑了出來,手胡亂一指,「這個笑話好搞笑啊!」

「是嗎?」他仍舊緊盯著她不放,欲言,又止。過一會兒,才嘆息,「舒涵,我……」

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砰!」

棒壁突然傳來了摔門的聲音。

「成筠!」隔音不好的小旅店里,傳來謝儒言一聲大吼!大力摔門的聲音過後,是腳步匆匆遠去的聲音。

曖昧氣氛煙消雲散。

寧冼玉和夏舒涵對看一眼,他眼里有遺憾,她眼里是疑惑。但更快的,兩個人同時站起來,他更快一步地拉開門,她跟在他身後,奔了出去。

夜幕里的走廊,黑漆漆,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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