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獨享巧克力情人 第一章

鳳凰花開的六月,南部的天氣實在太熱了,連該是代表著離情依依的紅色花瓣都讓人不由得感到燥熱。如果用揮汗如雨來形容依萱討厭夏天的程度,真的是一點也不為過。

依萱終于完成了她美術系的課程,與念建築系的死黨欣欣,一同在大太陽下達成了她們人生一階段的大事。

「拜托你,心靜自然涼。」欣欣扯著猛擦汗的依萱。大家興高采烈地在樓園拍著紀念照,誰還顧得了艷陽高照!?

「怕熱嘛。」依萱用手遮住陽光,順勢拉著欣欣的手走向樹蔭。

校園里到處洋溢著畢業生興奮的心情,擺手弄姿、嬉鬧玩耍,就為了即將成為社會新鮮人而興奮不已,也為這好不容易熬過的四年留下最美的記憶。

「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已經被一家建築師事務所錄取的欣欣問著發呆的依萱。

「你說呢?我讀的科系如果沒有飄洋過海弄個什麼文憑回來,頂多只能畫畫一些商業設計的東西吧。」依萱聳聳肩地回答。如果畢業的時間不是在夏天,她的心情應該會愉快些。

此時天空中飛過一只銀色的鐵鳥,仿佛就要載著依萱飛走一般。

「唉!」欣欣長長地嘆了口氣。

「干嘛?剛還高興得要跳上天,又想到什麼了?」依萱踢著地上的砂土說。

「太遺憾了,大學都畢業了,連個男朋友都沒交到。」欣欣泄氣地說,眼光望向離他們不遠處一群輪流拍照的男女。

原來是她們的校花潘玲,她身邊總圍著一群男人,即使她與學校的風雲人物正彥已是公認的一對金童玉女,但許是因為她長得太美,美得無懈可擊,所以還是有許多男人寧願當蒼蠅。

「算了,理那些小毛頭做什麼呢。你進了建築界,還怕遇不到俊男啊。」依萱安慰她說。

「我哪能跟你比。你看你,眼是眼,鼻是鼻,還有那婀娜多姿的身材,要不是你不愛交際,校花哪輪得到潘玲?是你老愛拒絕男人,而我是被男人拒絕。」欣欣說著,用手指著自己的大肚子。

依萱笑開了!對于欣欣那句「拒絕男人」有著隱隱的得意。她怎麼樣也不會把藏在心中獨享的那個男人隨意讓人知道,那不就顯得她的愛太廉價了嗎?

「其實,你胖胖的樣子也挺可愛的,只是緣份未到吧。」依萱還是說著好听的話,畢竟欣欣是她這四年里唯一會主動找她聊天的人。

誠如身材圓圓的欣欣所說,在她身邊的男同學的確是小毛頭,跟她所欣賞的類型實在相差太多。

她欣賞年紀較大的男人。

這樣的戀父情結,不知是否跟她從小就失去父親有關?總之,當依萱看見比她年紀大很多且足以當她父親的男人時,總會不由自主地多看一眼,甚至會打從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謝謝你日行一善了。」欣欣無奈地說。

太陽仍是熱辣地荼毒著大地,怕熱的依萱已準備進教室了。遠遠地,卻看見潘玲朝著她們走來,身邊的蒼蠅倒是不見了,只有牽著她手的正彥。

「怎麼不一起拍照?」潘玲用著她高雅的嗓音說。

潘玲永遠是那麼溫柔、美麗,全身又散發青春朝氣。月兌去大學服,她身上那套灰黑相間的香奈兒休閑套裝更顯出她不同于一般人的氣質。

「沒辦法,依萱怕熱。」欣欣堆著笑說。潘玲是個不容易被拒絕的女人。

依萱只是笑著點頭。她總覺得出入有名車、穿戴都是名牌、有著多金家世背景的潘玲太尊貴,跟她說話有極大的壓迫感。

當然,這其中也許有著妄自菲薄及自嘆不如的成份。依萱是個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大學四年的費用除了每年必拿的獎學金外,其余都是靠自己打工兼差來補貼。但她並不是羨慕潘玲的多金,而是她與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人是完全搭不上線的。

她望向面對她的那棵鳳凰樹,剛好看見一片飄落的紅葉,她的眼光也隨著紅葉落地,並沒有察覺到正彥的那雙一直看她的眼楮。

「不然這樣吧,我就幫你們三個人合拍一張,作為告別大學生活的最後留戀吧。」正彥說完,同時拿出收進背包的相機。

「好啊!好啊!」欣欣高興地起哄。

依萱勉強配合,但沒有移動一直倚著樹干的姿勢,而是欣欣和潘玲走過來站在她左右。

正彥調好了焦距,沒有人知道他的焦距正對著依萱,仿佛她是主角,其余兩位是可有可無的配角般。

而,誰會想到這一張看似沒有任何意義的照片,會在她們未來的生命中造成難解也解不開的糾葛……。

???

依萱很幸運地打敗了上百個應征者,在頗具規模的「尚大」廣告公司擔任美術設計。

欣欣還是跟她保持聯絡,每次見面,她的話總比依萱多了好幾倍。

「喂,還在夢中啊!」周日一大早,依萱就接到欣欣擾人清夢的電話。

「什麼事啊?」依萱懶懶地問。

「我幫你報名了舞蹈課。」

「什麼?!舞蹈課?我這把老骨頭了你要我去上舞蹈課?」依萱整個人清醒過來!雖然她已習慣欣欣許多突如其來的舉動,例如報名烹飪課、家飾課、讀書會……等,而她也都舍命陪君子,但她怎麼也沒料到要上什麼舞蹈課。

「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只是跳跳交際舞嘛。你沒發現我又發福了?不運動、運動怎麼行?」欣欣又開始說服她了。「可是我一點韻律感都沒有。」

「哎呀,只是消遣、消遣,就當作陪我嘛。」

「我真是交友不慎啊。」依萱清楚自己是賴不過欣欣的。

「那你答應了?太棒了!每星期三晚上七點半,你下了班就不用回家了,我直接到公司接你。」

「但我可先聲明,如果我有‘特殊狀況’,可沒辦法喔。」依萱正經地說。她生命中的「特殊狀況」是足以讓她放棄一切的。

「OK,沒問題。」欣欣得逞地說。

???

周休二日的晚上,依萱在一家叫「潘朵拉」的咖啡屋等祐明。他已經遲到半小時了。距這次約定,他們已經有三個月沒見面了。

街上還下著雨,濕濕漉漉的柏油路上聚集了壅塞的汽車,也許他正塞在車陣中吧?

依萱喝著已冷掉的咖啡。沒有溫度的咖啡喝來苦澀,她蹙了眉,招來服務生再重新點一杯卡布基諾。她不喜歡冷咖啡,她不想讓那種苦澀的感覺侵入她的身體里。

她抬頭望了咖啡杯造型的壁鐘,時針分針正在八點的位置,她的心越來越亂了。難道她听錯了留言?他明明說好七點老地方見的。

漫不經心地翻閱著雜志,翻到了財經專欄,看到了介紹祐明的跨國連鎖玩具事業的報導。

她自然地想起和祐明的初次相遇。

她與他在一場柄際玩具大展里邂逅,那天依萱是到世貿看另一場電腦資訊展的,她是被玩具展外那些可愛的卡通人物吸引進去的。

她正望著一個躺在竹編搖籃里的女圭女圭,女圭女圭還會微微蠕動,不仔細看還真像個白女敕的嬰兒。

「他還會出聲音呢。」祐明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她不覺得突兀,似乎他們上輩子已約定就在今天重逢那般自然。那天祐明穿著一套灰黑色的西服,頭上戴的那頂同質料的紳士帽是吸引依萱多看他幾眼的焦點。她一向喜歡戴帽子的男人,那股沉穩的紳士氣質讓她有安全感。

他拿起竹籃里的女圭女圭,觸模了它的臉頰,一陣陣嬰兒的哭聲似真似假地響起。

「真的會哭耶,像真的一樣。」依萱驚訝地笑著說,她泛著粉紅的臉頰,也像嬰兒。

要離開會場時,他送給她那個會哭的嬰兒。他遞給她一張名片,並告訴她︰「我不常在台灣,如果不介意,可以留電話給我,有新的玩具上市,我可以通知你。」

那年依萱大二,祐明四十五歲,但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四十五歲的感覺。

從那次的相遇後,他們就開始約會。當然不完全是為了新玩具,而是像情人一樣地等待見面。

祐明總是來去匆匆。他會在電話答錄機里留下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依萱無論如何一定會排除萬難地去見他一面;即使像有一次約在機場,他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鐘,她也甘願。她已經喝完了第二杯熱咖啡,但祐明仍沒出現。

等待一個殷殷期盼的人,再冷靜、沉著的個性也會被焦急所取代。她開始想像許多很糟糕、很壞的狀況,淒涼的心像屋外飄落的細雨。

突然的——一個包著紅格子包裝紙的大盒子放在她面前,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靠近她。

依萱一抬頭,思緒在瞬間被打散了!

「在想我嗎?」祐明來遲了,抱歉地笑著說。

「你又遲到了。」依萱淡淡地說。她並沒有責怪他,只是想表達她擔心的情緒。

「這次真的是有事,都要怪秘書,拿個東西慢吞吞的。」他從容地說著他遲到的理由。

「這次是什麼禮物?」依萱善解人意地指著盒子問。她並不想在他遲到的問題上打轉。

每次見面,祐明總會送她不同的禮物。有時候是花,有時候是令人愛不釋手的玩具,也有可能是一盒精致的巧克力糖果。

她正想動手拆禮物,但祐明卻阻止了她;她有些莫名其妙,每次她都是馬上拆禮物的。

「這次的禮物不能在這里拆。」祐明神秘又曖昧地說,使得依萱不得不看看身旁的人有沒有在偷听他們說話。

「為什麼?」依萱不解地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祐明說著,就拉著依萱離去了。

祐明有好幾部車,她最愛他今天開的這部BMW大紅色敞篷跑車,尤其當他疾駛在無人的馬路上時,她的情緒總會不由自主地狂放起來。

外表上,依萱有點像「冰山美女」那種遙不可及的冷冷風情,但其實她內心是火熱的。她喜歡所有刺激的事,像喝濃醇的黑咖啡、辣得麻舌的麻辣火鍋、色彩特殊夸張的服裝、強烈的愛,這才是真正的她。

至于強烈的愛,她所做的詮釋是——她要夠震撼的激情、夠驚天動地的愛,一生只有一次就夠了。

她跟祐明之間,她也不明白那算不算愛情。祐明一向穩重地、君子風度地呵護著她,她認為祐明是無法拋開兩人年齡上的差距。

她只知道自己是在意他的。自從遇見了他,就再也沒有任何男人可以走進她心中了。

她要的愛情,還在尋找,她希望祐明就是她的終點。

他們一路上都沉默著,疾速而強勁的風打在依萱臉上,她開心極了。

車子在靠近海的一個小山坡上停了下來,遠遠望去可以俯瞰整個大台北。她理好被風吹亂的發絲,才發現眼前矗立著一幢白色的大別墅。

「走,我們進去。」祐明溫柔地命令她。

穿過長長的草地,白茉莉的花香飄浮于黑暗中,小小的蓮花池上暗藏著幾盞小燈,指引著他們前進。

打開玻璃門,就如同打開了另一個世界。依萱有點不知所措,她單純得不知道祐明葫蘆里裝了些什麼。

「可以打開盒子了。」祐明指著禮物說。

依萱機械式地打開包裝紙,光那層紙就讓她拆得吃力,而祐明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對她的窘態很是得意。

禮物打開了,是一串跟祐明手上一樣的鑰匙。

依萱投給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來,看看房間布置得合不合你意。」祐明半拉著發呆的依萱。

起居室、臥室、客房、餐廳,只有黑、白、灰三個顏色,這三個冷、靜、酷的顏色是她最愛的顏色,就如他們的愛情。

「這是送給你的。」祐明從依萱的身後抱住了她,緩緩地說。

「這太貴重了……。」依萱想說些拒絕的理由。她和他在一起從來就不是為了物質。她除了收下他常送的禮物,她對他的財富並不感興趣。

祐明打斷了她的話,輕吻著依萱潔白的頸。

「你知道的,我很有錢。」祐明停了一會,接著說︰「所有在我身邊的女人都覬覦我的錢,包括我的妻女。只有你,只有你對我的財富不感興趣,所以我什麼都願意給你。」祐明將依萱的身子轉向自己,深情的吻落在依萱的唇上。

依萱緊緊擁抱著他,有生以來不曾被男人擁抱過的身體,如此的親密,就像點燃她身體內的火苗,那似火的潮浪,洶涌澎湃得令她驚訝。

她把頭靠在發亮的鋼琴上,他暖暖的身體還是附著她,她愛那種柔柔的感覺。就是他了,一生只有一次的愛,她心中升起微妙的哀愁;她知道祐明將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他的臉低下,在幻夢般的燈光中,要了她。

她把女人最完美的初夜,給了他。

他的唇輕輕撫觸著她的唇,甜甜的,她已無法再思想,只是讓他的唇佔據著她不再矜持、迎接著他如水蛭般的舌吸住她。

迸龍水和著衣服的氣息迷醉了依萱,他輕喊著她的名字,仿佛前世他們就是如此擁有彼此。

這使她難以忘懷,他男性沉重的身體。他是那樣地好,好得讓她寧可醉在他的愛慕、溫柔中,永遠不想醒來。

她很清楚,他是她要的男人。

她將不再追逐,如朝露、如清風般,她將身心托付給他,在那張黑色的大床上。

冬日的風吹不進高貴厚實的窗簾,他們延續著前世的依戀,在見不到陽光的地方。

欣欣報名跳舞的地方是位于國父紀念館旁的一家小型舞蹈社,只有一位老師教舞,收費很高,但卻班班爆滿。這位老師的原則是︰一班只收六位學生。

只有黑、白兩個顏色的裝潢,是「無色彩舞蹈社」的特色。

依萱跟欣欣提早到達教室,欣欣看到依萱眼楮一亮的表情,就知道她喜歡這里。

「怎麼樣?夠品味吧?」欣欣得意的說。

「算你了解我,我不知道學舞蹈的地方也可以是這個樣子。」

「那可不!我是千辛萬苦挑選的,誰不知道大小姐你要求高,你不喜歡的,誰勉強得了你。」

依萱笑著瞪她一眼,算是默認了。

「依萱、欣欣!」有人從背後叫她們。

她們同時回頭,也同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好巧,在這里遇見你們。」是潘玲,她一手拉著欣欣,一手拉著依萱,高興地跳著。

潘玲把頭發燙了起來。她梳著公主頭的發型,耳墜上兩顆白亮的鑽石耳環,任何人看見她,都仿佛看見了一顆星星,幽幽地泛著亮光,從頭到腳,她仍是顯現大家閨秀的風采、氣質。

「真的好巧,好久不見了。」說話的是依萱,她難得這麼熱情。

「你一定混得不錯吧?看你越來越漂亮。」欣欣直接地說。

「哪比得上你們。我只不過在我父親的玩具工廠里混個職位罷了,你們才是真材實料的。」潘玲一點也不虛偽地說。

「玩具工廠?」依萱敏感地重復。

「是啊,也許這陣子台灣廠就要結束了。大陸的工資、成本較低,很多公司都過去了。」潘玲隨口說著。

依萱投給她一個了解的眼神。她所說的情況祐明也曾經告訴過她,而祐明早就在大陸設廠了。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里?」欣欣問了重點。

「我才要問你們怎麼會在這里呢。」潘玲也問。

依萱與欣欣互看著,潘玲則得意地拉她們坐下,熟悉地請小姐泡咖啡。

「來舞蹈社,當然是學跳舞了。」欣欣理所當然地說。潘玲望著手上那支瓖鑽卡迪亞手表,看了看時間說︰「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你的表很漂亮。」依萱說。其實祐明也送過她一支一模一樣的表,只是顏色不同。她曾經想戴過,但戴不了半天又拿了下來。也許要穿戴那些名貴的東西,還需要與生俱來的富貴命吧?

「是我爹地送我的。」潘玲嬌滴滴地說,想必她的父親一定很寵她。

音箱里流瀉出「給愛麗絲」的音樂,原來這是上課鈴聲。

「時間到了,我們進教室吧。」潘玲還是不減她的興奮,仿佛還會有更令人驚喜的事會發生。

教室里已有兩位學生在等候了,背對著門穿著全身黑的男人,應該就是老師。

「嗨,老師!」潘玲大聲叫著。

舞蹈老師轉頭了,欣欣意外地用手捂著嘴,依萱則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潘玲,又望著那位老師。

潘玲笑得彎下了腰,那個老師則態度從容地繼續找他的CD。

「正彥他改行了?他不也是建築系的嗎?」欣欣一頭霧水地模著頭。

「他會跳舞嗎?」依萱也問。

「他不是正彥。」潘玲仍在弄著玄虛。

「不是正彥?世界上有人長得一模一樣嗎?」這下依萱也糊涂了。

「他是正彥的雙胞胎弟弟,他叫正迪,我都叫他阿迪。我閑著沒事時,就常過來幫忙。」潘玲笑著說。

「你們又被捉弄了吧。」阿迪放好了音樂,朝她們走過來。

依萱與欣欣仔仔細細地看著阿迪。她們還是不太能確定,因為連聲音、動作都一模一樣。

「你們別懷疑了,我不是正彥,我真的是他弟弟,很多你們學校的同學如果在這里遇上了我嫂子,免不了都要被她戲弄一番。」阿迪又接著說,他請另外兩個學生向中間位置靠過來。

「誰是你嫂子,別亂叫。」潘玲紅著臉說,其實她心里是很快樂的。

「好、好,不是我嫂子,我跟各位介紹,她是我的舞伴,也是我未來的嫂子,潘玲。」阿迪說著,又請大家輪流自我介紹。潘玲自知中了計,微瞪著阿迪。她連瞪人的時候也散發著一股出眾的美。

另外的兩位學員,一位是年紀較大的沈姐,另一位是在銀行上班的詩嘉。

「也許你們會很意外學生人數太少,這是我的原則;學員太多,跳出來的舞就不美了,我堅持美才是真正的舞蹈。」阿迪很誠懇地說出自己的理念。

依萱第一次想仔細地去看一個男人。除了祐明以外,沒有人吸引得了她的目光。而潛意識里她又像在看著正彥,像畢業時鳳凰樹下正彥曾毫不掩飾地看著她一樣。事隔兩年,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輕易地被挑起。

「可不可以談一談什麼動機想學舞?」阿迪請大家席地坐在木板地板上說。

他說話的時候,裹在黑色緊身衣下的肌肉微微地起伏著,他的肌肉很容易讓女人想入非非。

正彥也是這樣子嗎?依萱突然這樣想著。她有點後悔來這里,她的心浮著從未有過的波動,從未有過的。

在學校時,大家都不能諒解依萱的沉默,認為她太過于孤芳自賞。其實她只是想在有限的青春里多讀點書、多學些東西,只有少數幾位同學可以了解她,就像欣欣就是其中之一,而她還跟她不同系。

是否正彥也曾對我感到好奇?從他注視我的眼神,應該像有許多話要告訴我一樣。依萱想得心都飛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阿迪後,會讓自己想起一些她從未在意過的事情。

「依萱小姐。」阿迪的聲音自遠方響起。

欣欣粗魯地推她一把,把心不在焉的依萱推醒了。

依萱發現大家看著她,尷尬地陪著笑,真的不知道現在要做些什麼。

「可以談談你來這里的動機嗎?」阿迪不慍不火地重復他的問題。

「說實話?」依萱真的沒听見別人怎麼回答。

「說實話。」阿迪說,他知道依萱是個特別的女人,以他從事藝術工作的敏感度判斷。

「我是被欣欣逼來的。」依萱沉默了幾秒後說出這句話,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這實話還真殘酷。」阿迪也開玩笑地說。

阿迪把所有的電燈都關了起來,請大家站在看不清自己的鏡牆前,听著高級音響里流瀉出音質清晰的舞曲。舞曲由恰恰、布魯斯、倫巴、華爾滋……依序播放,曲子的拍子越來越明顯,鏡中的身影越來越清楚。

雖然身處于黑暗中,但音樂仿佛是心中的一盞燈,可以讓大家清楚地看見自己、看見別人。

阿迪自顧自地舞動著;他的身體像是裝了彈簧般,向左、向右、向上、向下,隨意地擺動,怎麼擺怎麼自然、怎麼美。

沒有口令,不需催促,大家竟也跟著扭動,有一陣陣原始的情緒正在這間四面環鏡的教室中,像被禁錮許久的鳥兒重獲自由般的飛翔。

從未跳過舞的依萱也不由自主地扭動著。她四處游走,像夢游的天使,黑暗中,她看見赤果果的自己。

正彥來接潘玲,透過玻璃窗,他隱隱約約看見了依萱,他的眼光還是在她身上駐留。在他心里,她的美才是出眾的,讓他一眼就看見她。幾年前是這樣,幾年後也是這樣,歲月並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愛、恨。

依萱放任身體擺動,隨著阿迪在黑暗中微微打拍子的聲音。音樂聲中,依萱從不知道舞蹈可以如此令人陶醉。

她幻想著,仿佛祐明正擁著她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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