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夫君難選 第7章(1)

常青觀後院一處廂房內,悅兒盤膝坐在蒲團上,安兒依在她身旁,一中年道士坐于悅兒對面,中間擺放著一張棋盤。道士手執黑子,正在蹙眉沉思,終于在盤上落下一子。

依在悅兒身側的安兒驀地打個哈欠,開口說道︰「道長,你輸了。」

「嗯,怎麼會?」道士呆怔之際,低頭,細觀棋盤。

「安兒,別胡鬧。」悅兒輕斥一聲。

安兒頑皮地吐吐舌頭,「呵呵,道長,我在開玩笑。」

道士氣得胡子一噘,「真是頑劣。」

驀地,門外傳來說話聲,道士將棋盤一抹,站起身形,開門迎了出去,「師父……」

房內的悅兒與平安對望一眼,安兒將散落的棋子一一拾起。

三日前,母子二人被老道一行人帶到此地,關在廂房之中,並派一道士看守。倒是沒有為難他們,只是點了悅兒身上的穴道,一日三餐並未餓到母子二人。看守他們的中年道士是個棋痴,無意間得知悅兒會下棋後,便與之切磋起來。豈知卻次次落敗,一時竟對悅兒敬重起來。

稍刻,房門被推開,進來一人,正是將他們帶回來的長須老道,也是此觀的觀主。

「司徒夫人,一切安好?」

悅兒微微一笑,「觀主,何時放了我母子二人。」

「司徒夫人還是不肯幫忙嗎?」

「觀主,你說的話,小女真的不明白。」

老道露出悲天憫人的神情,「除魔衛道乃是貧道的責任,司徒公子已經被妖怪附身,此妖乃灰狼幻化而成,殘暴無比,如今他對我已經心生警覺,只有夫人你可以除去他。」

「觀主,我相公司徒瑞安曾是司徒府上的二公子,並非什麼妖怪,也沒有被妖怪附身,請觀主不要再危言聳听,嚇到我的兒子。」

「夫人難道沒有察覺到他的怪異之處?」

「八年前,我相公一家慘遭滅門,精神上受了點刺激,有時行為會有些異常,但並非被什麼妖怪附身。」

「是啊!」安兒突然開口說話,「長胡子伯伯,我爹爹只是得了瘋病,爹爹不是妖怪。」

「夫人,貧道從不打誑語,司徒公子的確已被妖怪控制。」

悅兒冷哼一聲,「觀主只怕是想得到什麼鎮妖圖吧!」

老道眼中精光一閃,隨即隱去,「夫人,鎮妖圖乃鎮妖的一件法寶,貧道想得到它,也是為天下蒼生著想,絕非想佔為己有。此圖能鎮妖,但也能助妖修煉,若是練成,妖必成魔,魔與仙自盤古以來便勢不兩立,到時,這世間必成人間煉獄,生靈涂炭,血流成河,夫人難道真想如此嗎?」

悅兒臉色慘白,沉思片刻,「當真?」

「夫人,貧道怎會騙你。」老道臉色誠懇地說道。

「該如何是好?」悅兒急問。

「不急。」老道安撫悅兒,「我這里有兩張符紙,請夫人收好。等夫人見到司徒公子時,將符紙燒成灰放進茶中讓他喝下便可。」

「這……」

「夫人,放心,符紙並無毒,對司徒公子的身體無害,只對那妖怪有作用。」

「難道我相公不是得了瘋病,而是被妖怪附了身?」

「夫人若還不相信貧道,一試便知,只要將符灰給司徒公子飲下,他定會恢復正常。」

悅兒咬了咬唇,又沉思片刻,最後深吸一口氣,「也罷,我就相信道長一次。」說著將兩張符小心揣進懷中,「道長何時讓我們走?」

「這個……事不宜遲,夫人現在就可動身,只是那狼妖狡猾無比,此去可能會有危險,小鮑子還是留在觀內安全些。」

話音未落,悅兒生氣地一拍桌子,「觀主是什麼意思?分明是不相信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相信道長,去做傷害我家相公的事?」

「夫人莫氣,貧道也是為了小鮑子的安全著想。」

「不勞你費心,我看我與安兒也不必出去了,這里好吃好住……」

老道忙說︰「既然夫人執意如此,就一同前去好了。」

悅兒這才轉怒為笑,「那請道長解開小女的穴道,還有,準備一輛馬車。對了,道長可知我相公現在何處?」

「我想司徒公子會自動現身相見的。」

悅兒點了點頭。

客棧內,「娘,我們已經走了七天了,為什麼還沒看到爹爹?」安兒坐在床頭,晃動著兩只小腳,問坐在一旁的娘親。

「娘也不知,可能是因為後邊的尾巴。」

「尾巴?哦,我明白了,娘是說我們後邊有人跟著是不是?」

悅兒微笑著點點頭。

「娘,那個長胡子老道說的話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你害不害怕?」悅兒問。

平安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知道耶!爹爹對安兒很好啊!大爹有時嚴厲了些,但他教我的武功都很厲害。還有小爹,他總是陪我玩。雖然近來有些失常,總是自己罵自己,卻從沒有牽扯到我身上。」

悅兒笑了笑,「很晚了,睡覺吧。」

「哦。」平安轉身爬上床,自己月兌下外衣往床上一躺,悅兒傾身給他蓋上被子,「娘,這家客棧床鋪沒有我們家客棧的舒服。」

「是嗎?」

「嗯,娘,我們什麼時候回平安客棧啊?我有些饞胖叔做的回鍋肉了。」

「很快就回去了。乖,睡吧。」將平安哄睡,悅兒微微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平安客棧現在如何了?也不曉得他們是否受到牽連。

悅兒倚著床鋪,抱膝坐著呆呆地發怔,直到听見外面三更響,才吹燈和衣躺下。

她如今心思矛盾,並不想急于見到司徒——那個狼妖。有時想到自己深深戀慕多年的公子竟然是狼妖幻化而成,心口便酸痛不已。妖怪,她該深深恐懼才對。可剛知道事情真相的一瞬間,她的感覺不是怕、不是驚恐,而是痛,深深的痛。她恨公子騙了她,可是她更愛公子啊!想到帶著安兒永遠地離開,然而只是想想而已,她的心便痛得不行。

她怎麼會愛上一個妖怪呢?

一刻鐘後,看似熟睡的悅兒卻突然睜開雙眼,一轉首,「公子……」

「噓!」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床頭。

悅兒坐起身,雖是夜晚,但有窗外的月光映照,悅兒仍能清晰視物。門窗完好,公子不曉得從哪里冒出來的,若說他不是妖怪,悅兒都不曉得他是什麼了!

「趕快跟我走,他們被幻象困住,但只是一時。」司徒說著越過悅兒,將熟睡的平安抱起。

隨身的包裹一直放在桌上,悅兒拿起,隨著公子跳出窗外,翻身躍上屋頂。兩條身影在屋脊之上穿梭跳躍,幾個起跳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們竟然又回到了溶洞。

「他不會想到我還會回來,目前此地應該最安全。」公子說道。

悅兒直直地望著他,一直不曾說話,此刻方才開口︰「我以為公子不會回來尋我們呢!」

鮑子轉回身,「你在怨我當初丟下你們自己逃走?」

悅兒搖頭,「不是。這幾日與公子分開,悅兒也想了許多,或許我們的緣分在八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鮑子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冷聲道︰「你想說什麼?」

悅兒深吸口氣,抬頭直視公子的眼楮,在他那淡漠深邃的雙眼中映出她略帶哀傷的表情,「公子是人也好,是妖也罷,都跟悅兒沒什麼關系,悅兒跟平安只想過普通人的日子,一日三餐,但求簡單就好。」

鮑子眼中寒光一閃,微微眯起雙眸,「你想離開?」

悅兒一咬唇,「是。」她當年不辭而別,是因為她不敢。現在她仍然猶豫,卻再也不會逃避。

司徒公子看她半晌,突然道︰「你過來。」

悅兒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大膽走上前去。公子突然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悅兒微訝,公子已經許久不曾露出這般溫柔的表情了,「你果然變了很多。」司徒公子說。

「公子……」悅兒眸光露出些許的迷惑。

「離開也好。」司徒收回手,轉身盤膝坐到那塊石床之上,閉眸,「我要練功了,你走吧。」

「公子保重,悅兒走了。」

餅一會兒,司徒公子睜開眼楮,「為何還不離開……」驀地頓住話語,悅兒已經滿臉淚痕。

「唉!」司徒公子輕輕嘆了一聲,「你想見他?」

悅兒搖頭,「悅兒心中自始至終只有公子一人而已。」

司徒公子的眸光變了變,「你過來。」

悅兒緩慢地走到他面前。

「哭什麼?」司徒淡淡地開口,伸手將她拉至懷中。

「公子……」悅兒身體順勢依到司徒身上,「悅兒不知該如何是好?悅兒要瘋了。悅兒不能同時跟兩個人在一起,公子,悅兒也只是個普通女人啊!」

司徒輕撫悅兒的縴背,許久,輕嘆一聲,「那好,他不會再出來了,你留下吧……」唉……

「公子。」悅兒在司徒懷中放聲痛哭,不管了、不管了,是人也好,是妖也罷,他畢竟是她戀慕多年的公子啊!就算與人共作一個身體又怎樣?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她離不開他。她適才竟然連轉身離去的勇氣都沒有。如果從此以後萬劫不復,她也認了。

「娘,這兩天我都沒有看到小爹了。娘,你是不是把符灰給爹喝了?難道小爹就是附身的妖怪?」

悅兒輕斥︰「亂說,哪有什麼妖怪?別听那道長胡說。你爹爹的病情在慢慢地好轉……你先吃,我去給你爹送飯。」

「哦……爹爹真奇怪,這兩日都不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你爹在練功啊!」悅兒將飯菜放進籃子里。走進溶洞深處,司徒公子練功的地方。

「公子……」悅兒一聲驚呼,直撲過去。只見司徒滿頭大汗,手撫著胸口,躺在石床上,「公子,你怎麼樣了?」

他虛弱地道︰「無妨,過一會兒就好了。」

悅兒輕輕地為他擦汗,卻見他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濕透了。

一刻鐘後,他才漸漸好轉,原來蒼白的臉慢慢恢復些許血色。悅兒將他扶起。

「越來越虛弱了。」朗灰道。這個身體並非他的本體,承受不住斑深的妖法,看來他要快點找到更加契合他的身體才行啊!

「公子?」

「我沒事……悅兒,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的身體炸成碎片,莫要驚慌。」他指指胸前一塊形況奇特的玉佩,「找到這塊玉佩,隨身帶著,我會與你聯系的。」

悅兒大驚,「公子你不要嚇我!你說這個身體會……」她突然想起一事,「公子,那他會怎麼樣?」

「轉世投胎。」

「什麼?」悅兒身體一震。

朗灰臉一沉,「你心疼了?」

「我……沒有。」悅兒咬了咬唇,「公子,你一定要練那個鎮妖圖嗎?」

「已練至一半,豈可半途而廢。」

「將來練成了,會成魔嗎?」

「你怕了?」

「公子……」

「那老道並未騙你,的確會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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