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意亂情迷 第二章

一回家,莊夫人就忙著叫人準備熱水,好讓莊燕若沐浴包衣,又趕著吩咐廚房準備姜湯和紅糖水,給她暖身子以防著涼。

莊燕若月兌去濕衣,把自己泡進暖暖的熱水里,熱氣蒸騰起來,冰涼的身體漸漸的暖和了過來。懶洋洋靠在桶邊,莊燕若把自己全身都浸到水里,溫熱的水包圍著,感覺非常舒服。

同樣是水,剛才冰冷的湖水可差點要了她的命。莊燕若皺皺鼻子,忍不住又想起剛才被韓至永救起來的時候那種安全的感覺。

他說他在鏢局,那麼他一定是鏢頭了,他的武功一定很好,救自己的時候,抱著自己上船的時候輕松得要命。

閉上眼楮,莊燕若好象又看見了韓至永英俊的面容,還有那雙眼楮,溫和淳厚,一看就知道是君子,讓人瞧了就安心,哪像那個什麼知府的胡公子,猥瑣不堪,一見就惡……

突然,一雙凌厲深邃的眸子出現在莊燕若的腦海中,她禁不住顫抖了一下,立刻睜開了眼楮,身上起了一層寒意。江慕天為什麼會那麼樣的看著她呢?他的目光太深也太冷,深得她看不懂里面有什麼東西,冷得她不敢去探索。

莊燕若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男人,冰冷高傲凌厲深沉,讓她打從心里覺得怕。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怕他、江慕天沒有對她疾言厲色,可是,她就是莫名的害怕這個男人。

算了,不要想那個人了,單只是想想就覺得心里頭說不出的郁悶起來。還是韓至永好,溫厚坦誠,讓人覺得可親。

莊燕若逃避的縮進水中,把自己的思緒拉回到韓至永的身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再見到韓至永。他答應來的,不過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家在什麼地方呢?好像爹也沒細說,萬一他找不到怎麼辦?

她真的很想再見到韓至永。這個男人看上去那麼溫和平厚,讓她自然而然的就想要親近他。而且,他救了她,還抱過她,感覺上,仿佛他和她之間因為這些事情又多了一層聯系似的。

想著想著,莊燕若的臉上悄悄的泛起了一層紅暈……

園子里百花爭艷,鳥雀呼晴,莊燕容手里捧著本琴譜,坐在窗前細細的讀著。莊燕若趴在她旁邊的桌子上,百無聊賴在那里發呆。自從那日游湖落水之後,莊衍就不許她再出門,說被驚嚇著了,要她在家里好生休養幾天,什麼地方都不許去。

"姐姐,那琴譜有什麼好看的?值得你看這麼久?"看著莊燕容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關在家里,莊燕若真是佩服姐姐可以老是這麼待著。她從小就是活潑好動的性子,又被家人寵慣了,根本坐不住,更沒有想過要當什麼大家閨秀。這幾日不能出門,可是把她悶壞了。

"不看書做什麼?"莊燕容放下手中的書,愛憐的看著妹妹。

"我也不知道啊。"

莊燕若悶悶的說,指甲在椅子上劃來劃去。莊燕容看著她笑了笑,又垂下頭繼續看自己的書。

"姐姐。"莊燕若劃了半天,又叫了莊燕容一聲。

"嗯?"

莊燕容抬起頭,看著莊燕若欲言又止的樣子,微笑的放下手中的琴譜,專心的看著她,說道︰"怎麼了?有什麼話你說啊。"

"你說韓至永他怎麼不來呢?"莊燕若猶豫了半天,才問出口。

這幾天她天天都在等他來,結果都六天過去了,也沒見韓至永的人影,他是不是都把這事給忘了。

"人家有人家的事情要做啊,誰像你整天無所事事的,就知道玩。"

莊燕容頭回見妹子對那人這麼放心上,不由得取笑了她一句。

"哼,姐姐就知道欺負我,不理你了。"

莊燕若氣嘟嘟的瞪了莊燕容一眼,嘀咕著轉身走開。莊燕容瞧著妹子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微微一笑,拿起書繼續看了起來。

莊燕若從姐姐的房里出來,想想還是沒事做,又不好意思再回去,只好翹著嘴往自己房里去,一路走一路看什麼不順眼,連地上的石頭也要踢上一腳才解氣。

唉,莊燕若再度長長的出了口氣,腦筋又轉到了韓至永身上,他真的忘了答應要來的事嗎?還是忙得沒有時間來?鏢局很忙嗎?也許他不好來吧。像他那樣的英雄好漢,一定是施恩不圖報的,說不定他怕別人以為他要什麼報答呢?

"二小姐好。"

一個小廝經過莊燕若身邊,恭敬的叫了她一聲。

莊燕若懶懶的點一點頭,正要走開,突然一轉念又叫住了小廝。

"哎,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二小姐有什麼事嗎?"

"你知道長青鏢局嗎?"莊燕若眨著長長的睫毛,問道。

"知道啊,長青鏢局在青州可是有名得很吶,尤其是鏢局的韓至永韓總鏢頭,那才是好樣的呢,武功高強,為人又好,對朋友更是沒話說,大家有個什麼急事難事,只要找上他,一定幫忙。"小廝說得是眉飛色舞。

莊燕若听得眼楮發亮,原來韓至永在青州這麼出名啊,他果然是個英雄。

"那,你知道長青鏢局在哪嗎?"莊燕若又問。

"當然知道,在這里,怕比縣太爺的衙門知道的人還多呢,"小廝還在饒舌。

"到底在哪里,你倒是說嘛。"莊燕若有些著急,打斷他的話催促著。

"哦,出了咱們住的青石街,過兩個路口然後左拐,一直走到頭,有一個黑漆的大門,門口還有兩個獅子的就是了。"

"是嗎?看來不算很遠,也很好找的樣子。"莊燕若心里盤算著,動著自己的小心思。

長青鏢局是韓至永的父親一手創立的,他父親死後,因為韓至永是老大,所以鏢局由他掌管。韓至永下面還有一個弟弟韓至信和一個妹妹韓至柔。

韓至永待人豪爽,對朋友有情有義,功夫也不錯,自然把鏢局發揚得更廣大。畢竟,保鏢這口飯,靠的更多是江湖上各處朋友的照應,而下是單純能憑自己的功夫打出來的,東西少了還好辦,你一路打將過去,東西一多,就算你是天下無敵,一個人也保不了多少東西。

韓至永面子上夠朋友,各方面的人也都給他面子,所以一直也就太太平平的過來,沒出過什麼大亂子。

莊燕若站在長青鏢局門口,抬頭看著門匾上燙金的四個大字,又有些好奇的探頭看了看里面,她還沒有進過鏢局呢,心里很好奇。

莊燕若正要進門,正巧有人從里面走了出來,和她撞了個面對面。那人停下腳,熱情的詢問道︰"這位姑娘,你有什麼事嗎?"

"嗯,我找韓至永。"

"總鏢頭啊,他不在,你要不要進去等他一會?"那個人和氣的笑了笑,問道。

"算了,謝謝你,我走了。"莊燕若難掩失望的搖搖頭,轉頭離開。

一听到韓至永不在,莊燕若興致一下子全沒了。悶悶的走出大門,一面走,莊燕若一面忍不住喃喃的抱怨起韓至永來。好容易自己溜出來找他,竟然還不在家,真是過分。

正生氣,前面一群人談笑著走了過來,中間一人正是韓至永。

"韓至永。"莊燕若開心的叫了出來。蝴蝶一樣的飛到韓至永面前。

"是你,莊小姐!"

韓至永一楞,沒想到會在這里踫見莊燕若,乍見那張宜瞠宜喜的清甜笑臉,他一時間心口鹿撞,竟然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

半天韓至永才吶吶的問道,眼楮卻不由自主的一直留戀在面前的人身上。今天莊燕若沒有再穿男裝,而是換了羅裙紗衣,蔥綠色的長裙和純白的紗衣讓她看上去仿佛清晨的露珠一樣清麗而純真。

"我來找你啊。"莊燕若委屈的撅起嘴。

"這麼多天了,你都不來我家,你明明答應的。"

"啊?是我忘了,對不起,你別生氣,我改天一定去。"

韓至永一怔,那本是一時的敷衍客套,誰也不會當真,誰知莊燕若居然為這個來興師問罪,可是瞧她牙齒咬著下唇的委屈樣子,不知怎的,心底就泛起一股子說不出的疼惜,哪里還想到解釋什麼,直忙著道歉。

"對了,要是沒事,不如到屋里坐坐吧。"一面說著,韓至永一面帶著莊燕若走進了鏢局。

"韓大哥,你什麼時候去我家里?"

到了客廳坐下,莊燕若立刻急急的問道,嘴里已經擅自的改了稱呼。

看著那雙璀璨的明眸,再听著莊燕若用那麼清脆悅耳的聲音叫自己"韓大哥",韓至永只覺得彷佛暍了一口冰甜的糖水一樣,甜甜地說不出的舒服適意。

"我一有空就去,行嗎?"

"有空,你什麼時候才有空啊?"莊燕若不悅的說道,她性子單純,喜怒哀樂都習慣性的放在臉上,並不知道掩飾。

"好好,讓我想想,後天吧,後天我一早就去總行了吧。"

瞧著莊燕若不開心的樣子,韓至永忍不住心疼起來,不假思索的許下了諾言。這一刻,韓至永只覺得,只要莊燕若能開心,天大的事情也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莊燕若高興的笑了,唧唧喳喳的和韓至永開始聊天。韓至永平日里忙著應酬朋友,教授鏢局伙計們練武,剩下的時間還要打理家中大小事情,每天都是千頭萬緒,難得有清淨的時候。此刻他听著莊燕若絮絮的說著平日里的瑣碎小事,看著她靈動的眸子,甜美的笑靨,心里頭暖暖甜甜的,隱隱的竟然恨不得時光就此停止才好。

"大哥,鄭老板來了,在前面正等著你呢。"韓至信站在門外,嗓門很高的喊著。打斷了莊燕若的話。

"哦,我知道了,你告訴鄭老板,說我馬上到。"韓至永答應著,又對莊燕若抱歉的說道︰"我得出去了,你等我一會好嗎?"

"呀,我也得回去了。"

莊燕若說得忘情,早就忘了時間,讓韓至信一打擾,才想起來自己可是偷偷溜出來的,不能待太久,跳起來就要走。

"那我送你回去。"韓至永可不放心莊燕若一個人回去。

"不用了,我急著走。"莊燕若一面說,一面往外跑。

"哎,你跑慢一點,小心摔著。"韓至永在後面囑咐,莊燕若已經一溜煙的跑不見了。

出了韓家大門,莊燕若輕快的走上了大街。這會子正是午後,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她的心情就像現在的天空一樣晴朗。

和韓至永待在一起真的很開心,韓大哥人既溫和,脾氣又好,如果不是怕家里擔心,她真是恨不得留下來多待一會兒才好。

莊燕若邊想邊走,沒注意迎面過來了幾個挑擔的人走過來。擔子上高高的堆滿了東西,人們都紛紛讓道,莊燕若反應過來的時候,眼瞧著就要撞在擔子上了。她驚呼一聲,眼瞧著就要被撞到,突然腰間一緊,她已經被人凌空抱了起來。下一刻,莊燕若就發現自己安安穩穩的被一個人抱在了懷里。

"你在這里干什麼?"

冷肅的語氣把驚魂未定的莊燕若嚇了一跳,匆忙問回頭,就對上了一雙深幽如黑夜的眼楮。

"九王爺?"莊燕若失聲道,怎麼也沒想到會是江慕天。

江慕天抱著莊燕若迅速的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中,這才站住,卻沒有放下她。

莊燕若半天才定下神,這才驚覺自己一直被抱在江慕天的懷中。莊燕若身體倏的僵硬起來,當日里被韓至永所救的時候,韓至永也不過只是輕輕扶住她罷了,莊燕若何曾感受過男子這麼親昵緊密的擁抱。

真是奇怪,靠在韓至永身上,她只覺得安心,一點也沒有其他不對的感覺。可是此刻被江慕天這麼一抱,卻彷佛被架在火上燒灼一般,只覺得心如擂鼓,渾身僵硬,冷汗也不听話的從鼻尖、額頭上不停的冒出來。那種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讓莊燕若恨不得可以立即消失。

對于自己這個時候竟然還能想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莊燕若懊惱之極,忍不住用力的掙扎起來,想從江慕天的懷里跳下來。可是顯然她的力氣和江慕天相比差得太遠,

江慕天輕而易舉著鉗制住了莊燕若的舉動,讓她一點也動彈不得。莊燕若無可奈何,只得恨恨的瞪著環在自己胸前的那只修長的手臂。

"你怎麼一個人出來?為什麼沒有人跟著?"

"我,我是自己出來的。"莊燕若不能確定江慕天冷冷的聲音里的東西是責怪還是關心,她也不敢抬頭看江慕天的眼楮,垂著頭回答。

"居然一個人偷跑出來?你沒長腦袋是不是?"

听到莊燕若居然一個人溜出來,江慕天的口氣不但冷,而且多了份咄咄逼人的味道。

莊燕若從小被父母姐姐捧在手心里長大,一句重話也沒听過,此刻被江慕天這麼訓斥,濃濃的委屈頓時漲滿了她的胸口,眼圈也立刻紅了。

餅了一會,莊燕若听到了一聲極淺的嘆息,隨後禁錮著她的手臂松開了,放到了地上。莊燕若抽了抽鼻子,偷偷抬起眼楮看了一眼江慕天,那個人冷著臉,一雙眼楮正冷幽幽的看著她。

莊燕若不知所措的躲開視線,強烈的想要逃開,可是沒有江慕天的話,她卻一點也不敢動。

"你去找韓至永了?"

江慕天過了好半天,才淡淡的問,聲音已經回復了淡漠。

"啊,嗯。"

莊燕若點點頭,只說了兩個字的她就已經緊張的手心開始出汗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江慕天,她就緊張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她一直覺得,江慕天的那雙眼楮可以看透她的一切,讓她所有的心事都無所遁形。

江慕天斜睨著他,目光冷幽難測,半天,突然轉過身離開,遠遠的,拋下一句話︰

"快回去,以後別一個人在外面亂逛。"

莊燕若楞楞的看著江慕天離開的身影,撫著自己砰砰狂跳的心髒,半天動彈不得。

第三天一早,莊燕若早早就爬了起來,洗漱完畢,就趕著到了前面,先給父母請了安,不等吃飯,就馬上吩咐著小埃到門口去瞧瞧韓至永來了沒有。

"燕若,現在才什麼時候,你這也太急了吧,人家就算是要來,好歹也得到午後了,那有一大早就上門的?來,先吃飯。"莊母疼愛的叫寶貝女兒過來吃飯。

莊燕若笑了笑,這才又坐回椅于上。心下在焉的吃著早飯。

堪堪等到午時過了,小埃已經不知道被催著出去看了多少次,可是仍然沒見韓至永的影子。莊燕若的臉已經越拉越長了,暗地里不知道念了韓至永多少聲。

"老爺,老爺。"小埃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先到了。

"慌什麼?一點規矩沒有。"莊衍不悅的訓了小埃一句。

"是,老爺,外面有人來找您。"

小埃一面點頭應著,一面喘著氣說。

"韓大哥來了?"

莊燕若一躍而起,喜孜孜的就要迎出去。

"不是,不是……"

小埃急的直搖手,換過一口氣,才又趕忙道︰"是九王爺。"

"九王爺?他怎麼來了?"

莊衍一驚,直直的站了起來,剎那間心中轉過了千百中念頭,卻還是沒有一點頭緒、更不知道是福是禍。他整整衣裳,趕緊帶著家人迎了出去。他們剛出房門,遠遠的就看見江慕天帶著幾個人已經走了進來。莊衍惴惴不安的忙跪下迎接,口中道︰"王爺光臨寒舍,老朽有失遠迎,先請王爺恕罪。"

"罷了,起來吧。"江慕天隨便擺擺手,讓眾人起來,隨即率先走進了客廳之中。

莊衍恭敬的請江慕天上座,親手倒了茶,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了下座陪著,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心里不停的在揣測這位九王爺到底為了何事居然大駕光臨。

江慕天今天仍是一身便裝,錦袍緩帶,隨意而閑散,卻仍然高貴清麗得讓人不可逼視。他銳利的目光在廳中掃了一周,最後落在了莊燕若的身上。

莊燕若垂著雙手站在父親身後,雖然沒有抬頭,卻仍然能感覺到江慕天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盤旋著。她強自鎮靜自己,可心頭卻如小鹿亂撞,心跳的聲音之大,怕是身邊的人都能听到。

"不知王爺屈尊前來有何吩咐?"

偷眼看了一眼江慕天,莊衍小心翼翼的開口詢問。

"我今日無事,出來逛逛,順路過來看看莊大人罷了。"

江慕天收回自己的目光,淡然答道。

莊衍松了一口氣,雖然這話一听就是借口,可是只要這位主不是來找事的,他就已經謝天謝地了,怎敢多問。莊衍不問,江慕天也不說話,站滿人的偌大房間竟然寂靜的像是沒有人的空屋一般。

壓抑的氣氛讓莊燕若很是難受,而從端坐在上方的江慕天身上沁出的凌厲,更是壓得她透不過氣來,想逃的沖動越來越重,她咬牙硬生生的撐著,不敢稍動。

"少爺,韓公子來了。"

冒冒失失闖進來的小昌打破了客廳中的沉寂。

"既然有客人來了,那就請進來吧。"

江慕天目光閃了閃,毫不客氣的代替莊衍發了話,他雖然臉帶微笑,可是聲音里卻沒有一點溫度。

"爹,我去接接他。"莊燕若再也無法忍受江慕天帶給自己的壓迫感覺,瞅這個機會立刻找了個借口,隨即不等其他人說話,轉身已經急急的走了出去。

餅不片刻,莊燕若和韓至永兩人並肩走了過來。比之剛才的沈悶,此刻莊燕若俏麗的面容上顯然明朗了很多。

江慕天神情淡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淡淡一笑,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莊燕容,溫言說道︰"今日風和日麗,不知小姐可有興致和慕天一游?"

眾人皆是一愕,誰也沒想到江慕天會突然邀莊燕容出游,莊燕若和韓至永剛剛走進門來,剛好听了個正著,不由得也是楞了一楞。

莊燕容了然的目光在幾人身上轉了一轉,婉麗的一笑,聲如鶯啼︰"蒙王爺垂青,燕容那有不允之理。"、

"那好,這就請吧。"

江慕天長身而起,輕扶莊燕容的玉腕,雙雙向門口走去。

莊燕若怔住了,難道江慕天來就是為了邀請姐姐出去?那他是不是喜歡上姐姐了?如果是的話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姐姐蕙質蘭心,美麗溫柔,誰見了都會喜歡的。那個江慕天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見。

如果這樣的話,自己應該為姐姐高興才是吧?說起來江慕天不但身份尊貴,人又那麼漂亮,配姐姐倒是很合適。姐姐已經十八歲了,爹娘一直舍不得她嫁,也是找不到一個各方面都出眾的男子…如今江慕天若是有心,應該算是最好的一個吧。瞧姐姐的樣子,應該也不討厭他才是。

可是,可是,為什麼自己心頭如墜大石,如堵草芥,再也沒了剛才的舒暢順意?嗯,一定是因為自己擔心姐姐,那個江慕天老是陰陰寒寒的,自己見了都害怕,姐姐那麼嬌柔婉約,一定也會怕他的吧?

莊燕若呆呆的看著江慕天和莊燕容遠去的背影,腦子里思緒混雜,各種想法紛至沓來,竟然理不出半點頭緒。她只顧出神的想著心事,竟忘了一邊的韓至永。

莊衍抬手拭去額頭上細細的汗水,面帶疲色的對韓至永一拱手,道︰"韓公子,老朽今日疲倦之極,不能陪你了,還請莫要見怪。"

又叫著一旁逕自出神的莊燕若︰"燕若,你就代爹陪韓公子坐坐吧,爹累了,回去歇息一下。"

"哦,好,爹,你去歇著吧,我陪著韓大哥就是了。"

莊燕若這才醒過神來,叫丫鬟扶著莊衍進去休息,自己則帶著韓至永出了客廳,一路到了後花園中的涼亭,涼亭里早布置下茶水糕點。

兩個人在涼亭中坐下,四下里花繁葉茂,暖風融融,景致很是不錯。再加上旁邊是自己盼了好久才來的韓至永,按道理說莊燕若應該很開心才是。但是此刻她的心思卻多一半卻跟著莊燕容和江慕天走了,牽牽掛掛的全是那兩人的莊燕若哪還有和韓至永談笑的興致。雖然也是陪著說笑,但是明顯的心不在焉。

"你怎麼了?"

韓至永不是個細心的人,但是他對莊燕若因著關心而自然細心,故此很快就發現莊燕若心神不屬。

"我擔心姐姐啦。"莊燕若煩躁的說。

"九王爺專程來邀她,一定是喜歡上你姐姐了,你擔心什麼啊?"

"可是姐姐她又不一定喜歡那個王爺?"

莊燕若不服氣的說,那種人看著都嚇人,怎麼會有人去喜歡他啊。

"你又不是你姐姐,怎麼知道你姐姐不喜歡人家?王爺人物俊雅,身份高貴,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佳偶,難道你不希望你姐姐嫁得如意嗎?"韓至永寬慰著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只是,只是……"莊燕若被說得有些惱怒,可是自己又說不出來反駁的道理,一急一怒,索性使起了小性子,轉過頭不肯再理韓至永。

韓至永笑著搖頭,真是個孩子,說不過了就便性子。可是誰讓自己舍不得她不開心呢,只好又想著法子逗著、哄著,莊燕若這才漸漸又恢復過來,和他說笑起來。

莊燕容這里隨著江慕天逶迤而行,一路到了城郊的棲霞山,棲霞山就在太湖邊上,臨水而起,山映水色,水借山勢,這邊山披錦繡,綠暗紅嫣,處處晴光瀲潑,美下勝收,正是一年春好處,最是風光無限、景色旖旎。

江慕天陪著莊燕容緩緩行來,不時指點江川風物,點評今昔。斂去了一身冷厲氣息的江慕天意外的溫文俊雅,竟如翩翩公子,談吐揮灑自如,人物風貌隨口而出。便是飽學之士能勝過他的才識,怕是也敵不過他的那一份情致風流。

莊燕容也是滿月復才情,但是身為女子,枉有才情也是閉于深閨,平日里只能是自負多才,孤芳自賞,難免有知音難覓之感。今日和江慕天一游,談談講講,只覺大愧不如,隱隱有相見恨晚之情。她心情愉悅,竟不覺疲累,一路走到了半山腰。

山腰間有一小小茶亭,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烹煮泉水。

"莊小姐,不如歇息片刻如何?"江慕天含笑道。

莊燕容婉靜的一笑,點頭答應。

兩人走入亭中坐下,一直跟著他們的隨從也停了下來,遠遠的等在亭外。煮水的老者過來斟了兩杯清茶,又回到一旁繼續照看著自己的小火爐。

坐到石凳上,莊燕容才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已經酸困不堪。從沒走過長路的腳也疼痛不已。

"山間泉水甘冽,可惜茶質欠佳,否則必是上品,不過尚可一飲,小姐請。"江慕天輕啜茶水,而後微笑著對莊燕容說道。

莊燕容也端起杯子,淺淺的暍了一口,雖然是普通的花茶,但水質不同,果然多了一份清香。

"王爺為何要請燕容一游?"放下手中的茶杯,莊燕容問出了自己一直在揣測的問題。

"做事情難道一定都要有原因麼?"江慕天以指輕敲石桌,淡淡笑道。

"但是王爺此舉卻非心血來潮之筆。"莊燕容同樣含笑而言,話語卻是一針見血。

"莊小姐蕙質蘭心,江慕天若是再加推月兌,倒顯得小氣了。"江慕天望向莊燕容,笑容清淺。

"我原是為的想見令妹。"

莊燕容唇邊展開一絲輕煙般縹緲的微笑,失望甚或還有傷心……她說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自那日湖畔初見,驚鴻一瞥間,這個豐神俊朗、仙姿玉貌的男子已鐫刻在她心底,自此念念難忘。

但是他是皇室貴冑,她不過一個民女,自知和江慕天身份仿若雲泥。她不是痴心妄想的人,雖是見而鐘情,卻從無高攀之心。可是今日驀然再見,他相邀同行,雖知江慕天別有所圖,但心中的愛戀卻猶若蛛絲,只是越纏越緊,再難開解。如今江慕天毫不掩飾,明白說出心中所戀乃是自己的妹子燕若,莊燕容心頭滋味,實在是難以述說。

"你愛她何來?"

莊燕容不甘心啊,為什麼同是見了他,江慕天偏偏愛上的卻是燕若,而不是和燕若容貌相仿的自己。

"情之一字,無跡可蹤,當日湖畔一見,已是情根深種,我也不知自己為何對她一見鐘情,卻對與她一般容貌的你沒什麼感覺,想來造化弄人,就是這個道理吧。"

江慕天聰明絕頂,怎會瞧不出莊燕容對自己已生情愫。但卻絲毫不加掩飾,坦然相告。

江慕天說話間神色清朗坦蕩,一派霽月光風,對于自己的心事感情,顯然全無一絲困惑之意。莊燕若深深凝視著他,忍不住幽幽一嘆。造化捉弄,捉弄的是她吧,好容易心有所屬,卻屬意人另有屬意,偏生還是自己最最鐘愛的小妹,惆悵處,卻與何人說?

"那你為何不讓燕若陪你出來?"

疑問回旋在莊燕容心底,猶豫半晌,她終是問了出來。以他之尊,若是要燕若相伴,燕若焉敢不從,卻又為何改了念頭,邀了她?

"我本來是想找她的,不過,看來她更想和韓至永在一起,我又何苦擾人雅興。"

江慕天以手指輕撫茶杯,淡淡回答。

江慕天說得雲淡風清,莊燕容卻听得心潮翻涌,她凝視江慕天俊美冷傲的側面,眼眸一陣酸澀——這樣一個飛揚跋扈、傲岸無情的男子,居然只為顧及燕若的心情而願意眼睜睜的看著她和自己的情敵在一起,這是何等的胸襟,又是多少情意掩藏其中。

江慕天垂目瞧著自己縴長的手掌,想著莊燕若此刻正與韓至永相依相伴,心頭怒氣匆生,臉色一轉而冷冽,面沉如水。

他出身皇家,身尊權重,從來要什麼便有什麼,隨心所欲,從未遇到過半分不如意的事情,也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委屈自己。

可是面對莊燕若,他的行為卻連自己都感覺到陌生。

他自然看得出莊燕若對韓至永的依戀,若換了以往,有人敢沾染他喜歡的女子,除了死不會有其他下場,可是,他非但沒有殺他,更忍著怨怒避讓了他們。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卻不是君子,更不是個寬容忍讓的人,可是,他卻做了這樣的事情——只因為,他舍不得她,他心疼她,只要她快樂開心,他甘心自己傷心難過。

愛情竟然可以這樣的改變一個人,把他的冷酷決斷都化成繞指柔情。

寒冽的殺氣轉而消逝,一抹無奈和苦澀沁出了江慕天的眼眸,把他的冷傲和凌厲都化成了淡淡的悒郁和濃濃的落寞。

莊燕容一眼瞥見江慕天面上一閃而過的殺氣,心里不由得一凜。

如果最終燕若仍是選擇了韓至永,江慕天又當如何?畢竟他權勢赫赫,一旦因愛成恨,難免痛下殺手。莊家與韓家都是平民百姓,數十條人命不過是江慕天一句話的事情。

"你不用擔心,我江慕天還不至卑劣若此。我愛她,自然會光明正大的追求于她,就算將來燕若始終不肯愛我,我也決計不會做出任何對她不利的事情。"

仿佛知道莊燕容在擔心什麼,江慕天淡然開口,正正點中莊燕容的心事。莊燕容面上一紅,羞窘不語,但心中大石卻是放了下來。

"王爺,恕我無禮,你畢竟身份尊貴,聖上將來定會為你賜婚名門望族為妻,而燕若她不過一介民女,決計難以匹配王爺,到時候王爺又置燕若于何地呢?"

想了想,莊燕容冷靜的開口問道。為了小妹,她必須要問清楚一些事情。燕若雖然看起來活潑開朗,其實心思單純,感情脆弱,根本經不起任何風雨和傷害的。相比起來,自己反倒比燕若要堅強的多了。

"我要娶誰,只有我自己能作主,陛下又能奈我何?若燕若肯嫁我,我自然此生只娶她一人為妻,絕不讓她受任何委屈。"

江慕天笑了,眉稍一揚,驕狂之意盡現。

莊燕容幾乎是迷戀的凝視著這個男子,如此一個強悍卓絕的男子,燕若何幸,能得他鐘情。自己又何其不幸,雖有緣相逢,卻終是只能與他擦肩而過。

滿懷心事的回到家里,莊燕容草草吃了幾口飯,就推說累了要回房休息。剛在屋里坐下,莊燕若就跟著她進來了。

"姐姐。"

"哦,燕若,有什麼事嗎?"莊燕容強打精神,問道。

"娘說你沒吃幾口東西,讓我送點燕窩給你吃。"

說著,莊燕若把手中的燕窩遞了過去。莊燕容接過燕窩,慢慢的喝著,一言不發。

"姐姐,你喜歡他嗎?"

莊燕若也在一旁坐下,半天,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莊燕容默默不語,看著妹妹難得的憂悒面容和飄忽的眼神,她心內不禁突的一跳。燕若也是喜歡江慕天的吧?那樣一個男人,有誰能夠不被他吸引呢?否則,以燕若粗枝大葉的性情、怎會如此心虛的詢問她是否喜歡那個人呢?

莊燕容半晌無語,莊燕若瞧著她的神色異樣,心里頭有些慌亂,像是覺得莊燕容似乎會說出什麼她不願意听的回答一般,不待莊燕容答她,便急急轉了話題︰"姐姐,你覺得韓大哥怎麼樣啊?"

"很好啊,為人忠厚可靠,急人之難,是個至誠君子。"

莊燕容取餅一旁的瑤琴,一面輕撥琴弦,一面隨口答道。

"姐姐你也這麼覺得啊?我也覺得耶,韓大哥又聰明又能干,大家都喜歡他,他鏢局里的人也都很崇拜他呢,"

听著莊燕容夸獎韓至永,莊燕若打心里感到開心。一時間臉上的陰霾盡散,興致勃勃的開始使勁夸獎起韓至永來,臉上洋溢著動人的光彩。

莊燕容沉思的看著妹子,欲言又止。良久,她輕輕嘆息了一聲,對莊燕若溫言道︰

"天晚了,我也累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正自說得興高采烈的莊燕若一愕,姐姐一向疼她,今天是怎麼了,待她卻仿佛冷淡了許多。

莊燕容自然也知道自己待妹子不同以往,可是她畢竟只是一個豆蔻少女,雖聰明冷靜,但感情的失意豈是能等閑了卻的。此刻,她實在是不願意面對莊燕若,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悄悄的治療受傷的感情。

"哦,那我走了,姐姐你好好休息。"

莊燕若失落的答應了一聲,悄悄的出去了。才走幾步,就听見從屋內傳出幽幽的琴聲︰"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琴聲哀怨,聞之淒切,莊燕若怔怔的立在院中,不覺听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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