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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一次我愛你 第三章

清音瑯瑯,不斷地由木框窗往外傳開,那是一間教室,門口掛著牌子,上頭寫著「六年三班」。

在同學們齊聲朗誦課文時,坐在最後一排,六年三班的模範生兼班長寧雪,正在幫忙掩護她身旁那已睡了快二十分鐘的同班同學,韓桀。

喊同學是客氣的稱法,說是來討債的冤親債主,她還覺得比較像。

韓桀在寧雪七歲時與他的母親一塊嫁進忠義新村里,進入了她的生命,也為那向來樸實敦睦的村子,帶來了茶餘飯後的閑嗑牙話題,及大大小小沒斷過的風波。

五年過去了,韓杰十三歲,封他為忠義新村首席話題人物,實不為過。

舉凡過年放爆竹燒掉了人家半座果園,帶著村里的孩子去和隔壁村劃地盤分界線,王媽媽家里養的老母雞被人拔光了毛,月兌光光地坐上了烤架,鄰村農田里的大黃牛被人斗毛了性子,奔進村里頂人,種種數不清,只要是壞事,差不多都和他月兌不了關系。

在韓桀出現在村子之前,打罵小孩是村里經常會听到的聲音。

家家戶戶的男人幾乎個個都是大嗓門,罵得再大聲也沒人會去過問,那些被罵的小孩也都知道要怕,只要是一見著了一家之主敞開嗓門、掄起了雞毛撢子,若非假哭就是該開始跑著讓人追了,但自從韓桀出現了以後,還多了一種反應,那叫做反抗頂嘴。

韓桀與張煥之間的戰火,認真算起來,竟是從韓淑妹嫁來的第一天就開始了。

原因無他,只因他堅決不肯改姓,甚至寧可離家出走去當乞丐,不要他養。

澳不改姓這可是大事,怎可縱容著這毛還沒長齊了的小赤佬?

為了這事張煥爆了火性,咆聲隆隆,一老一小就這麼當街開戰起來,你來我往地,煙硝滿天。

街坊鄰居全都擠來看了,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看歸看,總不好出主意。

最後,張焰無奈地屈服于韓淑妹的跪地磕頭及抹不完的眼淚,咬牙勃怒而去,任由了韓桀。

同個屋檐下老子姓張小子姓韓,彷佛就此注定了他們之間永遠的水火不容。

至于寧雪,她小了韓桀一歲,原是不該與他同年級甚至同班的,卻在張煥去幫韓桀轉戶口並辦理轉學時,才知道了這小子壓根就沒進過學校讀過書,只能以新生名義到學校注冊,于是遲了一屆,與寧雪成了同班同學。

新生報到的那一天,張煥還特意請了假,親自押著韓桀到學校,甚至還在教室後面盯梢了三天才終于放心,將這個頑劣小子交給老師來管教。

罷入學時的韓桀因為是生平頭一遭被人管束,脾氣壞、性格頑劣,同學們誰都不敢靠近他,只除了寧雪。

寧雪之所以會特別照顧韓桀,倒不是念在什麼鄰居情誼,而是因為受到了韓淑妹的托付。

說到這里,就得先交代她與韓淑妹之間的結緣過程了。

說實話,若真要論較身世背景,寧雪比起韓桀其實不遑多讓,韓桀至少還有個疼他入心的親生媽媽陪在身邊。

寧雪的父親是個飛將軍,在一次任務里失去了蹤影,有人說是墜落大海,亦有人猜說是迫降到「那邊」去了,眾說紛紜,卻因事關國家機密,沒人能給她一個正確答案,而她的母親,一個本就不安于室、貪自由愛享受青春的女人,把軍中發下的撫恤金全數拿走和男人跑掉,留下了當時年僅五歲的寧雪。

原先她是要被送到育幼院去的,卻讓她父親的同鄉好友簡易聞訊後硬是將她留了下來,不願見到好友的唯一骨血流落在外,便領養了寧雪,將她帶回家。

簡易是個大好人,熱血好男兒,可惜的是做事沖動了一點。

為好友養孤並不是壞事,但也該先惦惦自己斤兩,在決定要領養寧雪時,他壓根就忘了家里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女兒——比寧雪還小上一歲的簡卿,以及那對雙胞胎姊妹花簡憐及簡歡。

「爛好人一個!」

簡太太駱美心是未經商量就被迫接受「事實」的,所以三不五時便要叨念老公一番。

「真想要幫人養,好歹也找個能在咱們死了後,幫忙捧香爐的男女圭女圭,你是嫌家里的賠錢貨還不夠多嗎?」

「美心!」簡易翻臉了,「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其它的男女圭女圭和寧翔沒關系,我養來做啥?你不要在孩子面前亂說話,我就不信憑我簡易,養不活四個女女圭女圭!」

被罵了的駱美心沒再吭氣,反正她自有變通辦法,身為軍人的簡易得屏東、花蓮移防出任務,一個月沒幾天在家,養孩子根本是她一個人的事情,既然權在她手上,那個白吃白喝又不姓簡的女女圭女圭,自然就得把皮給繃緊點,千萬別惹毛了她。

駱美心的冷顏惡聲及毫不掩飾的排斥,在在讓年紀雖小卻已很懂得看人臉色的寧雪,清楚了自己在這家里的地位。

她不挑吃、不揀穿,從不曾主動向簡家要過什麼,她幫忙煮飯,幫忙揀菜,幫忙收衣服掃地,幫忙照顧小她四歲的簡憐和簡歡,標準的女圭女圭帶女圭女圭,偶爾還得幫任性刁蠻的簡卿收拾善後。

她和簡卿雖然只相差了一歲,卻是一個像公主,一個像是小女佣。

寄人籬下就是這樣子的,她必須要懂事,直到她有能力養活自己的時候。她常常這樣警惕自己,日積月累地壓抑下來,原就話不多的她變得更不愛說話了。

不說話勤做事,她像是一只安靜的小堡蜂,而這樣子的寧雪,終于讓駱美心看得順眼多了。

在村外的河堤旁,有著一大片從上游沖刷下泥沙淤積而成的無主沙洲。

中國人向以勤儉持家,對于這樣一塊荒廢的土地,村里人自然不會放過,于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在那兒圈地自用,灌溉種菜。

秋冬時的茼蒿白菜,春夏時的韭蔥蘿卜,冬瓜、絲瓜、西紅柿、地瓜葉等等,甚至只是些九層塔及紅辣椒,都足以讓人看得賞心悅目。

家中食指浩繁,駱美心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可以節省菜錢的機會,她也學人佔了一大塊河邊地,佔地的事歸她,但之後的播種、掘土、施肥及澆水,卻全都落到了寧雪身上。

之前還沒讀書時還好照顧,但七歲起她要開始上學了,是以只得捉緊空檔,在每天上學前,先跑到菜圃里去挑河水澆菜。

那一天清晨,天還是蒙蒙亮時,寧雪就來到菜圃,還沒走近河邊她就先听見了一把甜沁女青,寧雪微愣,捉著小木桶傻站在河邊,不知道能不能上前去打水,深怕打斷了人家,下一瞬間,那抱著膝頭坐在大石上唱歌的女人轉過頭來,正是前些日子剛嫁到村里的韓淑妹。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視線對住登時一僵,一個不再唱,一個也不敢動了。

「小妹妹,你早呀!」

蚌性和寧雪同屬內斂的韓淑妹,礙于自己年紀較長,是以雖然害羞,卻還是先開口打招呼。

「張媽媽早!」

寧雪乖巧地朝她鞠躬,不管其它的婆婆媽媽在背後是怎麼亂嚼舌根的,她對于這美麗恬雅溫柔,乍看下像煞了朵雛菊的張媽媽,可是頗有好感的。

「你叫做寧雪是嗎?」坐在大石上的韓淑妹朝寧雪真心微笑,「你的名字很好听喔!」

寧雪聞言莫名其妙紅了臉,也莫名其妙紅了眼,也不知道是因為竟然會被人給記住名字,還是因為太久沒被贊美的情緒所沖擊出的傷感,她不敢多說話,只能再一個深深的鞠躬。

「謝謝張媽媽!」

「別跟我客氣。」

韓淑妹溫柔招手將她喚近,真心感嘆。

「如果小桀能有你一半的乖巧懂事,我就算是得死也沒有遺憾了,真的,張媽媽好想要有個像你這樣乖巧可愛的女兒。」

一個說得真心,一個听得歡喜,兩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樣開啟的。

沒有刻意的約定,但從那一日起,清晨的菜圃就成了兩個女人的聚會處。

韓淑妹會幫寧雪挑水、除草、松土,忙完後,透著晨曦,迎著微涼晨風,她會笑吟吟地拉著寧雪坐到大石上,為她梳發,甚至還會哼唱歌謠,並說一些她小時候在山上割野菜、抓蝸牛炒來吃的往事。

兩人在人前都算是沉默寡言的人,卻在單獨相處時還滿有話聊的,就算都不吭聲,氣氛也還是一樣的自在。

「小雪呀!」韓淑妹邊梳發邊央求,「你把頭發留長一點嘛!這樣我才能夠嘗到幫人綁辮子的樂趣呀!我以前曾在美容院里學過幾招的,還沒真正用上就嫁給了你張伯伯,想想真可惜。」

寧雪重重點頭,把這話記進了心坎里。

不是她不想留,只是因為沒人會費神為她梳發扎辮,為了不願再給簡媽媽惹麻煩,是以她從不敢妄像跟簡家三姊妹一樣,留了一頭長發。

見寧雪點頭,韓淑妹快樂嘆息。

「小雪呀,你真的好乖、好可愛,張媽媽真的好喜歡你……」她傾身張臂擁住她,像在推搖籃般地左右晃蕩。「就算我以後真能生個女兒,怕都還沒你這麼貼心呢,不過呀,我已經和你張伯伯說好了,在小桀還沒能讓人不擔心之前,我是暫時不打算為他添弟弟或妹妹了。」

「張媽媽,你會不會為韓桀考慮得太多了?」寧雪忍不住要這麼問。

要讓那混世魔王懂事變乖?搞不好得用上一百年呢!就和睡美人睡覺的時間一樣的長。張伯伯年紀大了,韓桀又不肯姓張,總不好讓張伯伯始終都抱不到自己的兒子吧?

「我知道這麼做是有些自私……」搖晃停下,柔音變得有些惆悵,「但是當媽媽的都是自私的,當她們在面對自己孩子的時候,有關于這一點,日後你自會知道。」

是嗎?當媽媽的都是自私的嗎?

寧雪模模糊糊地想著,卻在億起了自己的母親時,不得不有些嫉妒韓桀了。

「小雪,你和小桀是同學,又這麼會念書,你幫張媽媽的忙,教一教小桀,多照顧照顧他好嗎?張媽媽不識字,張伯伯又常常不在家,小桀脾氣壞個性像牛一樣,就連老師都拿他沒什麼辦法……」

當時寧雪沒多想,只是為了想讓韓淑妹開心,于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她沒考慮到一個連老師都拿他沒辦法的人,憑她一個小小女生,又能有多大的能耐?

但她不管,她點了頭,接下了任務,那就得要全力以赴。

接下任務後她才發現他的程度差得離譜,別說簡單的國字,他連ㄅㄆㄇ都沒有听過,不會背國語的三字經,耳熟能詳的只是台語的三字經。

于是寧雪將自已變成了小老師,且還是個有著天大耐性的小老師,因為她面對的是一個渾身牛脾氣的學生。

上課時韓桀若不乖乖听課,她就不許他下課休息,兩人利用十分鐘的時間將老師上過的東西整理消化,逼到他非懂了不可。

如果他敢說髒話,她就會捉著牙刷沖跳上去親自幫他刷牙,那些什麼女生踫男生羞羞臉的問題,她全都沒放在心上。

韓桀原是鳥都不鳥她,卻在寧雪如幽靈般時時刻刻緊黏著不放,就連上個廁所都能被跟進男廁里,靜蹲在一旁等他把廁所上完的情況下,終于投降了,漸漸地,為了伯耽誤到他下課玩耍的時間,更擔心自己遲早會因此得了便秘,他只好忿忿不平地由著她管了。

罷開始時他其實是被逼的,但久而久之,在他不自覺的情況下,寧雪之于他,竟成為了這世上除了韓淑妹外,唯一一個能有本事影響他,壓下他火氣的人了。

韓桀被迫發現,這個叫什麼雪的小女生,不像雪,像冰塊,外表或許柔弱,內在卻是個冥頭不靈的老太婆,一個足以將聖人給逼瘋的老太婆。

寧雪也發現,盡避桀驁不馴,盡避叛逆搗蛋,韓桀卻有個好到不能再好的頭腦,他只消用上十分之一的努力,就能得到比別人多十倍的成果。

不過人家是五育均衡,德智體群美樣樣均重,他卻是只踫他喜歡的東西,例如數學、音樂、畫畫及體育,其它那些沒興趣的,不管台上的老師如何聲嘶力竭,他都能當作是野狗在吠。

為了能不負韓淑妹所托,明明按身高是該坐在教室前三排的寧雪,每每在班上換位子時就得舉高小手,自動要求坐在最後一排,和身高比班上同學高出了一顆頭的韓桀坐在一塊,好方便就近盯視兼看管。

就這樣從一年級管到了六年級,眼看著他們即將要步出小學,韓桀在她這樣一步一盯的「管束」之下,野氣漸散,總算有點「人」樣了,至少他已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滿口髒話,也不會動不動就要找人打架了。

但不打架、不使壞,可不代表他變得循規蹈矩了。

忠于自我,仍是他一貫秉持著的生活原則。

就好比這一堂國語課,正是韓桀的最恨,是以他幾乎從頭睡到尾,而寧雪,也只能用她的國語課本加上他的,擋在那幾乎是半伏在桌面上的頭顱前。

運筆沙沙,因為她得一次作兩份筆記,好讓這條睡蟲回家時有東西可看,在她偶爾停筆休息的空檔,她都會沒好氣地偏過視線,瞧著這條大睡蟲。

她不得不看,因為被吸引,還從沒看過有人能在上課打瞌睡,睡得如此理直氣壯,睡得如此放肆大膽,卻又睡得那麼……

好看的。

韓桀長得像媽媽,那慣常出現在原住民臉上的特征,炯炯有神的濃眉大眼,挺直的鼻梁,他一項也沒少,可又混雜了漢民族的斯文俊逸,而沒有純種原住民那種微帶憨直的稚拙。

韓桀雖然功課不屬頂尖,卻因為是學校里的運動健將,再加上長相帥氣,是以成了學校里不少小女生的崇拜對象,不提別人,光商家的三個小女生,就都迷他迷得要死,常常要寧雪拉他到家里來玩。

寧雪沒好氣地搖頭,對于她們光憑外表去喜歡一個人的作法深覺荒謬,中看不中用,行事只憑一己喜惡,是她和韓桀同學了六年之後的觀感。

下課鐘響,老師離開,她身旁的大睡蟲終于清醒過來。

「你晚上是去當小偷了嗎?」寧雪本不想多問,卻實在忍不住要這樣調侃。

「沒有……」

韓桀淺打了個可欠,即便只是個呵欠,卻依舊好看得叫人移不開視線,他有股天生的巨星風采,是那種能攫住人目光不放的天生發光體。

「我去幫人顧釣蝦場。」

寧雪訝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半個月前。」

一提起掙錢的事,韓桀的困容頓時成了興致勃勃。

二個小時四十五塊,一天三個小時,幫忙換水、拋蝦,幫客人換掉打結的釣線,如果客人不會烤蝦,還要幫他們用竹簽串蝦子,嘿,你想不想去看看,就在……」

「韓桀!」寧雪不悅地打斷他的話。「我不想知道那麼多,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知道張伯伯會生氣的。」為了他三不五時偷偷打工的事,這一老一小已大吵過幾回了。

「誰管那張老頭兒怎麼想?」他無所謂的冷哼,「我要錢!」

即便他的母親已經嫁給了人家,即便他已在人家屋檐下被養了六年,他不但不喊人家一聲爸爸,就連一聲伯伯也沒有,見了面不是「喂」就是裝沒看到,至于背地里,則是一聲「張老頭兒」。

她當然知道他要錢。

每年過年時他都會在村外大樹底下擺桌,趁著那幾天法律假期,趁著大人為了過年氣氛不能打罵小孩,大賺村里村外大小孩子們的壓歲錢。

此外,他還常在下課後跑去收破銅爛鐵,收舊報紙,都是為了掙那幾塊零錢。

他去幫人探果子,去幫人捉老鼠都是要收錢的,他原還想去陪人擺夜市,卻讓張伯伯用棍子打了回來,還有什麼送報紙送牛女乃之類的,也都被告知了除非他十五歲,否則一律免談。

「你的錢還不夠多嗎?」她搖頭,對于這家伙愛錢不愛讀書的態度難以認同。

韓桀笑了,笑得很得意,伸指在桌上寫下個數字,一個讓她咋舌的數字,這數字或許在大人眼里算不得什麼,但對個年僅十三歲還在讀書的孩子,這已經算是個不小的數目了。

「有這麼多?」她真的很驚訝。

「這樣能算多嗎?」他皺了皺眉頭,「這離我的夢想標準還差得遠呢,小學畢業後,我可得要再加把勁了。」

夢想?!

寧雪沒好氣,因為知道他的夢想是什麼!「你還是不死心?」

他抬高下巴不悅哼氣,「我為什麼要死心?」

「張媽媽現在生活很安定,張伯伯又待她很好,他能夠給她幸福的。」

「你是眼楮瞎了嗎?那張老頭兒年紀破六十,算是半個身子躺進棺材里的人了,他憑什麼能夠給我媽媽幸福?」

「但無論如何,那都是張媽媽自己選擇的,不是嗎?」

「當然不是了!」韓桀理直氣壯的反駁,「她會嫁給張老頭兒,全都是為了我。」

「既然知道是為了你,你為什麼不乖乖學好?為什麼非要整天和張伯伯作對,害你媽媽夾在中間難做人?」

「那有什麼辦法,那個開口閉口鵝不鵝的老頭兒,以前至少會去管管小兵,現在退休了在家里,唯一的差事就是找我的麻煩。」

「那你為什麼不能夠懂事一點,別讓人家有找你麻煩的機會?」

「你煩不煩哪!」韓桀大吼一聲猛揮手,嚇著了坐在前排聊天的同學,卻沒能壞了寧雪的冷靜。「你這個女生真的很羅唆耶!」

她眸光冷掃,將自己放在他桌上用來幫他「擋風」的課本收回來。

「嫌我羅嗦,就別跟我說話。」

他不屑地哼了一聲。

「誰希罕和你說話了?從小一到小六,哪一回不是你主動巴黏著我不放的?老師!」韓桀故意學她溫緩的女調,「我想坐在韓桀隔壁耶!老實說,從小一起我就開始懷疑,懷疑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就像簡家三姊妹一樣。」

寧雪懊惱咬唇,難得冒火,「坐你旁邊是為了看著你別出事,要不是為了對你媽的承諾,我才不會給自己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我知道你對我媽媽真的不錯,所以我才會睜一眼閉一眼地讓你管,也才會睜一眼閉一眼地讓你偷偷喜歡我……」

「我沒有!」寧雪握高小拳緋紅小臉,卻也不知是被羞被激的,還是真有幾分心虛。

「好啦、好啦!」他故作恩赦狀的揮揮手,「沒有就沒有嘛,那麼生氣干什麼?愈生氣就愈代表心里有鬼喔!」

見她氣得想打人,他笑嘻嘻轉開話題。

「就是因為知道你對我媽媽好,所以我才要更努力的賺錢,因為除了媽媽和我以外,我的夢想標準里,又得再加上一個人了。」

「加一個人?誰?」她不懂,困惑的問道。

「就是你呀!」收起玩笑語氣,韓桀表情一本正經的說。

「加我做什麼?」寧雪傻愣愣地問,但不可否認的,心里生起了一絲絲的感動。

韓桀直直覷視著她,認真專注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因為你就跟我們一樣,需要一個真正的落腳處。」

「我已經有簡家了!」她嚴正抗議。

他翻了白眼,「簡家?你我心知肚明,在那個地方,不管待了多少年,你永遠只會是個外人而已。」

她沒打算領情,「那又怎麼樣?如果我真的跟了你們,也不過只是加入另外一個不屬于我的團體。」

「放心吧,我們會讓你感覺到很自在的。」

「不要,我不要欠人人情,更不要沒有理由地讓人供養。」

「怎麼會是沒有理由呢?」韓桀笑嘻嘻地皺鼻,「讓你跟,是因為我想要讓我媽過享福的日子,所以還缺了一個乖巧听話,合她的意又不會喋喋不休的小台佣……」

說到這里,他搖搖頭,「但有關于喋喋不休這一點,你最近的表現真是差強人意。」

寧雪听完話氣得用課本扔向韓桀。

那方才心底曇花一現的感動情緒,頓時消散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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