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寡情將軍 第四章

「主上!」一名將士匆匆報告。「門外有一位姑娘要求要見您。」

劉備從書案上抬首,他訝然。「有什麼事?」

「屬下不清楚,」將士臉微微一紅。「她非要見到您才肯說。」

沉吟一會兒,他擺手。「請她進來說話。」

「是!」將士受命離去。

「劉大人!」一陣香風襲來,一個火紅色的身影忽地跪在他面前。「請劉大人救救夫人。」

劉備大吃一驚,他彎腰扶起低泣的人兒。

她緩緩抬起螓首,劉備不禁心神一蕩。

那是張絕美的容顏,盈盈秋瞳里含著淚,令人憐惜之心油然而生。

「姑娘,別哭了,」劉備安慰。「坐下慢慢告訴我一切。」

「稟大人……」如乳燕初啼的嗓音柔婉,酥進他骨血里。「小女子姮,是萱夫人的遠房表妹,瀟湘園出事那天,我躲在樹叢里僥幸逃過一劫,但待我如手足的萱夫人卻身陷囹圄,所以小女子斗膽……」她拭淚。「斗膽請大人救救萱夫人。」

劉備一嘆。「原來你是萱妍的親戚呀!不用你說我也一定會救她,近日應該就會有所行動。」

「多謝劉大人!」姮盈盈一拜。「□先代夫人謝過。」

「別多禮,這是應該的。」劉備握住她的手,細滑的觸感熨燙他手心。

姮像是極度疲倦,嬌軀一軟跌進他懷中。

「小心。」劉備扶住她。「你還好吧!」

「還好,讓大人擔憂了,」姮媚眼如絲,欲拒還迎。「大人何時啟程?」

「我已經派墨將軍先去探消息,最遲月初。」

姮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從那日一別,她有十多天沒見到墨霽了,不知道他是否會和她一樣牽腸掛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呵!

他……不在也好,她的計劃會順利點,她也不願讓他見到這樣的自己,一旦他知道她要色誘劉備,那場面,必定難堪!

「墨將軍近日會回來向您報告消息?」她問。

「不!他不會親自回來。」

「這樣啊!」姮失落,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緩緩坐下,心神不寧。

「主上!」一名手持羽扇的男子走進房內。「您找我?」

劉備頷首。「我替你們介紹,她是萱妍的親戚姮,他是我們的軍師文韜。」

文韜有禮地回應,心底敲起警鈴。

滅國妖女!

姮瞅他一眼,不著痕跡的起了殺機,這男人將會是她最大的阻力。「文大人。」

「你們先聊聊,」劉備看見門外向他示意的將士。「我去去就來。」

「主上慢走。」文韜欠身。

「姮姑娘,有什麼需要,你和文韜說也是一樣。」劉備朝她微笑,離開書房。

文韜背過身目送劉備,姮悄然站起,掌中凝聚真氣。

「現在就動手會不會大明目張膽?」文韜驀然回首。「是否太沉不住氣了?」

殺意斂得極快,姮恢復弱不禁風的樣子。「文大人,」她無辜地眨眼。「您說什麼,小女子不明白。」

「不明白最好,」文韜冷笑。「不過你心底有數!」

姮不動聲色。「看來,文大人對我有些誤會。」

「這誤會……」他冷言冷語。「可深了。」

姮眼兒一瞟。「你我初次見面,哪來那麼大的梁子?」她溫柔的笑,和話里的威脅恰成反比。

「現在是沒有!」文韜也露出和藹可親的臉。「如果你圖謀不軌,我一定會毀了你!」

他壓低音量。「就算你是背負天命的妖女也一樣。」

柔唇抿成一條直線,姮咬牙切齒。

「你們在聊什麼?」劉備回到房內。「瞧你眉開眼笑。」

文韜彬彬有禮地羽扇輕搖。「相信任何人看見姮姑娘的傾城之姿,都會心情愉快吧!」他挑釁地看向姮。

逼不得已只好扯出一個微笑回應,第一次交手就吃了悶虧。

姮氣在心里。

文韜那只狡詐的老狐狸!

「文大人過獎了。」她虛應。

墨驥騎著躍驥小馳,身旁的女聲引起他的注意。

心——微微一動。

那日再出府,就沒看見她了,不知道她過得好嗎?

這種紛亂的戰局,女子一人只身在外多令人擔心?他有在城內四處打探她的消息,卻一無所獲。

她憑空冒出,擾亂他古井無波的生活,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搖搖頭,找到了又怎樣?對于那種性如烈火的女人他一向避而遠之,就像馴養了一頭野豹,隨時要有被反噬的準備。

不否認對她感情有了改變,卻在彼此不再見面後沉澱心底。

「墨將軍!」文韜趕上兩步。「你終于回來了。」

墨霽拉回思緒,他離蹬下馬,唇瓣一勾。「有皇甫將軍鎮守,我才有機會回來和文先生一聚,只不過文先生這樣急著召我回來,是發生什麼事了?」

「最近是有些不對,」文韜微微憂慮。「關將軍和你說過星象的事了?」

「文先生是指滅國妖女?」他隨文韜進屋在偏廳落坐。「大略提過。」

「那天我說得不是很明白,」文韜神色凝重。「因為我覺得多說反而無益。」

「現在文先生要和我說明白了?」

「不錯!」文韜嘆了一口長氣。「其實滅國妖女不是任何人派來刺殺主上的,墨將軍應該听過妲己吧!」

「商紂王因為荒婬無道,所以九天玄女派遣的那只狐狸精?」

「對!所謂滅國妖女其實也是大同小異。」

「文先生不是想告訴在下,滅國妖女是狐狸精吧?」墨霽蹙眉。

文韜失笑。「滅國妖女不是狐狸精,她是人,但她是為了滅蜀而存在,也就是說,她是天意所指注定降世的女人。」

「不懂!」他說得不清不楚要他怎麼明白。

「她是人,可是背後應該有妖孽撐腰,所以她明白自己肩負的責任,而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為什麼不是滅吳或滅曹?偏偏是蜀?」

文韜一嘆。

「漢的四百年國運已告罄,我們強撐起一方天下是違背天意,滅蜀,只不過是天理的延續。」

墨霽不以為然的挑眉。「文先生不是想說我們復國無望吧?」

「不是!」文韜深吸一口氣。「天意不是不可違背,只是沒有人成功過,」他淺笑。

「文韜不介意當第一人。」

「文先生可真是豪情萬千,」墨霽臉色稍緩。「需要墨霽的地方,墨霽絕不推辭。」

啜口茶,文韜瞥他一眼。「說那麼多,其實是想麻煩墨將軍幫我留意一個人。」

「誰?」

「一名來歷不明的女人,如果我的直覺沒錯,她應該就是滅國妖女。」

「文先生?」他神情冷肅。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殺了她,對不對?!」他明了的頷首。「一來我苦無證據,二來……她現在是主上眼前的紅人,動不得。」

「紅人?」他離開江夏不過十天,改變可真不少。

「我本想自己解決,」文韜苦笑。「無奈我只是個文弱書生罷了,她仗著那張妖美的容顏迷惑主上,我希望你能找到證據殺了她。」

「她的名字?」文韜的形容讓他想起一個人,不安在心里擴大。

「姮」

血色從臉上褪盡,墨霽掌中的杯子應聲而碎。

踫巧同名吧!不會是她的!

「墨將軍?」瞧他神色有異,文韜關心的問。

「她現在在哪里?」不想故作鎮定,因為他明白再高明的偽裝在文韜面前也是徒勞無功。

「在花園賞花吧!」

墨霽霍然站起,一臉寒霜。

文韜心一緊,尾隨他身後。

「別沖動行事!」他急呼。

墨霽充耳不間,他匆匆在回廊前停步,目光穿過樹林,姮的身影正好落入他眼中。

不會錯!!就是她!化成灰他也認得。

「墨將軍,你認識她?」文韜氣喘吁吁。

拳頭在身側緊握,墨霽雙眼眯起。

在他擔心受怕的日子里,她不但過得十分愜意,重點是竟然還想色誘他的主子!

他是擔哪門子的心了?

指節喀喀作響,他說過,不管是誰,只要對主上心懷不軌他絕不手軟,很顯然的,她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了。

「文先生,」墨霽目不轉楮的盯住她。「我想和姮單獨談談。」

文韜頷首,了解他言下之意,意思是主上若要見姮,無論如何也要拖上一拖。

得到文韜應允後,他邁開步伐走向湖水綠的人影。

姮意興闌珊地撥弄著池塘里的水,有一下沒一下地灑出手中飼料,她心情不是頂好,她從來都不像現在覺得自己那麼骯髒過。

原來,當心底有了人,其他男人的踫觸會讓她反胃、想作嘔。

也不是劉備對她做出什麼逾矩的事,只是她突然覺得當初理所當然的一切,現在看來全走了樣。

除了無奈,只有無奈。

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因為這是她的命,她活在世上惟一的價值。

如果她不認識墨霽就好了,也不會徒生那麼多煩惱,回到單純的原點,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沒有疑問,堅持她長久以來的堅持。

可是,一切都變了樣啊!

她不再確定殺了劉備,是為造福天下,也不再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對。

尤其她愛上的男人,也不會因此而注定悲劇。

「姮!」熟悉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顯得有些過分陰柔。

姮一僵,她閉上眼,不敢回頭。

這聲音不用問她也知道是誰,她咬住下唇,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知道自己就是他一直想碎尸萬段的妖女。

「不敢見我?」墨霽冷冷地道。

直到嘗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才放開自己飽受蹂躪的唇,姮眨回眼里的淚水,心跳得劇烈,她早料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見面,也不過是提前撕破臉罷了。

深吸一口氣,姮轉身,優雅的面對他,她平靜相視,瞧不出一絲慌張。

「你是……」她故作驚訝。

陰驚的打量她,墨霽露出難辨的笑。

她變了,變得更美,全身上下都經過特意打扮過,舉手投足皆是誘人風情,冷冷一哂,是為了色誘主上而準備的吧!

「貴人多忘事啊!」他譏諷。「竟然忘記我是誰了,虧我著實為你傷神那麼久。」

姮血色褪盡。「我真的不知道我們何時見過面。」她力持鎮定。

邪肆地逼近她,墨霽眸中閃耀著冰寒的火光,他壓低音量,氣息若有似無的撫過她蒼白的頰。「若不是我很了解你,還真的會被你唬過去了。」

姮退了一大步,震驚地瞪視他。「放……放尊重點,不然我叫人了。」

厭煩地斜睨她,墨霽攫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不要自取其辱,妖女沒有被尊重的權利,你騙得我好苦。」

「你說什麼?」睜大雙眼,不能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是嗎?」他手勁放得更重。「我早警告過你,離主上遠一點,不然別怪我心狠手辣!你不但把我的警告當作馬耳東風,甚至用你的身體來達到你的目的!」猛然一把推開她,墨霽冷眼看著她跌向石地。「真讓我寒心啊!姮?!」

「我想我受夠你的侮辱了!」硬將淚咬在眼底,她早知道彼此在這種情形下見面會十分難看,可是卻錯估了他的殺傷力。「我做什麼也不干你的事。」

「本來就算你以賣笑賣肉維生都不干我的事,無奈你卻找上主上,這一點我說什麼也不會原諒你。」

他的話深深刺傷她,姮憤然站起,她歇斯底里地大吼。「這也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要怪就怪你的忠心給錯人了,劉備注定要死,不是我也會有別人。」

一個火辣辣的巴掌甩上她的臉,姮一時回不過神,痛麻一片。

「你打我?」她不可置信,自己那麼愛他啊!

「姮出狂言就該打!」他漠然。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姮連退數步。「我對你百般容忍,你竟然打我?」

墨霽眉一蹙!她再多退一步就要摔落池里了。

想歸想,他終究沒開口。

丙然,心情激憤的□腳一個踩空,仰面朝後跌去。

「小心!」墨霽一個箭步摟住她的腰。

「不要你踫我!」姮用力掙月兌。「撲通!」一聲摔落池里。

墨霽臉色鐵青得嚇人,他在岸上等了許久!卻不見她的身影。

「墨將軍!」听到爭執聲的侍女匆匆跑來。「姮小姐呢?」

強壓住下水救人的沖動,他冷冷地回答,旋即掉頭走開。

「她摔下去了。」

侍女愣了愣,尖銳的叫聲漫天覆來。「救人吶!小姐落水了。」

肺好痛!嗆得好痛!姮囈語,她累了,不想再堅持。

「你動心了是嗎?」好听卻顯無情的聲音忽遠忽近的傳來。

動心?不!沒心的人還能動心嗎?

「你還記得你的價值嗎?」聲音繼續誘哄。

殺了劉備不是嗎?她已經在他身邊潛伏了,還要她怎麼樣?

「你……很重要……漢朝的興亡全在你的一念之間。」悅耳的聲音續道。

為什麼要是她?她也想當一個普通人,嘗嘗愛恨情愁的滋味,誰知,甜的果沒嘗到,苦已經吃了不少。

「你知道他是誰吧?」好听的聲音幽幽一嘆。「他是你的敵人啊!蜀國最驍勇善戰的驃騎將軍,他不會有心在你身上的,你和他不會有好結果。」

可是……她愛他……「愛他有用嗎?愛上不愛你的人最痛苦、愛上不該愛的人是罪孽!姮,記住你的天命吧!你是上天命定的天女,為天理延續降世,人世間的愛恨與你無關吶!又何必把惹自尋煩惱呢?」

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情——能斷,是否就能消除這無邊的苦楚?

「沒錯!這樣想就對了。」

聲音不再繼續,姮從夢中驚醒。

冷汗浸濕了被褥。

「醒了!文先生,小姐醒了。」侍女雀躍的道。

文韜靠近她,表情高深莫測。

「小樂,去煎藥!」他吩咐。

侍女小樂應聲,走出房內。

「你不用救我的,我死了,你們倒輕松。」姮倦極,她閉眼。

「若能不救你,我也不會救你。」他微笑。

姮不願再探究他話里的意思,頓了頓,她問道︰「誰救了我?」

「小樂。」

心,又沉了幾分,他真狠心,見她落水還真能見死不救。

這樣的男人,愛上了是自己的不幸吧!也罷!反正她累了,一切都無所謂。

「是劉備要你救我?」聲音有些干啞,像有硬物哽在喉間,吞不下也吐不出。

沉思了會兒,文韜搖搖頭。

「不是!」

唇瓣嘲諷的一彎,看來是身為大夫的悲憫心腸在作祟了。

「你休息一下吧!」見她不語,文韜起身。

「天命……不能變?」姮遲疑地問。

文韜訝然回首,他蹙眉。「通常是不行。」

「你知道我是誰?」眸光微黯,她慘白一笑。

「滅國妖女。」他氣定神閑地道。

姮不想爭論滅國妖女與滅國天女之間一字的差別,她的心好痛,墨霽應該也知情了吧!

「你要怎麼對付我?」姮有一股大笑的沖動,她的命多坎坷啊!好不容易戀上一個人,卻只有半途腰斬的份。

沒有人支持她,一個也沒有。

文韜深思,他清清喉嚨。「你擔心的是墨霽吧?」

像被針刺到一般,□冷下臉。「我累了,請你出去吧!」

「不敢面對?」他輕嘆。「你們不該相識的!」

姮閉上眼,任淚水狂奔。

不錯,如果能選擇,他們是不該相識。

文韜看著她半晌,終究沒說出口。

拜托他救她的,不是別人。

是墨霽。

夜深,劉邸卻大放光明,一為慶祝姮身體痊愈,也為慶祝明日出征一帆風順。

墨霽冷眼看著姮巧笑倩兮的偎在主上身旁,像千萬只螞蟻啃蝕胸口,說不出的難受。

「墨霽,」皇甫滅替他斟滿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就算戰死沙場也無所謂啦!」

墨霽不動,眸光變得黝合。

「皇甫將軍,」宇文決深知墨霽滴酒不沾的習性,他盡責的阻止。「皇甫將軍若要喝,小人先干為盡。」

「無妨,」墨霽伸手按住宇文決的酒杯。「皇南滅,你我在戰場出生人死多年,我從未和你喝過酒,這一杯,墨某先干了。」話落,一昂首,杯內的酒液涓滴不剩。

「爽快!」皇甫滅撫掌大笑。「早知道你那麼好酒量,說什麼也要和你喝上一杯了。」

墨霽淡笑,目光卻飄到三分醉意的姮身上。

酒意染得她雙頰酡紅,像熟透的隻果嬌艷欲滴,她燦笑如花,卷走在場大部分男人的心神。

驀然,姮回首與他凝眸相望。

視線在空中交過,炙燙彼此。

墨霽狼狽的移開目光,又是狠狠地喝下杯中的酒。

「皇甫將軍,」墨霽神情難測,他笑。「這樣一杯一杯喝有何樂趣可言?不如咱們一次就喝一大壇。」

皇甫滅一愣,旋即頷首。「好!當然好!」

墨霽回頭,目光故意越過姮停在字文決身上。「拿酒來。」

宇文決飛快的抱回兩大壇陳年燒刀子,墨霽肯喝酒已經是破天荒的大事,更何況現在是大壇大壇的喝?

巨掌一拍,墨霽撕開酒的封臘直接引壇就口。

「好啊!墨將軍好酒量!」四周的人開始鼓噪。「喝!喝!喝!」

一切都落在文韜眼中,他微乎其微的輕嘆,是孽,躲不過啊!

姮黯然,她覺得再也裝不下去、扯不出笑臉來,他的一言一行全是沖著她來的。

少了他,一切都索然無昧。

她托病退場,遠離傷心地。

夜風徐徐,吹散不少酒意,姮信步走到後院,晚風夾帶花香,說不出是什麼香味,卻覺得十分好聞。

寒了心的人,還是最適合寂靜吧!

「天那麼黑,你不怕嗎?」墨霽的聲音隨著風襲來。

姮一震,飛快的看向來人。

夜色遮去他大半的表情,純屬男人的氣味參雜淡淡酒香扣人心弦,墨霽掛著笑,卻顯慵懶。

他緩步逼近,將她困在樹干和他之間動彈不得。

風在吹,樹葉沙沙作響。

「你……身子好點了嗎?」薄唇如此貼近她,姮只要抬頭便會踫觸。

「好與不好……你會介意嗎?」姮掩不住話里的苦澀。

墨霽沉默,其實他何嘗不想救她,只不過……他不能。

他是蜀國堂堂的驃騎將軍;她是天意所指的滅國妖女。兩人的對立如同水火不能同處。

「如果你不是你該有多好?」墨霽低喃,如絲的嗓音撩撥她每一寸神經。「我就不用有那麼多顧忌。」

「我若不是我,你……肯愛我嗎?」姮抬頭,卻被他狠狠地攫住唇。

似火般的貼合,墨霽吞下她所有的未完的話語,大手支撐她的後腦,仿佛要吸取她的靈魂般輾轉蹂躪她的雙唇。

舌尖撬開她齒間,深刻靈活地探索,擷取她的芬芳,用力地像要把姮揉入骨血里。

喝了酒的他暫時失去理性,褪下所有冰冷的假面具。

至少,現在的他可以拋去一切顧忌。

「墨……墨霽。」小手無力地撐在他胸前,姮暈眩,她深愛的男人對她也是有感情的嗎?

細碎的腳步聲殺風景的響起,墨霽一震,推開懷中的女人。

他做了什麼?

只不過幾杯黃湯下肚,他身藏體內的劣根性又蠢蠢欲動?

忘記自己該肩負的責任!

「滾!」強忍心中悸動,他咬牙低吼,不願抬眼看她。「滾得越遠越好。」

姮不敢置信,怎麼一轉眼他又恢復殘忍寡情的模樣。

「我叫你滾你沒听見嗎?」他提高音量。

滿月復委屈瞬間爆發,姮含淚指控。「你我的身份對立並非我所能決定,你何必這樣對我?」

墨霽倏然回眸,眼底一片湛寒。

「想想你自己的身份,身為以色誘人的滅國妖女,試問,我又怎會愛你?」

一句話打碎她所有愛他的心,心寒了,只剩下千瘡百孔。

「我明白了。」姮突然笑了,笑得空洞。「原來是我自己傻,自作多情,虧我為了你一次又一次放劉備一條生路,」笑聲在深夜里的樹林回響,淒涼地令人鼻酸,淚珠一顆顆滾落。「早知我在你心里如此不堪,我又何苦作賤生己,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她凝眸相望。「從此,你最好緊緊看著劉備的項上人頭,因為我不會再因為你手下留情。」

墨霽沉默。「如果你敢動主上一根寒毛,我一定親自取你性命。」他徐緩地道。

是誰說過?薄唇的男人最無情。

姮絕美的容顏頓時慘白,她掉頭沒入夜色中。

留下淡淡幽香。

墨霽佇立原地良久,俊臉上一片漠然。

有沒有動心口說無憑,其實心底一清二楚。

她對他的好,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只不過彼此身份懸殊,最好都在尚未深陷之前抽離。

拖得越久,傷得越痛!

深深一嘆,姮含淚相對的嬌顏刻在他心版上,難以抹滅。

她的苦,他何嘗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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