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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沙爾的新娘 第六章

「小姐回來了!」

「瑞小姐回來了!」

「倫哈卡貝」上上下下都充滿了又驚又喜的氣氛,人人都放下手邊的工作,趕著列隊來迎接她。

她難怪,鐘瑞可算是死里逃生才重返家園,怎麼不值得慶賀?更何況鐘瑞雖然都冷著一張臉,卻是個極有責任感的好主子,大家盼她回來都盼得急白了頭發。

「倫哈卡貝」今年可謂是充滿傳奇色彩。先是死里逃生的白家二少色白奇哲,不但毫發無傷的歸來,還帶回了金發藍眼的新娘紅雁。更令人意外的,紅雁竟然就是鐘瑞以為早巳生離死別的小妹;再加上聞風尋親而來的兄長——尼克及及克里夫,他們家的孩子在十多年後,終于在「倫哈卡貝」團聚。

鐘瑞覺得恍惚,這一切來得如此快,令人不敢置信。和激動無比的尼克相較起來,她便顯得冷靜得過于他們本是俄羅斯貴族之後裔,卻礙于中俄混血的身分不容于斯。就在他們準備避禍至中國途中,一樁意外讓他們分散,十多年後才終于得以重新相聚。

鐘瑞注視著哥哥的明亮金發,以及那截藍不同。

「我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小妹。」追憶過往,鐘瑞仍覺是夢靨。「我親眼看見她掉下山崖……」她不由自主地渾身輕顫。「是我的錯……我一直拚命地拉扯韁繩,想把馬車停下來,可是卻沒有想到那反而造成緩沖力。凱瑟妮一直哭,也爬到前面……就……」她痛苦地申吟也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就那樣沖落下山崖。快得我什麼都來不及做!什麼都——」

「夠了、夠了。」尼克眼眶濕紅,緊緊摟住她。「不是你的錯,蘇蒂,那不是你的錯。」天啊,她這些年來就一直這麼的背負著罪惡感嗎?

她在兄長的懷中哭得像個嬰兒。歉疚及驚恐在她心中一直蟄伏,無處宜泄,此刻方如共似的一並爆發。

「我輾轉地流落到哈爾濱,除了想辦法活下來之外,就一直在探訪你們的消息……」鐘瑞拭去眼淚,輕描淡寫地不願提及過往的街頭生活,只簡略地描述自己被鐘綺收養後發生的一連串。

「哥哥沒有好好保護你們,讓你們受苦了。」尼克輕柔地親吻鐘瑞的臉頰,表達出無限的疼惜。「其實在你們被發狂的馬兒用車給拖走的,我和大哥還拚命追了好久,但人又怎麼可能追得上馬呢?最後我們才決定去找外祖父。這些年來,我們不斷尋訪你們的下落,但卻都像斷了線的紙鳶了無音訊。我們走訪了每個部族的蒙古部落,走遍了邊境的每寸土地,都探不到你們的下落……雖然不是說放棄,可是……」

「我了解。」鐘瑞平穩的回答。她是真的了解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觸,她這幾年來,她不敢奢望老天爺會讓我們重聚一堂。

「克里夫辦完事就回」倫哈卡貝「,他看見他們一定樂呆了。」居然親昵地摟著她,兄妹倆在星空下笑成一團,筆墨都難以描述那種天倫重會的溫馨。

「哥,你和大哥現在在做什麼?做生意嗎?」鐘瑞很自然地問。

「才不呢,我和在夫天生就沒那種商業細胞,我們是為疆界自衛隊工作。」

綠眸流露出無限訝異。也怪不得鐘瑞有這種反應。這疆界自衛隊長年都在北大荒四處東征西討,以逼退一些想侵佔欺凌邊區的俄國人,土稱「炮勇」,可說是北大荒的守護神。

這群邊境的硬漢雖未受國家的栽培,但個個驍勇善戰,且忠心護國。北大荒的居民對這些「炮男」有著十二萬分的敬意,還經常幫著解決一些沖突。在孤絕冰冷的冬季中,他們必須站在邊疆的最邊端,以防敵人人侵。

「怎麼會?」光憑他們金發藍眼的俄羅斯相貌,那群「炮男」怕不早搶起槍口對準他們的腦袋,又怎麼會允許他們的加入?

看穿妹妹的疑問,尼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才道︰「當初那些弟兄一照面,我和克里夫的確差點當場就被人作掉。是外公一再當我們是金發白膚,可是骨子里流的卻是中國人的血,而且留我們下來算是……算是……」他絞盡腦汁,搜尋恰當的字眼來加入自己欲傳達的內容。

「知已知彼、百戰百勝?」鐘瑞很善解人意地幫著搭上一句。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還有一句,叫做——叫‘以毒攻毒’。」尼克指著自己的臉。「有時候,這在俄羅斯是最好的通行證。」

「哥!鐘瑞倒抽口氣。尼克的意思該不會是……他們都在做反間諜吧?那種工作危險性奇高!

尼克故意裝成沒留意到妹妹憂鎖的眉頭。「別擔心克里夫,他只不過去闕家一趟。幾天前,有盜匪想夜襲‘天關’,可被我們逮個正著,現在搞不好舉行慶功宴哩。」

「盜匪?」敏感的字眼不經意痛她心底脆弱的一角,尼克亦有所覺,立即識趣地轉變話題,聊起自衛隊南征北討所發生的點滴。

講得正起勁,尼克不經意地低下頭,這才發現鐘瑞不知何時,已恬然人夢……

夏夜徐風微拂,將她明亮的火紅鬈發拂起紛飛,出她寧靜的素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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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晨曦刺痛了她的眼,而且一陣又清又亮的咭咭笑語將她由夢中喚了出來。

「哇!」孩子氣的驚嘆近在耳邊,滿含好奇及艷羨。兩根好玩的手根頭輕輕撩卷她散于床上的發絲,小心地在指尖上搓蹭。

一股淡淡地玩性襲上鐘瑞的心頭不,她半睜著一只眼珠,赫然察覺來者是那個剛重逢相認不久的小妹——紅雁。

壓根兒沒覺察她的清醒,紅雁自得其樂地趴俯在床側,小手忙碌地抒情無著鐘瑞的紅發,被那火焰的色澤深深吸引。

這個妹妹吃了不少苦頭,听鐘綺說她自小在猿谷長大,所以不諳言語,她心中的罪惡感不禁再次浮現。但,好如今她算有了好歸宿。她相信自己的兄長白奇哲,是可以托付終身的對象。

難怪白奇哲說紅雁好動好玩、稚氣未泯——事實的確也是如此。不過這又何嘗不令人艷羨?世事多變,罕有人能活得單純明快。

「嚇!」鐘瑞突然地張開跟,駭得紅雁忙不迭收回手。

「哇哇!」紅雁小手用力拍拍胸口。「紅雁嚇到了,瑞姐姐嚇到紅雁。」

「紅雁在做什麼?」鐘瑞淡淡問道,順勢坐了起來,冷淡的氣息和白奇哲不分軒輊。

「紅雁想要紅色的頭發玩玩。」她一本正經地點頭。「」絕對很漂亮,紅雁要像瑞姐姐一樣漂亮。「

她?漂亮?鐘瑞模模自己的臉,啞然失笑。「我並不漂亮,你才是個美人。」

當時甜美的小小孩子長成這麼一個月兌欲的少女,找到好歸宿,那麼她依舊日的愧疚是否能減輕幾分?

奇哲漂亮、瑞姐姐漂亮,但是紅雁才不漂亮。「紅雁很認真的用力搖頭,逗出鐘瑞一絲笑意,她溫柔的揉弄金色發頂。

「原來你在這里。」白奇哲出現了,黑眸棄滿愛憐,口吻卻無奈。「奇哲不是告訴紅雁說過,別來的擾瑞姐姐睡覺嗎尹」

「瑞姐姐沒有睡覺」。紅雁嘟起嘴抗議。

「真不听話。」白奇哲將她帶入懷中。抱歉。「他後面一句是對鐘瑞說的,後者不在意地擺擺手。

「沒有關系,是我睡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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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下來,鐘瑞又恢復在「倫哈卡貝」原先平靜的生活步調,同時用種帶點惆悵的眼光觀察她所不在時,牧場的改變及動靜。

草原上野花點點、綠意連連。「倫哈卡貝」增添良駒、牛羊,忙著準備多彩多姿。每天每天,人人都是帶著笑聲。可是她總覺得惆悵。

她抱著軟軟的小嬰孩,嗅著那種純淨特殊的乳香。小白雲方睜開迷蒙的小眼珠,緩緩凝著她。當嬰兒忽然展開酒窩,對她露出朵無邪的笑靨時,鐘瑞雙眼不禁熱霧滿眶,心中又酸又甜、又想哭又想笑。

白奇哲及紅雁已成「倫哈卡貝」上公認的眷侶。他們如膠似膝。男的俊美、女的嬌俏,不知害羞的紅雁總隨時展露最真最甜的一面,惹人憐愛。誰也無法對她扳起臉孔,也難怪冷峻成性的白奇哲也會情不自禁地愛上她。

經常可見他們在樹下花前耳鬢廝磨。紅雁坦率地撒嬌、親昵賴在丈夫身邊,還大方地踮起腳尖親吻丈夫的臉龐,叫人不羨慕也難。

鐘瑞在羨幕之余,也察覺到惆悵下濃濃的不安。

但她選擇置之不理。

她晚上不只是一次驚醒,滿心悸然。在黑簾罩蓋的夢中,她下意識地總在那長一雙深覺凝然的眼楮……最最叫她害怕,是末了在她耳邊回蕩的低沉男音「我要這個女人?」

忘掉他、忘掉他!忘掉那一切的不快。理智不斷地鞭策自己,可是她的心卻不受指揮。記憶愈是反抗,那些印象便是愈清晰,她一直都不明白是為什麼。

半個月後,在牧馬場幫忙的鐘瑞突然被人叫回家。

「倫哈卡貝」來了意想不到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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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瑞一看清楚對方的面貌,整個人就傻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蘇蒂——不,瑞,我想你應該認識賓?」在鐘搿的強烈要求下,尼克試著接受妹妹的新名字,一如紅雁。

鐘瑞從未見過向來吊兒郎當、笑容滿面的尼克如此嚴肅凜然。

鐘瑞仍站得又直又挺,一動也不動;話輕輕穩穩地道了出來,簡簡單單。「是的。周賓。」

「朝勒盂……你也認識?」

「朝勒孟。」他應和聲音不可聞。

「……‘鬼眼’沙爾?」

這回她連話都答不出來,僅能頷道。尼克閉了閉眼,他怎樣都沒料到——「他是否——呃,強佔了你?」

「不是!」反射動作的大聲否認後,鐘瑞方才惶惑地發現自己的反應。

用手捂住嘴,整張臉蛋倏然刷白。

尼克暗自咒罵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悔自己的詢問技巧之差勁,有哪個身旁清白的女子會主動自承——曾被人強行玷污?這恐怕會視為家中最大的恥辱!輕則是將女子趕出家門,或隨便安排找人嫁了;重則女子可能會含羞忍憤地自殺,或強迫她除去月復中的胎兒鐘瑞本來是要將那一段遭遇就此埋葬,他卻又生狠狠地抖了出來。對接下來要啟齒的話便更不知如何起頭。

「不是不是不是!」她扯直了喉嚨大喊,完全失去向來的自制冷靜。揪著尼克袖口的手指愈收愈緊,偎在尼克懷中的身軀卻愈來愈虛軟。

「不是……」

「我知道,瑞,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尼克更用力地摟緊她。「你是無辜的,那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不是!不是!鐘瑞顫著唇想分辨些什麼,終究沒有說出口。

「如果她真的那麼憎恨沙爾,尼克,那其他,也沒有什麼好講的。」周賓刻意冷列的口吻下,仍有股掩不住的悲憤。

她這才領悟到點什麼,綠眼來回打量兩名男子。「你們認識?!」而且看情況絕非一天兩天的事。

事情太亂,尼克決定一一處理。「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在自衛隊中工作嗎?賓是我們的伙伴之一,沙爾是我們的隊長。這一次,他們是從去年就開始潛人班納圖克那幫人中臥底的。」

「你沒騙我?!」鐘瑞一下無法接受這種事實,怎麼這麼巧?其實不用問,他們凝重的臉色十足十持就公布了答案。

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呢y她在瞬間恍惚了。「他呢?」她猛然捉住周賓的肩膀。「他呢?沙爾呢?」

周賓整個人陰郁下來,仿佛是為無力挽回一件已成定局的事實失敗不已。

抓住周賓的驀然松開,鐘瑞在怪克的驚呼中,倒向他迎張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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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

「該死的!尼克,發生這麼大的事麼不早告訴我們?」

「你最好要有個很好的交代。」

「銀嬸,把夫人先扶出去。」

「奇哲,瑞姐姐是為什麼一直睡一直睡?」

啊,原來在哭泣的人是她的養母鐘綺;一個她欠負一生恩情的長輩——娘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呢?她不懂。

「沙爾和我回到班納圖克的營寺,準備抓孫嬌娘及其余黨時,才發現鐘瑞失蹤,及孫嬌娘的詭計。」

周賓的聲音忽遠忽近,卻無比清晰的傳人她的耳中。

「沙爾當場發狂了。」

「沙爾?他通常得連脾氣都懶得發。」尼克不敢相信的反駁。

「我有說他發脾氣嗎?不,他發狂了,在我們來不及阻止時躍下馬,沖向那些盜匪。一拳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孫嬌娘那婆娘,一直等到他揍到最後,出其不意從後頭跳上他的背,拿出藏于胸前的匕首刺了下去——」

被了夠了夠了!她不要再听了。盡避是陷入昏睡狀態,周賓的一字一句仍殘忍地鑽進她的听覺神經。

「瑞姐姐醒了。」首先發現情況有異的是紅雁。

有嗎?她有張開眼楮嗎?直到紅雁撲撲小臉在她眼前出現,鐘瑞這才相信。

「瑞!」第二張搶著出現的是尼克寫滿憂煩的臉,不知是否為自己的錯覺,她竟發現哥哥平滑飽滿的顴骨上多了和條紋溝。「你終于醒了?還好吧?要不要喝水?肚子餓不餓?」

「不,不好。不,不渴,不,不餓。

「稍安勿躁尼克。」第三張臉孔亦加入她的視線範圍內,是她向來敬愛的繼兄白奇哲。他看來永遠都是那樣次序然卓俊。「也許瑞還想繼續休息。」其實他這話說得沒幾分把握。鐘瑞的情況確實有些怪異。

鐘瑞溫馴的被人扶起來坐好,但綠眸被長睫半掩,臉上表情絲毫未有所牽動,眾人終于明白——她真的非常不對勁。

「瑞?」尼克遲疑了一會兒,才伸手在她面前垂下眼皮也會震顫一下。

「瑞?」尼克莫明其妙地心慌起來,用力搖晃她的肩膀。「瑞!」

鐘瑞依然保持原來的姿態,堅持不變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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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希罕的,今天清晨下起一陣清涼小雨。

「瑞小姐,您該用膳啦。」

銀嬸輕輕地放下托盤,輕輕地喚著坐在窗前的人。

在銀嬸的預料之中,那背對的身影絲毫不曾挪動。

原先燦爛的紅發毫無光澤,透明的容顏一片空洞,連唇也索得失去紅潤。

銀嬸在白家服務有數十年,雖然進白家門才三年有余,銀嬸也漸漸關愛起這個面次心熱的女娃兒。

如今鐘瑞發生了這等遭遇,銀嬸不禁怨恨起沒長眼的老天。多可怕的一件事!這叫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日後怎麼打婆家冽?

才喂了幾口,鐘瑞便合起雙唇拒絕再食。她是單純地缺乏食欲,縱然肌腸轆轆,但已對食物的沒有興趣。

「瑞小姐,再多吃一些吧。」銀嬸苦口婆心道。

「這可是我特地熬的香菇蛋粥呢。」

依舊是一片沉默,銀嬸再也按捺不下,索性放下碗匙準備開口時,就見鐘瑞臉色倏刷青,捂著嘴以銀嬸意料不及的速度飛奔到放著臉盆的台幾前,大嘔特嘔。

銀嬸先是迷怔,繼而領悟到什麼似的失聲月兌口而出。「小姐,你不會有喜了吧?」

像是被火舌燙到,鐘瑞倏地轉身。「你說什麼?」

是嗎?紅發襯托的臉兒顯得蕩然又無措。現在想來,天啊!這並不是吵可能。

銀嬸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過來人,比她更快一步便先斷出鐘瑞的異樣。真該死,眼前的鐘瑞將孕婦特有精神委靡、昏昏欲睡、胃口又刁又小的征兆全犯上了,她怎麼都沒有發現呢?而且鐘瑞盡避吃得少,但……那小骯仍微微圓凸幾分弧度……

鐘瑞終于露出這段期間來第二號表情——驚懼!

她怎麼可以懷他的孩子?他怎麼可以——「小姐。」銀嬸發現他又回到自己的沉思世界,手足無措加心慌意亂,索性先去呼喚別的主子。這件事,她怎麼都不知如先告訴主子。

是嗎?一個孩子嗎?一個——私生子的私生子嗎?

「不要——」她低呼著,雙手卻保護性的環住自己的小骯。

一直飄浮在她腦海中的臉孔乍然浮現,愈來愈清晰的輪廓線條勾出了她瞥在眼眶及喉嚨間的熱意。膝一軟,她重重摔地跌坐。

「瑞!」由克里夫及尼克領先,眾人一窩兒蜂擁前來,好巧不巧撞到這一幕。

「你沒事吧?」鐘瑞兩名兄長急忙一左一右從旁扶起她,再將她安置到床上躺下。一舉一動有著不必要的謹慎小心,像在對待一只琉璃瓷女圭女圭。

鐘瑞輕輕搖首,大家這才安下神。

麻煩才在後頭。

鐘瑞的身孕是大家都沒有想過的情況——這件事,該怎麼收場才好?

鐘綺不自覺地又紅了雙眼。老天難道嫌她女兒苦吃得不夠多嗎?自小顛沛流離乃至如今加諸在她身上的意外,就算有了九世的債也該清了吧?

銀嬸是把眾人都找來了,可是,誰也沒有開口,因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瑞兒,」鐘綺終于打破僵局。「你——嗯,你要幫你煞淨身的藥的嗎?」詢問的音量愈輕愈低,一個做母親的竟需要詢問女兒這種問題,已非心疼可以形容。

眾人將眼光集中在鐘瑞臉上。鐘瑞的臉上先是細微的矛盾變化,最後躍讓她嘴角的是淺淺的笑;其中含著一絲冷酷,她笑得令人發毛。

「你們希望我怎麼做?」她問。「我怎麼做才對?」

克里夫尼克都沉默了,尤其是克里夫。他一接到妹妹的消息後便馬上拋下在闕家的事情,交由周賓接手,快馬加鞭回「倫哈卡貝,」陪伴他這個吃盡苦頭的妹子。他看著她陷入茫然及痛苦的情緒中,心痛地發現自己能幫的忙的微乎其微。

他輕輕按著她的手。「都依你,瑞」。克里夫溫柔的語調滴出水露。「你做什麼決定,我和尼克都永遠會支持你。」

鐘瑞愣住了,接著縱聲大笑,笑到她用手掌捂著臉孔,遮去滑出來的眼淚,也因此沒瞧見尼克的欲言又止。

好個克里夫啊!他沒看出她就是無法斷然地做出決定?

「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一干人面面相覷,陸續退出房間。

「我要當娘了,母親。」她注視著窗外霧蒙蒙的天空,依然細雨連綿的天空。她似乎能看見她母的面貌。您以前有沒有這種該不該的困擾,母親?您有沒有後悔過生下我們?

「怎麼可能會呢?您和父親是那麼的相愛。」她兀自回答在心底的詰問。

我該殺了他嗎?她牢按住骯部。我該殺了這個無辜,卻又無祝福聲相伴的孩子嗎,父親?

孩子會有她的紅發嗎?會有她的綠眼嗎?抑是像其余耶家的人,是金發藍眼呢?

還是會像他的父親呢?

鐘瑞反射性的抬手模了模臉頰,發現上面又是濕漉一片。

想生、她想生下來。

但是生下來呢?讓這孩子成為來歷不明的無父之子嗎?他能忍受嗎?他不會責怪嗎?鐘瑞曾嘗過這種身分不明所帶來的鄙視痛苦,她忍心讓月復中的小孩重蹈覆轍嗎?

他為什麼要替一個死去的人生孩子?她何苦?

她坐著,看了一天的雨,想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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