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魚淚 第七章 後院火起(1)

兩千明軍為清軍全數殲滅,安北城實際上已成為滿清的地盤,那些逃到山里的礦主陸續回來了,這一落腳就听到宜世帶回來的消息——冶煉、出售兵器的收益降到原先的一半。

礦主之間立刻炸了鍋,他們約著一同來到吞雲樓向乜家當家的討要個說法。

「一半的收益怎麼行?這讓我們吃什麼?」

宜世將現今的形勢和滿清的態度都說了,還是無法安撫眾人激動的情緒。有的礦主索性敞開來說︰「我們這些人跟著乜家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想多賺些銀子,過好點的生活嗎?現在看來,我們不僅沒沾上便宜,還為乜家所累,真是得不償失。」

「就是就是,」一人開口,其他的人紛紛附和,「早知道如此就不用鐵去鍛造兵器了,像乜老爺在時那樣,采了鐵煉些農具賣到全國各地,也挺賺錢的。」

宜馭一听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指著這些白眼狼的鼻子,他索性失回身份,像個潑婦一般提高嗓音開口叫罵︰「當初說為朝廷鍛造兵器是門好生意,積極要求冶煉兵器的是你們,如今鍛造兵器的事出了岔子,回過頭說風涼話的也是你們。我們乜家拼死拼活,冒著滿門被誅的危險為各位聯系買家,多方尋求幫助,到頭來還落了個不是?這叫什麼道理?」

他這個滿人的女婿不開口還罷了,他這一站出來,底下的人意見更大了,「誰不知道你乜四爺娶了個滿人王爺家的女兒做媳婦?跑去老丈人家一趟,回來我們的收益就降低了一半,這其中有什麼貓膩還難說呢!」

宜馭氣得直跳腳,「這其中能有什麼貓膩?能有什麼貓膩?你倒是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

眼看著宜馭就要跟幾位礦主吵了起來,宜世卻坐在一旁不勸不說,梓爺急了,走上前來拉這個勸那個︰「大家都少說兩句,別太激動,有什麼話平心靜氣地談……坐下來,都坐下來,給我梓爺幾分薄面,大家坐下來談!」

有那狂悖之人一把推開梓爺,「你算老幾?老子心情好時稱呼你一聲‘梓爺’,其實你是什麼?你不過是乜家養大的一個僕人,你也算得上‘爺’?我呸!誰不知道你名頭上是乜家的爺,其實就是乜家的狗——為了主人至死方休的狗!」

「你才是條狗呢!」宜馭見人拿小叔說事,一時間怒火中燒,撩起桌上的茶盞就向那人頭上砸去,那人身子一偏,飛出去的茶盞撂倒了後頭的人。

「小樣!你敢打老子!」

幾個人沖上來就要教訓宜馭,那頭乜家的小廝們趕緊沖上來幫自家主子,場面頓時陷入混亂。宜世也不知道抽哪根筋,自始至終干坐著,場面再亂也不理。倒是從山里玩了一圈回來的宜寞、宜幸听說吞雲樓這頭出了事,趕忙跑過來適時地阻止了這場鬧劇。

「好了。」

宜寞先拉開自家兄弟,宜幸手一揮推開那幫有心惹亂子的礦主,「諸位要是覺得乜家虧欠了你們,我代乜家向你們道歉;要是覺得乜家惡意吞吃各位的收益,可以解除與乜家的合作關系——一切全憑大伙高興。但若是存心在這里找碴……」

他掀開袍子,露出腰間的佩劍,「我小叔和幾個兄弟都是斯文人,不會與人動手。我乜老三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吃喝玩樂是我的專長,打架鬧事我從小就來,誰要想騎到我頭上拉屎,大可以試試看。」

玩世不恭的乜老三大家見多了,他的狠勁大伙還是頭回見到。幾個礦主模不清他的脾氣,不敢輕易出手,于是乎這個勸那個,那個說這個,意棲在從旁邊賠禮邊說合,不一會兒的工夫吞雲樓里的外人皆散了。

宜馭氣還沒消,逮著大哥問個究竟︰「大哥,剛才那幫人那樣欺負小叔,你怎麼不發話?」

宜世撥弄著茶盞里浮著的碎葉子,不咸不淡地說道︰「我發話有用嗎?有人會听我的嗎?那幫礦主早就對我不滿意了,現在他們服的是你,哪里輪到我發話?」

宜馭听出大哥話里的道道來了,一時間脊背泛涼,「你還在為前段時間的事生氣?」他以為大哥肯同小叔一起去盛京就是不再怪他覬覦當家位子一事,原來大哥只是引而不發罷了。

說到底這事是他的錯,宜馭勇于承擔後果,「大哥,前段時間我是毛躁了些,有什麼做得不當的地方,您多包涵。我有什麼錯,改日我擺酒當面向您道歉。您別生我的氣,更別怪小叔。」

他不說還好,一說宜世更不高興了。听宜馭這話,好像他是個很小氣的人,容不得旁人得罪自己分毫。

也不想想,小叔輔佐了他十年,才把乜家撐到今天的局面,宜世一直以為他跟小叔是一條心。雖說平日里小叔疼四弟多些,他也總以為是因為四弟年紀小的緣故。如今幾件事連起來,宜世忽然覺得小叔偏向輔佐四弟當家,那他還霸著這個位子干嗎?

「原本我不想再理家里的事,可眼見著乜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坎,我不能不管。盛京我也去了,那王爺我也見了。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事實證明我沒有能力解救乜家于危難。當家人這個位子,你們誰有能力誰坐。」

宜馭以為大哥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趕忙勸道︰「大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當了十年的家,做得好好的,怎麼忽然……」

宜世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十年前我出任當家人是小叔扶上去的,那時候三弟、四弟尚且年幼,二弟又被個命數之說捆著。如今,二弟已順利度過二十五歲,可見神卜的話也不能全部當真。我看,不如由二弟你來當這個家好了。原本爹就是想培養你繼承他的產業,而你的才德又是大家公認的。」

「我怎麼可以?」

宜寞剛要拒絕,意棲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後院傳出話來,說……說兮時小姐……兮時小姐快不行了!」

宜寞趕去的時候見兮時面色黑紫地躺在床上,已是氣若游絲。古怪和玲瓏寸步不離地守著她,旁邊還站著早已魂不守舍的那答兒。

「怎麼回事?」他向古怪問道。

平日里雖不見古怪的身影,但他始終在兮時的周遭守護著她,誰能繞過他的視線要兮時的命?古怪僵硬著臉毫無表情地告訴他︰「她送東西給她,她吃了,快死了。」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宜寞忘了古怪的表達能力也屬于他古怪的一部分,視線偏轉到玲瓏身上……它說了他也听不懂,還是問在場的最後一個人吧!

「那答兒,到底發生什麼事?」

那答兒顫巍巍的手指向桌上的那碟精細小點,開始說道︰「那天我暈倒了,一醒來就躺在二爺你的房內,活神仙說可以送我一個佔卜,我也沒求她佔卜什麼,她就徑自告訴我如何才能和白頭翁和好。其實能不能跟白頭翁和好我並不在乎,只是我一個人在安北城實在太寂寞了,有個人陪我說說話也挺好,所以我就听了她的話……」

宜寞最受不了女人唧唧歪歪盡說些沒用的廢話,他在山上待了五年,幸好兮時沒有這個臭毛病,否則他一定寧可死在二十五歲之前,也不願用剩余的生命與她做交易。

「重點!說重點!」

「不正說著嘛!」他不耐煩?那答兒還不高興呢!翻了一記白眼,她繼續絮叨著,「我就听活神仙的話,開始對宜馭采取一‘悍’到底的手段,沒想到這招還真管用,我跟宜馭的關系的確好了許多。所以我特意叫廚房做了點心,想謝謝活神仙。哪!就是這些點心,看著簡單,味道真的很不錯。廚子說是用什麼紅豆還是赤豆蒸熟了研磨成粉,再攙和糯米粉、冰糖、芝麻,還有什麼什麼來著……」

搔搔頭,顯然她忘了,在宜寞殺人的目光下,她趕緊接下去︰「反正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混在一塊揉成團子,用各色模子刻出精巧的圖案放在屜子上蒸熟了,就成了這盤精細小點——很費工夫的,好半天的工夫才能做出來。這可是平素我最喜歡的點心,我想活神仙一定也會很喜歡。可我沒想到的是,她剛吃了一口就吐出紅紅的東西,我就端起點心來仔細研究。」

她端起盤子把剛才的情境重現給宜寞看,「我就這樣橫看豎看掰開來看,怎麼看也沒發現廚子在里面放了紅色的汁液,若說是赤豆的顏色,赤豆蒸成了粉吃進人的嘴里流出來也不該是這般模樣啊!等我再回過頭去瞧活神仙的時候,她已經倒在地上,不斷地有紅色的東西從她的嘴里冒出來。我想湊上前去看個究竟,那個……那個死人臉忽然就冒出來了,嚇得我到現在心還在砰砰跳……」

她還在那里唧唧呱呱,說個沒完沒了,宜寞已經關上耳朵拒絕收听,事件的經過那答兒已經說得夠詳細了。他湊到床前,仔細看了看昏迷中的兮時,轉過身問古怪︰「她這是中毒的癥狀嗎?」

「是。」

「是請大夫還是你替她診治?」

迸怪二話不說從兮時的梳妝台里隨便取出一根三寸來長的簪子——這玩意在她的梳妝櫃里已是泛濫成災。

操起兮時的手,按住虎口位置,他二話不說直接拿簪子搗了下去。原本還昏迷不醒、虛弱無力的兮時霎時間瞪大了雙眼,掛著滿頭的冷汗怒視著古怪。

沒等她開口,古怪先一本正經地宣布道︰「醒了。」

「看樣子,毒中得尚且不深。」宜寞剛松了口氣,下一刻,兮時再度暈死過去。他茫然地望著古怪,他只丟出兩個字︰「我來。」

迸怪的一只大掌托起她的手,另一只下了十二分的狠勁去掐去擰,用盡一切力量把一滴滴黑色的血從她的虎口處擠出來。直擠得兮時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直到流出鮮紅的血液,卻也沒見她醒過來。

「好了。」

迸怪完事收工,背著手站在一旁,手中重新握起出鞘的劍。惹得那答兒不由地問︰「剛才你把劍藏哪兒去了?」這麼快又變了出來,沒想到連活神仙身旁的人都好神奇哦!

宜寞沒空理這個總是充滿好奇的弟媳,他關心的是,「她什麼時候能醒?」

「靠她的意念。」

迸怪說得輕松,宜寞听得糊涂,「那我們就把她放在這里不去理她?」

「喂解毒的湯藥。」

「你說話一定要如此簡單扼要嗎?」雖說相處了五年,可宜寞始終無法習慣古怪的「古怪」行為方式。

宜寞叫下人請了大夫來開些解毒的藥方,門外藉卉早就等著了,拿到藥方便主動請纓,「我親自去煎藥。」

宜寞趕忙推辭,「怎麼好麻煩你呢,大嫂!」

「有什麼關系?」藉卉溫婉地笑著,一如從前那個伺候二爺的大丫鬟,「兮時小姐是您的朋友,而我原本就是服侍二爺您的,照顧她也是我分內的事。雖說現在我做了二爺的大嫂,可這點事算得了什麼,別人做我還不放心呢!」

她如此說了,宜寞再推托顯然不像,趕忙道謝︰「那就勞煩大嫂了。」

掌燈時分,乜家的鵬舉廳里聚集了所有家人。

照例還是由大爺發話︰「神卜兮時中毒一事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在乜家居然會出這樣的事情簡直不可想象,我們務必要抓住下毒之人。一方面是為了給兮時姑娘一個交代,另一方面咱們乜家存在如此危險的人物,不揪出來勢必弄得一家人寢食難安。」

藉卉身為大夫人,管著乜家後院的事,這事出在後院,必然得從後院查起,「我已查過廚房里的一干人等,那天四夫人要吃蘇杭的點心,廚子覺得單做一份不太好準備,就合著做了一籠屜,共二十件。四夫人端去了六件,送了我六件,二爺、三爺處各送了四件。除了四夫人送給兮時小姐的那份里查出了毒,其余幾處的點心都是好的。」

宜馭就此得出結論︰「如此說來,這毒是針對那答兒或兮時小姐的。」他轉過頭問他媳婦,「是誰把點心端給你的?」

「沒人端給我,我親自從籠屜里揀了六個,還把我的手給燙了呢!」她舉起手指給他瞧,以證明自己對活神仙的一片敬仰之情。

現在誰有工夫管她的手?要知道從目前的情形看來,她可是嫌疑最大的下毒凶手,還傻乎乎地在這里高興呢!宜馭催著她解釋︰「那你端著點心去了哪兒?」

「新鮮出籠的點心才好吃,我想讓活神仙吃到最好味道的點心,所以端著點心就去了二爺院里。」

「路上都沒踫見誰嗎?說詳細點……詳細點……」

「有啊,先是踫到了廚房里的女佣,後來就踫到大嫂,大嫂還問我最近都忙些什麼,習不習慣這里的生活呢!再後來進了二爺的院子又遇上他那里的幾個大丫頭,我們瞎聊了幾句,平素也是如此的。後來她們說要忙去了,我這才端著點心進了屋,當時活神仙正在試衣衫呢!」

那答兒越說越來勁,平日里哪有那麼多人願意听她說那口有點蹩腳的漢語,正好趁此機會賣弄一下她突飛猛進的漢語水平,「活神仙有好多好多衣裙,還有整櫃整櫃的首飾,她告訴我什麼衣衫搭配什麼首飾,看得我眼都暈了,她還說要是我喜歡可以拿幾套去,我可不拿,她那些衣裙比草原上最燦爛的季節還要讓人眼花繚亂,我怕穿著它們花了你的眼,你不是說我還是穿滿人的衣裳更好看些嘛……」

「行了!行了!」把他們夫妻間那點私房話都暴露出來了,宜馭趕緊揮著手打斷,「誰要听你說這些啊!」

「是你要我說詳細點的。」這男人真奇怪,一會兒一個念頭,比草原上的天空變化還快。

打斷他們夫妻倆的小打小鬧,宜世直奔主題,「弟妹,你覺得整個過程中誰最有可能下毒?」

那答兒非常肯定地告訴大家︰「沒誰啊!裝點心的盒子一直在我手上呢!誰有本事當著我的面下毒啊?」

「喂,你別亂說話好不好?」宜馭恨不能捂上她的嘴,「點心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你懂不懂?」

藉卉突來一句︰「點心也不能亂吃,你看連活神仙都快變成死鬼了呢!」

宜世朝自己媳婦使了個眼色,藉卉聰明地拉過那答兒的手,「他們男人有他們男人之間的話,我們女人夾在其中光是听著就煩死了。走,弟妹啊,咱們兩個女人出去說會兒女人間的私房話。」

那答兒正想著怎麼才能從這種無聊的全家會議上逃走,她這一說正合了她的心意,挽著藉卉的手,兩個女人家先行出去了。

她們前腳剛走,宜馭後腳就跳了起來,「不會是那答兒,絕對不會是她!她沒理由向兮時下毒。她跟兮時又沒有什麼非置她于死地的理由,再說那個蠻女那麼笨,根本想不到下毒這種恐怖的手段。不會是她!一定不會是她!」

「我也沒說就是那答兒下的毒。」宜世不咸不淡地說著,「這次凶手下毒的目標不一定是兮時姑娘,或許是二弟,又或許是我們乜家的任何一個人。只不過,兮時姑娘踫巧吃了那盤有毒的點心。」這話听得宜馭寒毛都豎了起來,還有更恐怖的在等著他呢!

「最近我風聞一個消息。」宜世端起茶盞,淺酌了兩口,慢悠悠地說道,「那些原本追隨我們乜家的礦主開始主動跟滿人聯系,想用低于我們為滿人冶煉兵器的價格直接將制成的兵器賣給他們。如果這項交易成功,就打破了乜家對安北城鐵器的絕對控制權。到時候大伙各出各的價,個個礦主都得不到好處,而咱們乜家將損失巨大。」

「大哥你這話的意思是說,近來發生的這些事都跟那答兒有關?」

面對宜馭的質問,宜世索性直截了當地表明立場,「在整個安北城,只有她可以幫那些礦主聯系上滿清朝廷,我說得不對嗎?」

宜馭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一遍遍重復著對那答兒的信任,「不會的,不會是她,一定不是她。」「有句話我一直想說,」既然今日宜世開了口就不打算輕易收場,「當初咱們乜家是被迫娶了那答兒,本以為可以就此跟那王爺攀上親,穩定乜家的生意。如今看來,滿人比咱們算得還精,我們不但未從這場聯姻上獲得收益,反而捆住了自己的雙手雙腳。四弟,當初你是幫大哥娶了那答兒,也不是出于真心的喜歡。如果現在你想跟那答兒解除夫妻關系,大哥會幫你跟那王爺說的。」

照宜世前些時候在盛京對那塔里的觀察,尊貴的王爺大人根本沒將這個女兒放在眼里,就算他們乜家對那答兒做下什麼,估模著那王爺也不會太在意的。

在宜馭看來,大哥這不是幫他,是逼著他休了那答兒啊!他想反駁,卻苦于找不到任何駁斥大哥的理由,他只能拽住平日里最幫他的梓爺,「小叔,那答兒不是下毒凶手,她沒有理由,也沒有那樣的心機。您看人最準,您說句話啊!」

梓爺同他一樣,根本沒有半點可以幫那答兒洗月兌嫌疑的證據在手,隨便維護一個人在乜家是行不通的。他以此要求旁人,這個原則也同樣約束著他自己。

「宜馭,你回去跟那答兒再談談,問問她有什麼想法。」

「小叔,莫非連你也懷疑那答兒下毒?」宜馭無法置信地望著梓爺,小叔是他最後的依靠,連他也懷疑那答兒,那她在這個家就真的無法再生存下去了。

「我是……」梓爺無法解釋,也不想解釋。

叔佷倆用眼神對峙良久,直到宜寞打破這份僵持,「我回去再問問兮時,看她有沒有跟誰結下梁子,她的身份特殊,被人下毒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弟妹那里緩緩再說吧!」

他不說這些寬心話還好,這一說叫宜馭更加不知該如何是好,愛擔當的脾氣又上來了,當場他就拍著胸脯跟大伙保證︰「我現在就去找那答兒把話問清楚。」

他掉頭出門,與門外那張委屈的小臉撞個正著,「那答兒?」

她站在那里,一直站在那里。

宜寞去探望兮時的時候,夜已深沉。他本想改明兒再去,可人一躺在床上,腦海里就不時地顯現出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一點一滴的黑血在他眼前匯集出一片血腥氣。到底還是放心不下,他復又披上衣衫去了,巧在她正迷迷糊糊地望著門口呢!

「身子不好的人要多休息,你不睡覺瞪著門口做什麼?」

安北城的冬日比山上還冷,他替她掖了掖被子,又叫丫鬟取了毛皮做的毯子覆上。別看她總穿得飄逸,其實她比尋常人更怕冷。

「還是有點冷,幫我焐焐好嗎?」她撒嬌地拖住他的手,以他的大掌為自己取暖。

「你要冷我叫丫鬟取了暖爐來,你這樣握著我的手叫別人看見算怎麼回事?」說是這樣說,他卻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你會在乎別人的眼光嗎?」

命都是她的了,還在乎別人的目光做什麼?他只是不習慣捱著另一個人如此近。她的十指尖藏著厚厚的老繭,又不干活又不習武的她哪兒來的這些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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