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小迷糊與大頑童 第一章

「別叫。」雅妮喃喃抱怨,「誰叫你要當跟屁蟲,弄濕爪子活該。」

波斯貓低嗚一聲回答,海水上漲得很快,打濕了雅妮弋地白色裙擺,也使得貓兒驚慌的向後撤退尋找干地。

雅妮盯著她寵愛的貓兒看,它也回視她,貓眼和平常一樣冷然,猜不出女主人的心事。

「凱弟,回來,你也不理我了嗎?」雅妮傷感的嘆氣,「好吧!我承認我是個怪物,我不值得像亞倫那樣的人愛我,我該死,我該槍斃,我不應該害亞倫出了那麼大的糗。」

貓而漫不經心的打呵欠,顯然對雅妮的告解不感興趣,自顧自的舌忝舌忝爪子。

「他應該打我的,起碼也該罵我兩句,可是你知道他怎麼著?他謝謝我,他居然對我說︰『雅妮,謝謝你的坦白。』,噢!我真想把他殺了,我沒見過這麼冷靜的新郎,說不定他早已經預備在牧師問我願不願意結婚時說不願意,而我只是早他一步搶先說出來。」

凱弟懶洋洋的趴在石頭上,閉起眼楮好像睡著了。唉!對貓彈琴。今天是雅妮一輩子中最糟糕的日子,或許她該定下一個倒霉日,以後每年逢到這一天就要特別小心,別讓情緒出軌。

她又長長的嘆氣,這大概是她今天下午坐在這里所嘆的第二十八個氣了,比她的年齡還多,她被新娘禮服包札得難過死了。活該,她趁機懲罰自己,就是要難過一點才能顯得出今天有多糟。

當初怎麼會訂做高領的白紗禮服?還做得這麼貼身,刻意顯出她上半身美好的曲線,過于合身的衣服緊束著她就如同是婚姻的箍圈使她透不過氣來,而禮服下擺拖長的裙尾即是婚姻的鎖鏈。

海浪打濕她的腳了,她最好學凱弟撤退。她站起來,腳坐麻了,差點站不穩的跌入水中,她月兌下鞋子,一個大浪打來險些把她的高跟鞋卷走,她搶救回鞋子,倒出鞋里的泥沙,禮服下擺全濕了,直濕到膝蓋處。

她應該受點罪,懲罰自己居然放棄亞倫,普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像亞倫•狄恩那樣誠懇體貼的男人,而六個鐘頭前雅妮•柯特在教堂里遺棄他。

海浪又沖打上她膝蓋,力道之大讓她有一點害怕,天色漸黑,蔚藍的海水慢慢變成有點恐怖的黑色,她往後退到干燥的沙地,她是該受點罪,但罪不至死。

雅妮這個時候才發現,剛才沒站穩時腳踝被她原先坐的石頭邊緣劃傷了,正在流血,裙子的下擺染上一點點血跡。這下子好了,她的新娘禮服泡了海水,腳又流血,她已經有幾分鐘只顧看夕陽雲彩奇妙絢麗的變化,沒有去注意看凱弟,說不定它已經葬身太平洋,可是雅妮還是不想轉過頭去,貪戀的看著暮靄的最後一道彩霞。

亞倫要怎麼面對賓客?他如何向他父母、兄弟、親戚、朋友解釋?對不起,各位先生、女士,婚禮取消了,因為新娘臨陣月兌逃,喔!我沒忘記禮貌,我謝謝她了。

在她歇斯底里的向亞倫解釋時,他一直很平靜,就像有一次他們一起乘坐電梯,一個女人突然生產,雅妮驚訝得幾乎昏倒,而亞倫卻不慌不忙,如同一個已經接生過一百個嬰兒的婦產科大夫那樣鎮靜的幫產婦的忙,上帝!他是個律師呀!

現在雅妮肯定了沒有任何事可以使亞倫驚慌,他永遠處變不驚,不知道是他的神經比較遲鈍,還是他已參透禪機。是的,他了解,當然了,他會原諒她,她既然不能確定是不是能跟他廝守一生,那麼還是取消婚禮的好,他也不希望為了使賓客不失望而勉強結婚,將來再麻煩的辦離婚,萬一有了小孩就更麻煩了。噢,誰說亞倫遲鈍,他腦筋轉得可快呢,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想到可以省下一筆贍養費的好處,所以謝謝她。

她到底發了什麼神經?昨晚她不是還挺高興地度過她單身女郎的最後一夜嗎?她已經是個成熟、理智的二十五歲女人,亞倫•狄恩除了過分鎮靜外,簡直找不到其他缺點,他溫柔可靠,絕對是個好丈夫,她如果嫁給了他,說不定將來在家里生產就可以了,他們甚至講好要生四個孩子,而且亞倫已經把孩子們上到大學的教育費全準備好了,他們還預備等亞倫退休後到世界各地旅行。

是的,亞倫是個未雨綢繆思想周密的人,他很可能連雅妮會後悔都想過,可是他在電梯里充當助產士怎麼說?他總不可能連那種事也料到。說不定呢,他一看到那個孕婦就突發奇想。

他們原本什麼都計劃好了,從夏威夷的蜜月旅行到他們金婚紀念要如何慶祝都盤算定讞。喔!其實泰半是亞倫計劃的,雅妮只是應和。

昨天她在這里游了最後一次泳向海鷗告別,然後回到他租賃的海邊小屋,她多幸運啊,能搬進亞倫在奧勒郡美麗的大房子,有一個真正的家,但如今……。

雅妮的好朋友,也是伴娘艾莉在幫雅妮用發夾夾上新娘面紗時,雅妮驀然覺悟到她永遠不能成為亞倫的好太太,找到亞倫向他解釋完後,她就拔腿奔跑,逃出開始響起結婚進行曲的教堂。

或許她的冒險精神是海倫阿姨灌輸給她的,海倫本是個寡婦,撫養孤兒雅妮長大,她一年前再婚,嫁給一個自聯邦調查局退休的干員,她丈夫小她十歲,住在亞利桑那州。

事實上雅妮並不勇敢,她不能想像她會做出這種自教堂逃婚的事來,雖然她已經有一次類似的前科,但以前不至于這麼嚴重。

她餓了,可是想起她的冰箱空空的,只有冰塊,她也沒有任何干糧,全清干淨了,她不知道她會再回到海邊小屋,這是她目前僅有的落腳處。落腳處,不是家,她沒有家。

凱弟回來了,爬到她腿上,剛才雅妮瞄過一眼,沒看到凱弟,既然沒听到它尖叫,雅妮假設凱弟漫游去了,「怎麼了?」她輕撫凱弟,「叫什麼?」你想念我嗎?剛才差點跑丟了?嗯?」

「事實上,」一個男性低沉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它的石頭淹水,我救了它。」

雅妮回頭,先看到一身健壯的肌肉和被牛仔褲裹著的長腿,褲管自膝蓋下濕了,皺皺的襯衫不羈的落在牛仔褲外面,扣子沒扣,敞露出結實的胸肌和金色胸毛,棕色的眼楮像兩盞光束向她探照,一頭深金色的頭發濃密的微卷,他有個固執的下巴和堅定的嘴唇。

太帥了,雅妮一向不信任英俊的男人,瞧瞧他的眼楮就知道他多不可信任,哪有人這樣看一個陌生女人?看什麼看?噢,雖然她的裝束有點奇怪,穿著裙擺泡著海水的新娘禮服,臉上畫著濃艷的新娘妝,但他也不該這麼沒看過女人似的看人。哈!他以為她是從水里冒出來的女妖嗎?

雅妮沒來由的想哭,要是她不發神經,現在已經在飛往夏威夷的飛機上吃晚餐。

她低頭撫貓,然後抱起凱弟,拉開泡濕的裙腳站起來,「謝謝你。」她僵硬的想維持自尊,「凱弟怕水,我以為它會自己躲水。」

「沒什麼。」男人以懶洋洋的腔調回答,縱使雅妮不抬頭,她也能猜出他正用懶洋洋的眼光看她的新娘禮服,「新郎也是這樣嗎?」他問。

「啊?你說什麼?」她迷惑的望他。

「我的問題是——新郎的石頭也淹水了嗎?希望他不是和貓一道兒,我剛才沒想到要找救生員,現在恐怕已經太遲了。」

雅妮幻想亞倫沉入水里,他仍是不慌不忙的整整領帶模模頭發,做淹死前的準備。噢!懊死,她怎麼可以詛咒亞倫。她閉上眼楮嘆口氣,看來她糟糕的一天還沒過完,還要遭一個邋遢野男人奚落一頓。

「對不起。」她一手抱凱弟,一手抓起裙擺,以最驕傲的姿態邁步,雖然她腳痛膝蓋又僵硬得快罷工,但她不會在這個死相的陌生人面前昏倒。可是實在乏力,而且有些麻,她走了兩步就不得不停下來。

她側頭為自己的停步休息找話說,「謝謝你救了我的貓,我要走了。」她冷冷地看陌生人,用眼楮罵他,姑娘的心情已經夠差了,你少來煩我,我有比在這里讓人笑話更重要的事要做。譬如︰回小屋嚼冰塊。

她抬腳要走,卻絆到自己累贅的長裙,匆忙間金雞獨立的設法保持身體的平衡,在她以為她將跌入水里時,她跌靠在堅實的男性胸膛上,感覺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緊摟著她的腰。

沒有一個倒霉的女人會發生這種尷尬的情況,除了她,掃把星雅妮•柯特,她絕望的靠在他胸上听他的心跳,用力把咸濕的空氣吸進她肺里,似乎有溫暖的氣息吹動她發梢,扎扎的胡子抵著她太陽穴,他皮帶的銅扣緊壓著她的胃,而她能聞到濃烈的酒味。

好了!她落到一個酒鬼手里了。真精彩的一天,他會發酒瘋嗎?希望不會,她不敢再想下去,她的倒霉運還沒走到盡頭嗎?海上發覺一具身著沾泥水和血漬的白紗禮服女尸,疑系遭某酒鬼奸殺。

她不能浪費時間打第二個冷顫,快逃為妙。她站穩了,用手推男人的胸膛,凱弟已經爬到男人肩上,她和男人保持半臂的距離,覺得安全一點,心跳緩和了一點,可以呼吸了,才說,「你應該掛一個牌子。」她仍然有些頭昏,可能是聞酒精中毒,「危險,內裝易燃液體。」她懷疑這個人身體里流的是酒精而不是血,媽媽咪呀!他到底喝了多少酒?

他的牙齒好白好亮,嘴角勾起一個有趣的微笑。更危險了!他的牌子上應該加注︰女士們請注意,本人的微笑深具魅力,迷死人不償命,請各自小心先買保險。

「妳以為我醉了嗎?我可以向妳保證我喝酒有節制,妳想試試看我的舌頭是不是還靈敏嗎?」他盯著她的唇似笑非笑的半眯著眼楮看。

聖母瑪麗亞,她不僅遇到一個酒鬼,還是個神經病,難怪他會那樣看人,如果他以為她會任一個陌生人吻她,那他必定是快醉死了。

雅妮小心地提起裙擺往後退一步加長安全距離,然後嗤之以鼻的說,「你醉不醉與我無關。」

他雙手插進牛仔褲口袋,上前一步審慎的打量她,他又微笑了,帶著歉意的微笑,「如果我知道今天晚上會在這里遇見鄰居的話,就不需要喝威士忌。告訴我,妳常常干這種事嗎?」

他在說什麼?她一句也听不懂,「什麼事?」她迷糊的瞪著他問。

「黃昏時穿著新娘禮服到海邊來淹死妳的貓,雖然那與我無關。」他撫著安然站在他肩上的凱弟,雙腿分開,「我不喜歡貓,但也不喜歡眼看著人類淹死貓,我建議獵貓比較合乎運動精神。」

「我沒打算淹死它。」她伸手接過凱弟,「我相信你養了一只巨犬,拿貓當早餐喝啤酒睡覺的黑色怪物。獵貓,哼……。」雅妮突然想起他剛才說他們是鄰居。這附近除了她租的那間小屋外,只有一幢用紅木和玻璃蓋成的大房子,就在他們現在站的地方崖上,房子前面有鐵絲網長滿了植物,雅妮曾猜想是個隱居的老人住在那里,可是她面前的男人不是個老頭,而是個頂多三十五歲都還不到的帥男人。如果他蒙起一只眼楮,穿著蓬蓬袖的襯衫,一定很像一個海盜。噢,他的身材真不是蓋的,他一定天天游泳,皮膚曬得黝黑,身體也練得很壯。

「你是租的嗎?」她好奇地問,斜傾著頭看著紅木房子,一時忘了他可能是個酒鬼、神經病或海盜。

「不是,我擁有那間紅木玻璃屋,不過我大部份的時間都住在洛杉磯。」

難怪她沒見過他。要命,他的微笑真好看。記得,帥小子不可靠。別相信別人,天知道他是不是真是那房子的主人,他可以隨便一指呀!說白宮是我家的瘋子也大有人在。

他有趣的看著她臉上的情緒變化和藍色大眼楮里信任與不信任的迭相交織,「我為我大狗熊的邋遢樣子抱歉,妳應該看看我穿三件式西裝的模樣。」他伸出手綻放友善的笑容,「我是麥可•海耶,當我穿三件式西裝的時候,我叫麥可•威廉•史坦福•海耶二世,救了妳的貓的人是簡單的那個麥可。」

雅妮猶豫了兩秒鐘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和他握手,感覺他的手掌熱熱的,「雅妮。」她低聲呢喃,不太放心隨便報上名字,這個人到底可不可靠?泛著一臉笑容的人是誠懇的麥可還是狡猾的麥可?

「對不起。」他听不清楚她的嘟噥。

「我叫雅妮•柯特。」她想抽回手,可是沒有成功,不僅他亂糟糟的頭發和青青的下顎像狗熊,他的爪子也像熊爪,「我可以把手收回來嗎?」

「抱歉,」他歉然一笑,「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妳好,雅妮•柯特小姐。」

「我還好,謝謝。」今天是她結婚的日子,哪一個女人不是在她結婚當天快快樂樂的呢?雅妮欲哭無淚的干笑,「麥可•海耶先生,再見,我要帶我可憐的貓回家睡覺。」

麥可禮貌的點頭,「我相信妳是個游泳好手。」

「對,我是個游泳好手。」凱弟在雅妮懷里不安的蠕動,「臭貓,別亂動。唔,你問我是不是游泳好手干什麼?」

他聳聳寬大的肩膀,看著海上說,「因為我不是個頂尖的游泳高手,我能夠涉八吋的水救妳的貓,不過我不會潛八呎的水再救它一次。」

「八呎的水?」雅妮打了個冷顫,隨著麥可的眼楮看過去,她回家的路已經被漲潮的海水淹沒,而且水勢洶涌水位直線上升。笨、笨、笨,她只顧呆坐在石頭上選好的角度看瑰麗的夕陽雲霞,咀嚼自己的悲哀,沒想到退路被截,這一帶水底下盡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她拖著長尾巴的白紗禮服,手上抱著只怕水的波斯貓要怎麼游泳?恐怕連世運游泳金牌女將也會怯步。

麥可咧嘴一笑,以愉快的聲音說,「預祝妳游泳快樂,再見,雅妮小姐,很高興能認識妳。」

他轉身欲走,雅妮情急的抓住他手臂,眼前出現她自己淹死的情景,報應,誰叫她剛才要詛咒亞倫淹死,「等等,你要去哪里?」

「上去,」他頭往上一抬看他的屋子,「別為我擔心,這個崖很堅固,不會被海浪打壞,坡也很好爬,我爬過很多次了。」

表才為你擔心,雅妮在心里叫,「別為你擔心,那我呢?」

「妳不是個游泳好手嗎?」他好整以暇的模模他下巴的青髭,「月色這麼好,在月光下穿著新娘禮服游泳實在很浪漫,我當然不會阻止妳。」

「那我的貓怎麼辦?它會淹死。」她往崖上看一眼,「我要怎麼一邊爬一邊提裙子一邊抱著貓?」

「它怕水不怕石頭吧?」一只大手從她肩上抓走凱弟,放凱弟下地,凱弟敏捷的爬上崖,「女士優先,請吧!」

她的禮服下擺浸過海水,大約有十噸重,天又黑她的腳又僵硬,幸好她沒承認過她是爬崖高手。她戰戰兢兢的爬,掃下許多小石子,走在她後面的麥可大概受不了了,到她旁邊來摟她的腰,她稍微輕松了一點,但仍不時被裙擺絆到。

「妳想害我跌死嗎?靠左邊走,手給我。」他低吼。

她順從的讓他拖她,她可憐的光腳丫可能已經血肉模糊了。喔,她自她的高跟鞋倒出泥沙後就轉念把它們送給太平洋了,她人到不了夏威夷,說不定她的鞋子到得了。

終于上了崖,她上氣不接下氣的一坐到一塊石頭上,對滿天星發呆,這是個亂七八糟的一天,而今天還沒結束。

「妳的體力不行,膽子倒不小。」他擋住她的星空,風吹得他的襯衫啪啪響。

雅妮剛才爬坡出了汗,現在涼風一吹,雞皮疙瘩全起,「走開,」她有氣無力的喊,「我的腳在流血,我的腿……,上帝,它們僵硬得已經不是我的了,我快死了,你照顧我的貓吧!」

「我告訴過妳,我討厭貓。」麥可不費吹灰之力的拉她站起,她順勢跌入他懷里,立刻感覺他身體的熱度。他把她整個人抱起來,而她無力掙扎。

「妳比妳的貓還不乖,別動,否則我們會滾下崖去,一路滾進太平洋。」他重重的呼吸,「妳滑稽的衣服有一噸重,如果我的房子再遠一點的話,恐怕我們要到天亮才走得到。」

她不動了,安靜的儲備精力,在他懷里挺舒服的,她閉上眼楮假想是亞倫抱著她,就像新郎抱新娘進新房那樣,亞倫在世外桃源的毛伊島租了一間度假別墅,他們原定在富有原始情調的夏威夷茅屋內過新婚夜……。

他們,麥可和她一下子就進了門,麥可用腳撥開鐵絲網的門,進入充滿花香的院子,唉!星空、花香、伊人在抱,如果他是亞倫……。

她做了個深呼吸後張開眼楮,「我們被跟蹤了。」她很懷疑麥可會不會讓凱弟進屋,麥可用膝蓋頂著門支撐她的重量,騰出一只手去旋開門把。

「我知道。」他打開門,「噢!糟糕,我的地毯。」他對著他漂亮的白色地毯皺眉,預卜他的地毯快遭殃了,「別動,否則我就把妳往地上一摔。」

「我可以自己下來走了。」雅妮試著爭取自由,久窩在撒旦懷里是會中毒的。

「別急,我全屋子鋪了白色長毛地毯,妳休想到處走印上血跡。」他抱她往廚房走。

「抱歉,我的衣服在弟水。」雅妮可憐兮兮的說,「我沒有辦法控制。」要是她有這麼漂亮的地毯,而有人在上面灑海水的話,她一定會把那個可惡的家伙踢回大海。

他把她放到廚房的小桌子上,吁了一口氣,然後去開燈。

「你的燈有殺菌裝置嗎?」她問,「我的裙擺可能帶了很多寄生蟲進來。」

麥可站在燈掣旁觀看她,他的襯衫上面有沙粒,胸毛上也沾到了,兩眼如探照燈似的,焦距對準雅妮。他胸臆間發出一個古怪的聲音,然後臉上倏然變化,突然爆出笑聲。

雅妮很遺憾手邊找不到東西可砸他。笑,笑,哈哈!真好笑,可笑的雅妮•柯特在她結婚那天卻被另一個男人抱進他的廚房,听他訕笑,她盯著微波爐看,眼皮一眨豆大的淚珠就滾落腮邊。

「嘿!對不起。」麥可無措的搓搓手,「我不是有意笑妳,如果妳看得見自己的樣子……。」

「我看得見。」雅妮憤然叫道,「我可以從你該死的烤箱玻璃看見,我的臉有泥沙和睫毛膏的黑色淚痕,我的頭發像雞窩,我正適合演杜鵑窩逃出來的瘋婆子。」

他來到她身邊輕語,「沒有那麼糟,只是因為很少有人穿著新娘禮服會有妳這種滑稽相,呃,我的意思是……,妳懂的。」麥可急忙轉移雅妮的注意力,「啊,妳的頭發里有個可怕的東西。」

「可怕的東西?」收到效果了,雅妮一動也不敢動,頭皮發麻。

「沒什麼。」麥可模一下她頭發,似乎抓出什麼來丟掉,「只是一根海草。好了,收收妳的洪水吧!我不想被妳的藍眼楮淹死。」他擠個眼楮逗她,「我們今天已經談夠淹死的話題,恐怕我會做噩夢,在下很誠懇、謙卑的向妳道歉,我不該嘲笑妳。」他夸張的彎腰鞠躬,「我是一只笨狗。對了,妳看過狗笑嗎?」

雅妮尷尬的破涕為笑,她掩飾笑容的低頭看她花了不少心血訂做的白紗禮服,可憐的禮服下擺又是血跡又是泥沙還有咸濕的海水,「不必道歉,是我自作自受,可憐的亞倫,我不敢想像我怎會對他做出那種可怕的事來。」

麥可拿了一個塑膠容器放在地上,他提起雅妮的禮服尾巴來擰水,「誰是亞倫?」

「被我陷害的那個倒霉鬼,亞倫是我的未婚夫。喔,一直到今天早上他還是我的未婚夫。」雅妮咬咬牙。如果亞倫罵罵她,她會覺得好過一點,偏偏他還謝謝她,教她不知道該不該生氣,再怎麼說亞倫才是受害者,她沒有理由生氣。

麥可放下她的裙擺向她靠攏來。雅妮畏然一縮,他耐心的解釋,「我必須抱妳坐到流理台上,讓妳把腳放進水槽里將沙子沖干淨,才能料理妳的傷。」

雅妮又一次感到麥可溫暖的身體,她已經對麥可的身體有熟悉的感覺了。天呀!好恐怖的女人,別忘了妳身上為別的男人穿的結婚禮服還沒月兌下。

「今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麥可溫柔的握起她的腳沖水。

再回憶一次逃婚記實在痛苦,雅妮還是莫可奈何的說了,在她敘述完時麥可已經幫她上好消炎藥裹好繃帶,雅妮相信即使亞倫也不會比麥可做得更細心更溫柔,恐怕亞倫遇到敵手了。

「可憐的家伙。」麥可評論道。

雅妮已經十二個小時沒吃東西,所以麥可提議她吃個雞肉三明治時,她真是感激不盡。哭泣的新娘也理應有權吃東西。看來她的運氣還不算太背,幸好還有一顆吉星高照,能遇見麥可這個貴人。想想她剛才還以為他是個酒鬼、神經病,而他卻救她免于淹死、流血過多致死和餓死。能有個麥可這樣的鄰居真不錯,上帝怎不安排他們早點見面?她趁他在忙碌的時後用紙巾整頓臉上斑駁的殘妝。

不過他實在不是個做雞肉三明治的高手,可是雅妮餓壞了,只要有東西能填填胃就該謝天謝地,不敢多挑剔。她狼吞虎咽的吃完兩個三明治,向第三個進攻。

麥可臉上雖然沒有變色,但帶了不少驚訝,「告訴我,」他忍不住說,「是罪惡感使妳的胃口這麼好嗎?」

雅妮對他皺眉,他不懂吃飯第一嗎?在她吃得正起勁時潑她一盆冷水,她嘆口氣,「唉!你必須現在提嗎?」

「噢!我不知道妳已經打算忘記他了。」麥可溫和的微笑,似乎有嘉許的意味,但也有嘲訕的味道,「我今天上了一課,原來女人不喜歡太體貼、太冷靜的男人。」

「我干嘛要有罪惡感?」她解決掉第三個三明治,真的飽了,「我救了他,一個干過這種糗事兩次的女人當然不配亞倫那麼好的男人。」雅妮越想越有道理,亞倫謝她還真謝對了。

麥可執咖啡杯的手頓在半空中,「兩次?」他無法掩飾他的震驚,反正雅妮不喜歡太冷靜的男人,「妳是說妳已經那樣整過那個家伙兩次?」

「喔,不。」她搖搖手鄭重否認,「我怎麼會對他那麼壞,一次已經夠糟了,亞倫是世界上最好的……。」

「我已經听夠了亞倫王子有多好。」麥可厭煩的插嘴,「妳剛才不是說已經干過這種糗事兩次了嗎?」

安頓好了胃,現在雅妮心情好多了,可以應付任何問題,「我沒說是對亞倫那樣做,我另外指的人是查克。」她吃干淨盤里剩下的生菜。

「查克?」麥可昏然回應,「妳是說在亞倫之前……?」

雅妮悲傷的點點頭,她又何嘗希望發生潛逃事件,「查克是個網球選手,我第一眼看到他漂亮的藍眼楮就全身發軟,我本來不相信一見鐘情的,可是我們就像電影里演的那樣,一下子就打得火熱,我們認識三個禮拜後他就向我求婚。」她干嘛向他說這麼多?招供似的,但她的話就像瀑布的水流個不停,她還沒搞清楚麥可•什麼的•海耶二世到底是何方神聖。她望著他頓了一下,「麥可。」

「嗯?」他貪戀的看她臉上淡淡的紅暈,誰會想到一個敢如此整男人的女人竟會敢做不敢說。只有一個解釋,她並不贊同她自己的行為,但身不由己。

「你是不是在咖啡里放了東西?我通常不會這麼滔滔不絕,我覺得有點奇怪。」她的頭開始輕微的打轉,他是不是在咖啡里放了迷藥?他想干嘛?他有什麼企圖?天!他該不會是要……自薦為新郎的替身吧!

雅妮倏然睜亮眼楮,其實麥可的外表一點都不比亞倫差,何止不差,麥可還多了幾分男人味道,他的邋遢相竟充滿男性魅力,而亞倫身上除了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外,只有一種味道——律師的味道,隨時保持冷靜以備答辯。

「我加了幾滴威士忌讓妳暖和一點,妳剛才說到哪里?」如果他早知道威士忌能使雅妮的眼楮罩上美得奇幻的薄霧的話,他會多加兩滴。美極了!他從未見過這麼美的眼楮,藍色的眸光綻放出朦朧的光彩,如夢似幻。

她不禁被他的目光吸引住,他為什麼這樣看她?她的頭本來有點昏,現在被他看得更昏,他有以這種凝注感情的眼楮看女人的習慣嗎?還是他難得見到一個專門做糗事的女人而覺得很好奇?

雅妮不安的模著她腰間的珍珠飾品,「我不記得我說到哪里了,喔,對了!查克。我們決定同居,我走到他門前……。麥可,你要去哪里?」

「拿阿斯匹靈。」他站起來推開椅子,「我的頭開始痛了。」

「哈,還說你沒醉。」她聰明的找到他的病因,「麥可•海耶,你必須為你的罪惡付出代價。」

他吞下阿斯匹靈後拉開嘴角對她做了個假笑,「雅妮•柯特,妳不覺得妳該對我的頭痛負點責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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