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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馬小娘子 第六章

趙冰兒的不告而別又讓楚府上下亂成一團。

楚孤湛心里急亂,臉上卻只有冷酷和些許怒氣,冷靜得教人不解,且望之卻步。

方才,阿德回報,說是上楊則那兒去查探過,今早起程去洛陽的他,身邊並不見趙冰兒的身影;趙家更不用說,趙冰兒再走投無路也不會回去找父親。

楚孤湛聞言,整個人陷入沉思。他不明白冰兒為什麼會在兩人感情好不容易上軌道後選擇離他而去,而且沒留下只字片語……唉,她真是他見過最難懂的女人了。

為了解開心中疑惑,他覺得或許可以從爹娘那兒得到一些答案。

楚老爺因為和同僚之間有應酬,不在府中,楚孤湛只好找上楚夫人。

此時,秀嫣在楚夫人房內,好像正在和楚夫人咬耳朵,楚孤湛的突然闖入,讓她有些驚慌失措。

「你怎麼在這里?」楚孤湛這麼問沒別的意思,只是不希望自己和楚夫人談話,有外人在場。

秀嫣因心虛而顯得局天跡地,尚未想出如何應對時,他又開口,命令道︰「我同我娘有話要說,你先下去。」

秀嫣不敢違抗,忙著想退下,卻讓楚夫人給叫住︰「湛兒,秀嫣又不是外人,她遲早是你的人,有什麼話她不能听的?」

楚孤湛不想在這時候同她爭論秀嫣的身份問題,他的腦中、心中全讓趙冰兒給佔滿了。

「娘該知道冰兒出走的事了?」

「怎麼不知道?這事兒再會瞞,也傳到我耳里了,唉!我早知道,她沒規矩,一定又會鬧事,現在果真證明了我的顧慮。」

楚孤湛不是來听楚夫人對趙冰兒多加撻伐的,因此沒有回應她的話。「我只想問您知不知道冰兒何故離去?你們成天待在府中,相處的機會多,她的事,你該略知一、二。」

楚夫人為人耿直,想沖口而出說實話時,秀嫣提醒似的眼神卻讓她改變了心意。「我不太清楚,那孩子幾乎不曾與下人們打交道,同我見面談話的機會也不多。」

楚孤湛總覺得母親有些言不由衷,但她是長輩,他總不好質問到底,但他察覺秀嫣神色有異,懷疑事有蹊蹺。

「你呢?你知道什麼?」他急著想解開心中成千上萬個疑惑,對趙冰兒的得而復失讓他心如刀割,習慣掩飾情感的他又不願將這分痛苦表現在神情上。

秀嫣自然會死咬這個秘密,只要拆散他和趙冰兒,她就可以趁機而入,苦等了這些年,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少爺,我已經同您說過,少夫人沒什麼事做不出來的,當初她嫁入咱們家,確實是老大不願意,要不是您強行將她帶回,她還不知要荒唐到何時,她之後對你的依順只是虛與委蛇,想讓您撤了防備,她好逃之夭夭……少爺,您一向大智大慧、心如明鏡,怎麼就這點想不通?」她仗著有楚夫人在,索性暢所欲言,極盡危言聳听之能事。

她說得也不無道理,可是楚孤湛更相信他和趙冰兒之間那分日漸密不可分的感情……

除非趙冰兒是個表里不一、工于心計的女人,否則他相信自己的感覺——他的小妻子一定有苦衷。可是……究竟是什麼苦衷,她為什麼不對他說個明白?難道她就這麼不信任他嗎?

「湛兒,秀嫣說得沒錯,既然趙冰兒無心當咱們家的媳婦,你何苦對她念念不忘?天下女人多得是,一定有個足以代替她的姑娘,要不,先把秀嫣的名分定下來吧!」楚夫人對趙冰兒的作法十分不以為然,那天她費盡唇舌規勸,沒想到趙冰兒仍是這麼不開竊,當他們楚家的媳婦必須要有寬大的胸襟,要能容納別的女人才行呀。

她相信這點秀嫣一定做得到。

「不要在這時候提這個。」楚孤湛不會娶秀嫣,除了趙冰兒,任何女人在他眼中皆一文不值。面對始終無怨無悔的秀嫣,他只想在明確拒絕她以前,替她作個最好的安排。

「現在不提,更待何時?你還想讓人家苦等下去嗎?」楚夫人再也不許他繼續打太極,可是……她這個兒子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操控的人,凡事總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她實在也沒把握能說得動他。

秀嫣真希望楚夫人拿出長輩的身份逼他就範,可惜她還沒有此種魄力。

唉、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教人費心,楚孤湛不想再待在這兒听楚夫人喋喋不休,一臉冷然,半句話也沒說便出門去了。

「這孩子不該如此重視一名女子,早知如此,我同他爹就不該硬將趙冰兒放入他的生命中,如今悔之晚矣……」楚夫人有些悔不當初。但話又說回來,若不是趙冰兒,他也不會變得比以前有生氣,對人不再冷若冰霜……

「夫人,現在少夫人走了,可是個說服少爺的好機會,您答應作主的,我一生的幸福就全靠您了。」秀嫣又開始?動楚夫人這個靠山,就怕她遷就了楚孤湛。

楚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微微頷首,仿若要她放心。

本以為長安是世界上最宏偉、繁華的城市,如今趙冰兒來到洛陽,才知道洛陽城也不差。

據說洛陽宮城在都南之西北隅,城東西四里一百八十步,南北二里一十五步,站在應天門前往整個宮城望去,其氣派,華麗更不在話下。

不過以趙冰兒目前猶如喪家之犬的心情看來,再美好的事物也引不起她的興致。

楊則在洛陽的住處和在長安時差不多,以前楊父曾帶楊夫人來此避暑、游玩過,直至今日,這大宅子仍固定會有楊家的下人前來打掃、整理,所以處處一塵不染。

「少爺,您終于來了,老奴在這兒苦候許久了。」這名叫老忠的老管家,是楊父生前任派在這兒看管的下人,得知楊則在這兒住上一段時日,早把什麼都準備好,只等他的到來。

楊則見趙冰兒和巧蓮在一番舟車勞頓之後,臉上早已滿是倦意,于是向老忠吩咐道︰「這位趙姑娘是我的貴客,你要小心招呼,先帶她們到西廂去歇著吧。」

「是。趙姑娘,請隨我來。」老忠恭敬有禮地領著趙冰兒和巧蓮自內院走去。

趙冰兒住的廂房看來幾淨窗明,房外還充滿鳥語花香,這讓她想起了楚府的弄凌齋……

巧蓮察覺趙冰兒似乎還心事重重,立刻遣退老僕人,耐著性子勸她︰「小姐,你一定得振作起來,楊大哥有正事要辦,沒法兒分身之術,你不要讓他操心了,你……以前的你活潑又開朗,現在卻變得沉默寡言,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你這是想急死我嗎?」

巧蓮知道,趙冰兒是真心愛上楚孤湛了;若非如此,她不會這樣封閉自己……唉!小姐不該將心交出去的,奈何情愛之事太誘人,殊不知愛恨僅在一線間,是小姐讓自己萬劫不復……

如今她已萬念俱灰,從沒受過摧折的她怎禁得起這種打擊?這段情怕是合浦還珠,無期可待了。

「巧蓮,他終究還是讓我失望了,當初我不該听信他的可笑承諾,現在才會把自己弄得這般淒慘落魄……我走了之後,他大概會另結新歡,坐享齊人之福,過些時日就會永遠將我遺忘了,我同他之間再也不會有什麼瓜葛了。只是……我已經讓自己的心失落,難以恢復原貌了。」她恨楚孤湛奪去那個快樂、不知痛苦為何物的自己,如今的她總不由自主地繞著一個「愁」字打轉。

巧蓮緊握她冰冷的手,明知勸不動,還是要勸︰「生在這個時代,女人的一生都受男人主宰,你不願屈服,就得忍受遍體鱗傷的痛苦;他不是完人,不見得能做到一般男子做不到的事,你自怨自艾、折磨自己,他也不會心疼的。咱們來到這兒,不就是想重新開始嗎?你已經失去他,不能在失去自己了呀,小姐,你听我一句勸,別再想那些傷心事了好不好?」

基本上,巧蓮不了解楚孤湛,趙冰兒亦然,他怎麼想、怎麼打算,她們全猜不透;又經過旁人的饒舌,自以為是、好勝心又強的趙冰兒便已肯定,楚孤湛原來也和一般男人一樣,情愛對他不過是生活上的一種調劑品罷了!

誰說身為男人非得三妻四妾不可」她爹這輩子就只有她娘一個女人。她對楚夫人的話不能苟同,正因如今,她才會對楚孤湛抱著莫大希望,殊不知希望愈大,失望也愈深。

「今後別再跟我提起長安的一切,或許我會在這兒落地生根,等一切安定下來,再回去接受爹的責罵吧。」

趙冰兒是個好強的人,縱使心里傷痛欲絕,卻不願就此被打垮,巧蓮希望假以時日,她能真的看開。

在來洛陽的幾天後,巧蓮的身子漸漸感到不適,算起來,再過七天,她就該服下解藥,否則難逃一死。

為此,楊則利用人脈,不停找來大夫替她開藥方,但仍成效不彰。

趙冰兒再也沒心思為自己的事傷懷,巧蓮完全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楊大人,請恕老夫無能為力,這位姑娘身上中的毒實在很罕見,老夫學藝不精,實在汗顏。」

「哪里,勞煩您了。老忠,送客。」

送走大夫後,楊則和趙冰兒憂慮相望,不禁長吁短嘆。

巧蓮從床上坐起身,反過來安慰他們︰「我沒事的,只是胸口悶熱,精力還旺盛得很呢!況且還有七天的時間,不到最後,怎知沒有希望?」

趙冰兒知道她在強顏歡笑,不由得自責起來︰「瞧我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不如我們立刻起身回長安去……」

「說好不再提的。」巧蓮正聲嚴色打斷她的話。「現在回去實在太沒出息了,就算你肯,我也不肯。」

趙冰兒不得不打消此意,如今這情形,她們早在離開長安時就知道了,不是嗎?

「好好,是我的錯,我沒有原則,事情還沒到絕望的境地,不提喪氣話。我相信咱們將洛陽城的大夫全找來,一定能幫你解毒的。」

「是啊!我會想盡辦法救你的。」楊則信誓旦旦,心里卻一點把握也沒有。

三人便各自猜測他人的心事,也想著自己的心事。

為了巧蓮身上的毒,楊則的生活除了忙修史之外,其余時間全用來為巧蓮尋訪名醫上了;而趙冰兒則走遍大大小小的廟宇,為巧蓮祈福。

這天,她瞞著楊則出門,到一間有口皆碑的觀音廟上香。每次出門,她總不喜歡楊則派人跟著,那會讓她不自在。

這會兒上完香,她獨自上街,想買些新奇好玩的小玩意讓巧蓮開心一下。

街上人潮穿梭不息,身旁沒個熟悉的人跟著,她反倒有些害怕起來。以前巧蓮陪她上街時,總有些無聊男子覬覦她的美色上前來搭訕,現在巧蓮不在身邊,她必須更謹慎點才行;雖然她會兩下拳腳功夫,但終究抵不過一個大男人的力氣。

突然,她看見前方一個攤販上,擺著一株用翡翠雕成的蓮花,想買給巧蓮,于是三步並成兩步奔過去,不料,她撞上一具結實的身軀,整個人往後踉蹌幾步。

「姑娘,你沒事吧?」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伸手拉住她,讓她順勢滑入他臂彎中。

趙冰兒驚魂甫定,趕緊站直身子,雙眼這才看向那名男子。

她驚覺他眼神中有著和楚孤湛相似的剛毅……不!說好不再想他的。

男子卻出了神地緊盯著她不放,似乎忘了此刻身在何處。

「呃……我沒事。」趙冰兒有些尷尬,眼神卻忍不住瞟著他。

他是個年輕人,但又讓人覺得老成,不似楚孤湛易怒、蠻橫……唉!怎麼偏又想起那個早該忘了的人?

她恨自己太優柔寡斷。

甩開混亂的思緒,她緩緩朝攤販走去,隱約,她覺得身後傳來一道熾熱的目光,卻沒勇氣回頭求證,整個人開始變得魂不守舍。

話說楊則為了解巧蓮身上的毒,坐著馬車簡直跑遍了整個洛陽城尋找名醫,但仍一無所獲。

當他走出今天預計詢問的最後一家醫館門口時,發現外頭正下著傾盆大雨,老忠已撐好傘等著他。

正想舉步上車,突然一位姑娘橫沖直撞地跑過來,躲入他的傘下。

「哇!見鬼了,突然下這麼大的雨,還好我反應和腳程都快,才沒被淋成落湯雞。」她嘟囔著,旁若無人似的整理起被淋得半濕的衣裳。

「你這姑娘怎麼……」

「沒關系。」老忠想責怪她過于放肆,卻被楊則制止。

她仿佛這才意識到身邊有人,抬頭望著楊則,給了他一臉如沐春風的微笑。「公子,麻煩你了,我這衣裳是剛做好的,身上還沒穿熱呢!」絕不能淋到雨。」

楊則發現這名女子年紀和趙冰兒相仿,螓首蛾眉、膚如凝脂,五官細致,煞是迷人。

「姑娘,你住哪兒?不如我送你一程吧!」這雨大概會下上一段時間,楊則沒時間在這兒耗著,又不忍心讓她淋雨,只好如此提議。

不料她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還主動跳上馬車。

楊則苦笑著搖搖頭,跟著上車。

「你還沒告訴我,你住哪兒?」

「我是溜出來玩的,這時候回去會被逮個著,你別送我回去,想辦法送我去別處,喂!你知道哪兒有好吃、好玩的?」她毫不客氣,竟指使他該怎麼做了。

「我不叫‘喂’我叫楊則。」他發現這姑娘和婚前的趙冰兒在個性上有幾分相似之處,八成也是個淘氣的問題人物,對她的好感不禁油然而生。

她愣了一下,隨即又扯著甜甜的笑容︰「小女子名叫姚千璇,家住城西,有空你可以到我家去坐坐。」

「如果你不介意,先到我家去坐坐吧!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送你到哪兒去,現在雨下得這麼大,到哪兒都不方便。」楊則不怕落個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只有一股想多看看她的沖動。

姚千璇興致勃勃,連連應允。

「姚姑娘。」

「叫我千璇就可以了,大家都這麼叫我。」

楊則只是笑笑。一路上他就只是靜靜听她嘰哩呱啦地說著她去趕市集發生的趣事;她豐富的肢體動作和表情變化讓他幾乎看傻眼了。

一踏進楊府,姚千璇的驚嘆聲就沒停過,她沒想到楊則竟是仕宦之人,住的房子如此豪華……」

「楊大哥,你定是個當官的吧,否則怎麼會有這等排場?」

「不瞞你說,我官拜監察御史,兼任翰林學士,承蒙皇上賞賜,這次是為了史料征集之事才來到洛陽。」楊則不想隱瞞自己的身份。對一個小泵娘有什麼好瞞的?

「翰林學士?不得了,那你一定學識淵博,月復筍便便吧?」姚千璇轉著水汪汪的大眼,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此時,下人跑來向他稟告︰「少爺,巧蓮姑娘好像不太對勁,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馬上去。」楊則急忙想去一探究竟,姚千璇卻拉住他的衣袖。

「誰是巧蓮?她怎麼了?」

「中毒了,過兩天再找不到解藥,神仙都救不了她了。」

「我也去看看,或許可以幫得上忙。」

她能幫上什麼忙?楊則雖這麼想,還是由著她。

而躺在床上的巧蓮又感到胸口灼熱,癥狀比之前嚴重些許,更糟的是,這次連四肢都有了異狀,開始冰冷起來。

「巧蓮,你覺得怎麼樣?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楊則挨到她身邊,一臉愁眉不展。

巧蓮身上的不適是一陣一陣的,什麼時候發作也沒個準。

「沒什麼,是他們太緊張了。」

姚千璇湊過去,隨便看了巧蓮一眼,便胸有成竹地說︰「她中的毒,毒性很強,而且罕見,若再不服下解藥,到時候保證痛得連全身被人大卸八塊也不自覺了。」

楊則目瞪口呆,慢慢轉頭看向她︰「你懂醫術?」

「略知皮毛而已,我家主人才厲害,簡直是華佗再世。」

這句話仿佛將楊則從絕望中拉出來。「你家主人?請問你他貴姓大名?」

「他叫姚令門,我是跟著他姓的。我們這個月初才從承德到洛陽來,這里的人對他還不太熟,但他在承德可是大名鼎鼎,無人不知哩。」

「哦?那你同他是什麼關系?」

「我是他的丫環兼徒弟。以前我家老爺在世時,曾在宮中當過御醫,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賣進姚家,老爺子對我不薄,還讓我當主人的伴讀,後來主人在醫術方面多有鑽研,青出于藍,根本無人可比。」姚千璇的神情很認真,一點也不覺夸大其辭。

「真是天助我也!千璇,你能帶我去見你家主人嗎?」

「啊?這……」姚千璇踟躕起來︰「可以是可以啦,可是他有個很奇怪的習慣,要他醫人並不容易,而且他要的報酬也不一定是錢財,他要的是他想要的東西……」

「這是什麼規矩?不管了,不管他要什麼,我都給得起,你馬上帶我去見他!」

巧蓮聞言,吃力地撐起身子,想制止他︰「楊大哥,別白費心機了,這是我命中注定……」

「不!哪怕希望渺茫,但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棄,你也一樣,嗯!」楊則早下定決心,誰也沒法子說服他。

巧蓮不想損了他的好意,只好順了他的意,反正她喜歡看他為她五內如焚的模樣。

姚令門住的宅院沒有楊府那麼壯觀,但安靜素潔,看來倒像個清修之地。

姚家只有一名管家和煮飯的老嬤嬤在伺候著,而千璇從不用做粗活,只要等候姚令門的差遣就行了。

而位于偏院的「研梓閣」就是姚令門用來研究藥材、提煉金丹的地方,里頭放了一大堆醫學方面的書,和一瓶瓶各有不同用途的藥瓶子,他絕大多數的時間都耗在里面。

千璇帶楊則來到大廳後,進偏院去請姚令門,幾刻鐘後,姚令門才徐徐而來。

原本坐著等候的楊則立刻起身,向他打躬作揖︰「姚公子,突然登門打擾實在冒昧,但人命關天,請你一定得伸出援手。」

「翰林學士楊則楊大人……哼!是個官呢!我對當官的沒什麼好感,請回吧!」姚令門方才听千璇粗略介紹過楊則,對朝廷命官有些排斥,姚老爺當年若不是在宮中遭人誣陷,也不會死于非命;所謂官官相護,但也官官相妒,其父便是這樣的受害者。

千璇知道他奇怪的性子,但決定幫人幫到底,替楊則說個情︰「主人,楊大哥是個好人哪!當官的有好、有壞,您千萬別一概而論,千璇的話,您還信不過嗎?」

姚令門琢磨再琢磨,態度不再那麼堅定。「千璇已經告訴過我那位姑娘的癥狀,她中的是摧心斷魂丸的毒,這種毒藥起源于高宗時代,是十分罕見的毒,她怎麼會中毒的?」

楊則對姚令門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想不到他只听千璇的三言兩語,就知道巧蓮身中何毒。

「此事說來話長,姚公子,救人要緊啊!」

姚令門遲遲不肯下決定,楊則和千璇皆屏息以待。

「你還在考慮什麼?身為大夫本應仁心仁術,你的仁心在哪兒?」楊則等不及,焦急讓他失去理智,不免出口不遜。

這下可好,他月兌口而出的這些話嚴重冒犯了姚令門,千璇將手遮住眼楮,一副大勢已去般,泄氣地搖搖頭。

「千璇,送客。」姚令門用逼人的目光看了楊則一眼,立刻下了逐客令。

千璇想替楊則說說好話,還未開口,姚令門將手半舉,制止她再說一字半句。她無奈,只好送楊則出門去。

「楊大哥,你太沖動了,怎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得罪主人呢?這下功虧一匱了。」千璇忍不住叨念起闖禍的楊則來。

既然禍已經闖了,再後悔也于事無補,楊則只好懊惱地嘆口氣,無功而返。

迸道熱腸的千璇跟著楊則回到楊府商量對策。

這個時候,趙冰兒也來到正廳。方才她從外頭偷溜回來時,已經從巧蓮口中得知楊則去訪神醫之事,只見他此刻垂頭喪氣的模樣,料想事情一定不順利。

「冰兒,你又一聲不響溜出去,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楊則劈頭就先念念她。

趙冰兒對他的話听而不聞,目光投射在千璇身上。「這位就是姚姑娘?」

千璇對眼前這名宛若仙女下凡的姑娘很好奇,于是看向楊則,請他給個答案。

楊則會意後,不知如何介紹趙冰兒目前復雜的身份,只得替她編一個。「她是我的義妹,冰兒,趙冰兒。」

趙冰兒明白他的用意,向千璇微笑示意。

「哇!泵娘真是個大美人,那房里那姑娘……」

「她是我的丫環,跟著我姓,我同她沒有主僕之分,只有手足之情,她是為了我才會受此苦難的。」

千璇還沒見過像趙冰兒這樣和下人稱姐道妹的主子,想必那個叫巧蓮的丫環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令人激賞吧!

「千璇,依你對你主子的了解,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姚公子的心意嗎?想救巧蓮,非他不可。」楊則言歸正傳,對姚令門還未死心。

千璇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一個與他沒什麼關系的下人如此關心,心里竟有些酸溜溜的。「你這麼緊張她,難道她是你的心上人?」

她說話一向口沒遮攔,知道她的人,個個習以為常,不甚了解的人就難免錯愕。

楊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探人隱私的問題︰「呃……我……欣賞她……」

嗯!是個中庸的答案。

說到欣賞,千璇欣賞的正是他這類溫文儒雅、出類拔萃的男子,就不知他……娶妻了嗎?

「我家主人是說一不二的人,楊大哥,你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

趙冰兒在心中盤算許久,決定親自出馬,這個姚神醫的醫術究竟有多出神入化,她想見識見識。

「讓我去一趟吧!我會小心說話的,眼前巧蓮就全靠他了,我想……只要誠心誠意,他會感動的。」

聞言,千璇面有難色︰「可是……自從我跟了主人以來,除了我之外,他鮮少接觸過其他姑娘,不知道他會不會排斥你前去表現你的誠意……」

「笑話,懸壺濟世還選對象的嗎?以前沒有女子找他治過病?」趙冰兒對姚令門的印象愈來愈惡劣了。

「當然有,可是全不勞他出馬,我就可以搞定了,行醫至今,我還沒遇過像巧蓮姑娘這麼棘手的病癥。」

這激起了趙冰兒好勝的心態,若請不了姚令門出手相救,她誓不為人。

楊則不放心她單獨前去,那個姚神醫的性子奇怪,是個難纏的家伙。「我陪你再走一趟吧!要不,讓老忠跟你去。」

「不用了,人家姚公子又不是什麼毒蛇猛獸,我一個人沒問題的。」趙冰兒拍胸脯保證。

楊則還是不放心,千璇立刻插話︰「有我在,你還擔心個什麼勁兒?我會幫她的。」

那個姚令門對女人沒興趣,不知會不會有斷袖之僻?楊則心里混亂,但還是拗不過她們。「要去可以,等明兒個再出發。姚公子此刻心情不好,大概很難說動他。」

「可是,巧蓮她……」趙冰兒實在等不及,巧蓮只剩下兩天壽命。

但千璇覺得楊則言之有理。

「楊大哥說得是,明天再去勝算會大一點,我家主人一天是不見兩次客的。」

趙冰兒想不答應都不行,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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