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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柔情 第七章

或許是心有靈犀,水柔總覺得賀羲平就在身邊。

丙不其然,她張開眼瞼,首先入目的即是他憂心如焚的愁容。

「你……你……你……」見她醒來,賀羲平高興得話全哽咽在喉嚨。

「你是誰?」水柔頭暈想吐,這是腦震蕩的現象。

「啊?!」笑靨驟然消退,他的臉渾若踩到狗屎般難看。

「你不曉得你自己是誰嗎?」水柔虛弱地嘲弄他。她知道他不時在睡夢中呼喚她,怕她在縹緲間長睡不起。

「我……我……」賀羲平期期艾艾。她該不會是——失去記憶?

「我怎麼啦?」她最後的印象是有人推她。

「你被人……然後……頭撞上……牆壁,差一點……就……就撞到……電……視螢幕,我就……」他說得顛三倒四,到後來還緊緊包住她的手,歉疚地就要哭出來。「對……對不起,是我……害你……」

假使她真的撞上電視,以對方的勁道,她當場必會頭破血流,而非現在這樣,僅是昏昏沉沉睡兩天。

「傻瓜。」蕙質蘭心的水柔偏偏听得懂,她笑得好甜,說得好輕。「我的手,好痛。」

「痛?」賀羲平慌忙松手,為了她的傷,他自咎了好久。「對……不起,我……太……太大力,我……」

「你的胡渣,全跑出來了。」水柔溫柔地撫著他的下頷。咦?這里不是她的臥室嘛,是她哥哥……不,如今是賀羲平的房間。

「我……我……馬上去……刮。」賀羲平說著就要起身。

「別忙。」水柔揪住他。說他是傻瓜,顯然是沒錯,這人老實到一點都不會乘機。等等,他的鼻梁似乎有些腫。「你的鼻子怎麼啦?」

賀羲平尚未接腔,「天璇」班杰明的聲音已從漸開的門縫轟來。「賀博士的鼻子,是被我揍的。」

緊跟著進來的是王佑鑫和霍旭青。

「我賞了他肚子一拳,大律師狠狠地罵了他一頓。」王佑鑫將大束的玫瑰塞到賀羲平的懷里,又拉了張椅子坐到床邊。

「好多了嗎?」霍旭青推推斯文的金框眼鏡。「伊恩他們剛好全在國外,所以我沒有知會他們。」

水柔是他們的寶貝妹妹,大家素來把她捧在手掌心中呵護著,惟恐她的毫發受到半點損傷,豈料這姓賀的傻大個,居然帶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分明是欠人修理嘛。

「你們……」一向溫文有禮的霍旭青,竟為了她開罵……水柔錯愕地望著這三位亦兄亦友的伙伴,心里很是感動。

「博士打電話通知田老,田老再通知我們的。」王佑鑫戲謔地瞄了賀羲平好幾眼,後者立刻赧愧地低下頭。

「田老?」水柔逐漸憶起被攻擊前的林林總總。「對了,王阿富的案子……」

「你放心休養吧,博士已經把你們分析的結果告訴田老,在你睡大覺的同時,特勤組與警方早就在行動啦。」怕她操心,班杰明沒說出阿海躲起來以及警方發出全省通緝的事。

「而且博士似乎找到更有利的證據。」霍旭青將目光移向一直插不上話的賀羲平,希望他也能融入他們的大團體。

「啥?」賀羲平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大家在等著他出聲。

「博士?」王佑鑫催促。

「博……士?誰?」賀羲平無辜地眨眨眼,直到大家堅定的注視,他甫驚覺地指著自己。「……我?」

眾人差點摔倒。搞半天,他根本不知道大伙兒戲稱的「博士」是在指他。

「對。」班杰明忍笑。看著賀羲平,他卻覺得看到的仿佛是他那迷糊小妻子花語媽的女圭女圭臉。

「你發現了什麼?」水柔的精神抖擻了起來。

「逃生門……的……鐵縫中……夾了……一根頭發。」賀羲平在發現之初,正興奮地要對她說,不意才步出廚房,恰好見到她嬌羸的身子凌空飛出,他拔腿奔過去,卻未及將她接住。

為此,他拚命責怪自己。他好沒用,居然讓她在他面前受傷。

「太好了,只要DNA的化驗出來,真相就能大白。」水柔鼓掌叫好。

「不打擾你休息,我們該走啦。」霍旭青朝班杰明使眼色,一手則勾住王佑鑫往外拖。

「急什麼?再多坐一會兒嘛。」她這兒儼然是「七聖」的醫療別館,難得他們來,而不需要她的治療。

「是呀,我們不是才到沒多久?」王佑鑫又把坐回去。

「你嫌這兒不夠亮啊?笨。」班杰明啐了王佑鑫一臉口水。

「亮?」王佑鑫瞥著水柔,又睨著視線始終不離佳人的賀羲平,他會意地詭笑了。「喔喔喔,對,不‘打擾’,不打擾。」

這下換他扯著班杰明和霍旭青快速往外沖。

出了門,霍旭青才突然想到,透過「七聖」的情報網,他已查出金發女郎賀妙儀真的是傻大個的親妹妹。「啊,忘了告訴水柔。」

他剛剛甚至也和賀妙儀談過,確定他所查的資料無誤。

「什麼?」班杰明和王佑鑫好奇她問。

「呃,沒……沒事。」霍旭青想想,或許水柔早就知道了,賀羲平理當把事情解釋清楚了,他根本不需要煩這個心。

***

水柔尷尬地偷睇賀羲平,他看起來欲言又止,像是想傾訴些什麼。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水柔含情脈脈地瞅著意中人,莫非霍旭青他們的暗示,終于讓他開竅了?

「我……我……」賀羲平面紅如關公,再與手里玫瑰花的綠色枝葉相較,形成有趣的對比。

「你什麼?」水柔循循善誘。照說,此刻應是充滿羅曼蒂克的時分,但他捧著鮮花的拙樣,不知怎的,就是惹人發噱。

「我……我……」他的頭更低了,埋入花叢堆的臉,立刻讓玫瑰花的刺螫了一下,他登時彈開腦袋瓜子大喝︰「哎呀!」

「有沒有怎樣?我幫你看看。」水柔拉他過來。

「沒……沒。」賀羲平羞慚地搖著頭。他真差勁,老在她面前出糗。

「沒事就好。」她將擋在兩人之間的花束取走,放于一旁,然後雙手捧住他泛著高溫的臉頰,定眼瞅著他。「你剛剛要說什麼?」

「我……」她的靈透花貌就在他的咫尺處,她的馨香就在他的鼻際,她的汪汪水眸令他深陷;他結結巴巴,心神顛倒,暈赤的俊臉只差沒燒了起來。

「別緊張,慢慢說。」水柔柔膩甜美的嗓音,儼然勾魂的,一張輕啟的紅澤,只待郎君的采擷。

「哦……」賀羲平神智恍惚,方寸已亂。他好想吻她呀!

他的唇不受控制、徐徐地朝目標接近,他微傾著頭,半天不知該從哪個角度下手。水柔等得發急,暗地里又覺得好笑,瞧他緊張地仿佛要上戰場,一幅饒富情調的圖景,給他弄得跟出戰爭喜劇片似地。

她正想化靜候為主動,門猝然被打開,賀妙儀端著食物,壓低聲量怕吵到病人地說︰「羲平,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

兩道即將融為一體的身影不禁嚇一跳地分開。

「啊,對不起,我不曉得你醒了,對不起,對不起,東西我放外面,你們餓了再來拿。」賀妙儀知悉自己壞了哥哥的事,連忙匆匆闔門開溜。

「這……那……」賀羲平像偷摘水果被人抓到的孩子,手足無措、側著頭倚在牆角,為適才想吻水柔的沖動感到萬分羞恥。

「你若是沒有話要對我說,那……」水柔沉下臉,以為他是因為賀妙儀的突然闖入,被她發現他腳踏兩只船而不安。「我要休息了。」

老天,她是撞昏頭嘍,竟忘了有金發女郎的存在,還做出引誘他的舉止,徒增讓人笑話的把柄。

「我……」賀羲平怯生生地抬眼瞄她。難怪她會生氣,都怪他不好,他不該起邪念,要不是妙儀出現,他鐵定會侵犯她。

禮義廉恥,四維八德,以及各種保守八股的重擔,遽然壓在他的肩上。他垂首緩步往門邊踱去,他唾棄自己白讀四書五經、白受這麼多年的高等教育。

不行,他對她有責任。

他抿著嘴,鼓起勇氣旋過身來面對她。「你……你……真的……不認識……我……是誰?」

「莫非——」水柔的玉容一陣青一陣白。「你剛剛一直想說的是……這個?」

「嗯。」賀羲平拚命點頭,以加強說服力。

「我……」這個笨蛋!水柔險些惱得內出血。

既然如此他為何不早說?害她受到誤導,以為他要講的是那三個字,結果僅是她自作多情。

可惡,像他這種傻大個,就算變成灰她都認識!

「你……不要怕。」賀羲平向前跨一步,閉緊眼,握緊拳,中氣十足豁出去了地喊著︰「我……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炳!說出來了,他終于說出來了。

好輕松呀,原來……從第一次見到她之後,他總覺得心里悶悶的,像是有話非得對她說,但他一直搞不清楚是什麼話,如今話一出口,他乍時明白,他要說的就是這一句。

「沒……沒錯,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一輩子。」他歡欣雀躍的坦率表情,令人不會懷疑他的忠貞。

「一輩子?」水柔悲喜交集。「那……妙儀怎麼辦?」

「妙儀?什……麼……妙儀……怎麼辦?」這會兒怎麼忽然跑出妙儀來?

「你照顧我,誰照顧她?」水柔回腸九轉。

「我……父母……會……照顧啊。」賀羲平不懂她問這做啥?妙儀遲早會嫁人的,到時她老公也會照顧她呀。

哦——他曉得啦,水柔是關心她。若是他們結了婚,她倆也就是姊妹了嘛。

結婚……嘻嘻……結婚,他要和水柔結婚耶,而這結局對他來說,似乎是順理成章之事。

「你……不用……擔心她。」賀羲平笑著推推鼻梁上的鏡架。水柔人真好,還沒嫁過來,就已顧及小泵。

「你把她推給你父母去照顧?」水柔咆哮。他竟有臉叫她不要擔心?是因為他已經把妙儀搞定了嗎?條件是什麼?供養她一生?「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我……」賀羲平被罵得很無辜。不過他也承認有錯,他這做哥哥的,理當負起養家的責任,照顧妹妹是分內的事。

「你出去,我不要見到你。」水柔躺下去,撇過身背對他。

「……喔。」賀羲平抓抓頭,只好頹喪地走出去。

像一只不知為何會落敗的公雞。

***

當門把扭動時,賀妙儀趕緊離開門邊,拔腿坐到樓梯台階上哼歌。

一見賀羲平垂頭喪氣地掩門走來,她立刻佯作什麼事都不曾發生地問︰「怎麼啦?水柔病得很嚴重呀?」

「不是。」賀羲平懨懨地搖著頭。

「是不是她生氣啦?」賀妙儀試探。

想當初,羲平被前五任女友拋棄時,他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照吃、照睡、照K書,問他女友咧,他只是淡淡地聳著肩,一點也無所謂,哪像現在這般要死要活來著?

「嗯。」賀羲平無精打采地和她排排坐。

「那……需不需要我幫忙呀?」其實她剛剛附耳貼在門上偷听了好久,關于他倆所有的對話,她全听得一清二楚。

她很驚訝水柔不但沒有藉機賴著哥哥不放,反而摒棄自身的幸福,一心在為她的未來打算,這麼有義氣的女人,現今要去哪兒尋?

所以她決定,事情是因她而起,解鈴還需系鈴人,她不出馬誰出馬?

「幫……什麼忙?」世界上,已無任何事物能引發他的興趣了。

「你的戀愛呀。」賀妙儀用手肘捅他。

「戀……愛?」枯萎的巨樹再度燃起希望,賀羲平的脊柱跟著挺直。

「咱們來做個交易,我當你的戀愛顧問,你幫我向爸媽說,是你要留我在這兒的。」賀妙儀曉得一家之主的媽咪,已派姊姊來台灣接她,這是她從哥哥和爹地昨天講的越洋電話那兒偷听來的。

「這個……」賀羲平有點為難,媽的聖旨是不容人違抗的。

「我保證絕——不亂跑。」賀妙儀舉手發誓。「你看我這兩天,不是都乖乖地在家幫你照顧小龍女嗎?」

「但……」這得多斟酌一下,妙儀還是學生,不能蹺太多的課。

「你到底愛不愛小龍女?」賀妙儀直截了當地問。

「我……」賀羲平很難具體說出。

「到底愛不愛嘛?」賀妙儀追問。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愛,像我……也愛你……和爸媽……他們,但是……感覺……不一樣。」賀羲平沉思。

「怎麼個不一樣法?」賀妙儀最喜歡湊熱鬧了。

「見……不著……會想,听不到……會想,吃飯時……會……想,看……書時也……會想,半……半夜時……也想。」他連現在都在想。

「哇,好浪漫喲,果真是愛沒錯,你這話要是早懂得說,別說是小龍女啦,你周遭早就圍一大票女人嘍。」若有男人這麼對她傾訴,她早抱著對方親了。

「我……不要一……一堆,我……只要……水柔。」賀羲平堅定地表態。

「跟我說啥用,你該跟小龍女說呀。」賀妙儀啐他。

「說啦,可是……她……」賀羲平又垂下頭。

「所以你需要我的幫忙嘛。」依他那種求婚方式,白痴也不嫁給他。

「這……」說來說去又轉到兩人的「互利」。

「好嘛,好嘛。」賀妙儀開始發揮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力。「沒有我,你怎麼幫昏迷不醒的小龍女換衣服啊?這兩天誰幫她擦的澡啊?」

見他仍在磨磨叨叨,她勾著怪腔歪調,然後賊賊地斜倪他,一根縴縴食指直揪出他的罪狀。「呵呵,我懂啦,你是在怪我雞婆,搶去了你佔人家便宜的機會,對吧?」

「你亂……亂講!」這可是好大的誣控ㄝ,他光是听,渾身的肌膚就已淨是燥熱了。

「還說沒有?你看你臉都紅嘍,我要告訴小龍女,說你在暗戀她,且對她有非分之想。」賀妙儀故意糗他。

「你……你……你……胡說。」反駁的氣勢明顯地弱了許多,他紅著臉,嘟著嘴,逕自發起自己的脾氣來了。

水柔會討厭他不是沒有道理,妙儀說得對,他是有非分之想。先前或許尚未那麼嚴重,但當她柔弱地躺在床上時,輕薄的思潮氾濫了,他好怕她死掉,他好想把她緊緊地擁在懷里,他想吻她,吻遍她粉軀的每一寸細膩……不不不,他死勁兒地甩著頭,想甩掉腦中齷齪的雜念。

「你……說得,沒錯,我……很下流,我……」他居然還想乘人之危,他不是人,他不是東西。

「咦,我是開玩笑的啦。」槽糕!賀妙儀吐舌。她明知他很在乎這件事,還那麼戲弄他,她簡直是落井下石,越幫越忙嘛。

「你……不要……理我。」賀羲平咬著唇,愧疚得恍若想從樓上跳下去。

「對不起,是後好,你別怪你自己啦。」猛回首,她看到水柔愣愣的杵在門邊。

在她的頸窩里。

羲平的個性是這樣,他平常是位好好先生,可他一旦鑽起牛角尖,就會固執得任誰都說不動,除非他自個兒想通。

「別……理我!」賀羲平仍在鑽。

「羲平,對不起啦,你沒有錯,真的。」賀妙儀焦急地用臉磨蹭著他的頰,以西方人表達關懷的習慣和用語,吻著他的大陽穴。「我愛你,你不要……」

驀然,她覺得身後好像有人影,猛回首,她看到水柔愣愣的杵在門邊。

「你們……」水柔瞠瞪著眼前這一幕。

她本欲成全他們,不想在此繼續打擾,豈料門一開就撞見他倆親熱的鏡頭,而且還距離他誠懇地對她說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承諾,前後不到半小時。

她的心,比她預料得還要痛。她此刻才發現,她根本不想當好人,她根本不想成全他們;她不要當好人,她也不要成全他們。

「柔……」賀羲平一听到她的聲音,猶如機器瞬間恢復了動力。

「等等,你誤會……」

賀妙儀成打的解釋尚未吐出,樓下大門倏地被人用腳蹦開,一位英姿楓爽、輪廓立體、看似混血的貌美女人東張西望地走進屋。

「親愛的?」她是賀家老七賀洛芯,「親愛的」是她從小對哥哥的戲稱,久了成習慣,也就一直這麼喚他。

「洛芯?」該來的總是要來,賀妙儀捂著胸口,以免心髒跳出。

賀洛芯循聲抬頭,她一見到賀羲平,立刻行李一丟,雙手一張,便沖上樓來抱住他,啵了他幾個響吻。「親愛的,我好想你喔。」

「完了。」賀妙儀申吟。她這波尚未平息,洛芯那波又撲來鬧場,這下鐵定更是難收拾了。

丙然,賀洛芯的熱情還來不及燒向她,水柔已怒不可遏地盻著賀羲平,沉聲諷刺道︰「你該不會要告訴我,這位‘新來的’是你姊吧?」

「不。」賀羲平憨拙地搖頭。「她……也是……我妹妹。」

‘她是我姊……’賀妙儀與他同時發言。

「賀羲平,你混蛋!」水柔不想再听下去,對于他的睜眼說瞎話,她算是徹底寒心,她砰地便把門關上。

而四人中最無辜的賀洛芯,則瞠目結舌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

霍旭青一掛掉電話便匆匆趕來。

第一通,是水柔請他來接她回「七聖」總部療養。緊接著的第二通,是賀妙儀打來的,電話號碼是他離去前給的,他囑咐她有事就Call他,因水柔的父母長久定居在國外,他等于是水柔目前的親人。

「怎麼啦?」霍旭青一進屋就問。

賀家兄妹倆外加一位不認識的混血美女,正對著房門喊話,賀羲平已擺妥架式,準備破門而入。

「她……我……你……」賀羲平支吾了半晌,仍未提及重點。

算了,問妹妹比較快。「發生什麼事?」霍旭青轉頭問賀妙儀。

「水柔把自己鎖在房里快一個小時了,無論我們講什麼,她都不回答,我怕她會……」賀妙儀滿腦里淨是肥皂劇中割腕、上吊、吞安眠藥的場景。

「不會,她不是那種會尋短見的女人。」霍旭青打斷她的臆測。

但話又不能說得太滿。水柔初次談戀愛,在此之前,她不曾親身經歷過這些,依她外柔內剛的性子,或許會有出人意表的舉動。

就拿現在來說,誰會相信理智溫柔的她,會有如此激烈的表示?

「水柔,我來接你了。」霍旭青不由得慌張了起來,他邊敲門邊問賀妙儀︰「為什麼會這樣?」

賀妙儀于是把事情扼要地說一遍,然後她歉疚地哭喪著臉。「都是我不好,我先前不該惡作劇,不然她也不會誤會羲平是公子。」

「你為何早沒封冰柔說清楚?」霍旭青無法對一個含淚的女女乃娃發怒,只好把肝火噴往賀羲平,畢竟始作俑者是他。

賀妙儀是年輕貪玩,故此番幼稚的行為尚可原諒,但是這傻大個呢?他多解釋個幾句,顏面神經會抽搐啊?偏偏一個麼妹鬧不夠,沒事又多來了個大妹攪和。

「你凶什麼凶?他又不是故意的。」賀洛芯仗義執言,霍旭青沒有和她計較,炮口仍沖著賀羲平。

「我……也是……剛剛……才……弄懂的嘛。」賀羲平最近是流年不利,要不是妙儀在勸水柔的同時,還分心跟他詳述了半天,他可能要到老死都還莫名其妙,不解水柔干麼要生他的氣。

「你好意思說?!」賀妙儀越想越氣,她用一指神功戳他的胸肌。「都怪你不好啦,一點也不懂得女人家的心里。」

「就是說嘛,第一次約會哪兒不去,竟邀人家去命案現場,換作是我也會不理你。」賀洛芯亦由妙儀那兒得知所有的來龍去脈,關于哥哥的表現,她覺得是她們賀家的奇恥大辱。

「我……」賀羲平縮胸忍痛。想來這項罪證會扣著他很久不得翻身。

「你下回要是再邀她去那種危險的地方,我必定先剝掉你一層皮。」霍旭青伸出拳頭,以儆效尤。

「我也是覺得他真的很不懂女人。」門悄悄地朝內拉開,水柔悠悠地加入眾人的討論。

她原先不想理睬人,全因她想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順便整頓一下紊雜的思緒,不料事與願違。不過從他們的那堆磯哩呱啦之中,她已經了解整個狀況,如今理該出面,免得他們憂心。

無奈大伙兒慌的慌,氣的氣,誰都沒注意到現場多了一張嘴。

「就是嘛,下一回,你是不是要約人家去墓地啊?」賀洛芯臭罵。「我們平常是怎麼教你的?這二十多年來,你怎麼半點長進都沒有?」

「我……」賀羲平面有難色地搔著頭。

「你猜得很準耶,如果我沒受傷,本來我們是約好第二天要去墓地。」水柔接話。有這麼強勢的妹妹,她想其他的五位姊姊也弱不到哪里去,她認為他對女性的畏懼,搞不好就是被她們「教」出來的。

「什……什麼?」兩女一男異口同聲大叫。

「真的假的?!」賀妙儀和賀洛芯的下巴勃然墜地。

霍旭青則咆哮︰「你還敢帶她去那種鬼地方?」

「我……我……」賀羲平捂住耳朵,他的耳膜差點被他們三面夾攻喊破。

「有一件命案要開棺驗尸。」水柔為大家講解。

「又是命案?」霍旭青拔高聲量。

「對,你……放心,便當……的菜色,我……已經想……想好了。」貿羲平樂觀地補充。

「天哪!」賀氏姊妹花受不了地拍額,水柔也旁搖頭嘆息。

「水柔看上你算她倒楣,你最好祈禱她沒有事,否則我就把你……」霍旭青揪住賀羲平的衣領警告。不過他也有錯,他那時應該蹙回來向水柔講明的。

「你何時變得這麼暴力?」水柔促狹。

「我不是暴力,我只是氣不過他的呆呀,水柔。」霍旭青偏頭對她說,語畢,又回首瞪著賀羲平。「你不要以為水柔幫你說情,你就……」

等等!

水柔?

房外的四雙眼眸,詫異且迅速地轉往同一個方向,爭執的音律赫然化成一道冷抽,再扭曲為駭愕的齊嚷︰「水柔!」

「我見你們吵得正愉快,所以不忍打擾。」水柔倚在門邊,直接問霍旭青︰「他們真的是兄妹?」

「如假包換,同父同母。」霍旭青放開賀羲平。「博士的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台灣人,妙儀是老麼,洛芯在家排行第七,他是老六,另外大姊叫……」

「不用再說下去了,妙儀方才把他們家的族譜,幾乎都說給我听啦。」水柔只是想再確定一下。

「都是我頑皮。」賀妙儀皮沒想到會惹出這麼大的禍。

「不關我的事喔。」賀洛芯舉手撇清,她才剛下飛機而已。

「都不關你們的事,是我不好,我沒有相信他的話。」水柔搖頭。賀羲平解釋過他們的血緣關系,是她沒將它听進去,才搞得大家雞飛狗跳。

不過也真的怨不得人,基本上,這三兄妹的外型、個性、甚至容貌所代表的國籍,實實在在是差大多了。

「你……你……」賀羲平睜大兩瞳瞅著水柔好一會兒,確定她真的沒事後,不禁虛月兌地跪坐下來。「嚇……嚇死我……了。」

旋即他又忿然站起,凜著神色指責她。「你……以後……不可以……這樣……把自己……關著!」

「羲平?!」賀氏姊妹花驚異地揉揉眼楮。相處了二十年有余,這還是頭一遭見他發脾氣,亦是頭一次听他厲聲恫喝。

別說是她們了,就連水柔和霍旭青也沒料到他會發威。

「你……听到沒?絕不許……再……那麼……嚇我!」賀羲平義憤填膺。

「為什麼?」水柔反問他。她想听他說出來。

「你還問……為什麼?我從……沒這麼……操心……害怕過,怕……怕你真的……出什麼……意外,只留下……我一個人,你……你叫我……怎麼辦?」賀羲平怒發沖冠,怏怏不樂。

「對不起。」水柔听得好感動,她沖入他的懷里,親匿地抱住他的腰。

「我……我……是……說真的。」火山爆發般的氣焰,霎時消弭在她似水的柔情中,賀羲平面紅耳赤,低聲嘟囔,一雙手失措地無處擱置。

「我知道。」這個傻瓜!水柔柔笑地把他的手,抓來圈住她的肩膀,再偎進他溫暖的胸膛。

霍旭青呢?早就識趣地拖走想留下來看熱鬧的賀妙儀和賀洛芯,臨去前,他不忘向水柔擠眉弄眼,比出V形的勝利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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