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美人夜來香 第一章

黃昏,京城內,有對俏姑娘並肩漫步于河堤旁,年紀較小的小泵娘正微啟潤唇,喜形于色的比手畫腳,樂此不疲地將今日所經歷的「艷遇」一一與另一位年齡較長的姑娘分享。

「後來啊,朕哥哥就問了我喜不喜歡龍哥哥,說要把我指給龍哥哥,可雪兒不知道啥是指,只是說了喜歡龍哥哥,還要當他的新娘,爾後,他就給了龍哥哥一塊黃布,還在布上蓋了好大一顆玉方印,說是要給龍哥哥賜婚,最後還讓龍哥哥取下他拇指上頭的玉圈圈給我。」

兵部尚書府的千金莫雪兒小臉微微皺起,邊噘嘴嘟囔,邊伸手掏出懷里一只穿著紅繩的玉戒。

「哪,就是這個玉圈圈,我原先就說了它太大不合適,但龍哥哥直要我收下,說是定物不能不收。」

原本漫步一旁,安靜聆听的巧雲目光調向她小主子手里正晃蕩的晶亮物體上,結果這一望,驚嚇的程度非同小可。

在黃澄澄的夕陽余暉照映之下,晶瑩溫潤的玉戒發出熠熠光芒,清楚映出九條栩栩如生的飛龍。

那……那是……

「九龍玉戒!」巧雲不禁尖叫出聲,嚇得莫雪兒的小手微震了下。

沒有錯!這玉戒是先皇所賜,贈予一名年僅十四歲卻以身當俎,毫不遲疑替當時還是皇太子的皇上擋去原本將貫穿其咽喉的一劍,並且負傷斬殺刺客,免去一場皇儲喋血的少年郎。事隔多年,這件忠心護主的美談仍在坊間流傳著,並且是個令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倘若她沒記錯的話,那一名智勇兼備的少年是……龍昊天!

那麼,剛才遇上的那個人……

「天啊!我的大小姐!」巧雲不禁仰天哀嘆一聲,「才一個上午的工夫啊!你居然就把自己無條件的送出去了?」

要死了!萬一要是關外的老爺回京之後發現了這件天大地大的婚事,肯定會扒了她的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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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莫雪兒回府後,深受打擊的巧雲獨自走到府外,她的一顆心始終是懸掛半空中的,整個思緒深深陷在愁雲慘霧中。

兩眼恍神,形若游魂的她直到撞入一具如銅牆鐵壁結實的時,才完全回過神來。

「哎喲!是哪個不長眼的?」被撞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的巧雲立即彎起胳臂,擺好動作準備教訓眼前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還大剌剌杵在路中央的冒失鬼。

待她捂額瞪眼,氣呼呼的猛一抬頭,卻正巧望進對方墨般深邃的冷冷眸子。

對方冷漠轉過身去,臉色雖陰沉,不過語氣倒是柔和平緩。

「對不起,我沒注意會有人撞上我。」

「什麼?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呀!」她還沒愚蠢到听不出那是一句反諷的話。「是你不該像塊木頭杵在這兒的!」

「所以我道歉了。」這次,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波動,換句話說,他根本懶得理會她。

「你!」好個沒有教養的野蠻人,真是氣人!

男子不再搭理她,兀自旋身過去,傲然地側身站立于她面前,雙臂盤胸繼續佇留原地。

此時,他一雙深邃迷人的黑瞳是眯起的,用著鷹隼般銳利的眸光來回掃視著聳立于面前一座廢棄許久的大宅院,對于她嘈雜的抗議聲一概充耳不聞。

男子又靜觀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移動他高大身軀,邁開步伐抬階而上。

在接近已呈腐蝕狀態,並且破損得十分嚴重的大門前時,他才若有所思的再度駐足于前。

「喂!你該不會是想拜訪這戶人家吧?」巧雲忍不住好事的天性,開口提醒他,「告訴你吧,這座莊園已經許久不曾居住餅人了。」

對方完全忽視她的存在,逕白舉起一只大掌輕輕向前一擊,厚重的門哎呀一聲,應聲開敞。

「天啊!你怎麼可以擅闖私人宅院,你眼底可還有王法?」

在巧雲一陣驚呼之下,男子仍舊是面不改色的一腳跨進門內,俊眸微眯,環視著莊內破敗的一切。

「喂!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在听人家說話呀?」巧雲大步上前,拉住他粗厚的胳臂。但是,在同一時間,她就為自己沖動的個性深深感到後悔了。

此時她手掌心傳來的是他溫熱且有力的鐵臂觸感,眸中瞧見的是他那深邃、冰冷且犀利的陰沉眼神,而他眸中那一道道冷若冰霜的寒芒,幾乎可以輕易地將她射死了。

「放手。」男子忍住想發作的氣焰,他無意驚嚇這個多事的笨丫頭。「這兒曾是我居住的地方。」他解釋著。

「啊!」她的反應像是被他痛揍了一記,呆愣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是說……你曾經住餅這兒?」

「你懷疑我?」他微蹙眉宇,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不、不是!」巧雲僵硬的放開他的手臂,駭然地步步向後退去,巴掌大的粉臉上全無血色。「我……我沒有懷疑你,真……真的喔!」

她突如其來的驚慌引起了他的注意,俊逸的臉龐上頓時露出甚為不解的表情,「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很怕我的樣子。」

「有……有嗎?」她的聲音不自然的揚高起來。

「沒有嗎?」她那僵化的身子與難看的笑容已反應出她內心的恐懼。「可以告訴我嗎?」

男子走近她身前,像座巨石一樣籠罩著她嬌小的軀體,他滿臉疑惑,黑亮的眸中散發出想要知曉她為什麼害怕的訊息。男子十分了解他這樣魁梧壯碩的體魄,的確可以嚇阻不少街邊地痞流氓。

不過,當場嚇傻一個小泵娘,實在不是什麼值得夸耀的事。

巧雲屏住呼吸,胸口發緊,她會這麼懼怕眼前這名陌生男子不是沒有原因的。

听說在多年以前,這座佔地甚廣的大莊園內曾發生過一起滅門血案,所有主子、下人、婦孺都被趕盡殺絕,受害人數數百人,個個死狀極慘。

唯一僥幸逃過這場浩劫的是一名才十三、四歲大的少年,而這位少年正是這座莊園主人的ど兒。

傳說中,那位少莊主在得知家人慘遭殺害後,身心皆無法承受這樣突如其來的悲慘劇變,在萬分的悲慟之下親手埋了家人,並引火焚莊,連自己也燒死了。

「那你……是人還是鬼啊?」巧雲忍不住打破沉默一問,當然,她不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後者。

「為什麼這麼問?」男子挑高了一邊眉毛,一個念頭一閃而過,「等等,你也听過那個傳說?」

「傳說?」

「沒錯。」他突然將身體前傾,雙臂橫舉,掌心壓制在她兩耳後的石牆上,接著,將他的軟唇輕抵在她充滿濃郁馨香的耳廓發際邊,嗓音變得低沉、性感,「讓我告訴你吧,那個傳說……是真的喲!」

「什麼?」巧雲身子猛然僵住,兩條腿不听使喚地顫抖了起來。「那你真的是……你真的是……」她怎麼樣就是沒有勇氣把那個「鬼」字說出口來。

天啊!被惡鬼纏身的她今日還有機會走出這棟宅院嗎?

佛祖庇佑,如果她還能幸運的逃出去的話,那麼她發誓,以後肯定會努力改去她多管閑事的壞毛病。

「你想不想試驗一下?」他騰出一只手攬住她不盈一握的腰際,動作強而有力。

「試……試驗?」

「是啊,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冤死在這兒的鬼魂!」他听得出來她聲音中滿含了無盡恐慌,但一見身下人兒一臉傻呼呼的情煞是可愛,他忍不住就是想逗弄她。

因為,她清麗可人的樣貌,教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個人來。

像芸兒,像他僅僅八歲即亡故的未婚妻子,尤其是她那可愛的個性,簡直是如出一轍。

「我看就不用麻煩了吧。」

他該不會是想用各種令人嚇破膽的恐怖方法來懲治她吧?

巧雲開始不安的扭動著身子,試圖退至牆角,但是他大臂一撈,反將她圈得更加死緊。

她想逃?還早呢!

「要的。」他傾身于她臉側,開始親吻著她的頸窩,挑逗著她敏感圓潤的耳珠,在她耳邊輕輕呵氣。「我不喜歡別人對我存有懷疑。」

「你究竟……究竟想對我怎樣?」打算將她拆吃入月復嗎?「我真的是無意冒犯你的,下一次——喔,不不,是以後要是見著你,我發誓我肯定躲得遠遠的,不會再像只無頭蒼蠅一樣胡亂沖撞。這一次你就算當我是初犯,所謂不知者無罪,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阿彌佛陀、菩薩保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她發覺自己胡言亂語一通,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東西,反觀他,無視于她苦苦哀求,一抹得逞的快意就掛在唇邊。

原本他只是想打發她離開的,不過現下嘛……

他對眼前這個相貌甜美、嬌憨可愛的小東西感興趣極了!

難道她感覺不出來他的體溫、雙唇溫潤的觸感、熱烈的氣息,與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實無虛嗎?

不!她感覺不出來,因為她已經被嚇哭了。

「哇!你不要這樣嘛麻!我好害怕啊!嗚嗚……」她一張原本精致嬌女敕的小臉現在全部都皺成一團,兩道黛眉微蹙,眸中泛著水光,不客氣的在他面前嗚嗚咽咽,哭得好不傷心。

「不哭了。」見她嚶嚶啜泣,他的心沒來由的一陣緊揪。「小家伙,你別再哭了,對不起,我不該嚇唬你的。」

他將她拉靠在自己懷中,溫柔的撫拍著她顫抖不已的背,笑覷這個小丫頭怎麼會這樣膽小如鼠。

嘖!他不由得苦笑了下。

她根本禁不起一點點的驚嚇,就跟……他的她一樣,皆是縴細嬌弱且容易碎裂的玉瓷女圭女圭,是那麼的不堪一擊,是那麼細致得教人放心不下。

他溫柔的撫觸使她慢慢止住了哭泣,身子也不再發顫的那樣厲害,她鼓起勇氣,悄悄仰頭覷了他一眼。

其實被他緊擁在懷中的感覺很好,猶如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

不、不會的!自己會有這樣的感慨,或許是因為她從來不曾讓人這樣心疼過的緣故吧,回憶過往,在尚未賣身入王府之前,家中爹娘對待她十分嚴厲,更遑論是之後賣人為奴,唉,畢竟,她生來即是下人的命,哪里有資格過著讓人捧在手心上呵護的日子!

這樣的疼寵對她來說,是極少有的溫柔……

「那公子……應該是個人喔?」吸了吸因哭泣而紅通通的小鼻子,她鼻音濁重的一問,「我剛剛發現你好像有心跳!」她怯生生地指了指他的胸口,表示一下自己的新發現。

「那你要不要更進一步確認我是活人的事實?」他一個反掌,猛然攫住置在他胸前的小手。

他的動作很快的引發了連鎖反應,她再次戰栗了起來。

「你要我怎麼……怎麼確認啊?」她抖著嗓音問。

「沒關系,我會幫你。」他柔柔的在她額上低喃。

緊接而來的,他緊握她的手越捏越緊,並且將臉龐更接近她,直到他熱切的熾唇踫觸到她香軟如蜜的軟唇時,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饑渴地吻住她,放任他的舌尖掃進她蜜唇中與之交纏不休。

「唔……」他他他……為什麼要吃她的嘴巴?

隨著他舌尖灼熱的探刺,一次又一次襲擊著她僅存的思考能力。她感覺心中有某一處地方被點燃了,尤其是她的身子,就像是被火焰肆虐般的火燙燥熱。

她為什麼會有此反應呢?

啊!對喔!曾听天橋下說書的人說過這麼一個故事,有一些鬼怪惡魔是會從活人的口中吸取元氣的,把元氣吸光人就會變成骷髏人干,那他這樣的舉止豈不是……

不!不要!她還不要死!她不要變成人干,人干丑死了啦!

「嗯……不……」完了完了!她怎麼開始覺得兩腿發軟、腦筋渾沌起來?難道今日她真是在劫難逃,死期將近了?

當開始感覺到懷中小小人兒極度不安的抵抗,喉間也發出陣陣急促慌亂的申吟時,他才不得不結束了這撩人心魂的一吻。

但見她雙眼迷離、朱唇微啟,身子嬌軟無力地癱軟在他身上,頰生芙蓉,更顯嫵媚誘人,一歡小手卻還緊緊揪著他的衣襟不肯松放,不死心的固執追問。

待她輕喘稠息,輕輕緩緩的對上他的眸,嬌喘問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吸光了我的精氣了?」

「你說什麼?」他不太能確定她此時想表達的究竟是什麼。「你是想問……你的魂魄是不是被我取走了?」

被吻得七葷八素的巧雲兩眼發直,呆呆地點了點頭,「我……是這麼問的沒錯。」

「我想……」

他撫過她尚青澀的秀麗臉龐,心頭卻訝異著她們倆竟生得如此相像。

他的伊人等不及他的歸期,已化成一縷幽幽怨魂,虛無縹緲的離開這人世。至于眼前的這個小丫頭,他現在就可以想像,若干年後,這一副嬌女敕稚顏將會化成何等的美艷惑人。

「或許你是吧。」只可惜,他這一輩子不會再為世上任何女子而悸動,因為他的心早已隨著未婚妻的死,一齊被帶走了。

「天哪!我就知道我這一輩子總是沒啥好運道!」巧雲不禁哀鳴一聲。

她還真是應了卿夫人曾經斥罵過她的一句話——天生的賤丫頭,總有一天會衰得被鬼捉去的!

「唉!好吧!」既然這一切都是天命不可違,她大有著壯士斷腕的精神,「不如我與你打個商量,給個期限好讓我回頭與親人話別交付後事吧。」

「你胡說些什麼?」他被她怪異的言語搞得如墜五里霧中,全然模不著頭緒。

「不會吧!連這樣一點小小……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許?」他居然不肯先放行好讓她回去見親人最後一面!「放心吧,我雖然在這世上只活了短短十三年,可我是一點也不畏懼生死的!」

天啊!這個丫頭若不是笨得可以,就是他腦袋有問題。

听完她一連串的話,他不禁搖頭嘆息,「唉!隨你便吧。」

他已經懶得跟她這個笨姑娘瞎扯了,丟下念個不停的她,轉身逕自往內院走去。

男子揮去廳門上布滿大小不一的蜘蛛網,無語仰望依舊高掛廳堂,卻曾被烈火焚燒半毀的匾額,他的心緒又跌回五年前的那場猶如惡夢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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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滿十四歲的慕容揚首次與父親慕容飛和兩位兄長一齊北上,要完成皇室所交付的秘密任務。

慕容山莊以經商起家,不但家大業大,與朝廷也一直維持著相當良好的關系,雖然慕容家鮮少有子孫入仕,但在朝野間卻具有相當影響力,原因在于慕容山莊這一代傳人慕容飛。他性情剛毅,處事有膽有謀、睿智勇毅,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名下產業急遽擴大,控制了邊陲幾個商業進輸的重要樞紐。

不過,樹大招風,名高遭謗,擁有如此權力與富可敵國財力的結果,慕容飛受到了皇室的猜忌,為避嫌疑,他開始收藏鋒芒,韜光養晦,不料,還是引來一班奸臣賊子的覬覦。

想當然耳,那一趟皇室所交付的秘密任務,他們注定難以達成。結果,那一次致命的任務傷亡慘重,幾乎全員覆沒。

其實根本沒有那一道聖旨,或許,應該說整件慘劇從頭到尾,全都是一群貪贓枉法的奸臣所預先設下的局,先是假傳聖旨授予他們重任,接著讓他們往陷阱中跳卻渾然不覺,最後還教人在他們不備時毒殺了所有的弟兄。

這其中,包括了他最敬重的父親與兩位可親的兄長。

可恨慕容一家一心為國盡忠的結果,卻成了任憑奸佞宰割分食的羔羊,他們付出了最慘烈的代價!

所幸,當時他因不習慣長途跋涉,疲憊地在馬車上一個較不顯眼的角落睡著了,才幸運地未誤食毒物,加上兩位兄長以身軀刻意掩護他不被敵人發覺,進而得以逃過這一場浩劫。

劫後余生的他親手埋葬了父兄;徒手開挖土墳讓他十指都磨出斑斑血痕,他仍不顧傷口痛楚,拼命的挖著。

如此不吃不喝,持續了三天三夜他才安葬了所有的弟兄,最後體力用罄,身軀不支地撲倒在父兄的墳上。

從震驚、痛苦,到接受這一切殘酷事實,他從不曾流過一滴眼淚。

因為蒼天有眼,讓他忍辱偷生,是要為慕容家十余條無辜冤死的亡魂報仇雪恨的。

他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那些奸臣賊子!

最後,憑借著模糊記憶,餐風露宿沿街乞討,在數十日之後他終于拖著一身疲乏空洞的身軀歸回故里。

這時,他才震愕地驚覺,整座莊園已是人去樓空、面目全非了。

母親劉氏因為不堪承受夫死子亡的惡耗傳來,選在某一日無人隨侍的午後,用三尺白綾往房間橫梁一搭,結束了她的一生。

隨著莊主夫人的死,莊園頓時群龍無首,整座莊園上下的奴僕們皆深恐大難將來,不到幾日光景,為求自保各自奔離,短短數日,偌大的莊園內婢散奴去,在無人打理下變得殘破不堪。

原本一直以為,父親已死、兩位兄長也無一幸存,但母親至少還有他這一個兒子得以依靠,他曾經暗暗起誓,就算窮盡此生,也要一一尋獲這班奸佞,為所有無辜喪命的親人們報仇雪恨!

豈知,在目睹家園破敗情景,加上母親以死殉情之後,他的心全冷了,所有的高亢激情隨著母親的殞落,幻滅成空。

「三少爺!站在那兒的人……是三少爺嗎?」

虛弱的細喊聲隨風淡淡飄人他耳里。

「芸兒?」他愕然回身,見到她的小臉上全無血色,瘦弱的身子倚在門邊,像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少爺,真的是你回來了……」話未落盡,形如枯木的身子撐不住,向前撲倒。

「芸兒!」他一個劍步向前,及時抱住如羽毛縴弱的小小身子。

「少爺,你回來晚了……他們全走了,說是不住這兒了……」

季心芸伸出小小臂膀,顫巍巍地伸向慕容揚黝黑剛毅的臉龐,見狀,他輕輕握住迎面而來的小掌,將它們緩緩貼在自己臉上。

有太多的事情沖擊著他,他不明白,芸兒怎麼會一個人守在這偌大的莊內,而沒有離開。

「告訴我,照顧你的大叔呢?」他們竟然丟下她一人離開?

「舅舅與舅母怕壞人來,所以他們搬走了……可芸兒不怕。」她咧嘴緩緩一笑,一字一句用著微顫發冷的干唇說道︰「芸兒好聰敏,知道先偷偷跳下馬車……跑回來等少爺喔!舅舅好笨……都沒發現芸兒溜走了……芸兒……很厲害吧?」

「你留在這兒有多久了!」他輕撫過她的額頭,指尖觸模到的是一片灼熱。「天!你已經發燒了!難道大叔都沒回頭來尋你?」

她微皺著細眉先是點點頭,想了一會兒,又搖搖頭,「芸兒躲起來了,舅舅找不著。」

「該死的你!為什麼不走?」他從來不曾對她這樣凶過。

「因為芸兒想等三少爺回來……」見他這樣勃然大怒的生著她的氣,她鼻頭一紅,委屈地回道︰「可……可是芸兒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嗚……」

結果她等不到他的歸來,又不知舅舅一群人究竟投奔至哪個城鎮,頓時無依的她只好一個人待在廣大的莊園,白天在外乞食,晚上就棲身在莊內的下人房,夜里風寒露重,加上缺乏飲食與銀兩,就算病了她也無力去找大夫看病,就這麼一日復一日痴等著他回來。

「芸兒……」他心疼萬分的將她緊緊納入懷中,想以自身灼熱的體溫溫暖她發寒的小小身軀。

「嗚……夜里黑,芸兒一個人好怕、好怕……」她將臉深深埋在他胸前,一雙蒼白小掌緊緊拽著他的衣袖,深怕她一個松手,今夜見著的他又是一個幻影。「還好三少爺回來了,來找芸兒了……你回來了……」她聲音漸漸變小,氣息逐漸轉弱。

「芸兒!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他緊摟著她輕輕搖晃。

「芸兒困了,想睡了……」她伸手回抱他的頸項,昏沉沉問著,「少爺別再丟下芸兒了,好不好……好不好?」

「好,我不走,我陪你。」待他回予一聲硬澀的答復之後,她才真正放心的安然睡去。

只是,他毀約了……

那一天,他並沒有等到她完全轉醒,在她仍是昏迷時將她交給京城內,一位父母親生前所結交的友人救治,為不拖累叔父一家大小的性命安危,加上自己仍身負血海深仇,他只有狠下心腸再次離開她,並誓言此仇未報、絕不復還。

五年後,又是一個寒風凜冽的季節,重新踏上故地的他已順利平息一切恩仇,特地歸回家鄉告慰亡靈,也將心心念念的人兒一齊帶回身邊。

不料,登門誠敬拜訪,卻憾然知曉在當年他離去不久之後,她即不幸過世的消息。

荒涼原野上,一座小小的孤墳向他宣告了她已不在人世的事實。

而那一次,她也失約了,她竟沒能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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