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瀟灑惡女 第二章

周末的夜晚,位在華山藝文特區的LV服裝發表會場,布置得有如十七世紀歐洲宮廷。

昏暗的燈光,迷幻的音樂,詭譎的氛圍,服務生頭上皆戴著一式夸張的白色假發,身穿蕾絲馬甲、燈籠褲、長絲襪外加高跟鞋,穿梭在賓客之間。

所有的模特兒以及來賓都以禮服盛裝出席,臉上一律戴上不同造型的精致面具,男男女女,沒有人知道誰是誰。

當服裝秀熱熱鬧鬧的結束後,大家開始彼此攀談,陸陸續續的被發現原來誰是誰,氣氛反而沒那麼有趣了。

今天李柔身著一襲樸素的黑色雪紡紗洋裝,腳上踩著黑色的緞帶高跟涼鞋,瀑布般的長發在腦後打了個優雅的法國髻,瓖了彩色羽毛的面具幾乎遮住她半張臉,看起來既神秘又冷艷。

她和黑潔熙分開之後,按照原定計劃準備進攻美食。

有錢的主辦單位果然不同,出手絕不吝嗇,光是主菜就有炖小牛肉、烤小羊肩、水煮鱸魚住白酒醬汁、貽貝瓖肉等,再加上各式沙拉及湯品,菜色已經十分豐富了。不過最令她垂涎的還有那一道道精致的甜點,例如焦糖布丁、香橙果醬蛋糕卷、乳酪佐覆盆子淋醬……

為了這一攤,李柔已經忍了七個小時沒有進食,她毫不客氣的裝了整盤糕點,躲在人少的角落,一個人慢慢的享用。

她低著頭猛吃,不知過了多久,才突然察覺身旁多了一道陰影。

下意識地觀察起闖入者所穿的鞋子,那樣式正是她所喜歡的,黑色素面方頭皮鞋,給人穩重的感覺……

「你那塊泡芙好吃嗎?」身旁的男子突然開口。

李柔愣了一下,不確定他是否在跟自己講話。

她遲疑的抬起頭,看到他的黑色襯衫後,視線又繼續往上移。

一副畫了一滴眼淚的黑色皮制面具,像眼罩般遮住了他二分之一臉孔,微卷的黑發亂中有序,挺直的鼻梁帶著十足的英氣,堅毅的嘴唇線條大方的暴露在外,讓人有想要咬上一口的沖動……這是一個十分出色的男子,光只是露出半張臉,就足以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注意到眼前這女子緊盯著他不放的視線,齊風不禁得意的笑了出來。

他原本還覺得這場化妝舞會挺無趣的,正想離開時,不經意看到躲在角落埋頭猛吃的她,跟四周喧嘩的人群比起來,這樣的反差更加引起他的注意。

在面對面近距離的觀察下,他意外的發現女子有雙美麗的眼楮及卷翹的長睫毛,這個有著一雙美麗眼楮的女人,的確值得他的注意……

「你剛剛是跟我說話嗎?」李柔猶疑的眨眨眼。

「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就你跟我而已,如果我不是在跟你說話,難道是對著冷空氣自言自語嗎?」他也俏皮的眨眨眼。

「喔……」李柔不好意思的扁扁嘴。「你剛剛是問我泡芙好不好吃吧?不錯啊!皮烤得脆脆的,里面的卡士達醬很香很濃,你可以去拿一塊吃吃看。不過……剛剛我去看的時候好象已剩沒幾塊,你的手腳可能要快一點喔!」她以一副識途老馬的口吻說。

齊風眯起眼楮,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好象在哪兒听過,不過也沒多想。

「其實我剛剛去看的時候已經沒了。不過……某人的盤子上還有一塊,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跟我的巧克力塔交換?」他意有所指的看了李柔的盤子一眼。

一听見巧克力塔這四個字,李柔眼楮一亮,注意力立刻轉移到他豐盛的盤子上。

不只巧克力塔,還有草莓起司蛋糕,看得她口水差一點流下來!

「你怎麼會有巧克力塔和草莓起司蛋糕?剛剛明明就沒有啊!」她噘起嘴,似乎認定是他把這些都「暗蓋」掉了。

齊風忍不住笑出聲,她可愛的表情十分動人,還以為像她身材這麼縴細苗條的女子,應該是節食俱樂部的超級會員,沒想到一看見甜食,卻像個小孩般興奮。

「剛剛是沒有,後來就有了,不過現在也已經沒有了。」齊風故意想看她失望的表情。

「怎麼會這樣……」李柔無力的垂下肩,只能眼巴巴的望著躺在他盤子上的巧克力塔和草莓起司蛋糕,突然覺得此行若吃不到這兩塊蛋糕,她就等于是白來了。

「對了!」她忽地記起他剛剛說過的話,眼楮興奮得閃閃發亮,滿心期待的望著他。「你剛才是不是說要拿巧克力塔,跟我換另一塊泡芙?」

齊風帶笑的點點頭,卻又忍不住筆意吊她胃口。「是有說過,不過如果你不想要跟我換的話也沒……」

「不!」李柔飛快的打斷他的話。「既然你這麼想嘗嘗這塊舉世無雙的泡芙的味道,我怎麼可能不幫你這個小小的忙呢?只不過……你瞧,我這塊泡芙這麼大,你那塊巧克力塔這麼小,這樣好象會被說是你佔了我的便宜。所以,倒不如你用巧克力塔跟草莓起司蛋糕換我的泡芙,這樣才不會被人家說閑話,你說是不是?」

她像是他的財經顧問一樣有條有理的為他分析,以為這樣做就不會被人家發現她貪吃的意圖。

「咳咳——」齊風捂著嘴佯裝咳嗽,其實是因為忍俊不禁笑岔了氣。

等到平靜之後,他才一臉正經的對她說︰「你真是好心,連這點都幫我想到了。」

「不客氣,應該的。」李柔訕訕的笑著回答。他有模有樣的道謝讓她心里產生了一點點罪惡感,不過那一點點罪惡感,很快的就被嘴饞給輕易征服了。

齊風仔細地將巧克力塔跟草莓起司蛋糕挾到李柔的盤子里,然後再將她盤里的泡芙擦過來。

當看到那兩塊蛋糕安安穩穩的擺在面前時,李柔感動得幾乎要掉下眼淚。

雖然平時的她因為工作的關系,形象強硬、講話也有點毒,但其實她單純得很,內心深處也有柔軟的一面。

她以恭敬的姿態切割著小小的草莓起司蛋糕,最後再緩緩的送到久候多時的嘴巴里。

當酸酸甜甜的草莓醬汁伴隨著綿密的蛋糕一觸及到味蕾,濃郁的草莓香氣立刻在她口腔內蔓延開來,同時感動的眼淚也從眼角滑落下來。

齊風看傻了眼,什麼樣的女人會被一塊蛋糕感動到哭?換句話說,又是什麼樣的女人,只需要一塊小小的蛋糕,就能夠得到這麼大的滿足?

李柔意識到自己的樣子在陌生人的眼里看起來一定很蠢,吸吸鼻子,不太好意思的說︰「這蛋糕真的是太好吃了,謝謝你願意跟我交換。」

她水汪汪的眼楮略帶一絲甜美的羞澀,讓齊風看得出神。

「我見猶憐」這四個字霎時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原來這就是瓊瑤筆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主角給人的感受,而這也是他有生以來如此強烈的感覺到女人溫柔似水的一面。

他突然希望自己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她,畢竟大家都戴著面具,好象有意無意的會因此隱藏自己,與人保持距離。

「你願意私底下跟我見面嗎?」他直來直往地問,希望跟她能有進一步認識的機會。

他是在釣她嗎?

李柔疑惑的抬頭看著他,試圖在腦子里以精密的電腦儀器分析他說這句話的意圖。

對于只談過一次戀愛就慘遭滑鐵盧的她而言,不得不承認她不知道這句話帶有多少的誠意。不過如果換成身為廣播名嘴的她,對于這種見面不到幾分鐘就想釣女人的男人,她通常會建議听眾少理他。

「嗯……恐怕不行,因為我明天就要出國了。」她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雖然他貢獻甜點的行為如此慷慨,可是理智還是勸她別輕易上鉤。

她的回答讓他覺得失望。「你不住台灣?」

「我明天就要出發到義大利讀書,可能要好幾年後才會回來吧!」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因為這也是她小小的願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到義大利游學。

齊風無奈的聳聳肩,從容的從口袋掏出一支筆及筆記本,寫上一些東西後,將紙從筆記本撕下來交給她。

「這是我的e-mail,回去之後寫信給我。」

他修長漂亮的手指頭握著一張小小的便條紙,誠懇的態度竟讓李柔感到一股莫名的感動。

現代人還會有興趣花時間跟遠在幾千里之外的陌生人聯絡感情嗎?沒有考慮多久,她伸出手接過便條紙,仔細的折好,放在隨身攜帶的包包里。

「記得寫信給我。」齊風眯著眼楮,性感的嘴角揚起迷人的弧度,低沉性感的聲音如情人的。

李柔看著他,心跳不由得逐漸加快。「可以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叫……」話說到一半,齊風猛地頓住,突然想到幾天前在「雅客」遇到的狀況。不行!他絕對不能在這一刻告訴她自己的名字,萬一她也是那個老處女的信徒,他不就又要被直接打入大牢?

「連恩。」他不算騙她,連恩是他的英文名字leanne的中文音譯。

「連恩……」李柔若有所思的咀嚼這兩個字,左思右想好象沒有听過這個人。

此時,齊風低頭看了一下時間,時間過得真快,已經快十一點了,他跟工作室的人約了十一點半要看帶子。

「我有事要先離開,你明天坐幾點的飛機?」

「嗯……晚上九點的吧!」李柔隨便掰了一個時間。

「要我送你去搭飛機嗎?」齊風殷切的問,渴望能藉此看清她的容貌。

「不不、不用了,我已經跟朋友約好了。」李柔毫不猶豫地搖頭回絕,雖然很想讓他送,可是要送去哪里啊?

「好吧!那就……再聯絡?」他有些依依不舍地看著她,心中渴望能在離去前親吻一下她粉女敕的臉,不過……還是算了吧!他可不希望被當成大。

「嗯,bye-bye!」

李柔抿著唇,揮揮手跟他道再見,目送他英挺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從遠處看才發現他的身材比例絕佳,雙腿修長、結實堅挺,腰部也看不出來有游泳圈的樣子,不知道他月兌光衣服會是什麼模樣?

唉!放過條件這麼好的男人好象有些可惜……

「不行!」理智回籠,她隨即用力的甩甩頭。

算了!像這種一認識沒多久就想釣女人出去的男人,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男人總是留不住的,唯有美食在心中的回憶、水不變調。

李柔將他的影子自心里趕跑,又低下頭逕自將盤中的甜點給吃完。

一個禮拜之後,在李柔的積極爭取之下,公司終于同意明天開始在節目里開放callin,讓听眾能直接參與整個節目的進行。

「雖然這個主意可以為公司帶來很高的效益,可是我勸你別在節目上又提到那個姓齊的,否則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黑潔熙不厭其煩的向李柔提出警告。

「別想那麼多了,況且我從來就沒有提過他的名字,他要對號入座是他的自由,我可管不著。」此時的李柔心中滿是對新型態節目的抱負,以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使命感,對黑潔熙的擔心根本就充耳不聞。

「總而言之,我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黑潔熙再次拿她的固執無可奈何。

「多謝!我得去忙了,回頭見!」李柔對黑潔熙漾起好燦爛的一朵微笑,耳根子終于可以清靜一下了。

說完,她隨即拿起一迭迭文件資料沖出辦公室,回到會議室跟制作人及其它工作人員討論接下來的節目型態。

然而當她將自己這幾天精心設計的企劃案告訴節目工作人員時,大家的表情一陣木然。

「怎麼?你們不喜歡這個主意嗎?」她臉上難掩失望。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選擇先出聲。

「有什麼意見就說嘛!吧麼這麼吞吞吐吐的?」看到大家反應如此冷淡,她心里又急又氣。

制作人Lily面有難色的開口。「你剛剛所提出來的整個企劃都很好,我也可以預測到時候節目一推出一定會獲得很大的回響,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李柔瞪大眼楮,急著想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只不過你將那一類的男性全都以齊某來稱呼,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反彈吧?何不換個張三或李四,這似乎比較妥當。」她提出善意的建議。

李柔听了,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難道那些叫張三或李四的人就活該倒霉嗎?既然他敢風流,就要有膽接受批判,更何況我又沒在節目里指名道姓,他有什麼好不爽的?」

「假如我因為這件事情丟了差,我會記得去投靠你的。」Lily還是忍不住擔心,听說以前有個歌手得罪了齊風,從此再也沒機會發片,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不會跟他一樣慘?,

李柔信心滿滿,打包票的答應。「當然沒問題!那麼這個決議就無異議的通過嘍!」

在場所有人的額頭頓時出現三條黑線,室內烏鴉滿天飛,心里都想著同樣的一句話——

哇勒,那A阿ㄋㄟ?

「好啦!先別擔心太多,大家沒忘記總經理上次開會時說過什麼話吧?如果我們節目的收听率像上次那樣再繼續保持下去,我們就有四天三夜的峇里島之行,陽光、沙灘、spa、猛男、泳裝美女……你們不心動嗎?」她祭出誘惑。

丙然,大家一邊听、一邊嘴角漸漸上揚,靈魂早已經在飛往峇里島的天空上了。

眼看著大家接二連三的贊同,制作人Lily也沒再堅持。

「算了,就先這麼做,有問題再說吧!」Lily嘆口氣,同意得有些勉強,心里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李柔興奮得緊緊抱住Lily。

「太棒了!我有把握,能將節目推向另一個高峰,你看著吧!」

沒人懷疑李柔的能力,畢竟她是業界的一朵奇葩,只有她才有辦法將冷門的時段經營得如此有聲有色。

由于時間緊迫,李柔緊接著跟制作小組花了將近七個小時開會,以確定明天現場節目的整個流程。

等到事情全都敲定之後,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下班後,李柔先到公司附近的大賣場買了點蔬菜,之後搭上計程車,回到一個人住的小鮑寓。

二十幾坪大小的公寓,觸目所及只有白色的牆、木制的家具、去年秋天買的藍色窗簾、花瓶里早已枯萎的瑪格麗特,以及冰冰冷冷的空氣。

一進到屋子里,李柔首先將燈全部打開,接著打開音響,听自己最喜歡的音樂。

唉!活到快三十歲,若要說她順遂的人生有過什麼敗筆,那麼前男友徐毅達的出現就是她今生最大的污點。

當初她不听身旁好友的勸告,執意與花名在外的前男友交往,還自以為有辦法讓他收心。

當別人繪聲繪影的說他背地里在外胡搞,她還肯定是他們看錯了,沒想到才在一起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好死不死的被她捉奸在床,這下連想自欺欺人也難了。

自從兩年前和徐毅達分手之後,她變得很害怕寂寞,尤其是一個人空空蕩蕩、安安靜靜的氛圍,最令人難堪。

或許養只狗或貓是不錯的選擇吧!

打開電腦,趁著開機的時間,李柔走進廚房為自己倒了杯柳橙汁。

為听眾而設置的信箱再一次的爆滿,不過私人信箱的空間卻多得刺眼。

曾幾何時生活變得如此索然無味?她不禁想起了黑潔熙幾個月前告訴她的話,說她是在自我放逐。當時她還笑黑潔熙無稽,堅稱自己早已月兌離苦海,也上了岸,現在快樂得不得了。

唉!現在想想真是自欺欺人啊……

這個時候,李柔突然想起幾天前在派對上遇見的男人。

人家不只長得帥,心腸更是好,大方的讓出兩塊點心給她解饞,只可惜她沒好好的把握更進一步認識他的機會……

等等!李柔忽然記起,他當初有交給她一張小紙條,好象是他的電話還是什麼的……

她倏地沖到房問,尋找當天拿的那個包包。

包包內有點雜亂,李柔像是抽獎似的撈了老半天,才抽出那張小小的便條紙。

紙條上頭只有一個由英文字母跟數字組合成的電子信箱,她拿著紙條走回電腦桌前,打開撰寫新郵件的頁面,縴縴手指停留在鍵盤上,不知該如何開始。

那天跟他相處,前前後後或許還不到一個小時,可是不知怎麼搞的,突然在這個時候想起了他。

糟糕!她那天好象是跟他說,她目前在義大利留學是吧?

這下好了,看來得繼續隱瞞自己的真實身分,繼續當個偽留學生了。

不管了,就跟他聊聊最近所發生的事吧,或許能夠從他那里得到不一樣的見解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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