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哭過的天空 第4章(1)

唐語晴到辦公室時,老板蔣先生難得已經到公司了,他抬頭望見語晴,突兀的說︰「哇,語晴今天特別明亮動人!」

「我哪里不一樣嗎?」語晴低頭看看自己,也許是昨晚失眠,今天妝上得比較仔細,而且挑了一套鵝黃色的套裝,以掩飾晦暗的心情。

「我今天看什麼都覺得不太一樣。」蔣大智神情憔悴。

「蔣先生,是公司的事吧?」語晴小心翼翼的問。

「我們進會議室聊一下。」

語晴跟著蔣大智進會議室,她听到身後的職員一陣竊竊私語。

蔣大智坐在平日開會的主席位上,苦悶的點了一支煙︰「你跟公司簽的賣身契就到今天為止吧!」

語晴從椅子上跳起來︰「蔣先生,我們真的撐不下去了嗎?我們還有幾個案子在審……」

「我太太堅持要移民,我實在拿她沒辦法。」蔣大智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其實危機就是轉機,『奧維廣告』過來以後,說不定會有一番新氣象。」

「你把我們賣給『奧維』?」

「你跟我簽的長約我已經撕掉了,你是自由的。不過奧維廣告希望你留下來,他們願意付你更高的Pay。」

語晴苦笑︰「看來我還有一點利用價值。」

蔣大智無限感慨︰「我老了,再也不夠眼明手快,在這個圈子,我是應該退休了。」

「其他人還不知道吧?」

「他們心里應該早就有數了吧?」

語晴點點頭。

「有空到溫哥華找我玩。」

「蔣先生,我欠你的錢……」

蔣大智揮揮手︰「算了,我在台灣多少東西帶不走啊?那些錢,對我來說不多,對你就是一身債了,忘掉它,你現在誰都不欠,知道嗎?」

「……」語晴百感交集,眼淚紛紛落了下來。

「別哭了,換了老板還加薪,好耶!」蔣大智走出會議室,宣布公司已經讓「奧維廣告」並購的事實。

「下午『奧維廣告』的總裁姚立民先生就會過來跟大家見面。至于詳細問題,他會給你們做一個答覆。」

總機小妹卻在老板宣布消息後就情緒化的收拾東西走人了。她說︰「干嘛啊?我們又不是沒人要,何必等著看人家臉色。」

「您年輕貌美好找事啊!我看我們一動不如一靜。」業務部的小斑問︰「語晴你呢?」

「看看再說!蔣先生總不會把我們賣給那些阿狗阿貓吧?」語晴對自己的工作能力充滿自信,她並且相信新老板會滿意她的。

下午「奧維」的總裁姚立民一個人悠悠閑閑的過來。

唐語晴沒想到這位總裁竟然如此年輕,三十出頭吧!罷從美國念完戲劇回來,能掛上總裁的頭餃當然是沾家里的光啦!他自嘲的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

「听說我們公司的總機小姐,早上很不屑的走了?」姚立民聳聳肩︰「謝謝你們給我面子,雖然少了總機,不過事情還是要繼續做下去!我們現在不僅可以做戲劇節目,還可以接廣告CF,相信你們今後會玩得很高興。」

語晴的第一件工作是負責一個洗發精廣告的企劃,藉著「奧維」當紅的名聲,語晴確實如虎添翼。她不需再費心去做一些公關該做的事,自己的時間反而多了不少。

楊宇樓約語晴下班後吃飯。

「我請你,到『福華』吃港式飲茶。」語晴說。

「太奢侈了吧」

「不要緊,我加薪了!」語晴笑得天真無邪︰「就當是慰勞自己好了。」

「你生日什麼時候?」宇樓笨拙的問。

「我天蠍座的。」

「天蠍座……」這樣的說法對宇樓而言倒是有些難解,他只想知道語晴的生日,到時可以送她一份禮物,至于星座,他是這個熱門話題的外行者。

「我是標準的毒蠍子。」語晴笑說︰「我有仇必報的。」她忽然想起陶斯。

「我沒有得罪過你吧?」

「目前沒有。」語晴笑說︰「不過,下個月你抽兩個工作天給我。」

「可以啊!」宇樓爽快的答應。

「我們要拍一個洗發精廣告,我要換掉那個導演……」

「為什麼?」

「他得罪過我。」語晴淡淡的說。

「什麼時候的事啊?」

「我第一次寫企劃案的時候,他一听說我是學音樂的,馬上就說我的東西不能用。」語晴冷笑︰「這次又是我的企劃跟腳本……」

宇樓用一根手指敲她的腦袋︰「這麼會記恨,太可怕了吧?」

「難道從你出道到現在都沒受過氣嗎?」

「那可是一言難盡。」宇樓偏著頭做出仔細思考的模樣︰「真要想一時間還想不出來耶!」

吃完飯宇樓開車送語晴回家,收音機里播放著張信哲和于台煙的男女對唱情歌「錯過你、錯過愛」。

語晴跟著哼唱了幾句。

「你應該去當歌星耶!」宇樓說。

「為什麼?」

「你在學校不是學音樂的嗎?」

「你以為我有範曉萱那麼幸運啊」語晴想了想︰「不過下個月廣告拍完,我們可以到陶斯的店唱歌。哎,回家把這首歌好好練練。」

宇樓大大的嘆了口氣︰「我天生五音不全,上次過生日把陶斯店里的客人都唱跑了。」

語晴大笑︰「不會吧」

「真的!」宇樓自己都覺得可笑。

「那就更要听你唱了。」

「……」宇樓此時卻覺得能博紅顏一笑,自己出點糗又算什麼呢?

送唐語晴回家後,楊宇樓立刻想到該去買錄音帶來練習。車子大街小巷的繞,卻找不到唱片行,更糟的是,他居然忘了剛才听到的那首歌叫什麼名字!

回家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向于媜求救。

「你知不知道有一首歌很好听……」宇樓很努力的哼了一段旋律。

于媜茫然的說︰「我沒有听過歌劇!」

宇樓差點跌倒︰「我不是說歌劇,是對唱,情歌,男女對唱的情歌。」

「流行歌嗎?」

「當然啦!就是張信哲跟……一個女的,嘴巴蠻大的,我一時想不起她的名字。」

于媜猜測道︰「潘越雲」

「不是、不是,她長得還不錯。」

「劉嘉玲」于媜想這回總該對了吧!

「不是港星,本土的,你再想想!」宇樓張大了眼望著她。

于媜被他瞧得腦里一片空白︰「我明天問了再告訴你好不好?」

宇樓失望極了︰「好吧!你一問到就call我。」

「你找這條歌做什麼?」于媜有點好奇。

宇樓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哎,就是要用就對了,你好人做到底,幫我把錄音帶也買回來O.K.?」

第二天于媜幫宇樓找到了錄音帶,他接過帶子立刻放進錄音機里練習起來。

楊太太好奇的問︰「你要參加歌唱比賽啊?」

「沒有啊!」宇樓手里捧著歌詞,比當年參加聯考還要緊張。

「那你可不可以讓你的破鑼嗓子休息一下」楊太太關掉他的錄音機︰「你唱了一整天了,我听得耳朵都快長繭了。」

于媜對宇樓說︰「楊大哥,我有一個隨身听,可以借你。」

「那就麻煩你了!」

宇樓跟著于媜上樓拿隨身听,宇樓問她︰「我唱得真的很難听嗎?」

「不會啊,只是一整晚都听同一首歌,好像有點煩!」于媜實話實說。

「這樣啊!」宇樓似乎也感到自己有點走火入魔。

「楊大哥,你該不會真的要參加歌唱比賽吧?」

「哎,你以為我頭殼壞去啊」宇樓解釋︰「下個月我們要到『逃家』唱歌,唐語晴說要跟我對唱這首歌,所以我才這麼苦練嘛!」

這個原因大概是于媜最不願意听到的,卻又如此清清楚楚的從宇樓的口中說出來。

「你怎麼愁眉苦臉的呢?」宇樓問。

「我,」于媜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明天要考數學,覺得很傷腦筋。」

「我幫你看看!」宇樓說。

「你」于媜有點難以置信。

「不要小看我,我數學不錯的。」宇樓一副自信滿滿︰「我的數學在班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我沒念理工科真是太可惜了,不騙你。」

于媜遞上講義,宇樓翻了翻,鎖上眉頭,沉默了下來。

「我們明天考!」于媜說。

「,我回憶一下!」宇樓帶著講義要走︰「你先看別的科目,我回房間復習一下,待會兒來教你。」

「說真的喔!」于媜覺得全身的細胞都活了回來。

「沒問題。」宇樓帶走了講義,隨身听卻忘在桌上。

「楊大哥。」于媜叫住他。

「什麼事?」

她忽然改變主意︰「沒事!」

宇樓睨了她一眼,哼著那首「錯過你、錯過愛」出去了。

當于媜確定宇樓已經下樓,她便立刻打電話給李雅玫︰「告訴你一件事,我現在又開心,又難過,真是矛盾!」

「又是你那個楊大哥怎麼啦?」李雅玫懶洋洋的問。

「他說要教我數學。」

「不好吧你不怕他覺得我們的程度有夠爛嗎?」

「是喔!我沒想到這點。」于媜的興奮之情頓時化為烏有︰「怎麼辦?」

「也沒什麼好辦的,你就趁機跟他聊聊天,培養一下感情嘛!我要去看電視,不跟你聊了。」李雅玫掛下電話。

于媜一顆心忐忑難安。

餅了大約一個鐘頭,宇樓當真帶著講義和一疊計算紙上來。

「小媜,你們的教材跟我念書的時候不太一樣,不過沒關系,還難不倒我。你哪些地方有問題呢?」

「楊大哥,說實在的,我高中念的是職校,普通高中的東西,我真的一點都不會。」于媜低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小孩。

宇樓愣了兩秒︰「那你確定你還要考大學?」

「報名前,我把它想得太容易了,現在錢又繳了,我媽問起來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于媜不停的玩弄自己的手指頭︰「我們班導師一看到我的考卷就搖頭,她說早知道就不該讓櫃台收我的錢。」

「豈有此理,這是什麼話嘛!謗本是狗眼看人低,你明天考是吧?」宇樓翻開于媜的講義︰「我一題一題的教你,我就不信你學不來。」

然而三角函數確實是在于媜的理解能力之外,她始終搞不清楚Sin、Cos……之間的區別,宇樓以他拍戲的體力和耐力陪她熬到天亮,所有的習題都做完一遍,公式也背過一遍。

「如果你沒得失憶癥的話,你今天考試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宇樓伸了一個懶腰,看看手表︰「哇,五點了,睡兩個鐘頭,等一下我送你去補習班。」

于媜點點頭,一個晚上的數字轟炸,她非但體力不濟,更嚴重的是覺得自己神智不清,她似乎才感覺頭剛沾上了枕頭,立刻就听到尖銳的鬧鈴聲。印象中宇樓說過要送她上課的,于是她一分鐘也不敢延遲,睜開千斤重的眼皮,連忙梳洗、更衣。

到了飯廳,不見宇樓,楊太太已經替她把稀飯盛在桌上︰「宇樓昨天教你數學教到天亮?」

「是啊!害楊大哥昨晚沒睡覺。」于媜豎著耳朵,然而卻听不到宇樓的房里有任何動靜。

「偶而一次就算了,常常這樣熬夜可不行喔!」楊太太跟一般嘮叨的母親一樣︰「一個晚上不睡覺,補三天都補不回來,萬一生病了才劃不來呢!」

「不會的,我還想減肥呢!」于媜說。

「哎啊,你看你長個水痘人就瘦了一圈,還減什麼肥啊其實女孩子要肉肉的才好看!」楊太太說︰「說不定過兩天你媽媽會來台北呢!」

于媜詫異道︰「我媽過兩天要來?她怎麼沒告訴我」

「喔,她說還不確定,如果台北這邊的法會要做,她就跟師父一起上來。」楊太太說。

「喔!」于媜自從宋七力事件後,就懷疑母親篤信的師父也是個藉宗教之名,行斂財之實的神棍,但每次與母親提起這事,兩人的語言溝通就似乎產生極大的鴻溝,她甚至覺得是在雞同鴨講,爭執了幾次,之後便索性故意忽略不提。

于媜慢吞吞的吃早餐,一邊留意宇樓房間的動靜。

不知情的楊太太卻一邊催促︰「小媜,你要遲到了,快點吃吧!」

于媜帶著遺憾出了門,但回味昨晚宇樓教她數學的情景,似乎又夠她沉醉一生。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