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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等到我心痛 第四章

「我該怎麼辦啊?」高明德沮喪地問。

以夏琳的個性,她真的會去買一輛新機車,到時候他想實行「溫馨接送情」的計畫恐怕要落空了,而且她已經擺明了現在更加討厭他。

「老師,沒關系,再接再厲。」游家齊安慰他。

他們坐在籃球架下聊天。上回一同打球的同學看高老師心情不佳,主動邀他來打球發泄一下。

「我實在無計可施。你們夏老師是一個固執的女人,弄不好的話,她會一輩子都不理我。」高明德忍不住嘆氣。

「老師,我看你干脆直接跟她坦白算了。」何偉華建議,「不然夏老師可能以為你只是在對她惡作劇,就像以前一樣。」

「不行,這太冒險了,萬一摘砸,我以後恐怕難再見她的面,搞不好她還會立刻請調。」

趙勤忽然以老成的口吻勸解,「老師,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要是機會不大,干脆轉移目標。听說方老師跟陸老師都在暗戀你喔!」

「你們怎麼知道?」

「全校都知道啊!我有一次還看到陸老師問夏老師,她是不是喜歡你,你跟她是不是男女朋友。」游家齊補充道。

「那夏老師怎麼回答?」高明德緊張起來。

「老師說︰『妳要是喜歡他就自己去問他。妳的對手很多,但是絕對不包括我,我不可能自找麻煩,讓這種花蝴蝶當男朋友,那會減少壽命的。拜托不要再來問我,我跟他只是老同學,天曉得我有多痛恨跟那個家伙是同學!』」游家齊學夏琳的口氣說。

所有學生都哄笑,只有高明德氣得咬牙切齒。夏琳把他說得好象花心大蘿卜,貶得一文不值,他哪有這麼風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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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計可施的情形下,高明德把黃鈺約出來,希望能從她那里得到幫助跟建議。

一听到他轉述學生偷听到的話,黃鈺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

「你的學生沒有說謊,因為夏琳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黃鈺咯咯大笑,「她真的希望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猜她是快被那些拿她當情敵的女人煩死了。」

斑明德懊惱地抓抓頭,「我也不願意這樣啊!但是夏琳怎麼可以把罪過都推在我身上?那是不公平的。」

「高明德,也難怪她會對你退避三舍,你對她來說就像瘟神,她一踫到你就倒霉。你別忘了在小學的時候你把她欺負得有多慘。」黃鈺逐漸收斂笑容。

「她連這個都跟妳說了?」高明德睜大眼楮。

「不但如此,我還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黃鈺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總之,若是你想追她,恐怕前途艱險,有時候童年創傷比你想得更棘手。」

斑明德捶胸頓足,「我那時候真的不是有意欺負她,只是她對我總是愛理不理,我很生氣,所以才會捉弄她。後來她突然轉學,真是讓我措手不及,我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讓她知道我的心意了。」

黃鈺靜靜地注視他半晌,才又開口︰「你還記得她轉學之前,你對她做的那件惡作劇嗎?」

斑明德的思緒陷入童年的回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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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三年緩下學期,學校舉辦一次家長會,那天班上同學家長出席的情況很踴躍。

這些家長們對那個「第一名的轉學生」都十分好奇,她第一天到班上來就把高明德打傷的事更是人盡皆知,因此他們紛紛打听誰是那個小女孩。

首先是教學觀摩,家長們都擠在教室後面站著看孩子們上課。

他們看到瘦弱蒼白的夏琳,再跟健壯結實的高明德相比,真是相差太懸殊了,均難以想象夏琳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夏琳不理睬別人的眼光,只是不住的看向窗外。她知道爸爸很忙,雖然早就告訴他今天有家長會,希望他能參加,但是他一定不會來的。

她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窗外,臉上立刻綻開笑靨,因為爸爸來了。

夏琳的父親夏承祖是一個矮胖個子、頭頂微禿的中年人。他穿了一件灰色夾克和黑色西裝褲,笑容滿面地跟女兒揮手致意。

斑明德剛好抬頭,看到夏琳的表情,大吃一驚,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夏琳的笑容。

他看得呆了,以至于老師點名叫他起來回答問題,他完全沒听到。

邵千屏在後面看到兒子的呆相,又氣又好笑。母子連心,她怎會看不出來寶貝兒子的那一點心思?

「高明德,老師叫你啦!」後面的同學推一推發呆的高明德。

斑明德這才如夢初醒,抬頭看著已經一肚子氣的老師。

「對不起,請老師再問一次。」他硬著硬皮要求。

全班哄堂大笑。

教學完畢,接下來是開家長會的時間。學生把教室里的桌子搬開,將椅子排成一圈,家長跟老師坐在一塊。

孩子們都不喜歡听大人們冗長的討論,但是還有幾個留下來,高明德和夏琳是其中兩個。

家長們都主動向邵千屏寒暄,一來她是社會名流,又是學校家長會的委員;二來她的確有個出色的兒子。

邵千屏則對夏承祖打招呼。「夏先生,你好,我是高明德的母親。」

「妳好,我是夏琳的父親。」夏承祖笑著說︰「高太太,久仰大名,常常在報上看見關于高先生跟妳的報導,今天見到妳以一個母親的身分自我介紹,實在有些吃驚呢!」

邵千屏也笑了起來,的確,她平常不是高雲鵬的夫人,就是出版社發行人邵千屏小姐。看樣子夏承祖還頗有幽默感,是一個易于親近的人。

「是啊,希望將來兒子長大成人,我也以向別人自我介紹是『高明德的母親』為榮。」她親昵地抱了一下兒子,露出一個母親才會有的欣慰笑容。

家長們都以艷羨的目光注視他們母子。

老師清了清喉嚨,說︰「各位家長們,我們先來討論一些事情,關于班上的……」

接下來的討論里,大家都很認真的參與,每一個家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老師對夏承祖說︰「夏先生,本來我打算私下說的,不過這些事情不只是一個人的問題。令嬡轉到班上來以後,雖然成績是第一名,但是班上的活動她幾乎都不參加,例如布置教室時,她總是說家里有事不能留太晚,結果其它一些孩子也就跟著不留下來幫忙。雖然學業成績重要,但是教導孩子合群也是很重要的,這一點,同樣身為老師的您應該會同意吧?」

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夏承祖有些難為情,「我不知道有這些事,對不起。我想我女兒說不能留太晚,可能是因為內人很早就過世,家里只有我們父女兩個,她想趕在我回家之前去買菜,做好晚飯等我回來。」

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夏先生,你是說你女兒每天放學回家都會幫你做晚飯?」一個家長不敢置信地問,「她才小學三年級,個子那麼小,怎麼在廚房用爐子炒菜?」

夏承祖更加不好意思,但是又表現出做父親的驕傲,「她是站在矮凳上做的。她很會做菜,而且早上都是她準備好早餐和便當才叫我這個做爸爸的起床。我這個女兒從小就很獨立,比我還能干。她很懂事,從來不讓我操心,看到我忙,她會一個人乖乖的看書。不過我也覺得她太安靜了-點,不管她在外面是不是受到欺負,她也從來不跟我講。要是我看到她身上有傷,她都說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規矩,大人不必插手,她自己會解決問題,我也只好由她去。說起來,我的確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眾人不禁發出呼聲,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我想叫我老婆起來幫我做早餐都辦不到哩!」一個當汽車銷售經理的父親說︰「夏先生,我真羨慕你,有一個這麼貼心孝順的女兒。」

邵千屏則是滿心感動,原來夏琳這麼懂事,又如此孝順。她一定常常被欺負,為了不讓父親擔心,所以練就了一身打架的本事。

在家長會結束之後,邵千屏牽著兒子的手,趨前向夏承祖致意。

「夏先生,我對你們父女倆相當欽佩。一個父親要單獨養育孩子實在很辛苦。」

夏承祖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妳過獎了。」

邵千屏彎下腰,對依偎在父親身邊的夏琳親切地說︰「夏琳,妳是一個了不起的孩子,我家的明德還要多多跟妳學習。」

「高媽媽,其實我沒有做什麼。」

「夏琳,高媽媽希望妳跟明德做好朋友。他是男孩子,有時候頑皮了一點,不過他並沒有惡意。妳願不願意做他的好朋友啊?」邵千屏笑咪咪地問。

夏琳臉上明顯的表現出為難,她看著高明德,一聲不響。

斑明德不曉得自己為何這麼緊張,他其實很盼望她說願意。

邵千屏了解夏琳為什麼遲疑,于是把兒子推向前,「明德,你願不願意跟夏琳做好朋友啊?」

斑明德有些害羞地伸出手,「夏琳,我們做好朋友吧。」

夏琳瞪著那只手,沒有表示。

「小琳,乖,跟他做好朋友吧。」夏承祖催促女兒。

夏琳這才伸出手與高明德交握。

兩個大人都很高興。

「那麼我們先走了,高太太,再見。」

「高媽媽再見。」夏琳很有禮貌地鞠躬。

「夏先生再見。」邵千屏報以微笑。

「夏伯伯再見。」高明德也行了一個禮。

夏承祖牽著夏琳的手,父女倆邊走邊談笑,夏承祖慈藹的目光和夏琳純真的笑容,在落日余暉中構成一幅動人的圖畫。

就這樣過了半年,等到升上四年級,情況仍照舊,夏琳還是第一名,高明德依然是風雲人物,並且擔任班長。

但是兩個人還是形同陌路,夏琳很少跟高明德說話。

她的理由是︰反正他朋友那麼多,不差她一個。

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沒有絲毫改善,每天晚上,高明德都對著那個裝著葉脈書簽的相框嘆氣。

這一年,高明德的生日會訂在星期天,全班同學都受到邀請。

星期六那天,在放學前打掃的時候,夏琳爬到窗台上擦玻璃,蔣晴美在掃地。

「夏琳,明天高明德的生日會妳要不要去?」蔣晴美詢問夏琳。

「我不可能會去。」

「夏琳,高明德的家很漂亮喔!有很大的花園和噴水池,而且他會準備很多好吃的點心,不去很可惜-!」蔣晴美認真地說。

「也許。」夏琳笑了笑,「不過我星期天家里有事,所以不能去。」

夏琳的父親夏承祖的生日剛好是這個星期天,她要陪伴父親。

這句話被正要進教室的倪曉蓓听見了。

「有事?我看妳是除了制服以外,沒有漂亮衣服才不去的吧?」倪曉蓓傲慢地說。

「倪曉蓓!」蔣晴美想不通,為什麼倪曉蓓老是要找夏琳的麻煩?

「沒關系,讓她說。」夏琳輕松地跳下窗台,「除了講話毒了一點,她沒有其它專長,就讓她發揮一下。」

「夏琳!」倪曉蓓氣得七竅生煙,「妳少得意,考第一名又怎樣?妳這個沒有媽媽的小孩有什麼好神氣的?」

「當然有。妳有媽媽,卻還考輸我。我當然可以神氣。」

「妳……」倪曉蓓沖上去要打她,隨即被其它人攔住。

「倪曉蓓!」高明德出現在教室里,他的臉色很難看。「沒有媽媽是很可憐的事,妳怎麼可以用這種事情攻擊別人?妳實在太過分了!」

斑明德原本在教室外面的花圃打掃,因此把剛才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他氣得火冒三丈,很想把倪曉蓓的頭發全都拔光。

倪曉蓓從未見過高明德這麼可怕的臉色,嚇得一直後退。

「我警告妳,以後不準欺負別人,听到了沒有?」他大吼。

「听……听到了。」倪曉蓓牙齒打顫。

同學們看到班長發飆,把最討厭的女生痛罵一頓,均覺得有人替他們出了一口氣。

放學後,夏琳走在回家的路上,冷不防有個人從巷子里竄出來,擋在她前面。

一看是高明德,夏琳立刻警戒,「你在這裹干嘛?」

「我問妳,妳明天去不去我家?」高明德臉色陰陰的。

「很抱歉,我不會去。」

「為什麼?」

「我有事,所以不能去你家。」夏琳簡短地回答。「如果沒事的話,請你讓開。」

斑明德沒有移動,于是夏琳繞過他繼續走。

「到我家來,不必穿很漂亮,制服也可以。』他忽然說。「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丟下這些話,高明德拔腿就跑,留下夏琳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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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一大早,邵千屏到兒子房間催促他趕緊準備,並且從衣櫥里拿出一套小西裝要他換上。「明德,小朋友都快來了,當主人的要迎接客人,你趕快換上衣服吧。」

「媽,我穿制服就可以了。」高明德急忙搖手。

「穿制服?制服都拿去洗了。」邵千屏不解,兒子一向愛漂亮,今天是他的生日會,他怎麼會想要穿制服?「穿便服不好嗎?」

「那該怎麼辦?」高明德開始煩惱,「媽,我不想穿得太漂亮,我穿舊衣服就可以了。」

「可是你以前生日的時候,不是都要打扮得很帥嗎?」

「我是怕等一下他們拿蛋糕砸我,會把衣服弄髒嘛!」他有點心虛。

這孩子幾時懂得愛惜衣服?邵千屏有些納悶,不過他說得也挺有道理。

「好吧。」邵千屏把那套小西裝放回衣櫥,拿出一件鵝黃色的休閑服。「那就穿這件吧。」

「媽,這還是太漂亮了。」高明德跑到衣櫥前,鑽進去翻出一件已經舊了的紅格子襯衫和一條洗得泛白的灰色運動褲。「我穿這件就可以了。」

邵千屏看到兒子手上的衣服,感到困惑不已。

「明德,今天每個小朋友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是主人,如果穿這樣的衣服不太禮貌哦!」

「媽,不會每個人都穿得漂漂亮亮的,所以沒關系啦!」

邵千屏瞧兒子的態度有點奇怪,于是思索了一下。

「明德,那個送你葉脈書簽的女孩子今天會來吧?」

兒子將那書簽視若珍寶,那個相框被放在書桌上陪他做功課,就寢時還被拿到床頭櫃上伴他睡覺。這年頭的孩子真是早熟。

「我不知道,她應該會來吧。」高明德不太確定。

邵千屏微微一笑。看吧!不打自招,他可從來沒跟她這個做媽的提起送他書簽的同學究竟是男是女。

「那個女孩子穿著漂亮衣服來家里,看到你穿得這麼邋遢,她會怎麼想?」

「她大概沒有漂亮衣服。」

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孩子倒是懂得體貼別人,還不錯嘛!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已經呼之欲出了。

「好吧,你就穿這件,不過頭發還是要梳一梳,免得小朋友們笑你是雞窩頭。」邵千屏笑著拍一下兒子的頭。

「謝謝媽媽。」

小賓客們陸陸續續到來,大家都穿得整整齊齊,帶著小禮物前來參加生日會。

斑家在前院的大草坪上放了一個長形餐桌,上面擺滿各式各樣的糖果、餅干、蛋糕、冰淇淋,以及多種口味的果汁和汽水,還特地請來一個小丑演員和吹氣球的小販,帶給孩子歡樂。

全班同學幾乎到齊了,孩子們起先謹遵家長的告誡,男孩都斯斯文文,女孩都秀秀氣氣,後來小丑把氣氛帶起來,大家開始玩鬧,男孩子在草坪上翻觔斗、互相追逐、玩騎馬打仗,還拿蛋糕上的女乃油互相抹來抹去,女孩子們偶爾受到波及,後來她們也加入戰場,追打那些對她們惡作劇的臭男生。

連高家的愛犬阿奇也遭到毒手。牠是一只訓練有素的狗,任憑那些孩子們怎麼鬧,他都悶不吭聲,最後牠也被弄得渾身女乃油。

看到這些精力充沛的小惡魔在家里造反,高雲鵬和邵千屏哈哈大笑。只要那些孩子不摧殘花木,不惡意虐待阿奇,他們並不出面干涉,讓孩子們盡興的玩。

但是,他們都覺得兒子今天總是心事重重,一點也不開心。

等到送走了小客人,高雲鵬才問兒子,「明德,今天你怎麼一直無精打采?是不是爸媽替你辦生日會準備得不好?」

「不是。」高明德垂頭喪氣的說。

「你身體不舒服嗎?」

他搖搖頭,「爸、媽,我要去洗澡了。」

夫妻倆看著兒子拖著腳步上樓,不禁面面相覷。

「他怎麼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高雲鵬納悶。

「因為你兒子的心上人今天沒來。」邵千屏忍不住微笑道。

「他的心上人是誰?」高雲鵬愣愣地問。

「夏琳啊!那個轉學生。」

「妳怎麼知道是她?」

「今天班上只有三個同學沒來,除了夏琳,其它兩個都是男生,難不成你以為你兒子是個同性戀?」邵千屏斜睨丈夫一眼。

「他怎麼這麼小就談戀愛啦?」

「拜托,搞不好是你兒子在單相思。」邵千屏雖然心疼兒子,可是也忍不住好笑。

「我兒子怎麼可能會單戀?向來都是別的小女生單戀他。」高雲鵬不以為然,「要是那個女生不喜歡他,一定有毛病。」

邵千屏不禁對老公的說法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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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明德洗完了澡,換上一套休閑服,下樓來看電視。他窩在沙發里,拿著遙控器不停地轉台。

阿奇比他早些洗完澡,牠走到客廳的沙發前,似乎知道小主人心情不好,于是不停地用鼻子拱高明德的身體。

「阿奇,不要吵啦!」高明德心煩地把阿奇的頭推開。「走開!」

阿奇是一只意志堅定的狗,牠跑到門口,咬著高明德球鞋的帶子,把球鞋拖到客廳,繼續打擾小主人。

「阿奇,你干嘛啦?我現在不想出去!」

邵千屏一進客廳,看見兒子不耐煩地趕狗,不禁一笑。

「明德,不要對阿奇這麼凶,牠是看你死氣沉沉的樣子,想找你一起去散步,牠也是一片好意嘛!你就帶牠出去溜達一下。」

斑明德心煩意亂,「可是人家不想出去嘛!」

「不行。當初說好的,照顧阿奇是你的責任,平常你沒空帶牠去散步,但是假日這就是你的差事了,帶牠去散步。」邵千屏端出母親的威嚴。

「媽,現在才下午兩點……」

「高明德!」邵千屏又連名帶姓地叫他,表示生氣了。

「好嘛!」

斑明德不情願地去拿項圈和鏈子以及塑料袋跟鏟子,穿上球鞋,替狗戴上項圈後就牽著牠出門。

斑明德不懂,為什麼他都講得那麼白了,她還是不來參加他的生日會?

他怕只有她一個人穿著制服會很難看,還特地穿上最舊的衣服。

真是可惡!誰希罕她來不來?

斑明德忿忿地踢一下地上的石子,石子被踢得老遠,一下子消失蹤影。

阿奇感應到小主人的怒氣,抬起頭來注視他。

斑明德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居然走到夏琳家附近的巷子。

而且他竟然看見那個讓他心中煩躁的罪魁禍首正提著大包小包朝他的方向走來。

「哈啾!」夏琳打了一個噴嚏。糟糕,好象感冒了。

因為今天是父親的生日,夏琳早上先去市場買菜,剛才她又跑去買汽水、啤酒和一個生日蛋糕,還有去拿她在一間店里看中的一條領帶。她沒有那麼多錢,是老板同情她小小年紀就這麼孝順,同意讓她分期付款。

夏琳偷偷瞞著父親,每天只做他的便當,自己中午喝白開水,省下一部分的菜錢支付這筆錢,現在還有一點點尾款還沒付清,但是好心的老板同意讓她先把它帶回家。

她有點頭昏,回去趕快喝熱水,希望感冒不要變嚴重,待會兒還要燒很多菜哩。

她邊走邊想自己的心事,根本沒有注意到高明德,連他喊了她好幾聲都沒听見。

斑明德真是氣炸了,他以為夏琳故意裝作沒看見他。阿奇也感覺到小主人的怒氣,于是全身警戒,向前一步,繃緊高明德手中的鏈子。

鏈子一緊,讓高明德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一個主意。

「阿奇,你去嚇嚇她。」他悄聲在狗的耳邊命令,接著抬起頭來大喝︰「阿奇,沖上去!」

他一松開鏈子,阿奇就像箭疾射一般,筆直地朝那個瘦小的身影沖過去。

夏琳听到狗吠,轉頭看到一個龐然大物朝她飛奔過來,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因為她小時候曾經被野狗追咬,因此對狗有種莫名的恐懼。

她手一滑,東西都掉在地上,她已顧不得這些,沒命似地趕快跑走。

「阿奇,不要追了!」高明德起先得意計策奏效,但是他見到夏琳邊跑邊捂著胸口,似乎喘不過氣來,于是立刻制止牠。

阿奇煞住腳步站在原地,牠回頭看看小主人,又轉過頭來盯著夏琳。

「夏琳,是我,不要跑了!」高明德揮手大喊。

夏琳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滿痛苦,她並未停下腳步,繼續奔跑。

「夏琳,妳的東西啊!」

夏琳原本提在手裹的東西散了一地,高明德跑過去,想要收拾,卻愣在那里。

他看到一個生日蛋糕盒子躺在地上,盒蓋掀開一半,里面的蛋糕已經慘不忍賭。

他拿起盒蓋,發現蛋糕上面寫了幾個字,勉強可以辨認出是「爸爸生日快樂」。

斑明德這才明白,他闖了一個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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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一部分東西拿回家,跟我爸媽講這件事。他們立刻開車帶我出門,路上狠狠罵了我一頓,先去補買蛋糕,然後再去夏琳的家,想登門致歉。」高明德捧著頭,想起這件往事他仍然羞愧。「但是到了她家,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我們等了很久,還是不見他們回來,只好先回家。沒想到第二天夏琳沒有來上學,後來老師宣布她轉學回花蓮。在上高中以前,我沒有再見過她。我一直想找機會向她道歉,但是……」

黃鈺嘆口氣,「你欠她的不止一句道歉。你知道那天夏琳家里為什麼沒有人嗎?」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夏琳有先天性哮喘。」黃鈺注視著他,「那天她有點感冒,又受到驚嚇,而且哮喘的起因一部分是過敏,過敏源可能是灰塵、花粉或動物的體毛。她被你的狗追了一段路,過度激烈的運動加上過敏,你想會有什麼後果?」

「天啊!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真該死!」

斑明德拚命捶打自己的頭,心痛得彷佛揪成一團,恨不得殺了自己。

「那天她用盡力氣,掙扎著走回去,到家的時候只剩下一口氣。」黃鈺搖頭嘆息,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一時的好玩或者惡作劇,會導致另一個人一生不幸或讓一個家庭破碎。」

「那我該怎麼辦?黃鈺,我要怎麼樣才能得到她的諒解?」

斑明德盯著黃鈺,他的臉孔因為痛苦和自責而扭曲,眼底盡是懇求。

黃鈺別過臉,「我不知道。我說過,事情很棘手,而且你所闖的禍遠比你想的還要嚴重,夏琳不太可能會原諒你。」

斑明德嗅出她話里的不尋常,心里陡然升起強烈的不安,「黃鈺,妳這話是什麼意思?究竟還發生了什麼事情?妳告訴我啊!」

黃鈺猛搖頭,「我不能再透露更多,除非夏琳自己願意告訴你。」

「黃鈺!」

「你回去好好的想想,其實你早就掌握了一些線索,說不定你會想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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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段考,三年二班的理化平均成績果然街上全年級第一,這讓高明德與夏琳彷佛吃下定心丸。

但是兩位老師之間的關系卻看不出進步,原因出在高明德投鼠忌器的心理,他不敢做得太過火。

他把機車還給夏琳,不再堅持接送她上下班,但是每天晚上都會留在辦公室等她。

雖然夏琳改完作業之後照例會去教室陪伴學生,不會一直待在辦公室里,但是高明德仍然把握那短暫的幾十分鐘。

為了能有充分的理由陪伴夏琳,高明德特地去買了一台手提式計算機,每天都留下來加班。

至于晚餐,他不敢再做飯,而是拉著她吃遍學校附近大街小巷里他所發現的美食。

在夏琳回家時,他就暗地開車尾隨,確定她平安到家才放心回去。

雖然高明德用心良苦,但是夏琳卻不假辭色。一同吃飯時她堅持各付各的,平常待他的態度一如從前,客氣而疏遠。

直到發生一件意外,事情才有了轉機。

有一天夏琳騎車回家,經過一幢廢棄的空屋。

空屋里常有不良青少年聚集,這一天晚上,這批青少年喝得有點醉意,並且嗑過藥,行為失常。看到夏琳騎車朝這個方向而來,認為她單身可欺,于是朝她丟擲空酒瓶。一個人起頭,其它的人紛紛效尤。

夏琳閃避不及,被一個瓶子擊中,重心不穩就摔倒了,機車也跟著飛出去。

那些青少年看到打中了人,一起鼓掌歡呼,統統跑過去圍住夏琳。

「把她拖進屋子里!」為首的青少年大聲命令。

當他們七手八腳正要行動時,听到一聲大喝,「放開她!」

幾個人扭過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疾街過來,一下子撂倒了好幾個同伴。

剩下的人放下夏琳,聚攏過來,一面罵著髒話,一面朝他進攻。

夏琳忍著劇痛把安全帽檐掀開,看清楚來救她的人是高明德。

雖然高明德是空手道高手,而且動作俐落如昔,但對方人多勢眾,而且很多人拾起一旁的木棍、鐵條當作武器,還有人手持空酒瓶,情勢十分危急。

夏琳四下張望,看見對面是一楝公寓,前面停放了一排機車,她爬起來,拚命朝對面跑過去,然後用力搖晃機車,一時間警報器聲音大作。

斑明德雖然打倒十幾個青少年,但是還剩下一大半的人沒解決。他鎮定地對付那些凶暴成性的人,只見他手一落,腿一抬,又一個家伙被踢飛出去。

夏琳繼續用力搖晃那一排機車,好幾輛機車的警報器同時大響,聲音響徹雲霄,公寓里終于有人從陽台上探出頭來。

「請趕快報警!」夏琳抬頭大喊。

這時高明德覺得有些體力不支,他的身上有多處被擊傷。

忽然傳來警車的聲音。只見那些逞凶斗狠的青少年作鳥獸散,但是他們躲避不及,馬上被包圍住。

直到此時,夏琳才停止搖晃機車,她一松懈,就渾身癱軟。

一見夏琳坐在地上,高明德不顧自身的傷,飛奔至她身邊,蹲下來扶起夏琳,替她摘下安全帽。

「夏琳,妳還好吧?」他捧住她的臉,焦急地問。

夏琳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還好,我大概左腳扭到了,不過不礙事。你呢?」

「我沒事,一點皮肉傷。我抱妳。」

一個警察跟著過來,看到他們的情況,拿起對講機請求派救護車過來。

「這位先生,你也受傷了,我來抱她好了。」

「不,我不礙事。」高明德只在意夏琳的安危,根本不覺得疼痛。

等到救護車來了,醫護人員發現傷重的反而是高明德,于是他被放上擔架,送醫急救。

經醫生診療,高明德的肋骨裂開,還好並不十分嚴重,只需用彈性繃帶固定即可。

醫生要他住院觀察兩天,出院後最好在家中休養,但是高明德不答應。

「我還是可以站著上課,一點都不礙事。」

夏琳只是扭傷了腳,幸未骨折。她坐在高明德的病床旁邊,一起接受警方問話。等警察都離開了,夏琳就開始發飆。

「你以為你是銅筋鐵骨啊?現在你受了傷,不好好休養怎麼行?你這樣子能去學校上課嗎?」

「夏琳,妳要搞清楚,我沒有傷到腿,還是可以站。妳班上的學生好不容易適應了我的教法,現在突然又要換老師,這對他們來說非常糟糕。」

「那你也不能不顧你自己的身體啊!」

「我真的沒事啦!不過請妳別忘了我的傷是怎麼來的,妳可是欠我一份人情喔!加上我為了妳的學生要『挺起胸膛』繼續上課,這樣加起來總共是兩份人情。再說,現在妳知道妳每天回家經過的路有多危險了吧?」他想起來要好好教訓她一頓。

「拜托,我的房東也住在那兒,他們怎麼不搬家啊?」

「夏琳,這種事情不該算它發生的機率而心存僥幸,只要踫上一次就完了。」他臭著一張臉,「要不是我在場,妳就真的完蛋了,妳知不知道?」

他劍眉倒豎、大眼圓睜的模樣有點嚇人,跟乎常嘻皮笑臉的態度有天壤之別。

「好吧!你說得有道理。那我現在該怎麼辦?要另外找房子搬家嗎?」

「這個嘛……」高明德偏著頭想了一下,「這倒是不急,主要是因為妳回家時間太晚,只要有人護送,那就沒什麼問題。」

「說到這個,我倒要問你。」夏琳也記起一件事,「當時你怎麼會在那里,剛好救了我?那里很偏僻,你又不順路,不可能是路過吧?」

「這……」高明德開始支支吾吾。

「難道你是特地暗中護送我回家?」她索性點破他。

「沒錯。」他也索性承認,「因為我不放心妳一個人在這麼晚的時間回家。可是如果我提議送妳回家,妳鐵定不會肯的。」

夏琳低下頭,他說的是事實,但是她沒有立場接受他的好意,畢竟他們只是同事。

「夏琳,有時候接受別人的好意並不代表自己依賴或無能。」高明德看出她的心思,

「如果真要這麼說,那我從開學到現在接受妳那麼多幫助,不就應該跳樓了?」

「那不一樣,我幫你,等于是幫學生,也是幫我自己。」

「反之亦然。我幫妳不也是嗎?」

夏琳笑了,「你現在這樣子算幫了你自己嗎?」

斑明德也笑了,「或許可以暫時抑制我好動的天性。怎麼樣?妳願意讓我送妳回家嗎?我這個樣子,還是可以開車的。」

夏琳深知他的個性,也許當初坐他的車子,他就不會受傷了。

「那我只有接受你的好意了,不過我們先說好,至少汽油錢我來出。」夏琳不喜歡佔人便宜。

「好極了,就這麼說定。」高明德十分高興。

「不過你還要觀察兩天才能出院。」夏琳提醒道。「你好好休息,這兩天就不要去上課了。」

「糟糕,下下禮拜就要期末考了!」高明德睜大眼楮,「這次二年級的理化輪到我出題,我完了!」

「我明天下午幫你把課本、參考書和一些資料拿來,你可以藉出題來打發時間。」

「夏琳,順便麻煩妳把我的手提電腦拿來,我還可以玩Game,不然會無聊死。」

夏琳瞪著他,「才兩天的工夫,你不會忍一忍啊?」

「別忘了是妳害我受傷的,就算要妳做牛做馬,妳也不能有怨言,何況我只是請妳幫我一個小忙而已,干嘛這麼小氣?」高明德裝出委屈的樣子。

夏琳翻了翻白眼,「那要不要順便替你買一些清涼的雜志和寫真集回來?」

斑明德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還是不要好了,看那種東西會氣血逆流,經脈不順,身上的傷反而痊愈得更慢,反正不急于一時,要好好調養生息。」

「你……」夏琳瞠目結舌,沒想到這家伙為人師表,然還這麼厚顏無恥。

「開玩笑的啦!」高明德看見她氣惱的模樣,不禁哈哈大笑。

「要我替你做牛做馬,你想得可真美!算了,我懶得理你,這兩天你就一個人在醫院里好好思過,我不會再來看你。」

「夏琳,妳不可以這麼殘忍!」高明德哀號,「妳不能丟下我不管。」

「我看你生籠活虎,根本就死不了。我要回去了,恕不奉陪。」

「夏琳!」他情急之下抓住她的衣襬,擔心她真的會拋下他不管。「我剛才真的只是開玩笑,妳不要生氣。」

「放開我啦!」她想把衣襬抽回來。

「夏琳,拜托妳不要生氣,原諒我好不好?」他依然抓著她不放。

這場景似乎有些熟悉。夏琳轉過頭來,盯著高明德的眼楮,從他的目光中,知道他也想起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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