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戀魂 第二章

頭好疼,像要脹開似地。

江馳遠費力地睜開眼,望著上頭的天花板,腦子一片空茫茫的,卻脹得發疼,似乎是經歷了很多。

昨晚做了一晚上的夢,像是一個故事,長長地連結著,但他一覺醒來,卻一絲一毫也不記得了,只有心底悵然若失的感受悄悄地泛開來。

"奇怪,睡了一覺,怎麼一點休息的感覺都沒有?累啊!"他敲敲自己的腦袋瓜子,自言自語地輕道,皺起了兩道俊秀的眉。

敲門聲傳來,小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老板,起床了沒呀?我這個小弟送早餐來嘍!"

他肆無忌憚的大聲嚷嚷,讓江馳遠的腦子更是劇烈疼痛起來,撐不起身子,他干脆拉開嗓子道︰"小弟,進來吧!什麼時候這麼懂禮貌了?"

小邱笑嘻嘻地探頭進門,一面將手上的早餐擺上了桌子,一面似真似假地說︰"我從來都很懂禮貌的,而且你是我未來的老板,當然得必恭必敬地服侍你嘍!"小邱是隸屬方若翎那家出版社的攝影師,他意有所指,曖昧地看著江馳遠。

江馳遠笑著搖搖頭。"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的個性呀!"說著,他辛辛苦苦地將身子給撐了起來,腦子仍不听話地隱隱作痛。

"你怎麼啦?臉色不大好呢!學林黛玉還是病西施?"小邱雖是語出調侃,但仍上前去攙扶著江馳遠。他的臉色呈現異常的蒼白,實在沒有剛睡醒而精神飽滿的模樣。

"昨晚一夜沒睡好……"江馳遠蹙眉。他一向都是健壯如牛,不知為何,現在卻感覺好像精神被掏空了似的。

"沒睡好?是不是太想女朋友啦?"小邱將江馳遠扶好,讓他靠在床邊,拿起了桌上的早餐遞給他。"既然身體不舒服,我看今天就不要出去工作了吧!你肯定是昨天迷路,感冒了吧!"

接過早餐,江馳遠掰著饅頭,一口一口地丟到嘴里。"可能吧,可能是感冒了。"提到昨天,他的腦海不自主地浮起了那紫衣女子的細致容顏,和她圓潤好听的北京口音。

她微微的淺笑以及頰上的酒窩,讓他的心抽疼一下,有一個片段在心中倏地閃過,然後迅速地不見了。

他甩甩頭,對小邱道︰"對了,我昨天的相片你幫我洗出來沒有?我想看看昨天的工作成效如何。"其實,他是想看看昨天特地偷拍的照片那紫衣女子低垂螓首的可人模樣。

"我大老板的功力自然不在話下,你還需要檢查什麼呢?"小邱笑著吹捧,又道︰"我全洗出來了,現在在暗房呢!你去瞧瞧,看看顏色對不對?"

"我得力助手的功力自然不在話下,我還需要檢查什麼呢?"江馳遠引用小邱所說的話,應了回去。

"哈!什麼時候我大老板這麼信任我,我真是受寵若驚了。"小邱故意睜大眼,一副驚愕的表情。江馳遠啼笑皆非地擺擺手。"好了好了,別諷刺我了。"他知道自己對于照片的品質一向十分苛求,只要有一絲絲的差池,他就會渾身不對勁,因此,所有需要標上他名字的作品,一定得要經過他的手。

"我不是諷刺你。"小邱斂去嘻皮笑臉,難得正經。"其實我……嗯……挺佩服你的。"他們兩人是大學同學,如今雖然踏入同一個領域,地位卻是天壤之別。他知道江馳遠對于作品的要求近乎苛刻,自然可以明白他在這期間的用心與努力了。

"好了吧!再說下去,挺惡心的。"江馳遠深深地看了小邱一眼,相視而笑。很多同性間的情愫,在眼底眉間就可以傳達。他刻意地搓搓手臂,吐吐舌頭。"看我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別再拍我馬屁了。"

"不錯,你也知道我是拍馬屁,不是真心話啊?"小邱也笑著。

江馳遠聞言,瞪了他一眼,"今天就放你一天假吧!你不是老說要帶個大陸小泵娘回去給你媽看看嗎?給你個機會,帶個漂漂亮亮的小美人回來。"

"呵呵!當然,憑我的魅力,肯定找一個不輸若翎的大陸小美人兒回來,你看著吧!"小邱笑著走出房門,笑聲漸漸地消失在門外。

江馳遠搖頭。他知道小邱喜歡方若翎,因此才會一直到現在還孤家寡人一個,也心甘情願地待在若翎那間不算大的出版社;其他大型出版社請他跳槽,他都還不願呢!

伸伸懶腰,腦子里是不再這麼脹疼了。他快速地兩三口將饅頭吃掉,跳下床去,趕緊將臉梳洗一番。他心底有一股急切,那股急切,似乎跟那名陌生的紫衣女子有關。

心里有個沖動,令他迫切地想要見到她。他真的不懂,自己一向是不相信一見鐘情這種荒誕事,怎麼可能對一名幾乎陌生的女孩子,產生如此濃烈的情愫?那種情緒,甚至超乎男女之情,而是更沉重、更遙遠的感受,從很深很深的地方飄忽而來,然後在心頭泛開。

梳洗過後,他步進了自己所準備的一間簡單暗房。

其實這兒是他們在北京城中所承租下的飯店房間,他與小邱各佔一間房,中間恰巧有門相通,因此又另外包下一間房作為暗房。想到當初,為了布置暗房內的擺設,他們差些與這兒的人員吵翻了,也是他們答應一定將房間恢復原狀,加上高額的房租費,飯店方面才肯他們如此胡鬧。

暗房之中,小邱將已經洗好的一些相片掛在放眼可及的地方。江馳遠一一看著,看著紫禁城的威嚴,看著紫禁城的壯觀,全都呈現在相片之中。他的唇帶起滿意的笑容,點著頭。

一張一張的相片慢慢地掃過,突然,他停下腳步,眼楮中盡是不可思議。

"怎麼會……"江馳遠輕輕呢喃著,對著眼前的相片不敢相信地瞠目結舌。他睜大了眼,不斷地看著後面幾張。

他偷偷拍的古宅前,竟然沒有紫衣女子的身影!

記憶是這樣清清楚楚,一閉上眼,仿佛還可以見到她低頭斂眉、雙唇緊抿地坐在階前,她的身形是那麼具體啊!

江馳遠不相信地將好幾張相片全取了下來,一張張地對著,然而相片中只有古宅的落魄,只有古宅的迷離,根本沒有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怎麼可能?"他皺起眉,心底暗忖著會不會是小邱一時興起的惡作劇,否則這種事怎會發生?江馳遠回到工作台前,檢視著昨天的底片,赫然發現,連底片中的顯影,都沒有紫衣女子的駐足,一點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不明就里地走回房間,手上仍是那幾張莫名其妙的照片,他仔細端視著。每一張的角度都沒錯,出現在相片中的景物也都一樣,可是怎麼仔細地瞧,都沒有那個什麼桃紫兒。

懊不會……他見鬼了?

江馳遠不敢置信地搖頭。在這個科學昌明的時代,他怎還相信這種怪力亂神之說?但如今的這種狀況,他已經不知該作何解釋了。

明明出現在眼前的女子,如今在相片上卻找不到一絲痕跡,就像是一陣煙霧,飄過了就沒有了。

飄過了就沒有了?那不就是"鬼魂"嗎?

難道……他真的見鬼了!

相片無聲地落地,飄飄地散落在地上,江馳遠不解地搖頭,心中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似乎愈來愈深了。

???

好奇心終究戰勝了一切,江馳遠端看了照片許久許久,還再一次地沖洗著,但呈現出來的結果仍是相同,事實證明了小邱根本沒拿他開玩笑,而是他真的沒照出桃紫兒。他研究一陣後,決定還是到現場再一探究竟。他就不相信自己真的這麼倒霉,真是"見鬼"!

也或許私心里,他希望桃紫兒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抹模不著、抓不到的鬼魂。

他隨意的抓了件衣裳,仍舊沒有忘記自己的相機,妥妥善善地掛在脖子上後,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往昨日的大宅一步步地走去。

北京城的午後,正是所有人的休息時間。大陸的公務人員中午休息時間較長,可以小憩一會兒,養足下午所需的精神,因此,街道上並不似昨天下午那般地熱鬧萬分,反倒顯得幾分冷清。

憑著幾分的記憶和直覺,江馳遠走在昨日相同的街道上。

走著走著,腦子渙散了起來,突然,一幅熱鬧的街景取代了眼前所見,到處是小攤販子,不同于現代的流動攤販,而是一種很久遠、很古早的記憶……

他看到一個小男孩,開開心心地奔跑在市街,他身後跟著一名稚女敕的女孩子,她穿著一襲藍紫色的衣衫棉褲,軟綿綿的聲音輕柔地嚷嚷著,帶著幾分的焦慮與憂心。

"少爺,別跑了,紫兒追丟了你,回去會給老夫人罵的。"

"不會的,有我在,娘不敢罵你的,你放心好了!"小男孩聞言,倒也乖乖地走了回來,他拍拍小女孩的肩膀,給她一個安定的微笑。

小女孩靦腆地笑著,小巧可愛的酒窩浮現在頰邊,微微地動著。

"我就喜歡你笑的模樣,兩邊的酒窩可愛極了。"小男孩也咧嘴,他故意用手指戳著她的酒窩,表示親密。

"少爺……"小女孩害羞地躲開小男孩的手指,輕喚。

小男孩才不管小女孩怎麼羞怯,他大咧咧地抓起小女孩的手,細細軟軟的小手握起來舒服極了,他拉著她走向前。"走走,我帶你吃糖葫蘆,你上回不是說你沒吃過糖葫蘆嗎?"

"不行啊!少爺,那是要銀兩的。"雖然嘴饞地吞了口口水,但小女孩仍是搖頭,大大的眼楮直瞪著自己被拉著的手。"少爺,別拉著我呀!如果給女乃娘看了,會編派我的不是呀!"

小男孩轉過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她。"誰敢編派你的不是?我回去一定好好罵罵女乃娘的,看看她還敢不敢亂嚼舌根子!"

小女孩急得直跺腳,猛搖頭。"不要不要,沒有人說我不好,只是……少爺,你不該拉著我出來玩兒的,我還有事兒要做呢!"

"才不管,我就要你陪我。"小男孩佔有地將她的手拉到胸口,緊緊地不肯放開。"走走,我們去買糖葫蘆吃。前頭那個老伯賣的糖葫蘆是北京城里最好吃的,你一定要吃吃看!"說著,他又轉回去,直拉著她跑。

小女孩淡淡地嘆口氣,只有跟著上前。

"少爺……"嬌女敕柔軟的聲音輕輕地揚著,漸飄漸遠。

聲音漸飄漸遠,人影也漸飄漸遠。

遠遠地一道煞車聲,吱地打回了他恍然的神智,江馳遠一眨眼,街道的熱鬧喧囂全然消逝,而小男孩、小女孩也一並不見了,風一般似地失去了蹤影。剛才見到的一切,像是一場恍恍惚惚的夢境,像是一場迷迷蒙蒙的幻覺,他甩頭,不讓自己陷在這樣奇怪的處境。

只是不知為何,見了剛剛的情景,心中似乎釀起絲絲的甜意,像是一壇陳年的蜜糖,一掀開蓋,濃膩的甜美嘩地溢出,溢滿了整個胸臆。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小男孩對小女孩處心積慮的呵護,以及費盡心力的取悅,那像一把火炬,在心頭里燃燒著,使他感覺胸口暖暖的。

一眼望去,柏油路鋪在眼前,江馳遠不禁嘲笑起自己︰肯定是昨晚沒有睡好,居然站著就做起了白日夢。

現下應該是找回那名紫衣女子,證明他自己並不是真正的……見鬼?

他失笑,對自己的臉頰狠狠地、重重地拍了兩下,讓腦子可以清明一點,不要一走路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他邁開步伐,繼續地走著,走在昨日熟悉的街頭,轉彎,再轉彎,終于,那幢偌大的古宅出現在眼前。

迸宅沒變,不同的是,昨日是接近傍晚才來,而今日是正午時分來,陽光直直的灑落,整體見起來,不似昨日那麼死氣沉沉,卻也沒有昨日的美麗與動人。或許……是少了什麼吧!

階梯上沒有那抹紫色身影,只有長滿了青苔的石階,多了許綠意,添了分哀愁。他不明自己為何對宅子有種依戀,也有種深深的同情,可能是照多了輝煌建築,對這樣的古屋反而有股不一樣的情懷吧!

江馳遠不自覺地一嘆,走到階梯旁昨日女孩坐的位置,坐下。

"你……是人是鬼?"他輕言,目光低垂。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他站起身子,沿著屋子的圍牆走。他想到了桃紫兒是賣古物的老板。

一樣的後門,卻沒有該出現的人,連那名老婆婆都不在。

江馳遠悵然若失,胸口像被掏空似的。他頹然地坐下,坐在昨晚老婆婆打盹的位置上,靠著牆壁,靜靜地思索。

腦海里仍是她,他有好多疑惑想要澄清︰為何他突然很想了解桃紫兒的一切事物,像是發了狂似地著迷?

是喜歡嗎?他怎麼會對只見過一面的女子產生這樣的戀慕之情?

他說不出來,只覺得有一種深沉的感覺,連自己都無法解釋,就是覺得跟她之間,好像有著切不斷的什麼似的,緊緊地黏著。

江馳遠告訴自己︰如果夠理性,他是不該再來這一趟的。他有種預感,自己一旦走了這一遭,周遭的很多事會開始變得不一樣了。他該回去的,就當成是自己病了、倦了,好生地睡一覺,就沒事了。

想著,他突然站了起來。他決定回去飯店,決定不再讓任何額外的事物干擾了自己的思想。

由于站起的勢子太過突然,也由于自己方才的思考太過專注,他沒有注意到後門被人開了,一個顫巍巍的老翁正想從他身邊走過,他這麼一站,老翁就被他給撞到,身子一斜,險些跌倒。

"小心!"江馳遠趕緊扶住老翁的手,充滿歉意地一笑。"真抱歉!"

老翁手上原本拿了一大包布包袱,雖然人沒跌倒,包袱倒是給摔到了地上,散開來,掉了一地的東西。

"年輕人,怎麼莽莽撞撞的?"老翁也不生氣,只是拍拍胸口,鎮定自己受驚的神智。"如果沒事,就幫幫我撿東西吧!也不知道有些東西會不會摔壞?要是摔壞了,可真是可惜了。"他緩慢地蹲子,收拾著散落滿地的物品。

江馳遠跟著蹲下,眼楮卻被一個艷紅的物品吸引住——正是他昨天所見而且愛不釋手的桃花團扇。桃花扇掉在地上,顏色更顯鮮艷。

他的眼愣愣地看著扇子,伸手將扇子給拿了起來,仔仔細細地看著,心里又渴望昨日那突如其來的問話聲響起。

老翁收拾好東西,見江馳遠拿著扇子不放,笑了起來。"年輕人,怎麼喜歡女孩子的東西呀?這可是以前女子用來撲蝶的玩意兒。"

"這扇子……"江馳遠眼楮竟無法從扇子的朵朵桃花上移開,他只是輕吟地問︰"昨天好像是一個老婆婆在這兒賣的?"

老翁呵呵地笑。"那是我家的老婆子,今天生病了,我出來替她擺。"

江馳遠好不容易才艱難地從扇面上移開目光,他看著古宅後門,狐疑的表情顯現。"你們住在這里?"

"是啊!反正這兒早成了空屋了,雖然听說里頭鬧鬼,但我跟我家老婆子也不怕,索性就住了下來了。"老翁邊說著,邊將藍布給攤在地上,妥善地將一樣樣東西擺得整整齊齊的。這些東西都是古董,不過我也沒研究,反正有什麼就拿出來賣,看看有沒有人喜歡。"

"鬧鬼?"江馳遠一面把玩著扇子,一面看向古宅,莫名地一陣心悸。

"嗯!我听我爺爺說過這兒的故事,好像就一個丫頭鬧自殺,然後把一個家族搞得天翻地覆的。不過年代也久遠了,什麼都過去了。"老翁擺好了東西,見他手仍沒有離開過扇子,笑著,"年輕人,喜歡這把扇子呀?我還是第一回見個男人這麼喜歡拿著女孩子的玩意兒呢!"

被這麼消遣,江馳遠只是一笑,他又低下頭去撫模著扇子上的桃花。桃花朵朵鮮紅,卻是朵朵都讓他有種椎心刺骨的感受。

"我不是喜歡,只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桃花扇上的桃花殷紅萬分,明明已經經過這麼久的時間,卻絲毫沒有褪色,似乎有著濃濃的一種哀愁與怨慰,靜靜蔓延。

老翁沒有仔細地听他說話,他指著桃花扇道︰"你知道嗎?這扇子也有故事,我這可是听曾爺爺說的呢!"

頭一回見有人這麼著迷,老翁高興有人可以說話,也不管他有沒有興趣,便滔滔不絕地說︰

"我听說,這可是我的曾曾曾……也不知道是幾個曾的爺爺,他當時是這棟宅子的畫師,因為暗戀宅子里的一個丫頭,後來那個丫頭紅顏薄命早死了,他們沒有緣分在一塊兒,所以便偷拿了那個丫頭的一把扇子來作畫,畫了朵朵桃花上去,當成對人家的思念之情。瞧瞧,我的祖先里頭,居然還有這麼個痴情種子呢!"老翁說著,呵呵地露出一口缺了牙的笑容。

江馳遠靜靜地听著,為了桃花扇的主人感到動容,不知怎地,他的整個心神全放在那個"丫頭"身上。

他緊緊地握著扇柄,抬起眼來對上了老翁。"老先生,我想要買這把扇子,你說多少錢?"他將扇子靠近胸前,像在保護著什麼。

老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頷首。"萬物隨緣,這扇子好像跟你有些緣分,你就帶回去吧!"

江馳遠開心地道著謝,不明自己為何著魔似地想買回這把扇子。他不住地說謝,然後慢慢地站起身子,眼神忽地瞟向後頭的古宅上。

隱隱地,一聲幽然的嘆息,順著他的眼神,飄在風間,飄到了他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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