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雙面情 第七章

電視熒光幕上放映著一個五光十色、紙醉金迷的地方。

一位擁有魔鬼身材,天使面孔的女子在十里洋場中穿梭,女子的愛恨情愁隨著場景不斷跳躍,背景音樂也越來越急促不安……突然,一切戛然而止,畫面變成一片黑暗。

一個憔悴的女聲自黑暗中傳來——

「這是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襯著背景音樂,一行醒目的文字出現在漆黑的熒幕中——

一代歌後——白菱,敬請期待!

然後,熒幕暗下。

韋仲祥面無表情,冷冷的看著這支廣告,令人難以猜測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偌大的辦公室里,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面上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個身著保守寶藍套裝的女子,必恭必敬的自錄放影機中將錄影帶取出。

「經理,這支廣告這樣處理可以嗎?」她打破寂靜,戰戰兢兢問道。

「嗯。」

韋仲祥自喉頭發出一聲同意的音節,嚴肅的表情沒再多說什麼。

那女子獲得他同意的認可,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想要這向來注重文宣的經理點頭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更何況拍這部片的女主角還是他的前任女友。

燙手山芋總算是解決了!

「那……」她不確定的又進一步問︰「那這支廣告的宣傳預算……」

韋仲祥明白她的意思,打開抽屜,拿出昨天秘書交給他的信件。信封內是一張沒有填寫金額的空白支票。

他將那支票取出來,直接交給了她。

他用手推了一下眼鏡,不帶任何感情地交代︰「自己看著辦!」

那女子接過支票,看了一眼,心中著實感到訝異。

經理何時變得這麼慷慨?莫非他與徐明分手的傳言不是真的?

不過,她心中訝異歸訝異,她仍然忍住疑惑,鎮定回答︰「是!」說罷,便轉身離去。

听見她將門帶上之後,韋仲祥才將焦距移到黑色桌面上的白色信封,一動也不動。

昨天,當他從秘書手中接過這張支票時,內心著實難以平復這分出乎意料的震驚。

的確,沒有一個女人會在跟他「分手」之後,還會將分手費一毛不動還給他的。

他一直以為,徐明和其他演藝圈中的女星一樣,和他交往只是為了有一天能麻雀變鳳凰。

但是,如果是這樣,她又為什麼不願收下這筆足以令她下輩子衣食無憂的「分手費」呢?

難道……這一切都是他誤會!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當初他會不會做得太過份了?

罷了!他韋仲祥是何許人也?他會為了他的所作所為道歉?況且,即使當初沒和她分手,他終究有一天還是要會同她走到這一步的——不是因為他改不掉游戲人間的自私自大,而是現在他心中再沒有她的位置,只有「追星」的純真靈魂深深吸引了他。

也許,他唯一能彌補的,就是暗中提供她援助,幫助她事業上更上一層樓,如此而已。

現在他要用他全副的精神去呵護一個純真、善良的靈魂,他不要再重蹈當年的復轍,他會好好珍惜「追星」。

一想到「追星」,他心中不禁洋溢著甜甜的暖意,手中的筆也不自覺在筆記本上勾勒出他腦海中的形象……

眷戀的筆觸描繪出她柔軟的發絲,或深或淺的陰影是她純真靈動的眼眸,彎彎的黛眉傾訴著他對她的愛慕欣賞,嬌美的笑靨盈盈……

他被她擄獲了!

不管她是美若天仙還是丑如蛇蠍,瘦似飛燕還是胖如玉環,他都愛定她了。

他不在乎她的外在條件,他要的,是她獨一無二的靈魂!

他滿意的看了一下筆記本上的杰作……

等等!這容貌怎會如此的似曾相識?仿佛在哪見過?

這不是明明是誰?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把對于「追星」的想象套在明明身上?

他無奈地朝紙上巧笑倩兮的佳人笑了笑。「你看,文宣廣告的影響力有多大!」

他將畫像放下,仔細收進了右邊第一個抽屜,然後鎖上。

接著,他把放中間抽屜的筆記型電腦拿出來,接上電源與網路線,按下了總開關。

沒幾秒,中央處理器將畫面跳到了工具列的視窗。

「在站上,在站上……」他一面將游標移到BBS的工具圖示上,一面在心中暗暗祈禱。

輸入了ID、密碼,幾個進站畫面之後,他進入了使用者看板列表︰她不在!

他的臉上難掩失望,他多希望可以在幾百個ID中找到屬于她的記號;他多想和她說說話。

可惜,天不從人願。

他無奈地又嘆了一口氣,將游標移到「站內寄信」,鍵入了收信者的ID。

他在電腦前深深吸了口氣,預備將他對她的愛意做一次完整的告白。

討人喜歡的追星︰前陣子我去了趟阿姆斯特丹,凝望著滿天星斗,我想起了你。你純粹,我珍惜你。你真誠,我與你交心。你善良,我呵護你的柔軟。你矛盾,我心疼你的掙扎。現在,我一閉上眼楮,就想起阿姆斯特丹的星空。現在,我一睜開眼楮,就幻想著獨自站在星空下的你。讓我陪你一起看星星好嗎?和我見面好嗎?不要拒絕我好嗎?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永遠……

PS順帶一提,「一代歌後——白菱」已經要上映了;女主角徐明是我的朋友,有空就去捧捧場吧!

已經陷溺的假面

他檢查了一下信件內容,沒什麼錯字,便抱著最大期待將它傳送出去。

他從沒想過,一條小小的電話線會再度收束起他的狂放不羈;緣分,真是妙不可言的奇妙魔力啊!

他坐在電腦前,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等待她回信。他不想一人獨自面對這最終的判決,他必須找個人談談;不然,他一定會被這種不確定感逼瘋的。

拿起話筒,他撥了一連串電話號碼。

「Hello!STARCOUNTY!星郡實業您好!」

「麻煩你替我接段安琪小姐。」

韋仲祥怕她听不清楚,刻意放慢了說話速度。

「請問哪里找段經理?」

韋仲祥因這話愣了一下。

懊怎麼回答她的問題呢?帝國財團的公關經理?那未免有些牽強吧!

考慮了一下,他開口道︰「你就說我是她在台灣的老朋友,韋仲祥。」

老朋友,只是多年沒見的老朋友而已。

「在台灣的朋友韋先生嗎?」她又確定了一次。

韋仲祥坦然一笑,肯定的說︰「嗯,老朋友。」

「請稍等。」

優雅的樂音自話筒中傳來,韋仲祥心中平靜的等待著她接听。

有多少年沒見了?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嗎?

「仲祥嗎?」一清新的女聲自話筒那頭傳來,疑問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激動。

韋仲祥想都不用想,便可以輕易斷定說話的是誰——一個他曾經花了幾個寒暑等待的嗓音。

「好久不見了,安琪。」

「仲祥,真的是你?!」她語氣中充滿了驚喜,她繼續問道︰「怎麼會想到打電話來?」

「想你啊!」韋仲祥調侃道。

電話那頭一時安靜下來,不再講話。

「哈!」韋仲祥以一貫的輕松玩笑打破了沉寂的尷尬氣氛。「別緊張,想想老朋友有什麼不對?」

「仲祥,你還是沒變。」電話那頭的她不禁笑道。

他听到這話,立刻接口︰「那你呢?」

「還不是老樣子。」她輕嘆了一口氣。「倒是你,我常常在報紙新聞見到你喔!」

韋仲祥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他用一種極為無辜的語調澄清︰「冤枉啊!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少來這套!你前陣子不是要跟徐明訂婚的嗎?怎麼——」她似乎抓到了他的小辮子。

「別提了!」

這問題他已經被不下十幾個人問過了,怎麼連她在新加坡都听說了?傳播媒體的效率也真是驚人!

「到底怎麼了嘛,說清楚喔!我可是她的fans喔!」她似乎十分為她抱不平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只是個該死的誤會而已。」

他也只能這麼說了。或許,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給過她一個辯解的機會。

他當然也知道,這樣子對她來說,是一件非常不公平的事,但是,已經太晚了。不只是他對她從沒有全心全意過;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有了真正喜歡的人——追星。

听到了他的話,她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既然知道是個誤會,為什麼不把問題說開?澄清這一切誤會呢?」

「沒有這必要了。」韋仲祥微微一嘆,以一種宣告的口吻對她說︰「我愛上了另一個女孩。」

她停頓了兩秒沒有回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問題。

「安琪?」

「我在啊!」她應了一聲。「我只是在想……」

「你是不是以為我又在玩愛情游戲了?」他直接把她沒說出口的話接下。

見他已經把話挑明了說,她也不再客氣的直接問道︰「嗯!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韋仲祥完全沒任何遲疑。「她和我在心靈上的契合是超乎想象的,她簡直就是上天送給我的一塊珍寶!」

真的!經過了這兩天的思考,他已經理清楚他內心的感情。

安琪,曾經是他迷戀的對象,現在則是他無話不談的老朋友。明明,曾經是他寵溺的對象,現在對她,他只有深深的歉意。追星,是他過去的知音,現在更是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失去了安琪,沒有了明明,他都可以忍受;但是,他不能沒有追星。他已經理清了他的最愛。「是嗎?真高興你找到了你的真愛。」安琪真摯地祝福他。「不,她還沒有答應。」「那就跟她說清楚啊!」她似乎比他還著急。「拖拖拉拉的做什麼?」「等等,」他打斷了她的責備。「我有說我沒表白嗎?」她愣了一下,訕訕笑道!「對喔!那結果如何?」「我在等她的答復。」就是因為不想一個人面對才會想跟她聊聊啊!

不知道在這段時間中,她有沒有打開電腦,有沒有看到那封信?她考慮得如何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電腦熒幕,依舊是沒有回應。

「哎!」他不自覺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段安琪關心著他的情緒起伏。

「愛情真是個麻煩的東西!」他以一種甜蜜而抱怨的語氣說。

听見了他耍無賴的語調,她不禁笑道︰「可是,就是有你這種笨蛋甘願一頭栽下去。」

「是喔是喔!」韋仲祥不甘示弱回嘴︰「是羨慕還是嫉妒啊?」

老朋友就是老朋友,談起話來就是這麼沒有負擔、輕輕松松的!

他終于明白,他已經擺月兌了安琪的迷障,能夠以一種坦蕩的心情與她敘舊。

「當然是羨慕死了!」她毫無隱瞞的說︰「別人不明白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不懂我在等誰呢?」

「我當然知道,這也是我打電話來的目的。」

韋仲祥知道她在等的,就是小弟——季。

這麼多年來,安琪都在一旁默默的愛著他;他看她愛得痛苦,一直想勸她不要那麼傻;但是她的堅持,也同時令他深深動容。

也許,就是因為當初這一分執著、這一股傻氣,才會使他愛上她的吧!

段安琪听到他的話,語氣立刻變得有些激動。

「他——怎麼了嗎?!」

「他啊……」韋仲祥故意賣個關子。

「怎麼了?!」她在電話的那頭心急如焚。

知道已經收到成效了,他決定不再吊她胃口。

「好得很!只是要和你面對面了。」

「什麼意思?我不懂。」

她被他不著邊際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不懂?我再給你一點提示。」韋仲祥開心地反問︰「你們公司不是有一個案子要和我們合作嗎?」

「你說的是那個休閑渡假中心的case嗎?」她進一步確認。

「嗯。」

「然後呢?」她已經被他神秘的態度搞得糊里糊涂了。「等等!不會吧?」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語氣突然變得有些雀躍。

「沒錯!季就是這次的代表。」韋仲祥點點頭說。

電話那邊突然一片沉寂。

「聰明如你,不需要我提醒,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他知道她現在一定處在一個十分震驚的狀態,所以也沒要求她回應,只是繼續說︰「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猶豫,正在考慮要不要跨出那一步;但是,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女追男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不是這個問題!」她打斷了他的話。

「要不然是什麼?」他反問︰「難道是怕被拒絕?」

她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他真是受不了這樣憂郁的安琪,他忍不住苦口婆心勸道︰「我知道,如果不說,你還能一輩子都充滿著希望;但是,你要抱著這樣的‘希望’直到發蒼蒼、目茫茫,才能代表你對他的愛嗎?我告訴你,大錯特錯!那只會是遺憾,一個你現在還來得及挽回的遺憾!」

「可是——」她似乎還有話說。

「不要再可是了!」韋仲祥直接接下她的話。「如果你願意試試,那成功率就有百分之五十!」

「失敗率也是百分之五十。」她喪氣的說。

韋仲祥听到這話,不禁怒火中燒。

「如果你不去試,就不可能會成功!」

段安琪依舊沒回話,不知道是被他說服了還是不想再辯白。

「也許我的語氣有點沖,但是我還是要說。」他試著解釋他的立場。「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他說完這話,電話兩端又是一片沉靜。突然,一陣啜泣聲自那頭傳來……兩人握著听筒僵持不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突然,他听到電話彼端的安琪用著哭啞的嗓音開口說︰「你也是。」韋仲祥笑了,打從心里笑了。他知道,安琪已經突破了她自己的心防。「笨蛋!」他半開玩笑的取笑她。她破涕為笑。「你不也一樣?」韋仲祥拍了一下額頭,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原來我們都是愛情大笨蛋!」「沒錯,大笨蛋!」她開心的附和。「大笨蛋,好好加油吧!」他為她注射一劑強心針。「你也要加油!」

「好了,不多說了!就這樣,等你的好消息,大笨蛋!」

「你也是。拜!」

「拜!」雖然沒看見她的表情,他仍然可以想見她掛下電話時那張充滿希望的臉龐。

他把身體向椅背一靠,似乎要把全身的重量都放下。

呼!總算雨過天青了!和安琪講過話,他像是了了一樁心願,覺得輕松了許多。

曾經,他深陷于愛她的迷惘中;即使與她分手了,他依舊不可自拔的舌忝舐著舊傷口。經過今天這一番談話,他突然發覺,他已經從迷惘中走出來了;他可以用一種坦然的心境去面對他的過往,他曾經深愛過的安琪。

現在,兩人之間真的就像他告訴總機小姐的只是老朋友!

似乎受到她的鼓舞,對于未來的愛情,他也充滿了嶄新的希望。

「嘟——」一聲,有信件傳送過來了。

他緩緩把身子往前傾,握著滑鼠的手不禁微微顫抖。打開信箱,寄件的果然是追星!

他仔細閱讀著她寫來的每一個字——

假面︰

阿姆斯特丹的星空很美吧!

我何其有幸能與你相識?如果說,人的一生中,一定會有一些美麗的傳奇,那麼你就是我生命中不老的傳說。

說來可笑,你我相識是一場誤會。你以為我是Angel,而我相信你假面之下的心靈,所以你我之間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假面的邂逅。

人生是千變萬化的,真實的面孔暴露在現實環境中是如此的脆弱而無助,因此,我戴上不同的假面在紅塵中載沉載浮,對人對事都不曾有過真誠信賴,除了你之外……

你說你已經陷溺了,事實上,我又何嘗上得了岸?

我是你生命中的浮木,你卻是緊緊攀附著我生命中溺水的人,我被你套牢、束縛……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拯救你陷溺的心,一起奔向曠野的星空?如果不能,那就讓我同你一起沉沒,一起被死海的深潭埋沒吧……

我們見面吧!

三天後是「一代歌後白菱」的首映會,我會前去參加。既然你是徐明的朋友,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你!

追星

韋仲祥認真的在她字里行間想找出她對他同等的愛意,他一直擔心他會被她拒絕,直到他看到那句「我們見面吧!」他簡直欣喜若狂!

他知道,她接受他了!他已經獲得他渴盼的愛情!

他將信件再一次的細細閱讀,深怕他遺漏了她給予他的任何信息。

「我又何嘗上得了岸……我又何嘗上得了岸!」他興奮的讀著她的愛意,耳畔似乎已听見幸福的鐘聲響起。

他閉上眼,將身子往前傾,柔情的唇瓣印上了電腦微微發燙的熒幕。他用全付真誠的愛去感覺她的存在,深深吻上了熒幕,似乎想借此將滿腔的愛意傳遞給她,期待她有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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