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你要是有什麼傷心的事就跟我說,有個病痛也告訴我,我會安慰你,我會照顧你,我就把你當成我的家人一樣。
可是現在我要違反自己的誓言,我要離開你。
我知道你愛我,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愛我的人,也是最愛我的人。可你的愛貫穿著你的霸氣,它成了一種讓我喘不過氣的束縛,更成了一把傷害他人的利器。一直以來我都簡單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不想背負著你的愛,更不想背負別人的血或生命。所以,我走了。
在走之前將我為你做的衣袍送給你,你說你喜歡黑色,可我覺得黑色太沉重,所以自己做主做了一件藏青色的衣袍給你。嫁給你為妻的這段時間里,你為我做了很多事,送了我很多東西,我卻只能為你做一件衣袍,真是抱歉!接下來,我要做一件更抱歉的事。
做相公的不滿意娘子可以休妻,我知道你不會主動休了我,那麼現在就由我來休了你這個相公吧!這樣你會恨我,會放了我,也會漸漸地忘了我。
么曄,不要再愛我了,不要再愛我了……」
申屠么曄早晨從迷藥的氣息中醒來,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勁。下人說柴房里的犯人不見了,又說少了一輛馬車。他直覺沖進了臥房,進入他眼簾的就只有這封信和這件藏青色的衣袍。
她走了,她竟然跟那個奸夫一起私奔了!
放下手中的信,么曄的手撫著桌子上的那件衣袍。
那段時間他將她禁足在臥房內,突然有一天她問他喜歡什麼顏色的衣衫。他隨便丟給她一句︰「黑色。」沒想到她竟為他做了一件衣袍,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這件衣袍竟成為她送他分別的禮物。這算什麼?補償嗎?
如果她真的想補償,就用她的一生來賠償他所付出的愛。逃,她休想逃出愛的包圍。
么曄猛地站起來,招呼手下兵馬︰「傳我的令下去,所有士兵除駐扎在營中的都出去給我找!就是將全天下翻過來也要把夫人給我找出來,我要她毫發無傷地出現在我的面前。記住!是毫發無傷!」
听到申屠將軍的命令第一個驚訝的人就是魏泱,他原本以為紫陌都做到了「休夫」這一步,不管怎麼樣么曄也該對她死心了,沒想到他還是要將她找回來。他是中了冬紫陌的邪了,還是吃錯了藥把腦袋吃壞了?
「么曄哥,我看你還是算了吧!冬紫陌她都跟男人跑了,你還要把她抓回來干什麼?你就是找回她,你們之間也不會有幸福的。你要是真愛她,你就給她自由,讓她和她愛的人生活在一起算了。我看你還是跟香茵在一起……」
么曄狠狠地瞪著他,聲音中難掩憤怒之情。「我沒有忘記昨天晚上你對我做了些什麼,我也很容易猜到紫陌是怎麼離開這里的。如果沒有你從中做手腳,想必事情不會發展到這一步。我不跟你算賬,是因為我現在急著去找紫陌。等我找回了她,我會好好把這筆賬跟你算一算的。」他冷冷地放下話,轉身要走出去。
「你應該跟香茵在一起,你只要跟她在一起,你和香茵……你們兩個才都能得到快樂。」魏泱一把抱住他,不讓他出去跟兵馬會合,他不能讓他去找紫陌,否則他的計劃就前功盡棄了。「么曄哥,這一次你就听我的,放棄那個冬紫陌吧!」
么曄一把推開他,毫不在乎自己的力道是否會傷到多年的兄弟。「我曾經跟你說過紫陌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能踫她,即使是兄弟也不行。現在我再跟你說一句,誰也不能把紫陌從我身邊帶走,這條路不管走多遠,不管是對是錯,哪怕是遇魔殺魔,遇鬼除鬼,我也會將紫陌帶回我的身邊。」
魏泱從地上迅速地爬起來,他不服氣地沖么曄喊了起來︰「香茵哪一點比不上冬紫陌,冬紫陌只是一個官府發放來的小女婢,香茵跟你從小一起長大,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接受她?」
「你根本不知道紫陌對我意味著什麼。」么曄停在臥房的門口,他的手溫柔地撫模著她親手為他做的那件衣袍,像在撫模她的手。「二十八年,我孤獨地活了二十八年。這二十八年里我在戰場上勇猛廝殺,我沒有感情,我甚至沒有任何多余的感覺。我只知道……要活下來,即使在最血腥的戰場上,即使受再重的傷我也要活下來。我就這樣麻木地活著,直到那一天紫陌出現在我的面前。」
如果還有來世,他一定還會在那里等著她,等著和她的相遇,等著再一次愛上她。即使明知道相愛之後她會給他很多的痛苦,他依然會堅持走完這條路,永不後悔。
愛上她是偶然,愛她一輩子卻是他選擇的必然之路。「當她用她縴細的手指在我的掌心里寫下‘冬紫陌’三個字,她的名字從此刻到我的心中;當她把我當成大叔,要我多加件衣衫,小心著涼,我就已經發誓這輩子要好好照顧她;當她對我說‘你要是有什麼傷心的事你就跟我說,有個病痛也告訴我,我會安慰你,我會照顧你,我就把你當成我的家人一樣。’我的心,我的整個人就不得不為她所沉淪。」
哀著手中的衣袍,他像是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紫陌。他的手指微微顫動,那是她給他的震顫。「我清楚地知道,我和紫陌兩個人之間有多麼相似。我們都一樣艱難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們都把活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當成自己的信念;我們同樣有著孤獨和不為人所知的渴求,渴求一顆真誠的心向自己靠過來。我會選擇她,不是一時的激動,而是很久以來的一種尋找,一種終于找到後一定要擁有的堅持。」
站在樓上,么曄放眼四周,他的視野在這一刻變得壯大。伸出手,他讓手中的衣袍臨空飄揚,她說過她喜歡這種迎著風的感覺。只要是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不會忘。
「她讓我變得完整——你明白嗎,魏泱?她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完整的男人,是個為她而活的男人,是個張揚著血性的男人。她看起來很柔弱,其實她比同齡的姑娘更加堅強。沒有了任何人,她都能活得很好,可我不行。沒有了她,我連心跳的感覺都找不到,你覺得我還有可能再愛上別的人嗎?」
他的話帶給魏泱的只有震撼,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紫陌表現出的柔弱和膽小讓么曄愛上了她,原來這份愛的背後竟然深藏著這麼多內涵。他不懂愛,所以老天爺懲罰他失去愛。
沒有關系,他魏泱失去愛沒有關系,可是老天爺你要記得給香茵幸福啊!
站在么曄的身後,魏泱試圖作最後的掙扎︰「么曄哥,香茵她……」
沒等他把話說完,么曄出口反問︰「魏泱,從什麼時候起你變得連愛一個人的膽量都沒有了?看起來你所做的每件事好像都是在為香茵打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她根本就不要你所給她的一切。至于她想要的是什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手一撐,么曄從樓上直接跳了下去,他穩穩站在地上,沖著上面的魏泱喊道︰「你要是有什麼真心話想跟香茵說就快一點,等我帶著紫陌回來的時候就是你小子倒霉的日子了,到時候就算你想說,恐怕也沒機會了。快點抓緊時間吧!是男人的,想愛就去愛,管那麼多做什麼?」他說的話倒是很符合他的一貫作風。
不消半個時辰,么曄的搜索就得到了結果,有兵來報︰「報永定大將軍,已查出夫人所乘馬車所行方向,雖然目的地還不太明確,但探子已經一路跟蹤上去了。」
「好!」么曄準備了三千兵馬準備去將紫陌和她的「奸夫」給抓回來。
這邊沒等他有動作,香茵進來回說應天府禮部尚書兼太子太傅向閑卻向大人到。這向閑卻年紀輕輕坐上一品大員的位置,十六歲中狀元,乃是當今皇上跟前的紅人,穩做著他的京官,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到邊關來還特地來見他這個武將呢?
???
雖然急著去找尋紫陌,但申屠么曄還強奈下性子請進了向閑卻。同朝為臣,兩人一文一武,彼此間雖不是很熟悉倒也相互認識。么曄剛想說「廢話少說,你有屁快放」,沒料到向閑卻先站了起來。
「今天來我也不想跟申屠將軍談禮數,講客套。我此次從應天府趕來只為一件事,我想請教將軍,最近有沒有一個叫燕歸來的人到過府中?」
提起這個名字,么曄就火大。「你問燕歸來?難道說……他也把你夫人拐跑了?」到底是武將出身,他的嘴巴可真快——什麼丟臉說什麼,真糗。
向閑卻一听忙搖了搖頭,「不!不是。听將軍口氣,似乎他帶走了您的夫人?」
堂堂永定將軍夫人跟別的男人私奔了,這是多大的事?底下的士兵也只听說夫人被土匪擄去了,可是在這位禮部尚書兼太子太傅的向閑卻向大人面前,么曄就是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是啊!他先是說要帶我夫人離開我,結果被我听到,拿起椅子就砸了他的頭,命人將他關到柴房里。後來……」
沒有什麼後來,向閑卻的臉色已經在一瞬間變成慘白。「你說你拿椅子砸他的頭?你真的砸了他的頭?你怎麼能打他?」
燕歸來企圖帶將軍夫人私奔這是多大的罪,么曄到現在還在後悔當時沒有一下子砸死他,否則現在也不用四處尋找他的逃妻。「是啊!我砸了他,要不是我這里有奸細把他給放走了,我還準備等他流血過多而死之後再將他丟到荒原上喂狼呢!」
「他受傷了?他傷得怎麼樣?到底怎麼樣?」向閑卻一句一句緊追著他問,像是快被內心的恐懼逼瘋了似的。
么曄不高興地推開他的手,「他能拐走我的夫人,至少他還沒死。我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行蹤,這就要帶兵追上去。」
「我可以隨將軍一同前往嗎?」焦急之下向閑卻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矩,提出了這個不情之請。「不瞞將軍,為了找到歸來,我已經奔波了一個多月,可是至今才有了這麼點消息。歸來對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到他,所以請你允許我一同前往。」
瞧向閑卻听到燕歸來受傷時緊張的模樣,再看他現在一臉的深情,好像燕歸來是他的心肝寶貝,難道說……難道說堂堂禮部尚書兼太子太傅的向閑卻大人竟然有……竟然有斷袖之癖?他……他喜歡臠……臠童?
惡!么曄想著就想吐,這燕歸來還真有兩把刷子,長那副鳥樣,不僅讓紫陌跟著他私奔,還讓一品大員為他魂牽夢繞。不行!他一定要盡快將紫陌從那個臠童手里救回來,晚一點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更可怕的事呢!
「來人啊!我們這就出發。」瞧了瞧站在一邊,神色竟然跟他這個去追妻的相公同樣焦急的向閑卻,他妥協了,「你要去就跟我一起去吧!只是你瘦瘦弱弱的,騎馬沒問題嗎?」
「我經常跟皇上一起去圍場打獵,騎馬完全沒問題。」向閑卻看起來玉樹臨風,身子骨可是挺結實的。而且在他所安排的計劃里,他得越累越好。
兩個男人揣著同樣的心情,追尋著不同的目標上了路。
???
追尋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跟蹤的探子曾一度失去了紫陌的線索,好不容易再次找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行到很遠的地方。這樣兜兜轉轉,他們終于停在了燕霸山的前方。
此時的向閑卻已經連上馬的力氣都沒有了,原因很簡單,他把自己活活餓了三天,除了喝點水其他什麼也不吃。這到了燕霸山,他更是換了頂竹轎坐了上去,一副快死的模樣。
避他玩什麼花招,么曄只想快點找到紫陌。他看著面前的燕霸山,正準備派人上去探路,向閑卻突然遞了一張地圖過來,「圖上有條小道,可以直接通到山上的大屋,如果我猜得沒錯,尊夫人和歸來應該在那幾間大屋里。」
雖然有點不情願,但為了盡快找到紫陌,將她從那個臠童的手中搶回來,么曄也只好接收了他的地圖。
依著地圖上的標記,他們很快就來到了大屋跟前。誰知燕歸來那小子真的把紫陌藏在大屋里,听到兵馬的聲音,他不但不出來見他,還要他有種自己撞進來。
他要是能撞進來,早就撞了,還等到現在啊?也不知道這燕霸山上的人用了什麼辦法,這大屋異常結實,居然撞不開。
「燕歸來,你這個沒膽的家伙,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把燕霸山移為平地,你到底出不出來?」站在大屋跟前,么曄連吃女乃的勁都拿出來吼了,「你到底出不出來?想把紫陌從我身邊帶走,你就乖乖出來跟我較量一番。」
燕歸來還真的跟他杠上了,「你說出來我就出來,那我多沒面子?不要!」
「不要?你說不要?」他拐走了他的紫陌,讓他這個永定大將軍顏面掃地,現在他還敢跟他說「不要」?么曄再也忍受不了了,指揮著兵馬他這就要踏平這幾間大屋。
「讓我來試試,如何?」
一直坐在竹轎上,臉色蒼白,氣喘吁吁的向閑卻輕聲說道︰「我有辦法讓歸來出來,只要他現身,你就能帶回你的夫人了。」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這個有……」斷袖之癖的家伙?申屠么曄現在連看到他都覺得難受,真沒想到堂堂禮部尚書兼太子太傅居然……居然喜歡男人,還是那種小小、瘦瘦的臠童。而那臠童竟然拐走了他的紫陌,哦!想起來他就要吐了。
向閑卻不想再浪費時間,他吩咐身邊跟隨而來的崔管家,「崔大叔,麻煩你朝屋子里頭喊,就說向閑卻要死了,希望在死之前再見歸來一面。」他連說這幾句話的力氣都使不上,一副隨時會斷氣的模樣。
崔笛听了這話趕緊跑過去,腿一彎,他跪在了門前。「夫人……夫人你就快點出來吧!大人為你已經病了好幾個月了,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崔笛帶大人給您跪下來,您出來見上一面吧!」不行!么曄真的要吐了。他全身直起雞皮疙瘩,一個大男人管另外一個大男人叫「夫人」,這能听嗎?真不知道紫陌怎麼會為了那種男人離開他,不行!不管怎麼樣他都要把她從燕歸來的身邊帶回來。「燕歸來,你給我開門,信不信我放火燒了這屋子?」
「除非你想把紫陌也一起燒死。」
他終于出來了——站在屋子門口,燕歸來瞟了一眼坐在轎子上咳個不停的向閑卻,才多長時間不見,他怎麼一副隨時可能死掉的模樣啊?
「你終于出來了?」他努力沖燕歸來笑著,慘白的臉上冷汗直冒。「想不到我向閑卻還能在有生之年見你一面,就是死……我也可以閉上眼楮了。」
凝望著他,他心底起了疑惑︰歸來的腦袋怎麼用白布包了起來?是被申屠么曄打傷的嗎?申屠么曄所說的用椅子砸歸來,就是這麼個砸法?好你個申屠么曄,居然把我夫人打成這個樣子,我要跟你拼命!不行!我病得都快死了,怎麼跟你拼命?下次再說吧!
看著他如此虛弱的模樣,燕歸來的心竟不知不覺為他所牽動。「喂!不是吧!你……你怎麼會這麼快就要死了?你都要死了,你還來這里做什麼?」
「為了……為了見你最後一面啊!」他深情回望著他,全力打造激情時刻。
這兩廂對望倆情深,那頭么曄終于緩過神來,「燕歸來,想不到你不僅有斷袖之癖,喜歡拐走別人的夫人,你居然還喜歡穿女裝,你……你簡直是……」
燕歸來月兌下鞋子就往他腦門上丟,「想不到申屠將軍打仗厲害,眼神這麼差,什麼斷袖之癖?什麼拐走別人的夫人?我本來就是個女的,你到今天還沒看出來是不是?」
就因為她是個女的,向閑卻這家伙才成天用什麼女子不準拋頭露面來約束她,她不得以換上男裝出門,這才有了兩次被申屠么曄「捉奸」的經歷。本來向這個死霸夫坦白也沒什麼,可在應天府的時候,他跟向閑卻同朝為官,要是告訴了他自己是女的,燕歸來怕他跑到向閑卻那兒告狀,誰讓他霸道成性,尤其是對紫陌。後來在榆林被他捉到,還沒等燕歸來解釋已經被椅子砸倒在地,說什麼說?閑卻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麼申屠將軍一路上看他的眼神都這麼怪異,還特地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原來他把歸來當成了男子,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想成了那樣那樣,這次丟臉可真的丟大了。
遍來一步一步跳到么曄的身邊,撿起掉在地上的鞋,她再打他一下。「你用椅子把我的腦袋砸到開花,我帶走紫陌,咱們兩不相欠。現在她就在里面,你要怎麼辦,進去自己跟她說。」
她不是傻瓜,在和紫陌這段時間的相處中,她看得出紫陌對這個霸夫情有獨鐘。這次休夫也讓紫陌明白了自己心底割舍不下的情感,或許再度相逢可以讓她重新審視自己的婚姻。所以她決定放過申屠么曄,讓他能和紫陌面對面地把事情談清楚。
真的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愛一個人很難說出理由。紫陌愛上了一個霸夫,而她也愛上了這個病夫。
她這邊和向閑卻說著再度相逢後的感慨,那邊申屠么曄只覺得晴天打下一道霹靂。他竟然懷疑紫陌和禮部尚書兼太子太傅向閑卻的夫人有染,他更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拿椅子砸了人家,還想致人于死地。他要怎麼面對紫陌?怎麼求得她的原諒?
這一次,問題真的搞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