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相思依舊常繾綣 第五章

這段屬于夏天的假期,對于夢幻山谷的年輕人來說,的確是多采多姿,而且是令人永難忘懷的。

白天的時候,舒晴會走遍夢幻山谷,從她創作的畫作里,可以明顯地看出不少優美的景色都一一地被攝入了她的作品中。有的時候,安瀚柏會利用這樣的機會,一邊陪著舒晴畫畫,一邊野餐。有的時候,他們也會分開各自行動。即便如此,一到了夜晚,便是屬于他們兩人的約會時間。而那棵樺樹就是他們最常去的地方。

這段期間,喬治有時也會加入他們的行動。風趣、幽默、見多識廣的喬治總能把氣氛變得相當熱鬧。而且喬治豐富有趣的打工經驗,常常逗得安瀚柏和舒晴兩人捧月復不已。

尤其,只要喬治一休假,經常可以看到他們一行三人同游,足跡幾乎踏遍每一個風景名勝。此外,喬治也喜歡賣弄他的攝影才華,這個時候,安瀚柏和舒晴便成了喬治展現攝影技巧的最佳模特兒,不過,喬治總是要他們擺出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姿態,讓他們兩人抱怨不已。

不過,一旦相片洗出來之後,就又成了他們彼此之間互相取笑的大好時機了。

玩笑之余,他們三人不禁感嘆︰是的,年輕真好!有好友共聚一堂,何其幸運!

***

有一天晚上,喬治休假,他約了一個女孩,還有安瀚柏、舒晴等一行四人,到戲院看電影。

然而,如今回想起來,安瀚柏從來不曾記得那個晚上究竟看了什麼電影。他只記得他和舒晴手握著手坐在戲院里,然後一路漫步回旅館。

喬治和那個女孩本來是跟安瀚柏他們走在一起的,但是,突然之間他們就不見了。

舒晴發現後,跟安瀚柏說︰「或許我們應該去找他們。」

「沒事的,」安瀚柏說,「他們只是想要獨處一會兒罷了。」然後,他轉過身來深情的瞅著舒晴說︰「難道你不想單獨和我在一起嗎?」

「當然不會,我只是想——」

「不會有事的。」安瀚柏堅持說。

他們一路走著,一陣冷風迎面而來,安瀚柏感覺到舒晴瘦弱的身子一陣瑟縮。他朝舒晴的方向移動過來,然後他抱住了她,舒晴的雙手緊緊環著他的腰,臉龐依偎在他的胸前。他依悉聞得出她發際的幽香。

「你好溫暖。」舒晴柔柔地低語。

「你也是。」

「你想你的父母會喜歡我嗎?」舒晴抬起頭來面向他問道。

對于這個問題,的確讓安瀚柏不知所措,他迷離的眼神看向黑暗的遠處,遲疑著該如何回答。

敏感的舒晴察覺出他的不安,便決定改變話題。「你有要好的女朋友嗎?」

「沒有,」安瀚柏堅決的回答說,「真的沒有。不過,我母親曾經想安排她朋友的女兒和我們一同出游,但是都被我拒絕了。」

「喔!她們都是些什麼樣的女孩呢?」

「她們都被寵壞了,以為有錢就可以要什麼有什麼。」

「那麼有錢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舒晴漸漸明白了阻隔在他們之間的不同處。

笑意遠離了安瀚柏的唇,他嚴肅地說︰「那並沒有什麼特別,舒晴,只不過有錢而已。」

舒晴沉默著沒有說話,安瀚柏再次緊攬住她的腰,摩挲著她的臉龐,「你應該知道,那不重要。」

舒晴把臉抬起來,纏在安瀚柏腰際的手移往他的頸後,安瀚柏輕輕地把舒晴轉向自己,然後就吻了她。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點在他唇上的熾熱舌尖。

「你會害怕嗎?」

安瀚柏搖搖頭。

「也許你不怕,」舒晴說,「但是我想我怕。」

「不要,」安瀚柏拜托道,「請不要——」

舒晴再次吻了他,舌尖探索到他的嘴,身子一顫,拉開後又把臉埋在他懷中,安瀚柏能感覺到她奔騰的心跳。

「也許會有阻撓我們的事。」舒晴明白表示。

「我知道。」安瀚柏回答。

舒晴沒有再說話,只是抱著安瀚柏緊緊相依。「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什麼東西?」

「在我的包包里。」

「你的照片?」安瀚柏問。

舒晴點了點頭,「希望你會喜歡。」

「我可以留下來嗎?」

她的頭在他的肩上動了一下。

***

喬治在旅館另一邊的門口抽著煙等著安瀚柏,並看著藍色的煙霧像藍絲帶般彎曲,與夜霧相抗衡。

「走吧,我們去散個步。」

安瀚柏跟著喬治過街來到游泳池旁,坐在一把長椅上。

喬治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椅背上,仰望天際說︰「很浪漫的一夜,不是嗎?」

「是啊,是不錯。」安瀚柏同意道。

「那你趕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意思?」

「我的天啊!我給你足夠的時間了。不是嗎?」

「什麼事情也沒,」安瀚柏避重就輕地說,「那你呢?」

喬治得意地笑一笑,「我想我是戀愛了。」

「那很好,恭喜你了。」

「告訴我,你和最美麗的女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在一起聊天、散步。」

「就這樣?」

「我擁抱了她。」

「然後呢?」喬治好奇地緊緊追問,「有沒有親吻她?

安瀚柏停頓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有。」

喬治听,睜大雙眼,一副十分羨慕的模樣,並且深深嘆了口氣。「感覺好嗎?」

安瀚柏笑了一笑說︰「不錯。」

「不錯?」

「不錯。」安瀚柏再次重復。

「就這樣?不錯?你吻了你承認是這一生中所看過最美麗的女孩,而你只說不錯?」喬治哼道。

安瀚柏靦腆地笑了笑說︰「或許我應該說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吧!」

「算了,算了,不跟你開玩笑了。不過,有件事,我們必須要談談。」

「什麼事?」

「有關于舒晴的。」

「有關于她的什麼事?」

「我曾經跟你提過,但是有時候,你偏偏是這麼容易忽略事實的一個人。」

「我忽略了什麼事情?」

喬治轉過頭來面對著安瀚柏。「你的世界和舒晴的大不相同,難道你忘了嗎?」他那毫無特色的慎重以及認真的口氣令安瀚柏驚訝,也激怒了他。

「那又怎麼樣呢?」

「那表示你們兩個人之間,將不會有任何進展。你也許可以自欺欺人一番,但也僅止于此了,有些事就是永遠都不會發生。」

安瀚柏想起了舒晴的警告︰「會有許多阻撓我們的事。」

此時,他也想起了家里的背景、事業,以及他的父母對他的期盼。他的手心微微滲出了汗水,他不安的往自己的褲管抹去,似乎這樣一來,就可以連帶抹去有關他一切的現實顧忌。

他承認,在夢幻山谷的這段時間,他的確遺忘了不少有關現實生活的枷鎖。他全然拋開了現實社會給與他的重重包袱;他整個人沉醉在浪漫的景色中,也在這里追尋他渴盼已久的愛情。然而,假期總有結束的一天,到時候,所有屬于這里的一切,是否經得起冷酷現實的考驗?

一想到這里,他竟然開始打起寒顫!

也許,他不應該再刻意逃避喬治警告他的事實了!

***

夜里,他的夢紛擾不安,在夢中,安瀚柏看到了他的母親坐在他的床頭,面帶質問的表情告訴他︰「你不可以自己胡來啊!你的一切我都幫你安排好了。安家的企業也全靠你了!你記得了嗎?」

***

安瀚柏一身冷汗的驚醒過來,他母親的聲音回蕩在房間。

恍惚中,他看到他的母親正坐在床沿,輕輕摩挲他的臉龐。

安瀚柏想開口講話,卻被他母親的手勢所制止。

「你作惡夢了?」他母親問道。

安瀚柏點點頭,並問道︰「現在幾點了?」

「一點半,也許兩點了。」

「你為什麼在這里?」

他母親輕松地笑著︰「我來幫你蓋被子,免得你著涼了。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每天半夜都會到你房里,幫你拉上被子,以免你感冒了。」

安瀚柏坐起身子,他直覺事情有異,「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從窗外流瀉進來的光線,恍如將明未明的晨曦,他母親的臉和身子則像襯映在上頭的剪影。

「你再多睡一會兒吧!你昨天不是很晚才回到飯店嗎?天還沒亮呢?」

「可是——」他掙扎著想要起身。

「你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說。」他母親說完,就站起身來朝門外走去。

「媽——」安瀚柏了解他母親的個性,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有事。

他母親轉過身來,面對著他,用一種略帶威嚴的語氣表示︰「我說過了,有事明天再說。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你桌上的那張畫像畫得很不錯,對不對?」然後,她就把門帶上,留下驚愕不已的安瀚柏。

是的,他聰明的母親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安瀚柏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同時,舒晴美麗動人的影像也清晰的浮現在他的眼前。事實上,以他對他母親了解的程度,擁有濃厚藝術家氣息的舒晴,不會是他們安家理想的媳婦。他母親對選擇媳婦的標準是︰家世要好,也就是所謂的門當戶對,自然也就沒有高不高攀的問題;精明能干,才能對安家的企業有所幫助;外貌美麗,舉止大方,如此才能在公開的場合露面。這幾項,安瀚柏對于舒晴善良的個性、出色的卓越氣質極有把握,然而,面對其他的條件,盡避他本人一點也毫不介意,但是,對于征得他母親的同意,他清楚的知道,勢必需要一場強力且長久的抗爭。

如今,他衷心期盼母親能像自己一樣,第一眼就會情不自禁地喜歡上單純、動人的舒晴。

也許,該早點把多才多藝的舒晴介紹給自己的母親認識,他在心里如此計劃著。

***

晚餐後,舒晴在樺樹旁等著安瀚柏,並輕快地給了他一個吻。

安瀚柏盡避面帶微笑,卻掩不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敏感的舒晴察覺出他的變化,她關心的問道︰「有什麼事不對勁嗎?」

「你為什麼會這樣問呢?」安瀚柏沒想到舒晴會有此種疑問。

「早餐的時候,你幾乎都沒有看我。」舒晴的語氣中充塞著不少的委屈。

安瀚柏想起早餐時候的情景,那時,他和他的母親都因為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彼此保持著沉默。席間,只有安瀚柏的父親因為不明就里,仍然談笑自若。有的時候,他幾乎以為他的母親想要開誠布公的跟他談起這件困擾他們之間的事,然而,他的母親卻只是盯著他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使得他一再斟酌該如何主動在他們面前提起他和舒晴交往的事情。

盡避他的母親話講得不多,但是,安瀚柏知道,她正隨時在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他只好隱忍住自己一心想飄往舒晴的方向的目光,專心的听著他父親的談話,然後強迫自己專心的回應著。

趁著他母親補妝的空檔,安瀚柏趕緊往舒晴所坐位置的方向瞥去,但是,舒晴已經不像先前那樣,用充滿愉悅的大眼楮回應他心中的呼喚。只見她頭低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餐盤的食物。

直到听見他母親的輕咳聲,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他的目光。

「瀚柏,過幾天,楚伯伯他們全家會到這里來度假,到時候,你可得好好陪陪心豫——」

這個時候,舒晴已經推開了餐盤,背起了畫架,朝大門口走去。她今天要到湖邊寫生,然後約好晚上見面的。他目送著舒晴走出餐廳,幾乎忘記了他的母親正在跟他說話。

這個時候,他的父親搖一搖他的手臂,「你母親說的事,你听清楚了嗎?」

他轉過頭來,愣愣地看著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正在凝視著他的眼神,似乎希望看透他心中的想法似的。

他只好順從的點點頭,雖然他母親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听進去,不過,管它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個時間正式公開他和舒晴的這一段感情,不是嗎?

「對不起,舒晴,我——」安瀚柏疼惜地連連向舒晴道歉。

「沒關系的,瀚柏。」舒晴面對安瀚柏的真誠也覺得不忍。「也許應該是我跟你道歉的。」

「你為什麼這麼說呢?」安瀚柏把舒晴的身子轉過來面對他。

「我是不是已經干擾到你們的生活了?」舒晴開口承認。

說完,她別開視線,望向旅館。

「你這樣以為嗎?」

舒晴點點頭,「因為我一直都不喜歡人家干擾我,所以,我也不希望自己會對別人造成此種困擾。」

安瀚柏走過去抱著舒晴,她的身子便靠在他寬厚結實的身上。

「我想,我母親已經多少知道一些有關于我們之間的事情。」

舒晴听了,身子一僵,然後,她從安瀚柏的胸前抬起頭來,雙眸打量著安瀚柏。「你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你父母親了?」她的語氣顯得十分緊張。「你母親的反應如何?尤其是對于我?」

「你不要那麼緊張,其實,我還沒有告訴他們這件事情,不過,我父親沒有怎麼注意到,倒是,我覺得我母親應該是注意到了,她有一點——」他停頓了一下,「情緒化。」

「什麼意思?」

他緊緊握住了舒晴的手,小心翼翼地似乎害怕他說出來的話語會傷害到舒晴似的。「我從小就生長在一個極為富裕的優渥環境,而且家里也只有我一個小孩。我得到了最好的照顧,也擁有任何我所想要的玩具,但是,隨著年齡漸增,我清楚的感受到我身上所應擔負的責任與壓力。小學畢業後,父母親安排我到美國求學,這麼多年來,我受到了太多的保護,也享受了不少的庇蔭,我似乎已經習慣于接受長輩們種種的安排,不管是學業方面,或是未來的工作——」

「甚至包括婚姻?」舒晴一語道破的說。

安瀚柏頓了一下,他瞅了瞅舒晴,才回答說︰「我原以為會是如此,但是,我想,我畢竟做不到完全順從,——更何況自從我認識你以後,我終于確定自己也必須爭取一些真正屬于自己的事物。」

「謝謝你,瀚柏,其實有你這一番對待,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真的不願意讓你為我為難——」舒晴真心的說著。

「我準備找個機會主動跟我的父母親提起這件事情,你放心,他們那麼疼我,一定會為我感到高興的,何況,你是這麼的出眾——」

舒晴朝安瀚柏伸出了她的一雙手,他緊緊地握住,並將自己的吻銘刻其上。

「我愛你。」

「我也愛你。」

舒晴哭得臉龐濕潤,在他嘴上的唇則又熱又燙。

***

安瀚柏還來不及準備跟他的母親詳談,卻接到了一通令人意外的電話。

是楚心豫打來的。

安瀚柏初到美國念書時,一開始就是寄讀在楚心豫家里。當時,楚心豫年紀和他相當,曾令正值青春期的他靦腆不安。不過,因為楚心豫自小就在美國長大,個性外向、活潑,社會價值與人生觀與來自台灣的安瀚柏大相徑庭,所以當她看到他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別扭,反而表現得落落大方。有的時候,因為中西文化之間的差異與沖突,她也會用一種幽默的方式予以化解。

罷開始,安瀚柏只知道兩家是世交,所以彼此間來往的關系不僅密切而且頻繁。每次,楚家全家返台探親的時候,一定會在安家住蚌幾天,就像他一申請到美國的學校時,楚伯伯也堅持讓安瀚柏住在他們美國的家中一樣的道理。

慢慢地,他逐漸也感覺到雙方的父母似乎極為關心他和楚心豫之間的交往。那樣的壓力在無形中愈來愈大。他想,他其實也能理解長輩們的想法。彼此都是結拜數十年的好友,若能親上加親,自然是再理想不過了。更何況楚家在美國經營旅館、餐飲業,做得有聲有色。與台北安家的德慶集團不相上下,可說是門當戶對。

而追求楚心豫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從小到大一向被人捧在手心的楚心豫卻眼界頗高,直到安瀚柏的出現,才真正讓她心動起來。

安瀚柏其實早已察覺楚心豫對待自己的感情,為了避免麻煩,甚或破壞兩家的情誼,基本上,安瀚柏不願意明白表態來拒絕她。本來想,一旦順利申請到大學時,就可以理所當然的搬離這里了,藉著拉開雙方的距離或許可以解決他多年來的困擾。然而,沒想到——

他有時候也會覺得納悶,為什麼面對條件相當不錯的楚心豫,卻始終無法產生異于常人的情感呢?而他們之間的感情,安瀚柏也總是一廂情願地定位在兄妹之情上,他非常確定自己心中等待的人遲遲未見出現。也許上天注定,他必須耐心等候。

***

楚心豫用快樂的聲音說道︰「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什麼?」安瀚柏問道。

「我就要過去看你了。」

安瀚柏沉默片刻,然後才說︰「什麼時候?」

「因為我爸媽也要一起去,」她說,「所以必須等他們處理完一些公司的事才能出發,不過我想,應該是這個禮拜,就會過去跟你們會合。」

「呃!」安瀚柏結結巴巴地說,「這是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你母親昨天打電話過來,邀請我們到夢幻山谷,我已經跟我爸媽商量好了。」她的聲音變得溫柔而渴盼,「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你。」她直接剖白說,「我好想你。」

「嗯。」

「你听起來很像沒有很高興的樣子,」她說,「你不希望我去嗎?」

「喔!當然不是,」安瀚柏告訴她,並且強迫自己的聲音活絡起來。「我只是有些驚訝。」

「那麼再見了!」

安瀚柏掛下電話,走出去找喬治,一一跟他說了實情。

喬治沉重地搖了搖頭。

「你問過你母親了嗎?」喬治說。

「還沒有。」安瀚柏無奈地表示。

喬治忍不住揚高音調質問他說︰「為什麼呢?你不是已經準備要告訴你母親了嗎?」

安瀚柏用一種極為冷靜的聲音反問喬治︰「你不是常常自夸可以一眼看透人?你不是說你比我還要了解我母親?」

喬治瞥了一眼安瀚柏,然後說︰「所以,你決定不戰而敗?」

安瀚柏此刻就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般。他的眼神充滿無助,「你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這種經驗;也不懂得如何去抗爭。或許你會覺得我軟弱得可笑,但是,我有時候甚至會懷疑,這種個性其實已經深入到我的生命里了——」

「那你決定怎麼辦?」

「這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安瀚柏充滿迷惘的說。

「你必須告訴舒晴。」喬治建議說。

「我知道,我也會,但是不是現在。」

喬治雙手交握在胸前,仰望天空。

「你知道就快要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

「不,我不知道。」

「你就要明白從夢中醒來的滋味,相信我,那絕對會是你這一生中最愛的一場夢。」

***

「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安瀚柏對舒晴說。

「我不認為自己會想要知道你現在要說的事情。」舒晴小心地、擔心地回答。

他們在湖邊散步,舒晴的手掛在他的臂膀里,那夜清朗、冷冽。頭頂上的星星如煙火般璀璨。

「可是,我一定得說。」

舒晴停下腳步看著安瀚柏,他以為喬治已經告訴她了。

「過幾天,我們家有朋友要過來。」

舒晴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她調開了視線,望向山谷,並從他的臂彎里抽回了手,插在口袋里,最後,她才問︰「什麼時候?」

「這個周末。」

舒晴依然沒有看他。「這件事情你知道多久了。」

「從上周到現在。」

「是怎麼回事?」

「我想,是我母親安排的,我一無所知。」

舒晴抽著鼻子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我就知道有事情會發生,」她小聲地說,「我問過喬治,一向能言善道的他卻變得支支吾吾的,不肯明白說出來——」

「對不起,」安瀚柏難過地說,求她相信他。「我完全沒有料到,這不是我——」

她轉過身來面對安瀚柏,已經淚流滿面。

「你可以抱住我嗎?」她請求說。

安瀚柏抱住她,她的身子在他懷里打顫。

「對不起。」安瀚柏又說了一遍。

「你知道我無法再待下去,」她輕輕地說,「沒有辦法,我無法面對——那樣,我辦不到。」

***

一連幾天過去了,安瀚柏都找不到舒晴的身影。他開始因等待而不安。這個時候,喬治又主動出現在他的房門。

「瀚柏,舒晴要離開了。」

「什麼!你說什麼!」

「唉!」喬治嘆了口氣。「明天,你那個‘無法拒絕’的好友就要過來了,舒晴已經告訴過你,她沒有辦法待在這里面對那樣的場面,所以她決定先行離開。」

「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

「她今天就要走?」

「瀚柏,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夢醒的事嗎?這就是了。」

***

穿過大廳來到舒晴的房間。當他打開房門時,發現舒晴正站在窗旁往外看著山,以及他們在夜里相會的那棵樺樹。她穿著一身的輕便裝扮,轉身走過來,就用她的雙臂緊緊環住了他。

「我本來並不打算要這樣的,」她伏在他的胸前靜靜地說,「我想看看‘她’,但是——」

安瀚柏沉默不已。

她仰望著他。「你愛我嗎?」

安瀚柏點點頭,「愛,難道你不明白嗎?」

她眼泛淚光,但是卻面帶著微笑。「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安瀚柏沒有說話,卻可以感受到自己眼中的刺痛。

「我要把自己留給你,在這里,今天。」

「舒晴——」

她抬起臉來,用她的唇貼近安瀚柏的唇。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阻撓我們的事?」她輕聲地說。

「我不知道。」

「你會記得嗎?瀚柏,你會嗎?」

「會的,我會的。」

「你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嗎?」舒晴問道。

「不知道。」安瀚柏坦白但無助的說。

「每一個人都會說,這只是一段夏日戀情,」她輕柔地說,「或許他們也會想盡辦法讓我們相信,或對這種說法半信半疑,他們會說︰‘結束了,別再去想它,事情已經結束了。’但是,他們並不知道,也不了解,對不對?」

舒晴溫存地再次吻了他一次,然後,從襯衫的口袋中拿出兩顆小小的橢圓形的石頭。

「這是愛情石,」舒晴解釋說,「從同一塊原石中切割下來的,把它們放在一起,便會完全吻合。」說完,她把一顆放在安瀚柏的手心中,「一顆給你,一顆給我。」她用手指輕撫他的臉龐,「我真的愛你,」她輕聲細語,「是真的。」指尖撫過他的唇,然後,她提起行李,轉身走出了房間。

安瀚柏從舒晴房間的窗口往外看,望著舒晴向喬治揮了揮手,車子上了路,但是他想,他還看到了她把臉轉向他所站的窗口,就像閃電一樣,她離去的傷慟利刃刺透他的心。

他隱藏許久的淚終于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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