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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傳說 第七章

妖影睜開眼,什麼也看不見,耳朵邊沒有任何聲音,她只能調動剩下的感官感應著周圍的氣息。屋外有陽光的味道一陣陣地飄過來,這里好像是光神的臥房,她怎麼會在這里?

想起來了,昨天她使用自己的本源精氣救淡梅,不知不覺間她的耳朵就停止了工作,周遭一片寂靜,她什麼也听不見。她知道自己聾了,光神給她耳朵本來就是為了讓她听到他的聲音。如今他的聲音不再需要她聆听,她也不想听到他對淡梅含情脈脈的言語。她的願望達成了,她成了一個又瞎又聾的小妖精,既看不見也听不見,她的心不會再因光神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而受到任何傷害。

她是安全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享有前所未有的安全。

扁神走進臥房迎面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安靜的妖影,她雖然沒有魂飛魄散卻像是失去了靈魂的軀殼。曾幾何時,她是那樣的快樂,每日圍在他的身邊叫著歡笑著,周身充滿了活力。那似乎已經成了一個遙遠的回憶,他再怎麼追也追不回的回憶。

「妖影,你醒了?」

話一出口他就傻了,他忘了,現在的妖影不但看不見也听不見了。他要怎樣跟她交流,他要如何才能讓她打開心扉,恢復成從前那個快樂的小妖精呢?

扁神坐到床邊,他拉過她的手,借由著身體的接觸他用法力將自己的心里話傳達給她,「妖影,是我--光神。」

她知道,從他進門起她就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看不見也听不見讓她的感覺變得更加敏銳。可是她不想響應他的出現,她覺得很累,只想獨自待一會兒。

「我知道你能感應到我的心語,跟我說話,好嗎?」光神焦急地將話傳達給她,期盼著哪怕是她一丁點的回答。

他要她說話是嗎?好!她說給他听:「你創造了我,是你用五色光芒給了我五官,現在我把眼楮、耳朵全部還給你。凡界有句話叫‘物歸原主’,所以你並不欠我什麼,不用覺得內疚。」

他握著她的手,希望她能感覺到他和她有著同樣的難過,「妖影,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希望你變成這個樣子。」

不希望又能怎樣?他的不希望能改變什麼嗎?妖影反握住他的手,追著問道:「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選擇,你會寧可看著淡梅死掉,還是希望我聾?」說啊!用法力把你的心里話告訴我啊!

扁神的手不自覺地松了開來,他在逃避她的問話,她卻緊緊握著他的手不放。借著交握的雙手,她施法偷窺他的心思,她感應到了一片茫然的世界,是嗎,原來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妖影頹然地松開了手,「帶著你的淡梅好好過神仙日子吧!不過這次我把自己的本源精氣給她也只能像上次一樣延續她的生命,早晚有一天她的大限還是會到的。到時候你再來找我,我再把自己的精氣給她。放心吧!只要我沒有魂飛魄散,她就一定會永久地活下去。」她冷冷地笑著,笑著她自己,「哈!不知道下一次我會失去的是什麼,鼻子?要不然就是嘴巴?」

「妖影,我……」

不給他傳達心意的機會,妖影徑自說下去:「她是你心中完美的神,她是你與天斗的勝利品,她彌補了你心中的缺口,她完美無瑕,她怎麼能死?她要是死了,你不就完了嘛!我知道,你時時無法忘記自己曾是一個妖精。

「別插話,你說了,我也什麼都听不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時刻提醒著你想起不快的過去。我延續淡梅的生命,其實也是在彌補因為我的存在而給你造成的缺憾。你不用感謝我,反正我的生命是你給的,我的五官是你創造的,即使我再把鼻子、嘴巴的功能也失去,也是應該的。你不是常說,我是你的影子,我屬于你嗎?現在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把屬于你的東西……還給你。」

「我不要你還給我!」光神克制不住地喊了出來,「我要你好好地、完整無缺地、健康快樂地活在我的身邊,我不要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不要!」

妖影感覺出他不平的氣息,可她卻听不到他的聲音,也不想知道他在說些什麼。這樣不就是她要的嗎?她要的不就是這樣的安靜嗎?她揮著雙手,驀然狂笑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也不想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看不見你,也听不到你的聲音,我真是太高興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著,將所有的力氣、傷心、不甘、痛苦都發泄在笑聲中。那笑聲直震得天地搖晃,直震得光芒飛濺,直震得影子搖曳,直震得光之神心碎。

笑著笑著,一滴眼淚奪眶而出,順著影子妖精的鼻梁滑了下來。光神呆滯地看著一顆顆地眼淚從她布滿陰影的眼中滑出來,第一次看到她哭,為她創造了一雙看得見他身影的眼楮,他從來不知道小妖精的眼楮也能流出這麼晶瑩的淚水。

她的淚滑到他的掌心,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它,看著它在陽光下散發出璀璨的光芒。原來眼淚也會發光,竟然比他這個光之神所創造的光芒更為耀眼。小小的水珠刺得他的心微微發痛,他的手上散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直將淚水蒸發,可他卻無法蒸發她心中的淚水。

扁神伸出手臂將她環繞在自己的臂彎中,明知道她听不見,可是他還是要用嘴巴告訴她:「千年相伴相守,我希望你能快樂,我不想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因為,你對我真的很重要。」

他溫熱的氣息竄到她的耳中,妖影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卻感受到了他的情緒波動。放任身體停在他的懷中,她告訴自己這將是最後一次。

「光神……」

「什麼?」

「我想去冷凌那里,我要和他在一起。」

扁神手一松,怔怔地看著她。她又要離開他了嗎?她都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她怎麼還能離開他?他怎麼舍得讓她離開?

握著她的手,他將自己的信念傳達給她,「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我會照顧你,我會當你的眼楮和耳朵,我幫你看這個世界,為你听所有的聲音。你哪里也不準離開,就留在我的身邊。」

她抽回自己的手,不接受他的心意,踢騰著腿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自己的決定,「我想和冷凌在一起!我想和冷凌在一起!」

「我不準!我說了我不準!」光神失去理智地大叫著,也不管她是否能听見,「我不會把你交給那個凡人,說什麼你也不能離開我的身邊,我不準!」

門,呼啦一下從外面推了開來。

冷凌略顯蒼老的身影停在了門口,他望著床上的妖影,再看看光神,抬起腿他緩緩地向妖影走近。

「是冷凌!冷凌來了!」妖影準確地感應到了冷凌的氣息,她向他張開手臂,開心地叫了起來,「冷凌--」

沒有猶豫,冷凌抱住了她的身體,「是我!我來接你。」

「我不會讓你把她帶走的。」看著他們兩個如此親熱地相擁,再看到妖影對這個中年男子綻放笑容,光神恨不得一拳將他揍扁,「你這個凡人是無法照顧妖影的,你給我離開。」

冷凌模著妖影的耳朵,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痛楚,「她聾了,是嗎?」這句話是沖著光神問的。

在他的目光中,光神有種被指責的感覺。他別過臉,尷尬地丟出一句:「是的。」

冷凌合上了眼,手卻撫著妖影的臉,「是我的錯,我不該將你推給他,要是我攔住你,你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扁神一怔,心口頓時感到堵得慌,「我……我也不想她變成這個樣子,可我……可我沒有選擇。」

「是沒有選擇,還是你的每個選擇都是犧牲她?」冷凌這一問問住了光神,他沉默地捏緊了雙拳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那就讓冷凌來代他回答吧!

「妖影的每一次付出都不是為了淡梅小姐,而是為了你。你利用她對你的愛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她的眼楮、耳朵都是被你奪去的,是你害得她變成了這個樣子。原本我鼓勵她把你從淡梅小姐手中搶回來,我希望她能和她所愛的你在一起,我以為只有這樣她才能獲得幸福。現在我才知道,是我錯了。我根本不該讓她去找你,你所能帶給她的只有無止境的傷害、痛苦和失落。你到底是什麼光之神?你將所有的陰影都給了妖影,你根本不值得她去愛。」

「你說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光神只覺得自己的腦中一片亂,「你說她愛我?她是一個影子妖精,而我是光之神,我們之間怎麼可能有那種凡人之間的情感?」

冷凌抱著妖影,不屑地瞟了一眼光神,「我倒希望她從未愛上你,我甚至希望她不要有人一樣的復雜感情。現在,我這個凡人要帶她走,你沒有意見吧?」

扁神緊緊地盯著他,希望他能屈服在他神的威嚴下,「如果我阻攔呢?」

「你不愛她但是我愛她,所以你沒有這個資格。」

他一語擊中了光神最脆弱的地方,妖影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他造成的,他的確沒有資格再將她留在身邊。腳步緩緩地向後移,他為冷凌讓出一條道路。

「好好照顧她。」

冷凌不說話,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攔腰抱起妖影,他在她的耳邊說道:「我要帶你回小茅屋了。」

像是感應到了他的下一步行動,妖影抱住他的頸項沖他一笑,「我知道,你說你要帶我回茅屋,對不對?好啊!這樣我每天都能待在你的身邊,我喜歡那樣的日子,感覺很舒服。你不可以嫌我煩哦!」

冷凌用布滿皺紋的臉蹭了蹭她的額頭,「傻瓜!我怎麼會嫌你煩?等這一天我等了很久,我不敢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怕會阻攔你前進的腳步。沒想到你竟會停下腳步佇立在我身邊,我開心都來不及,哪里會嫌你煩?回家吧!跟我回家吧!」

妖影將頭埋在冷凌的懷中,感覺他走動的步伐,她最後一次去感應光神的存在。集中法力她看見了一雙跟隨她而移動的目光,在心中她向他告別--

再見了!光神,我再一次從你的身邊離開,我不想再受傷害,也不想真的步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我只想知道,妖影到底是什麼,離開了光,影子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再見了,我的光。

冷凌抱著妖影走出這間臥房,當門打開時,光神移開了目光,他沒有勇氣目送妖影再度離開自己的身邊。

而他移開的雙眼也沒有看到淡梅獨站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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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似乎陽光從未轉變,只是冷凌的背越來越駝,皺紋越來越多。他老了,已經成了一個真正的老人。看著坐在門前青春依舊的妖影,他的心頭涌起一絲惆悵。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該把她交給誰來照顧呢?

靶覺到冷凌的靠近,妖影轉過頭沖他燦爛一笑。這些年,冷凌帶著她走遍了大江南北很多地方,在他的帶領下,她用自己的感覺看遍了凡界萬千。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坐在這里曬太陽,她更喜歡坐在他的身邊感受陽光。雖然看不見也听不見,只要伸出手讓陽光傾瀉在手掌里,她就覺得很溫暖。

「冷凌,你過來坐啊!」她拉著他坐下來,手在無意中踫到了他彎曲的脊梁。

她是妖精,不明白什麼叫衰老,只是上次他們倆一起去山下游玩的時候,有一個店小二置疑他們是不是祖孫倆一起出行--雖然她听不見,但她感覺出了店小二的意思。她這才覺得或許他真的很老很老了,不過不要緊,只要他陪在她的身邊就好,她才不在乎他是老是年輕呢!

冷凌費了些力氣才能坐下來,瘦弱的肩膀承載著她身體的重量,他青筋突出的手撫了撫她的頭,「妖影,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

明知道她什麼也听不見,他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擔心,他不放心把她獨自留在這世上,她是一個單純的小妖精,她要怎麼面對這麼紛繁復雜的世界?

「冷凌,你在說話嗎?」妖影感覺出他的情緒騷動。

他們之間的交流都是憑感覺,她覺察出他復雜的心緒就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若是猜對了,他就在她的手心里點一下,若是不對就點兩下。要是她怎麼也猜不對,他就會在她的掌心里寫下一些關鍵性的字或詞,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雖然這樣交流起來有點麻煩,但他們彼此很享受這種相處方式,這讓他們的心更貼近對方。

冷凌拉過她的手,在她的掌心里寫了兩個字--光神。

「提他做什麼?」和冷凌相處了幾十年,妖影從來不提這兩個字,像是在刻意回避著什麼,說明這個名字對她還有說不清的影響力。她撇過頭讓陽光清掃面部肌膚,「我不想提他,沒什麼意思。」

她在逃避話題,其實她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吧!冷凌是老了,可他並不糊涂。妖影當初跟他離開梅英小築是為了逃開光神,她的心已經無法再接受他一次又一次有意無意帶來的傷害。所以,她二度從光神的身邊逃開了。這麼些年她生活在他的視線里,看起來似乎無憂無慮,可是偶爾她對著陽光發呆的樣子他看在眼里,清楚在心頭。

她愛光神,這是一種從骨子里帶出的情感。她根本忘不了他,更無法不愛他。

冷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他從不在她面前提光神,就是希望她能暫時忘了那個光之神,陪在他這個凡人的身邊過幾天平平淡淡的安樂日子。這日子一過就過了二十二年,六十六歲的他老了,生命已顯得很脆弱。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魂歸冥界,他希望在自己離開以後可以有個人或……神代替自己照顧她。也許,光神是個不錯的「神」選。

他在她的手上一字一句地寫著:「你想不想回到光神的身邊?」

妖影像是觸了電一般收回自己的手,沖著他大聲嚷嚷:「你說什麼呢?我知道你嫌我又瞎又聾很麻煩,你要不喜歡我可以讓我離開這里,你怎麼能讓我回到他的身邊呢?」

冷凌抓著她的手不斷地搖著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的激動已經出賣了她隱藏在心底的情感,她對光神的愛從未停止過,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生活在了陰影中。

「什麼也別說了,我不想知道,反正我也听不見。」妖影推開他轉身向屋里跑。

她知道冷凌不是要趕她走,她之所以發脾氣只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這份被壓抑在心底的愛如果被晾在太陽底下,她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去想光神,更怕自己會忍不住悄悄去梅英小築,只為了感受他的氣息。

二十二年了,她順利從他的身邊逃開,卻依然逃不開心底對他的愛。她喜歡坐在茅屋的回廊上曬太陽,因為這里是離光神最近的地方,這里是可以真實感覺光之所在的地方。有時候,她午夜夢回竟然覺得他就待在她的床榻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那四溢著光芒的手正……正輕撫著她的臉頰,他溫熱的唇在她的睡夢中吻上了她的額頭。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否則……否則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的心會徹底地葬送在陰影里。

多久了,她在沒有他的生活中度過每一天。她證明了沒有光,影子照樣可以存在。在一天又一天的思念中,在心的漂泊不定間她艱難地活著。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可能她會按捺不住對光的渴望而沖進他所存在的地方。光和影真的不能分開嗎?

那……那她可不可以不再做影,不再做光的影子,不再當這個影子妖精,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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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辰,梅樹下擺著棋盤,一壺香茗和一盤點心,光神和淡梅像每日例行公事一樣下著棋。

每天從清晨起,他們看朝陽,接著是下棋品茶,午後照例是書法或者繪畫,晚上談詩詞歌賦。這樣的生活延續了二十二年,像是一杯茶,喝到最後有人享受著它的清淡、雋永,有人覺得它淡而無味,淡梅和光神恰好佔據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光神,該你走子了。」

淡梅催促了一聲,光神怔怔地望著棋盤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考慮該走哪一步,還是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下棋上--聰明如她怎麼會看不出來。

扁神隨便走了一子,懶懶地說道:「人間又過了二十二載,你一點都沒有老呢!」

他希望她老,進而希望她……死嗎?「我身上有妖影的本源精氣,大概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在容貌上都沒有什麼變化吧!」淡梅再下一子將他的黑棋團團圍住,吃子。「怎麼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沒什麼。」他故作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只是那天我在山腰見到了冷凌,他似乎已經很老很老了,好像隨時快死掉的樣子。」

「哦。」淡梅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他們雖然和冷凌、妖影毗鄰而居,但他們住在梅英小築,一切用品都是光神用法力創造出來的,平日里根本從不外出,冷凌他們也從不向梅英小築的方向踏半步,按理說他是不該見到冷凌的。除非……除非他刻意去見冷凌,不!他想見的不是冷凌,而是,妖影,他的影子妖精。

「妖影她……過得怎麼樣?」

听到她的問題,他先是一愣,接著手中的子就放到了一處根本不該放的地方。

「她……還好,冷凌把她照顧得很好。笑容多了,話也多了,每天很快樂的樣子,跟在我身邊的時候完全不同。離開我,她好像回到了從前。在神界的時候她也常常那樣笑著,那樣喊著叫著。後來,後來是我剝奪了她的快樂。」

淡梅握著手中的棋子一言不發,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面前的光神陷入了深深自責之中,自從妖影被冷凌帶走之後,他就常這樣責怪自己。雖然大多時候他什麼也不說只是這樣靜靜地坐著,但她不是瞎子,她能看得出來,他有多想將妖影接回到自己的身邊。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自責在流淌,他的思念在無止境地蔓延。剛開始的那幾年他還只是透過法力,沿著光織成的道路相隔遙遠地看看妖影過得如何,後來他實在忍不住思念之情,每過幾個月都會親自去那間茅屋看看,再後來也就是現在,他每晚都會遁去身形去妖影的床榻邊陪她度過每一夜。

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身形、氣息,不敢留下一丁點的印記,他只想好好地看看小妖精,他只想用這種方式填補他心中的空缺,因為他是一個永遠也學不會滿足的神。

將棋子擺上心中所想的位置,淡梅端起茶目光掃過他的臉,「把妖影接回來吧!」與其每晚她去他的臥房看著空空如也的床榻,還不如讓他把妖影接回來呢!算起來,她欠妖影的真的很多,就算讓她把光神完整地還給她,也是應該的。更何況,光神本來就不屬于她,從未屬于過她。

她的提議光神不是沒想過,可他不能這樣做。先不論妖影願不願意跟他回來,只要一想到她回到他的身邊又會變成那個不言不語,不笑不叫的蠟像,他就覺得難過。再回想起小妖精那比光還刺眼的淚水,他更是提不起勇氣要她回到他的身邊。

這些年他反復想著那個她問他的問題:妖影是什麼?妖影到底為了什麼而存在?

以前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她是他的影子,她為了他而存在,她屬于他,他有權力主宰她的全部。現在這些話他卻再也說不出口,影子月兌離了光可以活得更好,她在沒有他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用她的斷然離開證明了她不屬于他,他沒有資格主宰她的一切,包括愛。

妖影的每一次付出都不是為了淡梅小姐,而是為了你。你利用她對你的愛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她的眼楮、耳朵都是被你奪去的,是你害得她變成了這個樣子。你所能帶給她的只有無止境的傷害、痛苦和失落……你到底是什麼光之神?你將所有的陰影都給了妖影,你根本不值得她去愛。

每次回想起冷凌的這番話,他都覺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復雜,一種莫名的喜悅夾雜著濃得化不開的痛苦侵蝕著他的心。

愛……妖影真的曾用這種人類的感情愛過他嗎?

他是神啊!他不該有這樣無聊的感情,他也不會為這種亂七八糟的感情而心動。可是為什麼每次只要一想起她愛他,他就有一種充斥在無限光芒中的愉悅,好像一顆心都要飛了起來。

就在他無限遐想間,淡梅落下了她最後一顆子。沖著他,她冷靜地丟下一句:「你輸了。」

「是嗎?」他放眼全局,落手放子,「我輸了。」他甚至不想知道自己到底輸了幾目。

他的輸卻沒有換來她對蠃的絲毫喜悅,淡梅看著他站起身走到梅樹下,看著他望著地上的梅影漠然無語。她突然明白過來--

他是一顆棋,被愛所包圍,吃子是必然的命運,逃避是無力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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