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我們……開、始了 尾聲

「謝謝光臨!」

隨著這聲招呼,蘇婿兒便趕緊拿著抹布擦拭桌面,將空碗、筷匙收到水槽去清洗。

「我來。」小花正好把錢都收妥了,主動過來接手。「小心身體,蘇姍兒,去坐著休息吧。」

「小花,我來。」蘇姍兒很感激小花的心意,不過——「你不能讓我領干薪的,什麼事都幫我做得好好,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廢人。」她笑著從小花手中接過工作。

「你才不是廢人!」小花立即反駁。「你懷孕了咩,本來就要多休息啊!哪,阿木。」轉過頭去點名尋求支持。「你說對不對?」

站在湯鍋和瓦斯爐前面的男人,沉默地點點頭。

「看吧!」小花得意洋洋地回過頭來準備繼續和蘇姍兒搶那些碗盤。「我來洗!」

「不不不!」蘇柵兒堅持。「孕婦也要有足夠的運動量才能生得下健康寶寶,你可別害我。」

啊,這下可好,小花被堵得好一會兒才又說得出話來。「那我們一起洗好了,可以吧?」拿起另一條菜瓜布倒沙拉月兌,小花不容拒絕地硬是要和蘇姍兒並肩工作。

「歡迎光臨!」阿木對推門進來的客人喊道。

「啊,有客人了,快去招呼客人,這里我來就好……別跟我爭啦!你看,我雙手都是泡沫,本來就不好去招呼客人吧?」小花把沾滿沙拉月兌的十指伸給蘇姍兒看,然後再強迫性地拉著她的手用清水洗了一下。「好了,快去吧!乖寶寶孕婦。」

「你哦……」

蘇姍兒失笑地搖了搖頭,將雙手水漬隨便往圍裙上抹一抹,就準備拿著菜單往那位新到的男客所坐的桌子去,途中還順便看看手表,再半個小時就要十點了……嗯,尼克要來接她,也快到了吧。

「請問要點什麼——陳大哥?」蘇姍兒吃驚地認出這個有點憔悴、消瘦、蒼白的男客人。那滿臉刻薄難看的氣色,和以往的一派斯文差了多少啊?也難怪認識他多年的蘇姍兒嚇了一跳。

陳定宏也是,他從沒看過蘇姍兒這麼愉悅、氣色紅潤過——為什麼蘇家的大小姐從事超市的工作、現在甚至賣起面來,都不覺得丟臉、低人一等呢?

「你變了……」

「你變了。」

異口同聲,這一男一女彼此審視半晌後,不約而同出聲。

「陳大哥,你……要不要試試我們的魯肉飯和貢丸湯?」蘇姍兒問。「最近我也開始幫忙調味魯肉肉燥,還滿成功的哦。」

「……好吧。」陳定宏點點頭。「魯肉飯和貢丸湯。」

「嗯,請稍等。」蘇姍兒沒多久就端來他點的菜,一一擺在陳定宏面前。

陳定宏遲疑一下,這才拿起筷子開始用餐。

「好吃嗎?」蘇姍兒等他吃了一陣子後才開口發問,並在他的對面坐下。

扒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陳定宏慢慢點了點頭,終于開口︰「姍兒,你……最近過得好嗎?」放不下心里頭的擔憂,他這問題幾乎要問不出口。

對陳定宏來說,這一陣子以來他從沒這麼清醒地反省餅自己。

他想到自己為了娶到蘇姍兒而不惜昧著良心行事,害得一家超市倒閉、無辜的人失業,設計蘇姍兒當時的房東趕她出門、流落街頭……種種的作為此刻回想起來,仿佛是著了魔、中了邪般。

「很好呀。」蘇姍兒感覺到對方的遲疑、試探、友善,回報一記淡淡笑容。「做面店比待在超市來得累,不過也比較有成就感。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當家作主的一天哦。」

「……做這種小吃店生意?你只要講一聲,外公外婆他們一定肯出錢讓你開一家咖啡廳、畫廊、精晶店什麼的,高貴又優雅啊。」

笑容一斂,蘇姍兒看著他。「你是說做小吃店很低俗、上不了台面?」

「不是嗎?」這不就是自己的理念?但,他為何會在責備的眼光下覺得心虛。「你可是蘇家大小姐。」

「就是那樣,所以我才會覺得自己是個沒價值感的‘蘇家大小姐’,好像我就只是個身份、頭餃,別人也只看見如此,而不會看見我有什麼能耐、特長。以前在宴會、聚餐的社交場合,從來沒有人看見‘蘇姍兒’,而是‘蘇家大小姐,,每個人都對著我夸蘇家多有錢、歷史多輝煌,卻看不見我這人本身有什麼優點?我先前明明畏畏縮縮又結巴,連抬眼看人也不太敢,卻被贊美成是乖巧嫻靜!每個人都認定我應該具備詩書琴畫的才能,卻沒人問我喜不喜歡學這些?」

搖頭再搖頭,蘇姍兒也是說得累了,停下來,而陳定宏卻是因為從沒听過她發表這一篇長篇大論而怔仲。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有這麼多的想法……」聲音一噤,陳定宏發現自己在說什麼,也終于明白蘇姍兒的切身感受。

「當我發現這一點後,我害怕了—一害怕自己一生就這麼走過去,空洞至死,再加上外公外婆還說,等我畢業後就要讓我們訂婚——」

「和我訂婚不好嗎?」對,這也是陳定宏至今無法諒解的一點。「我平常還不夠疼你嗎?或是你懷疑我做不好一個好丈夫嗎?你為什麼不肯——」

「陳大哥,」蘇姍兒打斷他的話,平平靜靜的。「我只把你當大哥看待。」

陳定宏不是第一次听她這麼說,也不是第一次覺得惱怒,但,卻是第一次覺得心痛、後悔。失去了她後,他才明白蘇姍兒是一樣珍寶。「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是這麼……」堅定?有主見?這是他從沒看過、想過的蘇姍兒!

靜默了好一會兒,魯肉飯和貢丸湯都吃完了,陳定宏才又開口說道︰

「雖然現在說這個太遲了——但,我真的很抱歉!先前我做了很多差勁的事,對你們造成很大的困擾……我不知道該怎麼道歉——」頭猛然低下。「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說到最後,居然還離開座位,長腿一屈就跪下了!

「不要、不……不要這樣,陳大哥。」蘇姍兒可被嚇得不輕,忙不迭也跟著跪下去。「現在、現在都沒事了,你……還是我的陳大哥,我、我從以前就很高興你是我的陳大哥呢,真的。」她真摯的表情,更隱約散發出一種高尚、純潔、甜美的韻味。「對了,你就快被調到‘陳氏’在越南分公司去了不是嗎?記得日後回台灣時,要來看我哦,我和尼克再請你吃飯。」

腳跪得有點酸了,蘇姍兒率先站了起來,陳定宏也默默跟著站好。張口,覺得有那麼多的話想說,到最後卻化繁為簡,只剩一句發自肺腑的真摯之言——

「祝你幸福,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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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一整面牆的落地玻璃窗,他們可以看見一架正攀爬上晴朗天際的客機,宛如一只翱翔的大鳥,載著許多歡欣喜悅奔往它的目的地。

「唉。」輕輕柔柔的嘆息。「我一定會很想念陳大哥的。」蘇姍兒將右手掌心平貼在玻璃面上,感受那份涼意。

一個溫暖有加的懷抱從她的身後牢牢擁住她。

「哼!」醋醋酸酸的嗤鼻。「想他干嘛?我的蘇姍兒,我說過,你只要——」

「想你就好。」蘇姍兒俏皮地接話,徑自先咯咯笑了起來。「你已經說第十七次了,尼克。」

「耶?有嗎?」尼克被糗得故作正經板起臉。「這個……好話多說幾次總是沒有錯……」

好話?噗哧一聲。「哈哈哈……」實在不能怪她又笑場了,又在給他吐糟,實在是……听听他又說了些什麼話啊!

「有什麼好笑?」尼克冷哼一聲。「好了好了,我們該回家補眠了。你看你,一大早的說什麼要來送機,結果鬧鐘設定七早八早就響個不停,黑眼圈都跑出來了!這樣虐待自己的身體,也等于是在虐待肚子里的baby,這樣是不行的!」

自從她懷孕的肚子愈來愈大後,他嘮叨的程度亦隨之成正比提高……蘇姍兒在心中第N次嘆息,卻又帶些甜蜜地想著,她居然還滿愛听的,一點部不嫌煩!只因為這些嘮叨就代表他關心的程度,愈關心、愈嘮叨——不知道「愛之深、責之切」這句話可不可以用在這里?

不過——唉,兩人還沒步入結婚禮堂他就嘮叨成這樣,那一旦結婚——她抿嘴一笑,想像著一個「黃臉公」追在她或他們的小孩後頭呱啦呱啦的模樣……

「你看你,也不多穿幾件衣服再出來,手冷得——對哦,我們待會兒去逛街吧,我要幫你買件新大衣,等我們回蘇格蘭時,我怕你會被高地的低溫凍著了呢……」

嗯……听在別人耳中避之惟恐不及的嘮叨,听在蘇姍兒耳中,卻是求之不得的幸福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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