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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婆是作家 第六章

「你們一定覺得我和日意的交往來得有點荒唐吧!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注定我們要在一起,我們先談戀愛,再開始了解對方,競奇跡般地發現,原來彼此之間是如此的契合,而我們的戀愛方式卻有點與眾不同,所以矛盾的產生也提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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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相信,這絕不是謊言,我對你是真心的,只是你還不了解。一個深愛你的人,明白愛你有多難,卻痴心一生不改。」

自從宇皈和東方日意交往以來,她從不說甜言蜜語,他真有些懷疑她答應與他交往的理由有多少是出于愛的需要。此刻望著日意發來的短信,向來冷靜自持的他也不禁爆發出毛頭小伙兒的欣喜若狂。再往下看去,短信顯示︰

「只是上述真情告白中每句第二個字連讀才是我本意。」

宇皈認真地照著手機上的提示將每句的第二個字大聲連讀出來︰

「你絕對是個白痴。」

他翻了個與三十二歲的年齡不相符的白眼,「東方日意,你又玩這種幼稚的把戲!」

「什麼幼稚?是二十二歲的天真可愛。」她從走廊那頭傻呵呵地笑著出來,看到他被耍真是太有趣了。就說高學歷不代表高智商吧!

好吧!他是彩衣娛親,全當將「二十四孝」發揚光大。這些日子跟日意相處下來,他漸漸了解了她,只有當她壓力特別大的時候才會使用這些無聊的手段來放松情緒。

「晚上一起吃飯吧!」她需要好好休息,不能成天趴在筆記本電腦前趕她的稿子。

「又是吃飯?你都不會像言情小說里的男主角一樣制造一點浪漫和驚喜嗎?真沒意思,我要寫稿子。」

日意像往日一樣窩進理事長辦公室旁邊的休息室,靈動的手指敲打著鍵盤,她手中的這部小說已經接近尾聲,她想抓緊時間將它完成。

宇皈也不強求,放任她寫著她的稿子,他則專心于他手中正在進行的一項教育科研。兩個人各干各的,互不打攪。借大的休息室鴉雀無聲,好像根本沒有人存在。

「好啊!只要是你喜歡的亨,我一定為你做到。」

寫完這句對白,日意進人發呆狀態。瞧人家小說里的男主角多懂得柔情蜜意,她由衷感慨自己筆下的女主角真是幸福啊!猛然間,她的手指停了下來,抬起頭望向自己的男朋友。

「喂!宇皈,為什麼你都不會寵我?」

「你想說什麼?」宇皈頭也不抬地問她。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逐漸開始了解她。每次她莫名其妙地突然問問題,後面一定跟著她極大的不滿。他要做好準備,以防中招。

瞧!就範了吧!「我是說,一般女朋友責怪男朋友不能制造浪漫和驚喜,身為男朋友的你不是應該努力改進,想盡辦法寵著我嘛!為什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有啊!我剛到這個學校的時候,你總是跟前跟後,跟在我的身邊。現在你很少跟著我,什麼事都要我自己想辦法解決。都說男人在戀愛前和戀愛中是兩種不同的人,如果我們真的結了婚,說不定你會把我當奴隸使喚。」

她心中的牢騷累積許久,只是因為近期趕著寫稿所以才一直沒機會吐槽給他。

「你又不是小孩子,這麼大的人了,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需要做什麼,該做什麼。我干嗎要寵你?剛進‘偉宇’的時候你還不太熟悉咱們這里的管理模式,現在你已經是個挺稱職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我不需要再跟在你身邊。你懂我的意思!」

他的視線盯著面前的科研報告,沒有停止的打算。能取得今天的成績,他靠的絕不僅僅是運氣和背景。

「可我是你的女朋友啊!男朋友不是都應該寵著女朋友的嘛!」

「你說的是哪本言情小說呢?」宇皈對此嗤之以鼻,「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感覺,咱們以後說不定會結為夫妻長廂廝守。如果我天天寵著你,慣著你,你會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僅會爬到我頭上來,更會永遠也長不大。再說了,走在外面的社會,沒有人會寵著你,讓著你,你得學會生存。」

他的話好像有點道理,簡直是在挑戰言情小說的思想境界。懶得跟他說,日意繼續寫她的小說︰

「他拿出一張金卡塞進了她的口袋,‘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有個問題困擾日意很久,趁這個機會她決定將疑惑一次性解決,「宇皈,你很有錢嗎?」

對于經濟問題,宇皈選擇巧妙地反問︰「那要看你對‘很有錢’的定義是什麼。」

「你的固定資產加上流動資金,起碼有幾個億吧!」她大膽揣測,小心求證。

他也不含糊,「如果你說的是美金,那麼我沒有。」

「那你豈不是言情小說里的‘凱子’?」抓住了關鍵問題,下面的問題就好追問了,「人家言情小說里的男主角都會給女主角一張金卡,為什麼你不給我?」

「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我的情婦,我無須包養你,給你金卡做什麼?」她寫小說寫出毛病來了嗎?「你如果有需要,我倒是有幾張‘銀聯’。」他不是小氣鬼,更不是鐵公雞。與其省出那麼點錢,不如學會如何賺錢。只是——「平常你很少上街買東西,要

不是我拖著你,你連冰箱里的牛女乃喝完了都不會去超市。你要‘銀聯’干什麼?」

宇皈一腳踩在日意的痛處,她平時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都在寫小說。為了不浪費時間,她每次會超市都是先開好一張購物清單,按照單子上的所需一次性拿好,十天半個月絕不浪費時間在購物上。

有一次宇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親自幫她跑超市買吃的、用的東西。這一失足成千古恨,從此日意所有要買的東西都由他全權負責,他不買,她就不吃不用,非讓他看不下去就範不可。

他不疼她,也不寵她,他只是以他的方式照顧她。

越和日意相處,他就越深刻地體會到她的生活有多苦。作為高中老師兼班主任,她每天要工作至少十個小時。午休時分,她緊趕著吃完午餐,便逃到他的休息室寫小說。晚上的時間也大多用在寫作上,偶爾靈感來了,她會寫上通宵,直到凌晨四點多才人寢,睡上不到兩個小時又要開始新的一天的工作。

他心疼她,卻也責怪她。

她沒有時間像一般的女朋友那樣陪著他,他們之間最大的娛樂就是看看DVD,吃吃飯。即使是這種輕松休閑的生活,她的腦子也沒能完全忘記她的小說創作。

日意的身邊總是隨身攜帶著藍色、紅色和綠色三種筆記本。藍色的筆記本記錄著一些風土人情和她不了解的文化背景,紅色的筆記本用來記錄她突然想到的題材和需要修改的段落,綠色的筆記本專門用來記錄她為故事中主人公所取的名字以及名字的來歷。

很多時候他們正聊得開心,她突然從包里拿出一本筆記本記下什麼。還有一次,他正準備吻她,她突然拿出筆記本想要將接吻的感覺記錄下來,以備寫作的時候用。那一刻別說想吻她的沖動,連心底里的激情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攪得一團亂。

作為一個男人,他希望女朋友的心思能更多地放在他身上。作為東方日意的男朋友,他卻只能在私底下嫉妒著她筆下的男主人公,因為他們比他更吸引日意。

有的時候,宇皈甚至會自私地希望日意的小說越寫越爛,在不斷遭遇退稿中放棄言情小說的創作。只是,他明白,創作言情小說是日意靈魂的一部分,她不會放棄,更不會為他這個男朋友放棄,否則她就不是「東方日意」了。

他們的戀情開始得倉促,三十二歲的他不了解二十二歲的日意究竟在想些什麼。他所要的不多,只是希望她給他更多的注意。說來可笑,向來自命不凡,冷靜自持的他竟然也有渴望而得不到的東西。

「日意……」

「你愛我嗎?」

「呃?」他被她突來的問題問住了,「你怎麼會這麼問?」不愛她為什麼要和她在一起,他又不是言情小說中那些莫名其妙又元聊到極點的男主角。

「可你從來都沒有說過你愛我。」日意的口氣有點抱怨,「言情小說里的男主角都會對女主角說一些甜言蜜語,可你從來不說。」

又是言情小說?言情小說都是女人寫出來的,所以里面的甜言蜜語看得男人直起雞皮疙瘩。他又不是莎士比亞,壓根說不出那些話。

「我愛你。」

「咳!」心波微顫,宇皈被心潮嗆到,「你……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說出這種話?」弄得他一點準備都沒有,昨晚臨睡前他還在盤算她對他的感覺有沒有臨界喜歡的中位線,今天她就突然向他示愛——她是女生嗎?妖女!十足的妖女!

日意歪著腦袋滿不在乎地盯著他,「在跟你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我發現雖然你不是我理想中的言情小說男主角,但你身上有很多東西都很吸引我。我的心告訴我︰我愛上了你,所以我的嘴巴就誠實地表達出來,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十歲的年齡差距在對待感情的表達方式上已經悉數顯現出來,宇皈不知道是該嘆氣還是該高興。日意卻不肯就這樣放過他,「喂!我已經說了我愛你,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說你愛我?」

「你都知道的,還說什麼?」

他裝作急需研究手上的科研材料,沒空陪她玩這種小孩子的游戲,日意卻不依不饒起來。她坐到他的腿上,硬是用手扳過他的臉。在言情小說里,只要女主角用上懷柔政策,男主角總是無以遁形,難逃一死,相信在現實生活里也不例外。

「說嘛!說嘛!說你愛我嘛!」

眼見這關是逃不過去了,宇皈鼓起勇氣,抬頭迎祝她的目光。她眼底的期待讓他心悸,就為了那一個眼神,他死也值了。

「我……我……我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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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關鍵的當口,宋秘書那不識趣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了出來,打擾好事。

「理事長,劉老師找您。」

謝天謝地,謝謝劉老師的大恩大德,宇皈可算是得救了。將東方日意從腿上推開,他像一個逃犯忙不措地整理著身上的西裝,生怕讓別人看出個所以然來。

「日意,你在這里待著,我去辦公室見劉老師,不要隨便出來,知道嗎?」

日意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沙發里點了點頭,他們倆的關系在學校里屬于保密狀態,宇皈說這樣做的原因是怕學校里的老師誤會。

誤會什麼?有什麼好誤會的?他們相愛,所以相戀。男未婚女未嫁的,有什麼好誤會的?老男人的想法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說到那個教化學的劉老師,向來和日意不對盤。動不動就當著眾多老師的面指責她縱容學生,訓斥她的不負責任害了學生。她只是以自己的教育方式管理著現代教育體制下的高中生,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惹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作對。

又是一個頭腦抽筋的老男人,不知道他這次又抓到她的什麼小辮子跑宇皈這兒打小報告呢!

是好奇也是調皮,日意湊到與辦公室相鄰的門邊偷听他們正在談些什麼……

「理事長,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麼!」

不用看,只是瞥了一眼宇皈就知道劉老師遞過來的東西是什麼——日意新出版的言情小說,書名叫《就是愛定你》。在日意的逼迫下,他成了此書的第一個讀者,還沒讀完就將書丟在了一邊。因為不想為這種言情小說浪費時間,再說,身為一個大男人他實在看不下去這種情啊愛啊的書,無聊!

要不怎麼說,他一點也不像言情小說里的男主角呢!因為他不會在任何事情上都以日意為中心,他也不會認為她所說的每句話,她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完美無缺,這絕不代表他不愛她。只是愛的方式更現實,也更真實。

「有什麼事,劉老師你就直說吧!」

宇皈預感到事情可能跟日意有關,而日意就在休息室里。最近趕著完成手中的作品,她又一連四次遭遇退稿,再加上《就是愛定你》這本書的評價很快就會在網上出來,日意的心理壓力一直很大,他不希望這件事再讓她受其他什麼不良的影響。

劉老師總算逮到機會可以訴說起日意的不是了,「這本書是我在上課的時候從高一三班一位叫林穎的同學手中搜來的,上課時她不好好听課居然看這種歪門邪道的‘口袋本’。我一看才發現,這是我們東方老師寫的書啊!她的書居然已經茶毒起了她們班上的學生,這還得了?我已經通知了林穎的家長,她母親下午就會到學校來處理這件事,到時候我會和她好好談談。」

「劉老師,這件事還是交給東方老師處理吧!畢竟,她才是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宇皈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看法。這件事不能由劉老師插手,否則日意將永遠也無法在「偉宇」立足。

而且另一方面,她也必須長大,長成一個能夠抵擋外界各種壓力的成年人,只有這樣的東方日意才適合站在他的身邊。

面對宇皈的決策,劉老師卻並沒有表示贊同,「理事長,我認為東方老師根本不適合擔任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她甚至不適合教授高中語文。你也知道,高中年級的老師每個都是碩士以上學歷,她不過是個本科生,從學歷上已經不適合待在高中部。而且她寫這種‘口袋本’……這種侮辱年輕人心志的文化垃圾,她完全沒有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她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影響到她的學生,在這樣下去‘偉宇’這塊牌子會倒的。理事長,你應該……」

「這所有的作品輕浮、無聊、瑣碎、貧乏,它一味迎合低級趣味,是抄襲、表面、東拼西湊、乘興杜撰的東西,因此缺乏美感,缺少道德價值和社會價值。所有的一切都是夸張,使人不能相信,因而也不能打動觀眾。」

隨著每一句激烈又苛刻的言辭,日意從相鄰的休息室現身到劉老師面前,停駐腳步,她緊緊地盯著他,不讓他有所逃避。

「劉老師,劉碩士,你知道上述這些話是誰說的嗎?你知道它是評價什麼的嗎?」

「我又不是學文學的,我……我怎麼知道?」明明該理直氣壯,可是看到自己正在貶低的人突然站在自己的身後,劉老師還是有所慌亂。

日意倒是隨和得很,她微笑著揭開謎底︰「這是十九世紀兩位著名的文豪對莎土比亞作品的評價,而這兩位大文豪正是英國的蕭伯納和俄國的托爾斯泰。你能想象嗎?這是兩大文豪對另一位世界級戲劇大師——莎士比亞的評價,你不覺得它跟你評價言情小說的口吻極其相似嗎?或者我該稱呼它為‘口袋本’?你更喜歡哪一種?」

靶覺到日意語氣中的不善,劉老師先發制人地沉下了臉,「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我身為一名語文老師,想跟劉老師談談文學。」日意挪了一把椅子徑自地坐在字皈旁邊,目光掃過他直接頓在劉老師身上。

「十九世紀的時候,蕭伯納和托爾斯泰一味地強

調戲劇應該表現重大社會問題,藝術應具教育和感化作用,所以他們才會對莎士比亞的作品作出這種詛咒性的結論。時間和事實證明他們錯了,劉老師,您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時間也會證明你錯了?」

「你……」

日意倏地站起身拉開了辦公室的門,「不好意思,我和宇皈還要商量晚上去什麼地方吃飯,你還是快點回教師辦公室吧!」

她臉上若有似無的笑是一種宣誓,更是一種警告。她不是善人,絕對不能允許有人在她背後搗鬼,尤其是這種小人。

劉老師狐疑的神色徘徊在宇皈的鼻翼邊緣,終于還是默默無聲地離開了。日意用力地甩上大門,一聲「哼」算是送給他的回禮。

「你有必要如此刻薄地對待他嗎?」宇皈嘆了口氣,全身的重量沉在轉椅里。劉老師的教育理念過于陳舊,不過他是個能提高升學率的教師,作為一所貴族學校的理事長,他需要這樣的中堅力量。

「還有,你在這個時候宣布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故意給他下馬威嘛!」

日意湊到他的身邊,拉下他的領帶,像個濕漉漉的小水珠放射著它向太陽借來的光芒,「你會站在我這邊,對不對?」

懊如何告訴她,這是現實生活不是她筆下的言情小說,他身為理事長必須遵守學校的管理制度。她既然已經公開了他們兩人的關系,他就更不能站在她的身邊光明正大地護著她。

扶正日意的身體,他面色凝重,「日意,你听我說,下午林穎的母親會過來,你最好趁現在去跟林穎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下午她母親來的時候,你也好作出最準確的判斷。」

「我不喜歡見家長,下午她來的時候你幫我接待,好不好?」她纏著他撒嬌。或許這一招在言情小說里很管用,可面對現實它往往適得其反。

「日意,你不要像個永遠生活在夢幻里的小孩子好不好?這不是你筆下的言情小說,你不是整個故事里的上帝,沒有人必須圍著你轉,你該學會圍繞社會、圍繞現實轉動。你明白嗎?」

一本言情小說,一個單純的故事,作者就是故事里的上帝。你想讓誰和誰最終走到一起,他們就會在一起,所有的第三者都是注定的失敗者;你想讓誰死他連一天都別想多活;你想讓女生撒個小小的嬌就征服事業有成的男主角,他不敢不從命;你想讓故事里的反派受到不得好死的下場,他也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然而,在現實中,你做不到,你連想……都是一種奢侈。

「我知道了。」日意轉過頭,讓背接受宇皈的視線。「待會兒我去找林穎談談,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她冷靜得有些異常,反倒讓他頗為擔心,「你沒事吧?」

「我會有什麼事?」她笑得輕松,像個活在童話森林里的小泵娘,「我總想縮在夢幻的殼子里,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那個殼已經不能再承載我的身體,我必須走出去,走進現實世界里。我必須直面現實世界里的欺騙、狡詐、殘忍和斗爭,只有這樣我才夠格做宇皈的女朋友。我明白……明白……」

不是這樣的,事實並不是這樣的。他只是想告訴她,言情小說固然美好,但現實生活有著它本來的面目。她不能一味地逃避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她該活得更鮮活。

只是,每個人對鮮活的標準相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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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宇皈的辦公室走出來,東方日意先去教師辦公室做好上課的準備,這才起身想去找林穎了解一下情況。她尚未起身,一位干練的女士領著林穎正向她走了過來。

「你就是東方老師吧?」

「您是林穎的母親?」日意拉過椅子想請她坐下慢慢談。

斑貴的女士推開椅子揚起同樣高貴的下巴對著日意,「不必了,我只說幾句話,說完我就離開。」掃視在場所有的老師,她語氣尖刻地指向日意,「听說你是位寫言情小說的作家?」

日意謙虛地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業余愛好,談不上什麼作家。」

「我想也是,真正的言情小說大作家會窩在這里當個小小的高中班主任?光是版稅恐怕都賺翻了吧!」

正視婦人尖酸的表情,日意听出了話外之音,「听您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你說對了,我這就是來跟你理論的。」

她用力拍起桌子,瞬間將所有老師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一時間走廊里擠滿了人,宇皈走過來跟一位老師商量事情,他就站在不遠處,那段距離並不妨礙

他听清她們之間的對話。

日意命令自己不要緊張,面部表情一定要放松,這點專業素質她還是有的。微笑!再微笑,然後禮貌地開口︰「您想跟我說什麼,咱們可以敞開心扉好好談談。」

「你自己是個不上檔次的言情小說家,要是你的書真的賣不出去,你只要說一聲。我先生和我還有那個閑錢買下你全部的書,犯不著讓小孩子承擔。我告訴你,我的女兒以後可是要去哈佛念商科的,她怎麼能沉溺在這種污七八糟的玩意上呢?你自己沒本事,寫這種垃圾來創造成就感,別把我們孩子的前途搭上。」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是真的不懂,不懂一個女生上化學課看言情小說,怎麼會扯上她的錯。

熬人噴了兩鼻孔的灰出來,「你就別再裝了,當著這麼多老師的面再裝下去有意思嗎?當我們這些做家長的都是木頭是不是?你不是因為小說太爛賣不出去,所以動員全班的學生買你的書,我女兒這才上當受騙的。」

日意心頭一緊,她無法相信林穎會找出這樣的理由對母親解釋。她直直地瞪著自己的學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是因為不敢相信,也是因為傷心,更是覺得自己的教育出奇地失敗。

趁此時機,劉老師趕緊湊上來,先安撫林穎的媽媽,隨即數落起日意的不是來︰‘凍方老師,你怎麼能這樣呢?你這簡直是無法無天,有違師德嘛!像你這樣,我們‘偉宇’還要不要發展壯大,我們教師形象還要不要樹立,我們國家的文化事業還要不要健康有續地開展下去?」

日意呆滯的目光漂移在半空中,它在人群中不斷地轉啊轉啊,終于找到了尋覓以久的主人——宇皈,救我,幫幫我,快過來幫幫我!

「噯對!這個課題你們一定要抓緊時間完成,你們和計算機教研組要注意合作。不懂的地方要主動找他們談談,彼此間互相探討一下……」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是你將我請進了「偉宇」,是你給了我再次站起來的勇氣,繼續從事言情小說創作的機會。在所有人都鄙視我,拋下我的時候,是你一直站在我身邊用你的默默無語支撐著我。我以為,你是這世上惟一支持我,會永遠支持我的人。

這下你知道了吧?愛上你不是莫名其妙,是我內心中悸動許久的守候。

她無聲的吶喊並沒有換來宇皈的援手,他依舊狀似認真地處理著手上的工作,「我跟他們已經打過招呼了,這你放心,相信江老師不會坐視不管的。有機會我再跟他說說,這是‘十五’期間我們學校的重點科研項目,你們一定要圓滿完成,爭取拿下全國第一塊牌子。知道吧?」

宇皈將手里的材料遞給身旁的老師,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向日意,她臉上的絕望在很多年過後他仍然難以釋懷。

面對徹底放棄反擊的日意,婦人像一個凱旋的斗士放下準備好的勝利宣言︰「我告訴你,這次就算了。如果再發生這種事,我不會再來找你,我會直接將材料上報給教委,到時候別怪我毀了你的前途。」

劉老師滿臉殷切的笑容,彎腰弓背地送婦人出去。林穎獨自向班里走去,推開圍觀的人牆,她遠遠地看了一眼她的東方老師。咬緊嘴唇,她頭一撇以最快的速度逃開了。

接受過高等教育的老師們知道圍觀是一件缺乏教養的事,他們迅速作鳥獸散,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各干各的工作。

日意奪門而出,疾步奔出辦公樓。宇皈快步地追了上去,「日意,你……還好嗎?」听見他的呼喊,她的腳步驟停,看不見她的表情,他的心情反倒更緊張。

「人在痛苦中成長,如果這是你希望看到的,我可以告訴你︰我正在成長。是你……是你讓我明白……」

生存往往比命運更殘酷,而我……卻不肯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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