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蝴蝶吻 前妻

君平在半夜自殺。

我听了電話,轉過身又睡。我知道她死不了。明早去看也是一樣的。

可是尊起床,燃著一枝煙。

我問︰「怎麼?陌生枕頭陌生枕,睡不著?」

他看我一眼。

我溫和的問「你要不要去看她。」

他接熄煙頭︰「明早也是一樣的。」

我說︰「反正你睡不著,去看看她也好,也許她想見你,不然不會差人打電話來。」

「明早吧。」尊說。他按熄了燈。

我說「明早你還是要上班的,不如現在去看看她。」

尊說︰「每個月自殺一次,有誰那麼空閑天天去看她。」

尊說得一點也不錯,君平在過去半年中照例每月半夜被親友送入醫院。

我問︰「她為什麼要自殺。」

尊說︰「我怎麼知道?」

我說︰「她是你的前妻。」

尊翻一個身,不再出聲。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睡熟,但是我卻睡得很好,事不關已不勞心。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第二天尊與我如常起了,他送我到辨公室,我請半小時的假到醫院去看君平。

我買了一點水果。

君平的家人都在醫院病房,大家都有點心不在焉。次數多了,各人也不再關心。但他們看見我還都采取敵意的眼光。

人門永遠是幼稚的。

人們永遠只同情比他們更可憐的人。

君平看見我,擺擺手,叫她的親友們散開。親友們也樂得早點走,沒到十分鐘,病房中只剩下我與她。

我問︰「你怎麼了?」

「沒什麼。」姓說。

「什麼地方想不開?」我問︰「寂寞?」

她不答反問︰「昨夜尊在你家中。」

「最近個多月,尊都在我家中。」我坦白說。

「他最近怎樣?」

「老樣子,收入數千元的小職員,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說加了薪水。」她說。

我溫和的說︰「加了三百四十塊,現在的薪水是四千九百八十元,對你來說算什麼。君平,還不夠你買兩件衣裳。」

君平不出聲,她躺在病床上蒼白而憔悴。

「君平你為什麼想不開。」我問︰「你還年輕,而且又富有,常常鬧這種事,對你對人都不好。本來你有份理想的職業,現在工作也丟了,君平你改改。」

她不響。

「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呢?」我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果香港住得膩了,那麼到歐洲去,歐洲住膩了,你可以到阿拉斯加去,世界還是很大的有很多的事可以做,你何必為小事耿耿于懷,自輕自賤?」

她閉上眼楮。「沒想到你來安慰我。」

「我們原是朋友。」我說。

「尊會不會來?」她問。

「也許不來了。」我了解尊。

「為什麼?怕你誤會?」她問。

「君平,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我說。

「他為什麼不來,是因為你們快要結婚了?」她又問。

「是因為你趕他走你罵他是個最沒出息的人,一輩子做個小鮑務員,他傷了自尊心。不願意再見你。」

「那不過是一時氣話。」她說。

我不出聲。三年來她天天說這種氣話,尊不會原諒她。

我說︰「你好好的保養,我要走了,我只請了半小時的假。」

她又問︰「你們的生活是否很愉快?」我聳聳肩,「我們又買不起豪華車子,又沒有游艇出海,你想想我們的生活會怎麼榆快?不過是看場戲之類不見得夜夜去參加大型舞會!這種生活不適合你,不夠刺激。」

她不出聲。

「我走了。」

那日尊來接我下班,精神倒還很愉快,他沒有提君平,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

我終于說︰「我去看遇君平。」

「呵?有沒有勸她在手腕裝條拉練?拉開拉攏更方便。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麼?」

「尊別殘忍。」我皺起眉頭。

「我打算吃日本魚生,吃魚生殘忍?」他問。

他一直打岔顧左右而言他,我拿他沒法子。

晚上他躺在床上看報紙的時候我問他︰「你與君平,一點感情也沒有了嗎?」

「沒有了。」他放下報紙。

「你們做過三年夫妻哩。」我說。

「曾經一度我非常愛她,但是愛像一切生命,沒有灌溉是會死亡的。早死了。你又不知道她怎麼對我。甚至不肯懷孩子,因為她不願意孩子有一個沒出息的父親,我還留在她身邊干什麼?離婚也是她提出來的,我又沒做過半絲對她不起的事。過去的事還提來做什麼?」

我看著尊。

尊說︰「我們下個月便可結婚了」

我問︰「你不怕?」

「怕什麼?」他反問︰「怕再婚?你與她是完全不同的我們有了解。」

「她仿佛對你很留戀。」

「是嗎?」

「尊,或者你應該去看看她。」

「看她?看她做什麼?與她重修舊好?再听她使喚?不必了。或者她現在覺得身邊無論有個誰肯捱打捱罵都好,但是那個人不會是我。我在你身邊得到應有的尊重與待遇,我很快樂。她是千金小姐,還怕沒人服侍,你替她放心。」

「但是她一次又一次的鬧自殺,人家總怪你不是。」

「人家怪我,找可不理你怪不怪我?」尊問。

當然我是明白的,我怎麼會怪他。

「你不怪我就好,」他說︰「我只在乎你。我們有空籌備一下,看看婚禮怎麼進行。」

「簡單點好。」我說。

不久君平出院了。我到她家去看她。

她自己住一層公寓,非常大,幾近兩千呎裝修豪華。

我說︰「你是完全被縱壞的。」

她不響。

「看這一切,多少人羨慕你。」我說︰「要什麼有什麼。」

她無聊地站在露台上。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些什麼。

我說︰「我要走了。」

她問︰「是不是你不讓尊來看我?」

我說︰「沒有可能,你知道我的脾氣。」

「你也是個好勝的人。」君平看著我。

「是,但我不會阻止尊來看你,你有尊寫字樓的電話,為什麼你不與他談談?」

「听說你們快結婚了。」她說。

「是的。下個月。」

「到什麼地方去渡蜜月?」

「渡蜜月?開玩笑,我們只打算到淺水彎上住三天。」

君平哼一聲︰「反正他什麼地方都到過了,歐洲、美洲,都是我父親付的錢——」

我不願意再听下去,我不願意听別人侮辱尊。

我說︰「我走了。」

君平就是這樣,家里現在論財產,也算是億萬階級,卻還是如此小家字氣,斤斤計較。兩夫妻之間,誰的錢都一樣,施比受有福,怎麼個算法?

三年來她人是嫁了給尊,可是老忘不了她是強者,處處提醒尊,沒有她,他是不會有那個地位的。尊在一年前終于月兌離了她父親的公司而自立門戶。

尊說過︰「她們家那種做小生意的人最難服侍,發了點財,是暴發的,恩惠輪不到人,氣焰先逼死了窮親戚。」

君平體貼他,日子可以過得很舒服。君平的母親早逝父親是個典型的老式生意人,家事開藥店,分行越來越多,老實說,賣驅風油實在不算體面生意,所以老先生也知道自己永無希望做MBE或是JP,倒是安份守己的。

可是君平異樣的囂張今天把陳年燜帳都翻出來,我覺得她很過分。

這個故事也教訓了我,便宜是不能貪的,即使是夫妻之間,還是分得清清楚楚的好。可是我只不是那種性格的人,我最糊涂,薪水拿回來,往抽屜一擲,然後用完為止,我覺得尊不會在這種地方欺侮我。事實上我沒有看錯他。

晚上尊跟我說︰「你以後別去看君平了。」

「為什麼?」我問。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

「好的。」我答應。

到月底,我們注冊結婚,拍照留念之後在淺水灣酒店渡過最快樂的三天,這三天我們除了睡與吃,便是躺在沙灘上曬太陽兩個人都哂得金棕色。

尊問我︰「你為什麼這麼可愛?在適當的時候出現來搭救我?若非為你,我簡直一蹶不振,做人再也沒有味道。」

這是一個最佳蜜月,連房租才一共花掉兩千元。

我說「尊,你猜我們會不會有孩子?」

「當然。」他說︰「至少兩個。我喜歡孩子.盡避做人苦多于樂,然而大家都在做的事是不會錯到什麼地方去的,辛苦一點就是了。」

我點點頭。

「你怕不怕生孩子?」尊笑問。

「怕是怕的,」我也笑,「可是英女皇都生了四個,沒奈何,難免要從俗,趁這兩年多儲蓄一點。」

他擁抱我。

我們回家時精神愉快。

睡到半夜,忽兒門鈴聲大作,我震驚地自床上跳起來。

「誰。」尊問我。

「什麼人在這種時辰來按鈴?我去報警。」尊起床去開門。

他把大門打開一看,馬上又關上。

「誰。」

「睡覺,別去理它!」

「是誰呀。」

門鈴還是不停。

尊一手把門鈐都拉了下來。

「你瘋了你!」我罵他︰「到底門外是誰?」

他鐵青著臉走進書房,關好門上了鎖。

我奇怪得要命大看膽子打開門,門外站著君平。

我早就該想到了。

「君平,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我打開門。

「他為什麼不讓我進去?」她嘶叫。

「你喝醉了。」我說。

她搶進門來,住地上一坐大叫︰「尊!你出來見我。」

我看她披頭散發,臉上的化妝品一搭一搭,眼淚鼻涕。

我去扶她但是她很重我拉不起來。

「君平,你到沙發來坐下,我替你抹一把面,你喝口水。」

「好不要臉,貓哭老鼠,你叫尊出來見我!」

我沒奈河去敲書房門。「尊你出來一下好不好。」

尊在書房里冷冷的說︰「誰叫你放了個瘋婆子進來?被限她十分鐘內離開,否則我打九九九報警。」

我真沒料到尊會說出這麼絕倩的話來!轉頭看君平,她臉上煞白,至今她是死了心了。

「何苦呢,君平。」我說。

啊,君平,曾經是你的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也不表示永遠屬于你。

她並沒有醉得我想象中的地步,她顫巍巍的站起來,指看書房說︰「尊,你有種,我先把電話摔爛了再說。」

尊冷冷的隔著門說︰「你試試看我書房的電話跟客廳的電話並不同號碼,我早已通知你家人來接你回去,你少胡鬧。」

君平看看我,眼淚直流下來。

我說︰「君平,事到如今,你還來這里做什麼呢?」

「我……我……我……」

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是你要跟他離婚的,是你覺得他配你不起,是你一手結束這段婚姻,如今你怪他,是不公平的,過去的事算了,你好好的回去吧。」

「男人——」她泣不成聲。

「君平——」

這時門鈴又響起來。

尊在書房中罵︰「半夜三更,我們住看自己的屋子,交著房租,給這種莫名其妙的人來嚕蘇,開完一次門又開一次,瘋了。」

我去開門,是君平的兄嫂。

她們理虧的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指一指君平,我說︰「帶她回去吧。」

他們兩人一手夾起君平一邊臂膀,把她抬出去。

「對不起。」臨走時又說。

我都忍不住加一句︰「我們明天還要上班的!」

君平兩兄嫂面面相覷,紅看脖子走出去。

我覺得很慚愧。我不能幫君平。

尊開門出來。

我說︰「你的態度怎麼這樣壞?」

「我們不要為這個人與這種事吵架好不好。」尊說。

「你太惡劣了。」我說︰「到底是你的前妻。」

「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他回到房間,熄了燈。

我把客廳收拾好,不想他明天見了心煩。等我進房間的時候,天都蒙蒙亮了。

我沒有睡,也不覺疲倦。

作為一個女人,我不是不同情君平的,雖然她咎由自取但是尊的確冷酷過分,他仿佛在報仇似的。

他既然睡著,就不想再叫醒他。

早上鬧鐘響的時候,他沒有動,我洗瞼淋浴做早餐他忽然在我身後吻我脖子,我早忘了昨夜的不快。

吃完早餐,他送我去上班。

中午我到醫務所主,護士微笑若說︰「恭喜你太太,你有孕了。」

我轉動看手指上的白金戒,高興得很。書房可以變為嬰兒房,我們必須請一個女佣來照顧嬰兒,平時生活節省些,況且尊有的是升職的機會。

尊接我下班的時候,我把這個好消息宣怖出來。

尊一呆,把車子猛地停在一邊,後面的車號計成一片。

「阿利路亞!」他歡呼把我緊緊擁抱。

我說︰「快開車吧,交通警察要來了。」

回到家中,尊一直忙個不停,計劃把書房改造,計劃替孩子買小床!如果生個女兒,叫什麼名字,如果生兒子,又該叫什麼名字。

直興奮了半夜。

我覺得尊是個好丈夫,他愛護我,他負責任,無論經濟上與精神上都可以倚靠他。為他生孩子,孩子不會吃苦也可以得到優秀的遺傳。

我不懂得為什麼君平看不起尊。

我說︰「每個人都做父親,就是你特別緊張。」

尊笑。

我覺得我們的婚姻是再愉快也沒有的。

君平的要求實在太離譜,她個性太自我中心,我認為她跟任何人在一起都不會愉快。她不會曉得「自己活,讓別人也活」的道理。

尊淡淡的答︰「她一向很會打扮,人也長得好看。」

我很高興我不願意尊心中有恨。

可是他接下去說︰「但看人不能看外表。」

不過尊還是有進步,至少他現在可以客觀地提到君平。

他對我說︰「只有你,里子與面子一樣好看。」

「別肉麻。」我白他一眼。

「句句是真,找若有半句假話,叫我不得好死。」

我的月復部逐漸隆起,尊說懷胎十月是讓做父母的有十個月的時間慢慢計劃。

我們有時也出外吃頓飯看場戲。

秋天到了,我說我想吃大閘蟹。

章納罕,「你一向不貪嘴,怎麼今天會想起這個?」

「人家說孕婦專門挖空心思想吃奇怪的東西。」

「既然如此,我們出去吃一頓,不過別吃太多這種蟹對皮膚無益。」

「知道了。」

我們在吃蟹的店里又踫到君平。

真是無巧不成書,她與一群朋友在一起本來是蠻開心的,見到我們,面色一沉。

我馬上跟尊說︰「我們去別家。」

尊奇問︰「為什麼?這店又不是她包下的,我們這麼避開她,仿佛心虧似的不好。」

這也說得對。

我們又坐下來。

我說︰「君平今天很漂亮。」

「噓,吃蟹!無端端發什麼咒!」

他笑了。

尊與我在一起,眉宇間的陰霾一日少似一日。

君平卻跑過來我們這桌,手中拿著酒杯晃著說︰「來來,我敬你們一杯。」

尊淡淡的抬起頭來,「請坐,不必客氣。」

君平坐下來。

尊終于肯跟言平說話了,人家說恨一個人手要比愛更大的力量,尊一直恨君平,到今日他能心平氣和的對待她,由此可見她在他心目中已經不再重要,所以我反而心安理得起來。

君平很意外,但是她終于在我們對面坐了下來。她脖子上的鑽石閃閃生光。

我想听尊與她說些什麼。

尊懇切的開口︰「君平,我們分手已有三年了,我求求你,你就饒了我吧,這個人在你眼中,還有什麼價值呢?罵,我被你罵過,打,也打夠了,侮辱更是家常便飯,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是不是你覺得你自己是太陽與空氣,我離開你就非氣絕不可?可是我沒有死,相反地我活得很好,所以你就處處再跟我過不去,找麻煩?你這個人也未免太過份了,你到底想怎麼樣,不妨說個清楚。」

君平的臉色由紅轉到白,由白轉到青。

尊說︰「我不想再與你講道理我只想求你饒我。但凡人做事,總有個目的,你的目的何在?是否要讓我一輩子不得超生?是否想與我重修舊好?是否嫉妒我與現在的妻子過得很快樂?抑或想我再離婚。」

君平不出聲。

「你自己不快樂,就非把全世界的人也整得不快樂,我實在不明白,不過我並不想研究你的心理狀況,我只希望你不要隨意意對我們加以白眼,隨意走到我們面前胡鬧,因為你沒有這個特權,我決定先懇求你,如果你不接受,我就再采取強硬態度。」

君平無言,取起酒杯走開。

我說︰「你又對她凶了。」

「她這樣子沒完沒了的下去,誰也受不了。」

「或者她——還愛你?」我試探。

「不,她只是妒忌。來,吃蟹,別讓蟹都泠了。」

我笑笑,已沒了胃口。

尊問︰「為什麼不吃?」他的胃口像是好得不得了。

我們很快離開那間飯店。

結果君平在那夜又自殺了。

君平的家人打電話來,我說︰「不關我們的事,再見。」

尊說︰「明天到電話公司去轉個號碼,省得煩。」

我說是。

君平自然沒死。

我很納罕她在這三年中竟沒有找到好的男朋友。如果她有男朋友,我們這邊就可以省下不少事。

孩子出生後我與尊的關系更鞏固更融洽,一切過得順利而平凡。

很久沒听到君平的消自。沒有新聞便是好新聞。

尊說︰「這麼久沒自殺……怪想念她的。」

「真刻薄。」我說。

「希望兒子不像我。」他說。

兒子是他的命根,都讓他寵壞了。

生孩子的過程,現在想起來,簡直不寒而栗陣痛、掙扎、手術室,都像惡夢,孩子出生時卻把整個局勢扭轉過來,看看嬰兒還粘著血塊的臉,忽然感動上帝制造生命的微妙,喜極而泣。

我發覺我是真正活看的。

尊說︰「做一個普通人是最最快樂的。」

我問︰「以前你的生活那麼豪華……你可有想念?游艇、勞斯萊斯、鄉村俱樂部、英美同學會……」

「我不過是別人家中的一個長工。」他淡然說︰「有車時做車夫,上游艇做船夫,要不就服侍少爺小姐們吃喝,寧為雞口,莫為牛後,我為什麼下做自己的主人?」

我又放下一層心。

他忽然說︰「好了,我警告你,你對我的試探也已夠了,我無法再忍受你對我不信任,要是你的態度再不改良,小心我揍你!」

我不出聲。

他問我︰「是不是因我是個二手貨?」

「是,」我答︰「因你不是處男。」

他笑得不得了。

我們的生活就像一般小夫妻的生活平淡中樂趣無窮。

「一天早上看報紙,」尊忽然跳起說︰「看看,君平找到買主了。」他揚著報紙。

「是嗎?什麼意思?」我問。

「君平訪婚的啟事。」他說。

我接過報紙,一看,果然,君平宣布訂婚了,到象是個洋人,英文名字。

我說︰「很好,我替她高興。」

尊笑︰「如今我可月兌苦海了。」

君平發請帖給我們,我們送了禮,由我出去買的禮物——一對手刻水晶的蠟台。但是我們沒有出席訂婚宴。這也是體貼她。

後來她就再婚了。

我在街上踫見地。她的態度很好,她恢復了信心,打扮還是那麼優雅。她對我客客氣氣。

「孩子好嗎?」她問。

「我們都老樣子,你呢,你好不好?」我問。

「還好,」她側側頭,「我現在的思想搞通了。」

我笑,「這話怎麼說。」

「我與尊不怕對看你說,我實在是很愛他的,當初為了月兌離家庭犧牲,跟著他捱苦,心又不甘……落得如此下場。」

我溫和的說︰「門當戶對是很有道理的。齊大非偶,尊也有不對的地方,他不應該純戀愛,他應該想到適應生活的困難。」

「你倒是總幫我說話。」

「打算要孩子嗎?」我問。

她搖搖頭。

「孩子是可愛的,將來你會回心轉意。」

她不響,我們就此告別。

我沒有告訴尊我踫見君平。我知道他們是相愛的,只是他們不懂得克服生活上的困難。

我當然知道我的一切條件比不上君平,正因如此,所以我懂得容忍,我懂得遷就,所以尊在我這里得到的幸福遠比在君平那里為多。

如今君平又結了婚,我胸中一塊大石才落了地。

幸虧君平與他沒有孩子,斷開了就爽爽快快的各走各路,而我的精神壓力到今天為止,也告終止,可以好好的松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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