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十分之一的愛情 第六章

如果說那天的喜宴是個鬧劇,那麼她的新婚夜絕對是一出悲劇。

喜宴的人口處,那張時髦而巨大的新婚照片是用電腦合成制作的,來賓們的喜貼上他和她的笑容一樣笑得如此熟悉。江家酒店的宴會廳氣派非凡,來參加的賓客也是名流薈萃,主席台上司儀熱鬧地說著各種笑話,要求新人滿足客人們玩笑的心情。可是新郎對每一個問題都帶著友善的笑容看著新娘,卻絲毫也沒有回答的意思。每一次,嘉顏都在他迫人的眼光里不知所措,每一次她都只能回以同樣的笑容——只是更加的做作。

她根本無法放松緊張的心情,特別是在他不言不語的一整天以後,從教堂到宴會,他從不曾和她說過一句話,但只要有人看著他們,他就會微笑地著看她,好像他對于能娶到她感到無比的幸福與滿足,又好像他只要看著她就會覺得心滿意足,此心無求。

賓客中多得是傷心欲絕的女人,她們用憤恨噴火的眼神凝視著她,也大聲談論著她根本配不上他的事實。惡毒的話語隨處可聞,人們都在猜測她是使了什麼卑鄙的手段才能坐上江太太的寶座,人們的視線多落在他丈夫的臉上和她的肚子上。

她快承受不了了。巨大的燈光投影在她的臉上,讓她連哀痛的表情都無法表現,只能微笑,微笑再微笑。笑到兩頰酸疼,笑到臉部肌肉麻木,可她還是只能不停地微笑。

她父親帶領全體賓客向他們敬酒,可是這只有讓她更尷尬。她不能再繼續看著滿堂賓客,轉頭望向坐在台下她未來的公婆。她的公公和臣碩長得很像,也是看來溫和的氣質下是迫人的氣勢,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更加內斂深沉。她的婆婆年輕時肯定很美麗,現在也依然風韻猶存,是那種和藹高貴的名門貴婦,這種人一定對禮儀和格調要求很高。

她悲慘地看著自己,她一點也不知道該如何和這樣的貴婦交往,更別說去討好。可她是她的婆婆,她注定需要和她打交道。如果母親在就好了,不,母親在也沒有用。母親從來是用高傲對高傲,她擁有天生的優雅,可是她卻沒有遺傳到這一點,反而是拘束而謹慎。

她又看向另一邊,臣碩的幾個妹妹也都很美麗。她們都已結婚,住在國外。幾個女孩完全遺傳到父母的優點,個個俏麗高雅,一看就是名門學校培養出的貴族淑女。在如此優秀的家人面前,她就成為最失敗的一個。她無法想象自己站在這一群優秀的人中間會是什麼樣子,她會成為他們的恥辱!她無法想象他們是怎麼看待的,但從那些冷漠的表情里,一點看不到歡迎與接納。她挫敗地看向臣碩,依然習慣于向他尋求安慰,卻在他看著她的冷酷的表情里沉到黑暗的深淵,她真的是四面楚歌,無處逃生。

司儀和臣碩的朋友還在叫囂著各種捉弄新人的方法,司儀的問題她更是不懂得如何招架,偏偏臣碩就只是看著她,一副等著她自己出糗的表情。這反而惹惱了她,她干嗎坐在這里悲慘地預測自己的未來?他可以做出色的演員,難道她不可以嗎?她對司儀的問題對答如流。

「江太太,談談你和江先生是怎麼相遇的吧。」

她自信地微笑,「我們是在舍妹的婚禮上相遇的,他非常好心地借給我衣服穿。」

「第一次見面就借給你衣服?」司儀暖昧地怪叫。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我的上衣不小心被灑上了酒,他非常紳士地過來幫助我。」她坦然地回答。

「這就是一見鐘情了吧?英雄救美人,不是嗎?」嘉顏轉頭看她丈夫一眼,對他展顏一笑。臣碩的臉色陰沉幾分。

賓客在司儀的帶動下熱烈鼓掌,又要求他們表演各種游戲。嘉顏自信地看著臣碩,仿佛就等待他的決定。好了,你再也不能把皮球隨便踢給我,你以為只有你會嗎?她笑得更加歡快,幾乎是有些幸災樂禍。但是立刻,她的笑容就在他眼里惡毒的光芒里消失,他忽然笑得邪門,在她沒有听清楚司儀的話前他就對她邪惡地一笑,猛地拉她人懷,不容她抗議地吻住她的嘴唇。

這絕對不是一個尊重的吻!他吻得霸道粗魯而毫不憐惜,這哪里是在吻新娘,他伸進她口里的舌讓她感覺她只是個妓女,在他猝然放開她後,她憤恨地喘著氣,狠狠地瞪著他。他再次露出惡魔般的笑容,雪白的牙齒就像準備噬人的武器。

這個吻讓全場的賓客目瞪口呆,江家的幾位老人不贊同地皺起眉,而不看好這段婚姻的人士則大跌眼鏡。

丙然,江臣碩兀自地站起,一把拉過嘉顏,讓她緊緊貼著他的身體,他帶著閑適的笑容對著話筒說︰「各位,現在我必須和我太太立刻離開。」話音未落,他居然打橫抱起她,在她的驚呼聲中和眾人驚嚇得抽氣聲中抱著她大步走出廳外。

嘉顏只來得及看見江家人臉上錯愕與反感的表情,她可以想象得出賓客們必定認為他們是恩愛得無法多等一刻,也因此會對他們放蕩的行為表示反感,但人們不會怪罪男人,議論只會落在女方的身上。她太知道他的意圖,他只是想要讓她尷尬而已!

「你為什麼要表現出我們是恩愛夫妻的樣子?」他在電梯面前放下她,這架電梯直到頂樓的總統套房,也是他們的新房。

「這不正是你想的嗎?」面對她的詰問,他漫不經心地轉身,慵懶地看著她,嘴角揚起輕蔑的弧度。

「你在責怪我沒有按照約定離開?」她犀利地問。

「嘖嘖嘖。」他用手指放在嘴唇上表示否定,「親愛的,你一定要這麼凶巴巴嗎?今天是我們的新婚夜。」他的眼眸里閃過精光。

她知道他的越不在乎就是他越憤怒的情緒,她誠懇地拉住他的手臂,懇求地望著他的眼,「臣碩,我去了機場。可我爸派人跟蹤我,他把我抓了回去。我真的想遵守我們的約定……」

他一把甩開她,臉上的表情正經了一點,也更加嚇人,「又是你們的小鱉計啊?配合得天衣無縫是不是?」

「不是。」她咬牙,「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你就是認準我在欺騙你,設計你。」

「對。」他爽快地回答。

「所以隨便你怎麼對我,你都覺得那是我該受的?」她清澈的眼神投在他乖戾的臉上。

「正是。」他回答得更加冷酷。

「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現在對我下的錯誤判斷。」她希望有那麼一天的到來,即使遙遠得看不見一絲光明,她也依然相信會有那麼一天。

「我期待著,江太太。」他揚眉,絲毫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他陪著她上了電梯。她以為他一定會拂袖而去,因此當他跟著她一起走人套房時,她按捺不住地問他︰「為什麼你不離開?」

他月兌下禮服,拉下領帶隨手扔在沙發上,轉身靠在吧台上凝視她嚴肅的表情,「你以為我會錯過我們的新婚夜?」

他那蓄勢待發的神情讓她害怕,現在她是完全被他困住,一點逃走的機會也沒有。他的話更加讓她懼怕,他是在說他準備和她同房嗎?在他明顯地表示了對她的厭惡與唾棄後?她不敢想象……

「我不會放棄婚姻的權利,我想你也希望你是名副其實的江太太吧?」他悠閑地拉開襯衫的領口,身體離開吧台,讓她更加地緊張。

嘉顏猛咽下一口唾沫,驚懼的眼神在他的笑容上移動,「你……你不是認真的。你根本就是討厭我……」

「不,我親愛的妻子,我是非常地敬佩你,敬佩你高超的演技連我都被你騙過,敬佩你說謊時真誠的表情和你那仿佛發自內心的純真,我敬佩你!」他做出舉杯的動作。

她節節後退,腳踝踫到沙發而不得不站定,「不!」她的聲音尖銳得不像是她發出的,「臣碩,既然你這麼痛恨我,我們可以各過各的,你不必,不必……」

「不必履行做丈夫的義務?」他微側著頭,笑容加深,「那我不是會讓你失望了嗎?好男人不該讓自己的妻子失望,對不對?」

看著他如豹般優雅地邁步走來,她驚恐地想要尖叫,可她卻在他如豹般猛烈的眼神里說不出話來。

忽然,他一把攫住她的腰,在她的驚恐聲溢出唇齒前,他含住了她的聲音,他狂暴地吻她,仿佛想要把她壓碎,他絲毫也不溫柔,扯破了她新換上的晚宴禮服。

她有如身處于颶風的空中,沒有依靠地只能任由他帶往風暴的中心。她先是害怕地瑟縮,顫抖如風中飄蕩的枯葉。但她的身體又忍不住被他喚起他們曾共同享有過的親密……最後,她完全癱倒在他的懷里,任由他擺布。

在她如此意亂情迷地打算奉獻出自己的一切的時候,他猛地推倒她,力道之猛甚至把她撞向地面。他冷冷地看著她,眼眸里是激情退卻後的寒冷,他殘忍地審視著她狼狽的模樣,被挽起的長發已經散開,胸前的衣服被他撕裂,嘴唇被他吻得腫起,眼眸里是來不及褪去的激情殘留和無助的驚恐。

他拿起外套,露出譏刺的笑容,眼眸里是絕對的冷酷和對她無情的鄙視,「真的以為你可以成為名副其實的江太太嗎?你的味道早就讓人覺得厭惡,所以我根本沒有興趣。」他瀟灑地把衣服甩在肩上,不理兀自摔在地上的她,向門口走去。

她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

他忽然轉身,對她露出最令她恐怖的表情,「你的痛苦才剛剛開始,如果你以為剛才那樣的就是我對你的懲罰,那你太小看我了!」

說完,他輕輕地關上大門。

渾身劇烈顫抖的她想要撐起自己虛弱的身體,卻發現一點勁也使不上。冷氣吹過她在外面的手臂和胸口,她緊緊地抱住自己,無法說服自己剛剛那只是她的一場噩夢。他說得沒錯,他對她的折磨才剛剛開始,而作為她的妻子,她卻已經給了他最好的折磨方法!

她猛地抬頭看著群星閃爍的窗外,記起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女人一生最美好的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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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她的婚姻究竟是悲劇還是鬧劇,她都必須繼續扮演她的角色,既不能叫停,也無法改變劇本。你得按照生活本身的邏輯去演你人生中的戲,妄圖改變都是徒勞的。她就是那個妄圖改變的人,可是到最後她還是嫁給了並不情願娶她的男人。

諷刺的是,她卻依然深愛著這個男人。這大概就是她的悲哀,也是她所有痛苦的源泉,如果她想得夠開,或者是夠勇敢,就可以不顧一切地離開他。可她瞻前顧後,下不了決心,既害怕父親的事業受損,又擔心會讓臣碩沒有面子。所以,在他離開的時間里,她只是靠在床上發呆,不敢真的憤怒地一走了之。

第二天一早,江家的司機來接她回家,于是她就這樣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迎接她的只有一屋子的過于熱情與緊張的佣人。

江家大老並不住在他們在市中心的這座別墅里,因此她不會擔心會在長輩面前經常出丑。那一直盤踞在她心里的自卑感這個時刻比平時更強烈地冒著泡,臣碩不要她,而她還得繼續扮演這可笑的角色。沮喪、尷尬、痛苦、憤怒等不同的感覺騷擾著她的神經,而她全都把他們壓抑在平靜的外表上,讓她看來比平時更加冷靜蒼白,像個不會笑的木頭雕刻。

她知道江宅的佣人對她這個少女乃女乃的評價並不高,既然江臣碩在新婚後一直沒有出現過,他們自然得出自己的結論︰又是一樁利益聯姻。

如果真是利益聯姻,她可能還會更快樂些。她暗自竊想,既然沒人會救她月兌離這個困窘的境地,那麼就只有自己救自己了。

在接到嘉歆的電話後,她覺得這幾天閉門哀悼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如果她再繼續沉淪下去,也不會有人來關心她,還不如恢復自己往日的平靜生活。

她約了嘉歆在一家他們常去的餐廳見面,剛剛坐下,妹妹就到了。

「姐,讓我看看新婚生活有沒有讓你顯得更滋潤?」嘉歆一坐下來就熱情地抓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自從知道她和臣碩要結婚起,她就一直很激動。

嘉顏不知道是該微笑還是該哭泣,只是平靜地看著妹妹。

還好嘉歆的心思一向不像她那麼敏感,立刻就被她帶來的東西所吸引,「你買了這麼多畫具嗎?很重耶,怎麼不叫臣碩幫你來拿?對了,他人呢?你們真的不去蜜月嗎?」她和林浩因為那場可怕的事故也只是推遲蜜月計劃。

「他很忙。」簡單的回答。

「姐,你別老是這樣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你可得看牢他。」嘉歆神秘兮兮,隨即她又開懷地靠著椅背大笑,「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嫁給了江臣碩!」她夸張地拍著腦袋。

「我自己也沒有想到。」嘉顏小聲說。

「林浩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一直說他開玩笑呢,沒想到你們真的宣布了婚期。」嘉歆熱切地望著嘉顏的臉,「怪不得那段日子老是覺得你像沉浸在愛里的女人,你還瞞著我說沒有!」她有些懊惱地對姐姐嘟起嘴。

想起過去的日子,她臉色漸漸低沉,「最近好嗎?」

「我還不是老樣子。」嘉歆點了飲料,然後再次雙目晶亮地盯著她的臉,「姐,我為你感到高興,你有這麼好的歸宿,以後我就不用擔心了。」

嘉顏抬頭望著妹妹直視她的眼神,有些動容,「嘉歆,謝謝你。」

「謝我什麼。只要你以後不要什麼事情都瞞著我就好。」嘉歆露出慣常的隨意笑容。

「我並不是刻意瞞你,只不過我們誰也沒告訴。」

「老實說臣碩會愛你,我一開始真的驚訝極了,一再追問林浩,我怕你吃虧。」她精明地瞥一眼嘉顏,「直到林浩告訴我是臣碩親口跟他說的,我才相信。」

嘉顏正在攪拌咖啡的湯匙掉在盤子里,發出清脆的聲音,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親口對林浩說了什麼?」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婚訊是父親告訴嘉歆的,可剛剛妹妹卻只提起林浩。

「當然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情呀,那天他約了林浩談你們的事,浩晚上回來就告訴我了。」嘉歆頗為怪異地看了她一眼,「我可能比你還早知道他要向你求婚的事呢。」她笑得得意,嘉顏則听得手足無措。

這麼說,他說他原本準備向她求婚的事是真的?這麼說,他還是有一點喜歡她,甚至愛她的?這麼說,他並不是真的對她毫無感覺?可能嗎?可能嗎?她興奮地望著妹妹,其實卻什麼也沒看見,只覺得滿心都被突來的歡快所溢滿,隨時會爆發出來。

看著她忽然酡紅的臉,嘉歆驚疑地問︰「姐,你沒事吧?」

她猛地抓住妹妹的手,「什麼時候?他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嘉歆驚訝地張大眼,竟然有些結巴地回答︰「在……就在你們正式公布的前幾天。」

「我要知道具體的時間。」她語氣急切。

「就是……」嘉歆皺起眉,努力回想,「那天是三月二日,對,就是那個星期二的晚上林浩對我說的。」她會記那麼清楚,是因為那天她有修改過電腦里的日期,所以很清楚。

「三月二日?」嘉顏興奮地低語,或者她的婚姻並不如她所以為的那樣不可救藥,或者她還可以為她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次!一次,就這麼一次就好!她感激的目光緊盯著妹妹困惑的臉,抱起買的繪畫用具,神經質般的起身,「嘉歆,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你實在太好了。可我必須走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從來沒有看過她文靜的姐姐這麼激動,嘉歆頓時手足無措,眼楮瞪著姐姐離開的背影,「可我還沒說我的事呢,這個星期六我和林浩想邀請你和臣碩……」嘉顏已經離開,留下她對著她的背影瞪大眼楮,張大嘴巴。婚姻真的會改變一個人,連她七情不動的姐姐都忽然轉性了!她搖搖頭,看來婚姻的確可怕。

嘉顏明顯沒有听見她妹妹的話,只顧趕路。她需要一個安靜的場所,獨自一個人好好想想。現在她的頭腦因為興奮而根本無法正常運轉,太多的想法在腦海里糾纏,糾纏得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冷靜,她必須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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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顏坐在街邊中心綠地的草坪上,她讓自己盡量放松情緒,開始思考她剛才接收到的信息。臣碩沒有理由對林浩撒謊,他的確是想向她求婚,不然不會告訴別人。既然他說了就代表他考慮得很清楚,只不過那個意外打亂了他的計劃,甚至粉碎了他的決心,打擊了他的感情。

尖銳的刺痛劃過渾身的皮膚,她現在可以想象他當時為什麼那麼憤怒,又為什麼一心想要報復。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所受到的傷害,和他內心深處的痛苦!她緊閉上雙眼,因為他而感覺心痛。如果是個他不愛的女人,他可能只會冷笑而去;但如果是他在乎的人,那就等于背叛,背叛他的感情和他的信任,他不止會為此感到憤怒,還會因為自己對這樣的人動心而責怪他自己。

天哪!她在心底申吟,他在處罰她的同時,一定會加倍地懲罰他自己!他是那麼驕傲自信的男人,他不允許他的生命中有錯誤,而他以為她就是他犯下的錯誤,所以他不會饒過錯待他的她,也不會饒過犯錯誤的自己。她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不僅為了她自己,更是為了他。

這會是一場艱苦的戰役,可能比她所經歷過的任何挑戰都要來得巨大。這不是那些三姑六婆的惡毒評論對自己的傷害,也不是忍耐離開父親的痛苦,更不是獨自一人求學所承受的壓力,這是關于他和她整個人生的戰役,她需要的除了勇氣、堅強還需要巨大的忍受能力和遭受痛苦的打擊。

因為他會攻擊,而他太強大,她卻好像什麼都沒有。可是……如果!她渾身顫栗,如果他還愛她,那麼她會打贏這場仗。她現在只能相信他對她的愛夠深刻到他願意給她機會向他證明她的清白,她也只能相信這份愛沒有因為他受到的傷害而被他丟棄在路邊。

不,他不會的!他不是那種會那麼快遺忘的人,可他真的愛她嗎?她還是不敢相信,但有些事實在心里是無法被忽略的,他的那些溫柔,他的那些不同,還有那個被父親打擾前的甜蜜早晨,他看她的眼神和他本來打算對她說的話……

一道閃電劃過眼前,她如遭電擊,她想起那天他異常的專注與鄭重的表情,他眼里閃動的輕柔光芒,原來他是打算向她求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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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知道你們總經理現在就在公司,把我的電話轉給他听,如果你不照辦,後果有你負責。」嘉顏不知道自己可以這麼嚴厲地說話,可在打了一天他的手機都被他掛斷的情況下,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可是小姐,我們總經理他……」他的秘書依然固執地拒絕。

她覺得自己憤怒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小姐,我是江太太。你听清楚了嗎?我是他的妻子!我有重要的事,非常重要的事要找我丈夫,如果因為你而耽誤正事,我想你願意承擔後果是吧。如果你說無淪發生什麼事,一切後果都有你來負責,我立刻掛斷電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對著電話吼著些什麼話,她只知道得找到她的丈夫。

「江太太,我……他真的不在公司……」

「你總有辦法找到他吧?找到他後叫他立刻回家,如果不回來他一定會後悔一輩子!」她迅速掛上電活,瞪著話機。她不知道自己的威脅是否有效,也不知道他回來後該怎麼面對他,如果他一輩子不打算見她,那麼她還有什麼機會打贏這場戰役呢?

冷氣是不是太冷了?現在只是4月,為什麼要開這麼強的冷氣?難怪她覺得寒冷,她披上毛衣,將空調的溫度調高,可還是覺得自己的牙齒打顫,原來是她內心深處的恐懼在作祟。可事已至此,再過懼怕也是無用的,現在她只能看他會怎麼做。

她既期待他立刻回來,又害怕面對他的怒火。因此她坐立不安,一听見有響動就站起來看看是不是他的車子駛進了車庫。隨著時間的流逝,她開始熱切期盼他會突然出現,那樣代表他起碼還對她有一點關心,如果他真的打算對她不聞不問,那她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避家李嬸來看過她幾次,她既不想吃飯,也不願意上樓。時間已是深夜,她友善地拒絕了他們要求她回房的建議,要求所有的佣人都可以先去休息,她一個人待在客廳里沒什麼關系。

樓梯中間的掛鐘敲過12點,房子外面依舊沒有任何他回來的跡象。她撫著隱隱抽痛的額頭,盡量不讓失望佔領自己的情緒。一點、二點……她漸漸體力不支,臥倒在長沙發上沉入擔憂的夢境里……

忽然的亮光驚醒了睡得並不安穩的她,看見客廳里燈光耀眼有如白晝,才恍然醒悟是有人打開了頂上的大型吊燈。一股壓迫感襲來讓她猛地轉頭,看見他帶著一臉的不耐與壓迫人的冰冷怒火站在身後,俯視著她睡在沙發上的孱弱身體。

對上那對如鷹隼般犀利的眼,她驚慌地回過身,試圖堅定地站起來,卻由于突然起身太猛,而全身劇烈晃動,差點又跌回沙發。扶住沙發椅她才勉強地站穩與他對視,可他要高她許多,站在他面前只有更顯得她的嬌小與毫無優勢可言。

嘉顏無法凝視他的眼,稍稍斂下眼神,等待他先開口。

時間仿佛跨越了永恆那麼久,他的聲音低柔得讓她顫栗,「今天我的秘書說有位自稱江太太的女人威脅她,如果我不回家就讓我後悔一輩子。」

她勇敢地抬頭,卻立即與他凝望的眼神對視,原來他正低著頭,靠在她頭頂上方。有那麼一刻,她以為自己會被吸進他那如黑潭般深邃幽冥的眼眸深處,她慌忙斂下眼眸,透過睫毛下方看著他的下巴,「那個電話是我打的。」

他俯低身體,雙手撐在沙發椅背上,熱熱的呼吸吹在她臉上,「親愛的妻子,那麼有什麼事情會讓我終身後悔呢?」

她因為他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也因為他的靠近而渾身痙攣,最後是支持她的意念給了她信心,她大膽地後退,以便于月兌離他的掌握,也可以清楚地看清他的面容,「我就是希望你能夠回來!」

看著她緊抿著嘴唇偽裝出的勇敢,他輕輕地笑著,隨後面容一頓,恢復他進門時的冷漠眼神,「我一路上都在希望你能有個好理由騙我回來,畢竟依我看,以你現在的形勢你應該祈禱我最好不要出現在你的面前。」他就像只在逗弄獵物的猛獸,知道獵物無處可逃,因此他可以好整以暇地說話,並不急著行動。

嘉顏知道那是他的保護色,她比任何時候都為他感覺到心痛,她搖著頭,清楚而穩定地說︰「不,我每天都盼望著你能出現在我的面前,為什麼我不願意見到你呢?我……」

「你想見我?」他的表情攙雜著揶揄與困惑,「好讓我有足夠的機會來對你進行報復?你真讓我驚訝!」︰

「如果你願意,我想和你談一談,這就是我要你回來的原因。」她指著沙發。

他不屑地斜睨著她,「談?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既然你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我就不必忍受待在讓我受不了的地方。」他揚起一邊眉毛,「我寧願離開。」

「等一下!」她跨前一步,激烈的語氣讓他轉頭,「你不是說過要讓我的日子變得無比難過嗎?為什麼過了一個星期,你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原來你在等待我有所行動?怎麼,害怕了?」他果然有了興趣,悠閑地完全轉過身來,望著她的表情表現出他的好心情。

她清亮的眸子凝注視線于他稜角分明的臉上,「不,我不害怕,我不會害怕我自己愛的男人!」

他有片刻的凝神,她仿佛看見了他的肌肉突地緊繃,嘴角稍微抽動後,他走到她的面前,目露凶光,「你以為這樣的謊話還能打動我嗎?除非我是傻子……」

「不,你不是傻子,從來不是。」她搶在他之前說。

他望著她的眼神變得專注,「不要惹怒我,嘉顏。你知道惹怒我的後果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她絲毫不懼怕,依然還是那樣看著他,「我已經惹怒你了,早在你認為我設計陷害你接受這樁婚姻開始,我已經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對不對?」

他沒有看見她雙手的顫抖,只看見她眼里閃動的迷惘光彩,他有片刻的迷惑,但更多的感覺還是憤怒,「你終于露出你的本來面目了?先是威脅我的秘書,再來是向我挑釁,這就是真正的你嗎?」那個溫柔無所求的女人真的只是個假象嗎?她果然是最一流的演員!他的下頜緊繃,嘴緊抿成憤怒的直線,目光里火星四射。

「真正的我究竟是怎樣的,你得自己去發掘。」她的語氣還是一樣的不慍不火,她想向他吼叫,向他說明他以前看到的就是真正的她,可她清楚地明白,如果她那麼說了,他只會以為她又在撒謊!

「我已經發掘夠了。」他怒吼。

「所以你現在就打算永遠地逃避我?」她微微提高聲音。

「逃避你?你怎麼敢這麼想?」他握住她的一只手臂,用盡全力。

忍住痛,她咬牙,神情絲毫未變,「你一直不回家,不理睬我,你要我怎麼想?」

他逼近她的臉,讓她可以清楚明白地看見他升騰的怒火。

「如果我真的是你以為的那樣,只是為了得到江太太的頭餃,你不覺得你這樣就是給了我想要的一切嗎?我可以自由地出入,甚至還霸佔了你的別墅,你休息的地方。我看不到你的報復,我只看到你在滿足我所有的願望……」

「住口!」他惱羞成怒,有一剎那她以為他會打她,但他僅僅握緊拳頭,放在身側,熾熱的怒焰燒過她的全身。她的話正好說中他最痛恨的地方,他也在責怪自己,為什麼會心軟地不願意真的放手去做,為什麼寧願逃避也不想如計劃中地對她?

他瞬間的痛楚表情,在她專注的注視下看得一清二楚,剎那間她覺得自己想要大聲地哭出來,流下喜悅的淚水。他果然不是對她完全地絕情,他果然是同她一樣在忍受著痛苦!她的心髒緊縮,肌膚顫抖,如果有可能,哪怕花上一生的時間,她也要解除他的痛楚。

他不了解這個女人!看見那臉上反而像是歡喜的表情,他無法理解!她真的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單純女孩,那個清澈如水又溫暖如春的女孩,令他曾經以為她可以溫暖他多年干枯的心靈,滿足他所有的渴望。他猝然轉身,決定再次逃避!

「你不可以離開!你說過要讓我生活在地獄里,你就得做到!」她奔至他面前,用雙手揪住他的衣袖,

「你要讓我每天膽驚受怕,難道真的什麼也不做就這樣走掉?」

「我給你你要的一切,這不是你最希望的嗎?」他克制著自己內心澎湃的各種情緒,臉色不動。

「可這是你的家!」她忽然柔聲低語,「沒有人可以逃開自己的家。你再恨我,也不能不回家呀!」她多想給他一個真正的家,一個以前他們曾經共同擁有過的那樣美好的家。

「我從來沒有家。」他倏地推開她,力量大得讓她踉蹌。

但她並沒有放手,執著地抬頭仰視著他,「這里就是你的家!你再否認也沒用,我是你妻子,你再痛恨我這也是事實。不管我有沒有耍詭計,你娶了我,你可以決定是要讓我痛苦,還是讓我幸福,這是你的權利。但你這樣對我不理不睬,這又算什麼婚姻?」

「原來你就是要它看起來像個婚姻?這又是哪一個詭計?讓外人看來我們真的相親相愛?」他自以為理解,解嘲地訕笑。

她搖頭,「不,我不管這個婚姻看上去像什麼。可我希望你能每天回來,你有怨氣、有痛恨盡避向我發泄,但你得回家,回到你可以得到休息和放松的地方。不管你相不相信,這就是我的願望。」她知道他不懂,可她希望他能懂。只要能每天見到他,他們起碼就會有機會呀。

他精光進射的眼神仿佛穿透她的靈魂,讓她在他面前無所遁形,她無懼地冷靜地站著,一如一貫沉靜的她。

「你要它看起來像個婚姻?」他算計的眼神讓她害怕,他嘴角嘲諷的笑容也讓她戰栗,「可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不滿足你的願望,讓你處在永遠的痛苦里,我的太太!」他優雅地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臣碩。」她只是望著他的背影,「你知道你如果真的離開,輸的那個人就是你,而不是我。」我可以堅定我的愛,面對我的真心,因為愛你,而感覺生命的完整。而你既不能完全地恨,又不能完全地愛。她想喊出這些話,也知道如果她說了,會怎樣地傷了他。

沒有看他的反應,嘉顏步上樓梯走向她的房間,或者她還是無法得到她的幸福吧,畢竟幸福是兩個人創造的,不是一廂情願的。

打開房門時,一股颶風把她壓倒在牆壁上,她看見的是怒氣沖沖的他按著她的肩膀,將她壓在過道的牆上。她被他眼里聚集的風暴嚇倒,無助地喘著粗氣,巨大的旋渦般的恐懼在她心里盤旋。

「你最好清楚地知道,婚姻生活里最主要的是什麼。如果這是我的家,我的房間只有這一個,而你的房間也只能是這一個!」他咬牙凶狠地說著,字句從他齒縫里進出,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在她的心髒上,「砰」的巨響,他推開房間的門把她扔進門里。

她渾身發抖,牙齒打顫,全身的細胞都敏銳地跳躍著,頭腦里轟然一片空白。她害怕他這樣的怒氣,卻又興奮地發現自己心底深處的期待與由于期待而產生的緊繃情緒,她的胸膛劇烈起伏,渾身的肌肉都因為這強烈的情緒而酸疼,她在等待著,等待著他所有的行動。

他一把抱起她,將她扔在床上,然後壓下他龐大的身軀,嘉顏閉上了雙眼,發出驚喘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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