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勿忘我 第三章

五點,天還沒亮。

一夜未眠的方小山看著手里的牛皮記事本,每翻一頁,每讀一句,如同珍珠般的淚水便一串串落下,讓那發黃的書頁上,暈添了一圈圈漬痕……

這些年來,她總是得讀過它一遍才能入睡,可現在想來,這種習慣到底算什麼呢?此時此刻,她該做的就是將它撕碎,扔進垃圾桶才對吧?然而,她卻抱著它,讀它,對著它掉淚……

「別那麼多疑,好不好?相信我,對你來說,絕對不會有損失的,相反的,你會獲得更多更多……」

獲得更多更多?是這樣嗎?想著,她多想將記事本丟到垃圾桶里,可她就是下不了手。

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麼沒有魄力的女人!方小山心酸的將記事本抱在懷里,視線投到牆上那些陳年照片上,觸目所及擰痛她的心……

已經有九年了吧?

她好想爸爸、媽媽和妹妹,可是,她就是拉不下臉跟他們連絡,更沒有勇氣回家……只是,此時此刻,這個理由卻從她不名譽的病,變成了她現在的處境,但無論是哪一樣,都注定了她流浪昀命運。

因為太好面子,因為太愛自己,所以對任何事都斤斤計較,都小心翼翼……

因為太重完美,因為太有自信,所以她根本就看不到別人,除了自己……

也就是這樣,她才會摔得更重,跌得更疼,因為她根本就沒留給自己轉圜的余地……

「你太愛胡思亂想了,其實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

也許吧?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她的自尊和驕傲啊!

好蠢……好蠢……就算現在悔恨也來不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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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心情,慌亂、無知,可是卻有點興奮……

嚴征岳嘆了一口氣,望著街角那間小店,悶悶的坐在車里,扶在方向盤上的手夾著一根點燃的菸,然而,隨著輕煙裊裊,卻不見他抽上一口。

太無聊了,或者該說可笑。

現在的他明明就該在飯店里和克利斯一起準備明天開會要用的資料,也許……去找老修斯吃頓飯,或是到健身房里釣馬子也好,可是,他卻像個傻子似的枯坐在街角,等著那間小診所開門。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想不通,也弄不明白,但他的腦里總縈繞著那張白白的臉,耳邊回蕩著她奇怪的問題,然後他的心變得好悶好悶,再也無法入眠……

所以,一大早的,他就來了——在打了無數通電話,用了許多關系之後,開著克利斯為他弄來的車子,他找到她的小診所。

這個位於海邊的小店,有著特出的設計,著實讓人眼楮一亮,綠色的庭園,明亮的玻璃窗,給人一種精品店的錯覺。

有沒有可能找錯地方了?

嚴征岳想著,低下的眸子在發覺時間已經太晚時眯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窗口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敲擊。

嚴征岳抬頭,瞧見一張細致可愛的小臉,是昨天那個任性的小表。他放下車窗,另一手將菸熄掉,

「怎麼了?有事嗎?」

寧詠亭搖頭。「你是來找方醫師的,對不對?」

那一針見血的問話讓嚴征岳揚眉。這丫頭不簡單喔!「怎麼,你想為我指點迷津嗎?」

寧詠亭點點頭。「每個星期一和四的早上,方醫師都要到社區大學上課,所以,她不會來這里的。」

「原來如此。」嚴征岳搖頭嘲笑自己的莽撞,要不是遇見她的話,他可能會在這里白等一個早上吧?「我該怎麼謝你?」他注意到她是走路來的,也許可以送她一程。

「不用了,你已經沒有我感興趣的東西了。」寧詠亭黯然的說。而且,她再也不會做那種害人害己的事,

她在說什麼啊?嚴征岳擰眉。這個小丫頭還真是怪得很。「你確定?不用我送你一程嗎?」

「不用了。」反正她想去的地方,他也到不了。寧詠亭昂起下巴,往另一頭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嚴征岳的腦中忽然閃過了什麼。耶……算了,不管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件事。想著,他轉了鑰匙,發動引擎,往前直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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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山拿著教科書,心不在焉的听著學生朗誦的聲音,直到一個學生大叫,神游太虛的她才發現自己又發呆了。

「不好意思。」

這些社區大學的學生們,大多數是已經退休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們,他們都是秉持活到老,學到老的心態來社區大學上課的,因此,很容易的,他們便將這個年輕老師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

「沒關系,方醫師。」坐在中間的女士給了她一個友善的笑。「我們都知道,你一定發生什麼事了,對不對?」

「是啊……」另一頭的男士停下手中的筆。「方醫師,你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就他所知,這個年紀的女孩大部分的問題都跟感情有關。

他的話讓方小山努力堆起的笑容瓦解。「我……哈魯先生,不是這樣的……」就在她急著辯解的時候,一個身影從門口閃了進來,讓她的視線隨著來人釘在最後的位子上。

他怎麼來了?

方小山眯起眼,紛亂的心緒讓她根本無力顧及其他,更別提上課了。

眾人發現她的怔仲,紛紛將頭向後轉去。

「哇!一個大帥哥哪……」哈魯先生朝一旁的友人揚眉。

「這就是方醫師的男朋友嗎?」一個聲音問。

即使受到眾人的注目禮,嚴征岳仍自在的用手托著下巴,對著方小山微笑。

他到底想做什麼?方小山無法了解,可是她太明白他不要臉的個性,無論他做出什麼事,她都不會吃驚。

她將視線移開,輕聲的說︰「各位先生、女士,請看這里好嗎?我們還得上課呢!」

然後,接下來的時間,她盡了最大的努力想好好的上課,只是,無論她怎麼振作,都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瞅著她不放,如影隨形的感受讓她的聲音發顫,靈魂驚悚。

只是他的視線就有這樣的魔力,那麼下課的時候,她該如何自處?

方小山害怕的想著,有那麼一剎那,她真的希望下課鐘聲永遠別響,因此,當那刺耳的鈴聲大作,她的表情就像是見鬼了似的難看。

「你一定是個好學生。」嚴征岳調侃的說。

瞧她如此愛戀著上課的時光,不難明白她是這樣的人。他從教室後頭走到她的身邊,其他的學生趁著兩人不注意,早就溜得不見蹤影。

方小山一點也不想理會他,她收拾的動作加快,眼睫明顯的壓低。

嚴征岳受不了她的忽視。「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這是他收到的訊息,作為生意人,他最擅長的就是從別人的一舉一動中嗅出人家對他的看法,而她,對他的看法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討厭嗎?如果是那麼簡單就好了,想著,方小山還是靜默的,她將東西掃進包包里,想要奪門而出的時候,卻被他無賴的擋住。

破逼得沒辦法,方小山只得丟給他一個答案。「我又不認識你。」

不認識?嚴征岳勾起嘴角。「別說你忘了我,我們昨天才見過面。」

是的,昨天是見過面,但那又如何?方小山將臉撇開。「有事嗎?」

她冷淡的語氣和無禮的舉動讓嚴征岳的心頭一緊,伸出手,他想也不想的扳正她不馴的臉。「你知道嗎?為了你,我一個晚上都睡不好。我知道我一定得見你一面。」

他認真的目光讓方小山失聲,可一會兒,她便想明白了……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會來——實在太可笑了……如果他想起她是誰的話,恐怕會逃之夭夭吧?可是現在的他卻為了她的美貌而重蹈覆轍。

人總是這麼膚淺的嗎?

「這不是我的問題,不過,我可以提供你一個專業的建議,你該去找個心理醫師。」說完,方小山想繞過他,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嚴先生,請讓開,好嗎?我還有課。」

嚴征岳瞅著她的眸子沉了。「好啊!不過,讓我請你吃午飯。」

方小山輕嘆。「秋天的天氣多變,我不喜歡外出。」

「你會喜歡的,我會帶你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嚴征岳保證。

「抱歉,我一點也不想去。」方小山搖頭,武斷的回話卻勝不了嚴征岳的霸氣。

「不會的,小山,我現在就跟你約好,無論是刮風下雨出太陽,我都會來接你……再見了,親愛的。」說著,他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無論是刮風下雨出太陽……老天,這是多麼讓人心痛的話啊……

「我才不要讓你接我上下學呢!而且我們根本就沒約好。」

「是嗎?好,我現在就跟你約好,無論刮風下兩出大陽,我都會來接你上下學,所以,你一定得等我喔……」

方小山咬著唇,無法扼抑的淚落得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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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她是怎麼逃過他的重重包圍的,可是方小山就是讓嚴征岳空等了一個中午。

了解自己被放鴿子的他,一下子就沖到她的診所,並在門外逮住她。

「又是你。」方小山的話里听不出情緒。可是她的心和靈魂卻在他接近時無力自持的發顫。唉!她早該知道他死纏爛打的個性,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沒變。

「你爽約了。」嚴征岳點出事實,臉上卻沒有怒容,只是笑笑的道。「你知道嗎?從中午到現在,我一直很擔心你……」從失望,變成生氣,然後是擔心……這種感覺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了似的,久到足以為彼此牽掛的心情,讓等待也變得美麗起來。

「我沒要你擔心我。」方小山冷漠的回答。與他的熱情相較,她就像座冰山。

嚴征岳沒有和她辯駁,只是跟在她的身後,急急的開口,「等一下……」說著,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在這樣涼涼的天氣里,溫暖的體溫最容易教人變節,方小山用力的想甩開他的手。「你到底想干什麼?」

她的問句也是他的,嚴征岳嘆氣。「我也不明白,可是我知道,我非留下你不可。」否則,他一定緩 侮的。

這是什麼鬼理由?「我對這種追馬子的老把戲沒有興趣,請放手好嗎?」方小山沒好氣的說。

從她言語里流泄出一股若有似無的怒氣,讓嚴征岳好生疑惑,他望著她,直透心鵠的視線讓抬頭想跟他抗爭的方小山發抖。

「為什麼你好像對我很有敵意?」他做了什麼嗎?

他想起來了?不……方小山合上眼簾,雖然她恨他的無情無義,可是為了她的自尊,她寧願他永遠也想不起來。

於是,她隨口說了一個也算是理由的藉口。「放手吧!你還是別踫我的好。我不喜歡別人踫我,我很神經質的……而且,特別喜歡胡思亂想。」是的,大家都這麼說,包括……他。

「哦?」她的解釋讓嚴征岳挑眉,為什麼她要說這些貶損自己的話?

深怕他不相信,方小山又道︰「是啊!我是個精神病患,曾經在療養院住餅一年多。所以,我本來就比任何人都神經質。」這些個陳年往事,本來該塵封在記憶的最深處,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她毫不遲疑的將它攤在他面前。

她是個精神病患?這怎麼可能呢?嚴征岳不但不放手,手勁甚至加大了。「為什麼?你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的直覺和激動讓方小山滿足的發出涼笑,即使他的力道讓她的手發紅,望著他的目光卻帶著無所謂的癲狂。「因為我對大家說,我看見我死去的丈夫,還跟他說了話,所以……我就被送進療養院了。」

「死去的丈夫?」她結過婚?

「是啊!我死去的丈夫……」她眯起亮得炫人的眸子。「也許該說是未婚夫吧?畢竟他是在我們結婚當天出車禍死的……那時候的我為了這件事昏迷了好多天,他的後事都是由別人代辦的……因為兩輛車子撞得稀爛,所有的尸體都被燒得焦黑,誰也認不出來……」

說起往事,即使人事已非,方小山還是有些歇斯底里。「說得也是,我應該自己去見他最後一面的,這樣子……我就不會愚蠢到任人擺弄……可是那時的我卻以為,只要我不去見他最後一面,他就沒有死……」語未休,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嘲弄的笑問︰「怎麼了?嚴先生,難道你以為心理醫生就很正常嗎?」

她的解釋讓嚴征岳心頭一震,難以言喻的酸楚從他的胸口泛了出來,他輕輕的放了手。「不……」他否認,一會兒又說︰「其實,我一直認為每個人都有病,只是,脆弱的人總是比較容易表現出來。」

那安慰似的解釋在方小山听來只覺得矯情。脆弱?不曾脆弱的人怎麼會了解什麼叫脆弱?「是啊……」她軟軟的聲音帶著嘲諷,在冷空氣里旋舞。「所以說,人絕對是被人殺死的,只不過,有時候是一刀一刀的,有時候卻是一個字一個字的……」

瞧她說得就像真的似的。「別這樣想,誰舍得傷害你呢?」像她這樣的人,誰能下得了手?這一切明明就是造化弄人。

「誰不舍得泥?」方小山反問。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她又怎麼可能淪落至此?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算是活該的那種人吧?明明知道他不可靠,可是她還是愛他,願意相信他,真是活該!

她譏諷的表情讓嚴征岳發怔,不帶一絲感情的涼笑讓他體內莫名產生的痛苦如劇。

「我可以走了吧?」

當方小山醉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嚴征岳苦悶的表情的轉成柔情,他將她緊緊的擁入懷里。

「嚴……」方小山啞然了。

在那樣寬廣的懷抱里,有她最迷戀的夢,當回憶從她的心里、她的身體里涌出來,昨日的愛戀就如同洪水一般飛快的淹沒了她的理智,可是她卻連伸出手抱住他的勇氣都沒有。因為她忘不了他所做的事,他是那樣的傷害她,湊遲她的心……想著,她使出全身的力氣想要推開他。

但是嚴征岳沒讓她得逞,打從一見面到現在的奇妙感覺,在這一刻得到證實,她對他而言果然是不一樣的。

「你還欠我一頓飯。」他提醒她。

「我沒有答應。」方小山扭著身子,她絕對不會屈服的,因為她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你覺得讓大家看著我們很有意思?」嚴征岳刻意用中文問,當他發現她的身子僵了下,他笑了,她果然听得懂中文。

他還是他,永遠把威脅人的手段使得這麼順手。方小山嘆氣。「我不餓……」

不餓?嚴征岳為她的屈服發笑,在她的耳畔道︰「沒關系,我們一起去吃蛋糕吧!」

他的結論讓方小山感到一陣酸楚,他竟然約她去吃她「最愛的」蛋糕……呵!她苦笑,虧他想得出來。「放手吧!」

那無奈的回答讓嚴征岳沒有絲毫得逞的快感,為什麼她總是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好像,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似的……

#############

兩人來到附近的咖啡店。

才過用餐時間,店里沒有什麼人。

趁著侍者準備的當下,嚴征岳一直想法子讓方小山開口,可惜卻徒勞無功。

為此,嚴征岳感到有些無力。等到草莓蛋糕和紅茶端上,挫敗讓他不得不嘆氣。「你真的很厲害,不說話就是不說話。」雖然她是他硬拖來的,可是一直唱獨角戲,真的很無聊。

方小山沒理他,說什麼呢?他和她之間早在十年前就沒話好說了。是的,所以,她絕對不能對他心軟,無論他做什麼,她都不能再對他有感覺。

想著,她的眸子移到桌上那兩塊糕點上,隨著嚴征樂用小刀將他的蛋糕劃了又劃,方小山充滿防備的心忽的停了……

一刀又一刀,在劃成十字以後,再劃兩刀,將所有的蛋糕分成八分之一……八分之一啊!好可悲的吃法。

瞧她錯愕的模樣,嚴征岳好奇的問︰「怎麼了?」連塊蛋糕都比他有魅力嗎?他真得好好檢討檢討。

方小山喃道︰「那是八分之一的吃法……」

「是啊!切得很漂亮吧?我是醫學系的喔!」要不是發生了那件車禍,讓他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他絕對會當外科醫生的。然而,這個秘密,他連老修斯都沒說。「要不要我為你服務?」

方小山沒有拒絕。「你真是體貼。」

「嗯?」嚴征岳微笑,真高興她對他總算有一點正面的想法。

方小山看著他的刀法,跌入往日時光的痛苦灼燒著她,讓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這是為了怕女孩子發胖的吃法不是嗎?」

是這樣嗎?「原來如此。」

「怎麼了?」他的話讓方小山疑惑。「你不知道?」

嚴征岳將切好的蛋糕推到她面前。「我一直以為八分之一的吃法只是我無意中養成的習慣,沒想到竟然是有理由的。可能有人教過我吧?」可是,他真的記不得了。

「是嗎?」只是可能嗎?方小山將一小塊草莓蛋糕放入嘴里,那紅艷可人的果實一進她的唇,便融入她的舌,酸進她的骨子里,讓她好想掉淚。「人就是這麼健忘,可是習慣卻會遺留下來。」

「是啊!」嚴征岳附和著,望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又在想什麼了嗎?也許……一個無稽的念頭竄進他的心,讓他慌張的想撇掉它,他故作風趣的問︰「對了,我听說你自行開業,診所前面該不會是一家蛋糕店吧?」

方小山沉下臉。「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喜歡蛋糕……」嚴征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她一定喜歡蛋糕。

「你又知道了?」方小山沒好氣的冷哼。是的,他當然該知道,因為這是她的夢想,只有他和她才知道的夢想……但這也表明了一件事——他說他不認識她,然而,對於他們的過去,他卻總是不經意的說出來……這叫做「不認識」?這算哪門子的「素不相識」?

說不出理由,可是……「我就是知道。」嚴征岳認真的說著。

聞言,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我先走了,謝謝你的招待。」方小山站起,轉身就走。

這一次,嚴征岳沒有阻攔,只是望著她的背影,許久許久……

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她會生氣,也許是因為那個人吧!她死去的未婚夫……

嚴征岳難以忍受的想著,是啊!即使那個人已經不存在,可是,他仍忍不住想要跟他一較長短……

然而,跟一個死人能比什麼?再說,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可他真的是認真的……

##############

方小山急急的奔回自己的診所,放了休診的告示牌,她坐上車子,快速的駛離市區。

狂亂的心緒在回家之後,才稍微得到平息。

鎖上門,方小山無力的軟坐在地上,空洞的眸子找不到焦距。

小小的房里,只听見時鐘的滴答,那清脆的響聲比她軟弱的心跳還要有力。

激昂的情緒在時間的流逝里得到短暫的紆解,瀕臨崩潰的方小山開始數起清晰的滴答聲。

一、二、三、四、五……一百、一百零一……

可,一會兒,嘈雜的電話聲打斷了她無聊的游戲。

當她下意識的接起話筒,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方醫師,我是詠亭,我看到你掛的牌子了,為什麼休診?你還好吧?」

寧詠亭一連串的問題讓方小山回復意識。「哦……我有點事,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了。」她胡亂說著,忘了今天不是星期二,她和寧詠亭根本就沒有約。

那含混的道歉讓寧詠亭輕嘆。「沒關系,我只是想去吃蛋糕而已。」她對自己說,因為她做的蛋糕實在太好吃了。

「呃……明天會正常開業的。」

方小山對寧詠亭保證,可話卻是說給自己听的……是的,明天當然會恢復正常,因為,她絕對不會再讓嚴征岳影響她。

「是嗎?」寧詠亭的聲音有些悶。

方小山並沒有察覺。「是啊!放心好了,明天你來,我請你吃拿破侖派。」

「好。」寧詠亭悠悠的掛了電話,連再見也沒有說。

已經習以為常的方小山一點也不介意。她深吸了一口氣,提醒自己別忘了方才許下的承諾。

就在此時,一陣大風從沒有合緊的窗口闖進來,卷亂了桌上的書報。

見狀,方小山急忙將窗掩上,待她一一拾起散落的東西,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本小牛皮的筆記本上,攤開的印花書頁,有著娟秀的字跡——

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可以殺了我。

方小山的思緒飛回到許久許久以前……

「小山,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可以殺了我。」

「你在胡說什麼,我可是會當真喔!」

「你就當真吧!因為我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只是……很愛很愛你而已,所以……我們結婚,好不好?」

只是……很愛很愛而已……只是嗎?方小山咬唇,又咸又熱的淚水熨著她已經無法再痛的眸子。她怯怯的蹲子,伸手將那些嘲諷的字跡合上。可是她的眼前卻不住的閃過它們,耳邊也不停的響著他的誓約……

如果我敢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可以殺了我……

這是他自己說的,所以,就算她真的這麼做了,也是可以的,對不對?

方小山狂亂的想著,理智在這一刻適時出現。

「慢著,你還不夠瘋嗎?」她對自己大叫。「快點醒來,快點……」

瘋狂的喊叫得不到回答,除了靜謐。

許久,方小山將筆記本抱在懷里,她閉上眼,強忍著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消弭的哀痛。

不行,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絕對不可以……不能記取教訓的人終要受苦,她還會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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