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鴉片玫瑰 第八章

飯店一樓LOBBY。

「嗨,好久不見。」

Teresa一見魏欥華出現立刻上前,一派優雅。

「好久不見。」他握了下她伸向自己的手。「到咖啡廳里坐吧。」

他們旋即入座。

「怎麼突然到台北來了?」他問。

「陪我爸媽回來探親,順道來看看你,你好嗎?」

他點點頭。

「台北變了好多,我幾乎不認得了。」

「那是一定的,都多少年了。」他又問︰「準備待幾天?」

「下星期就走。」

簡短寒暄之後兩人都有接不上話的感覺。

「結婚了嗎?」她問。

他搖頭作答。

「你的事我都听說了。」

「傷心往事,不提也罷,談談你自己吧,這幾年過得如何?」

她雙手一攤,瀟灑一笑。「還那樣,工作沒換,男朋友倒是換過幾個。」

「遇到冷天小腿還常抽筋嗎?」

「情況改善很多了。我現在盡量不喝咖啡,改喝牛女乃。」

「現在不會一喝牛女乃就拉肚子了?」

「不會。體質大概變了。」

他忽然發現自己問得不妥,趕緊打住。

她忽然朝他一笑。

「想起什麼了?」他問,有些不解。

「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約會的時候,你經常遲到?」

「記得。」他也笑。「我遲到一個小時你再生氣一個小時,結果我們總共損失兩小時。」

「我現在覺得那些曾經損失的時間對我來說都彌足珍貴。我浪費了很多。」

「當一切都成過去時就無所謂浪不浪費了。」

「你說得對。」她點頭表示認同。「很可笑吧,我後來遇上一個一點都不浪費時間的男人。」

他挑了下眉等待下文。

「他同時跟我和另一個女人交往。」

兩人相視莞爾。

「我有機會到你的美語中心和家中參觀嗎?」

「我可以邀請你到美語中心看看。」他技巧地拒絕請她到家中做客。

他的行動電話在此時響了,是戚幼吾打來的,告訴他今晚她要晚一點回家。

「十點以前回家,不準討價還價。」這兩句國語Teresa還听得懂,她以眼神詢問怎麼回事。

他無意回答,聳肩帶過。

不再提感情的事,兩人接著隨興地聊著各自工作上的趣事,咖啡夜話還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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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Teresa道別後,他直接回家,一開門就發現戚幼吾尚未回來,他看看手表,十點一刻。

什麼也不做,他坐在客廳里等著罵她。

讓她自由吧,他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一向標榜的嗎?何況自己也沒有權利不讓她自由呀,所以現在的他活該獨自守著這沒有悔恨的囚籠。他盯著天花板,忽然發現這房子原來一點個性也沒有。

門開了。

「你愈來愈不像話了,跟你說十點以前要回來,現在幾點了?你長大了是嗎?竟然回家回得比我還晚。買車給你是不想看你每天早上換好幾趟公車去上學,不是給你約會用的,你曉不曉得?」他一連串的責罵結束時,人也已走到她面前。

「我又不是去約會。」她小小聲念了一句,換好拖鞋就準備上樓。

「說什麼?大聲一點。」

「沒啦,路不熟,我多花了點時間,所以才晚了半小時回來嘛。」見他擋住自己去路,她索性停下解釋。

「又開發了什麼新的約會場所,所以才會路不熟對不對?」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見他咄咄逼人,她決定讓他氣死,說完她就跑上樓去。

洗了澡她又下樓來喝水,見他還坐在客廳里,于是繞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大哥,你怎麼一直坐在這里?已經很晚了,你還不去洗澡睡覺啊?

「你讓人家上到幾壘了?」

「犯規!你說中文。」

「你可以用中文回答這個問題。」他盯著那對透明的眼。

她溜的溜地轉了轉眼珠,道︰「我也不知道那樣算幾壘,反正就是牽牽手,親親嘴,很平庸啦,大家都這樣的。」

「就是那個長得斯文、聲音好听又沒脾氣的學長嗎?」

「你說先搶先贏的呀,怎麼樣,我還不賴吧,沒給你丟臉。」

好,好個豪放小妖女,他一手立刻毫不溫柔地托住她的後腦勺,然後以唇堵住那兩瓣被別人蹂躪過的玫瑰。

瘋狂之吻!他想毀掉嘴里的玫瑰。他一個人受鴉片的毒害就夠了,反正他早已百毒不侵了,他願意犧牲小我。

「怎麼樣?他的吻比起我的,如何?」他換一口氣,不待她回答什麼便繼續毀滅之吻。

「我是你的鴉片,他不知道。」她說,偷偷張開的眼里漾著謎樣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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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幼吾決定蹺掉下午那三節課。

發動汽車引擎時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否則會出車禍,她立刻要去見魏欥華。

苞同班一位女同學一起吃過午飯,打算到宿舍里借同學的寢室歇歇腳,她們無意間在一間寢室門口听見有關她的閑言碎語。

「我看趙學長對她比較有意思,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看開點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甲同學在勸某人。

「我就不懂我哪點不如戚幼吾了,他怎麼就只看得見她?」乙同學為自己抱不平。

「唉,人家長得比你漂亮,身材比你好,一口英語說得比英語老師還流利,這些你不能否認吧。」

「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通,听說她家世普通,而且父母雙亡,她哪來那麼多錢用那些好東西?」

「她哪有用什麼好東西?我看得她穿得還好嘛,跟我們差不多呀。」

「那是你眼拙,沒看出她穿的戴的背的都是世界級名牌。唉,離不離譜啊你說,她還開車上下學。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就有人常看到一個男的開車送她到校門口,誰曉得她跟那個男的是什麼關系,搞不好是被人包了也不一定。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喲,君不見時下聲色場所里的上班小姐不乏大學女生嗎?我告訴你,她一定是跟那個男的住一起,蔣季平說他打過好幾次電話給她都是一個男人接的。」

「真的嗎?可是我看她不像是那種女孩子哪,待人誠懇隨和,上課態度比我們兩個認真,人還不錯呀。喔,對了,我听她說過暑假兼家教賺學費的事,所以應該不至于像你說的那樣。」

「反正我覺得她不簡單,你別被她的外表給欺騙了。」

听到這里,戚幼吾就丟下同行的同學,沖出女生宿舍大樓。

微寒的冬日,她握著方向盤的手心卻直冒冷汗。這是她第二次到魏欥華的美語中心。

她撲了個空,秘書說他錄節目去了。

于是她回家去等。這一等,她連晚餐也沒吃。深夜時分,終于在沙發上睡著了。

「醒醒,幼幼。」

魏欥華這一拍,她才睜開眼。

「怎麼在這兒睡覺呢?小心著涼。」

語音未畢他就被她緊緊摟住頸子,還弄不清怎麼回事,她已在他臉上一陣亂吻。

「干嘛了你,發什麼神經?」

他沒有被人嚇過,這是第一次。吼一聲穩住自己,他立刻擺月兌她胡纏的手,上樓去了。

正準備上床睡覺時,她來敲他的房門。

「什麼事?」

她鑽進他房里,背一抵就把門關上了。

「我要跟你睡。」

在他腦子尚處于真空狀態時她已上前抱住他。

這一抱,他醒了。推她出去,鎖上房門。

第二天一早他沒見著她的面,她早早就出門上學了。

是夜,他心焦如焚,難以成眠,因為她夜不歸營。

第三天,他在她最後一節課結束時等到了她。不顧四周投來的詫異眼光,他將她拉出校門丟進自己的車里。

「昨晚去哪里了?為什麼一夜沒回家?」他寒著臉問。

「昨晚我住同學家。」

他不再說話,發動了引擎。

「我的車怎麼辦?」

「你明天再開回去,我們先回家算帳。」

回了家,任他怎麼問怎麼罵,她都三緘其口。

「不說是嗎?」他像頭怒獅。「好,那你現在就上樓去收拾東西,隨便你想上哪兒去都好,我不想再看見你!」

她立刻照辦,背了個大背包就要出門。

話還沒說完他就後悔了,但此刻卻不留她。出門之前她把鑰匙扔還給他。

他又失眠了。

早晨的陽光透進他的眼縫,絲絲縷縷,躺了一夜,他才發現自己還沒睡著。

她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為什麼就這樣出現?揉了揉眼楮,才發現那是透過玻璃窗投影在他臥室地板上的陽光──她就是他眼前一縷捉不住的陽光。

他又揉了揉太陽穴,他永遠不想相信自己期待在早晨一醒來就能看見她。

也好。她一走,存在這屋內每個角落的誘惑與迷思也將一並消失。他即將自由,繼續做自己的主人。

「幼吾,你是不是跟同學鬧情緒所以不想回宿舍住?」

「沒有,我想你嘛。」

梁玉芬笑笑。戚幼吾告訴她上大學之後自己一直住在學校宿舍,但沒讓她知道房子已被哥賣掉的事。

「從我這兒到你學校很遠吧?每天通勤你不累啊?」

「不累。」

她離開魏欥華家的第二天早上就把MARCH開回地下停車場,車鑰匙也已托歐巴桑交還給他。

「梁姐,我住這兒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別胡說,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不過,下星期的連續假日我想回高雄一趟,到時候你得自己跟我同事住,沒關系吧?」

「沒關系,反正我已經認識她了嘛。」

一想到耶誕節將至,她愁緒滿懷。

「幼吾,你哥還好吧?」

「應該還好吧,我很久沒看見他了,不太清楚他的情況。」

「世間像你們這樣的兄妹還真是不多見。」

戚幼吾無奈地嘆聲氣。

「我也不想這樣呀,他大我十幾歲,從小就玩不到一塊兒,久而久之,我也就不想拿熱臉去貼他的冷。現在,我是愈久沒看見他就愈不想看見他了。他對我大概也是同樣的感覺吧。」

「那你是怎麼過日子的?哪兒來的生活費?」

「我媽留下的錢你忘啦?哥給我一半。」

「撐得到你大學畢業嗎?」

「省著點用應該可以撐到那時候。寒暑假我都當家教,還能掙一點。」

「幼吾,你要是有困難的話可以來找我,多了我也許拿不出來,但三萬、五萬的還難不倒我,你盡避開口,別跟我客氣知道嗎?」

「知道了,謝謝梁姐。」面對梁玉芬的關愛之情,她眼里頓時一陣酸熱。

「有男朋友了嗎?」見她就要掉眼淚,梁玉芬趕緊帶開話題。

「沒有。是有幾個對我表示過好感,但我只把他們當哥兒們看待,沒有特別的感覺。」

「哦?沒有中意的啊?」

「嗯,我總覺得他們不夠成熟,我喜歡年紀大我多一點的成熟男人。」

「你有戀父情結。」梁玉芬笑她。

「大概是吧,我可能還有戀兄情結。」

調侃自己的同時她想起了魏欥華,想起他在鼻頭角對自己說過的那句「你有我」,想起他輕易攫獲自己的唇,想起那生澀的甜蜜。她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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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誕夜──

魏欥華家中一如往年,熱鬧喧嘩,滿室溫馨。送走客人後,他獨自漫步到公車站牌下等待。心想也許這樣的夜晚她會興起返家之念。

最後一班公車已過,他踩著絕望的步履回家。才換回室內鞋,門鈴叮咚作響。

他的一顆心也跟著叮咚狂跳。須臾未待,他開了門。

「回來了?」

「嗯。」

「進來吧,還杵在那兒干嘛?」

戚幼吾進門就卸下背包往地上一扔,整個人投進他的懷抱。

他接住她,緊擁得她無法動彈,他不準她亂動,因自己再承受不住她多余的動作將引發的後遺癥。

良久,似乎已感受她真實的存在,他放開了她,替她擦去心酸淚。

「為什麼我才進門你就到了?」

「我是搭你的下一部電梯上來的,我看見你在公車站等我,你一走我就跟著回來了。」

「我剛才在路上沒看見你。」

「我在站牌對面的便利店里。」

「干嘛?吃熱狗面包?」

「沒有啦。我在等你,如果你沒出去等我,我就不回來了。」

「這些日子你住哪兒?」

「住我大嫂那兒。」

「有地方住還回來干嘛?」

「你干嘛去等我?」

「我是送朋友出去搭車。」

「你騙人,我明明看見你等過好幾班車,你還問司機那是不是末班公車。」

他在心里認輸,不再和她抬杠。

「你先上樓去把東西放好,待會兒我有話要問你。」

「好。」

她很快就回客廳應訊。

「有什麼話,你問吧。」

望著那對日思夜念的透明的眼,他把所有的問題化作一吻。

「你還愛你的第一個女朋友嗎?」雖然被吻得七葷八素的,她不忘向他確認一些事。

「不知道。」

「不能回答不知道。愛還是不愛?」

「不愛。」

「好。那你愛我嗎?」

他恨恨地注視著世界的盡頭,拒絕作答。

「雖然我已經在你眼里讀出答案,不過你還是得用說的。」

「幼幼,」他無限挫敗地喊她。「你無權要求我回答這種問題。」

「誰說的?我有。」

「憑什麼呢?」

「憑這個。」她仰首送上唇。

他再次悲慘地躊躇,再次做了番激烈的內心掙扎,再次失敗。一股不可抗拒的溫柔讓他再一次感受激情的痛苦與溫存。

她的唇是鴉片,他早已上癮,而且需要量有增無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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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機是不是delay啦?怎麼那麼久還不見他們出來呢?」戚幼吾在中正機場的入境大廳里等得心焦,趴在護欄上引領仰望。

「班機沒有delay,可能是等行李吧,我想。」見她一副猴急樣兒,他不由發出會心的微笑。「你可不可以安分一點,別像只長頸鹿似地左顧右盼好不好?」

「我著急嘛!」她的動作收斂了些,但兩只眼楮依舊找尋獵物似地緊盯著出口不放。

「你可不可恥啊?那是我媽跟我弟耶,怎麼看起來像是我陪你來接機啊?」

「啊?喔,你是我大哥,你媽跟你弟就是我媽跟我弟嘛。」

她的後腦門被他拍了一下。

「我弟比你大好幾歲呢,有沒有搞錯啊?」

「喔。那我等一下見了他該怎麼稱呼?」

他搔了搔頭,道︰「你就叫他小扮吧。」

「那我喊你媽什麼?

「當然是喊魏媽媽啦,笨蛋。」他被她弄得快亂了套。「拜托你別再東張西望了,你又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

「也對。」她終于發現自己白費了半天勁。「都是你害的啦,家里連張他們的照片都沒有。」

又過了十分鐘。

「幼幼,我跟你說,那兩個就是。」他指著熒幕對她說。「看見了嗎?你在這兒等他們出來,然後到外面去等我,我現在就去把車開過來,這里交給你了。」

「什麼?」她還沒看仔細,他就一溜煙跑了,這下可好,剛才還千盼萬盼地,現在卻裹足不前,她深呼吸一口,硬著頭皮迎上前去。

徐慧蘭和魏曜華推著車走了出來,四只眼楮四下找尋著魏欥華的身影。

「魏媽媽。」戚幼晤輕喊一聲未得到回答,于是鼓足了勇氣高聲再喊︰「魏媽媽!」

兩人循聲回頭,見到她了。

「你是──」徐慧蘭朝她一問,納悶著自己並不認識眼前的女孩。

「我是幼幼,大哥要我留在這里等你們,他開車去了,馬上就過來。」帶著三分靦腆,她清楚地解釋,說完還偷瞄了魏曜華一眼。

「你說的大哥是我哥對吧。」魏曜華很感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亮麗極品。

「對。魏欥華。」她的舉止已恢復正常。「我們走吧。」

徐慧蘭依舊一頭霧水,不過還是客氣地向她道聲謝,然後跟小兒子交換了一個問號。

三人面面相覷,站在路邊等魏欥華現身。

「來了,來了!」戚幼吾大喊。

車一停妥,魏欥華立刻下了來。

「媽,曜華。」他神情愉悅,立刻動手搬行李箱。

「快幫你哥忙。」徐慧蘭交代小兒子一聲便坐進駕駛副座。

「幼幼,你也上車吧。」

魏欥華不要她幫忙搬東西,于是她也乖乖上車。

兄弟倆三兩下就完成搬運的工作。

「誰啊?新任女友?」弟弟在車尾巴問他,饒富興味。

「她現在跟我住。」

說罷魏欥華就上車,發動車輛前,他從後視鏡里看了戚幼吾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劫數!

車里安靜的氣氛教他忘了打開音響,氣氛于是更添三分詭異。

「欥華,你身上這件開襟毛衣是手織的,織得挺好的,哪兒買的?」

徐慧蘭劃破沉默,她觀察入微,一方面是因為她自己是個中高手,另一方面她是想听見兒子能說出個什麼令她高興的結果,比如說那件毛衣是哪個女孩為他織的。

「幼幼織的,穿兩個冬天了。」他為這件毛衣付出的代價是替她買了一份保險。

「真的啊?幼幼真能干哪。」她回頭看了戚幼吾一眼,由衷地贊美道。

車里很暗,沒有人注意到被稱贊的那個人紅了臉蛋。

"媽,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不一定,看情況吧。"

「什麼情況?」魏欥華又問。

「不告訴你。」徐慧蘭模仿年輕人的口吻說話,為車廂內帶來一陣笑聲。

「大哥,介紹一下幼幼吧。」老弟終于開口。

「想知道什麼,你自己問她。」

「什麼都能問嗎?」

「嗯哼,你還可以用英語跟她交談。」

「是嗎?台灣女孩的英語能力都這麼強嗎?」

「那要看是誰教的。」

于是,魏曜華便瞅著身旁的戚幼吾開問︰「幼幼,你的全名是?」

她用中文介紹自己的名字。

「對不起,這個我必須使用中文才能解釋。」她用英語說抱歉。

「幾歲啦?」

「二十一,還在讀大二。」

「你跟我哥是什麼關系?」

「我無家可歸,他收留我。」

魏曜華挑了挑眉,不再問了。

「幼幼,我怎麼覺得你的名字听起來好熟啊?」徐慧蘭突然有此一問。

「會嗎?」

「嗯。你住餅左營嗎?」

「住餅,不過三歲那年就搬來台北了。」

"你爸是軍人嗎?"

"咦?魏媽媽怎麼知道?"

"你可以告訴我你爸爸的名字嗎?"

"戚蔚然。"

"哎呀,我認識你爸爸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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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劉立明兄妹倆怨恨他們的母親和繼父是有原因的。他們認定母親在父親重病住院時就已經與戚蔚然有曖昧的男女之情。父親去世後沒多久,母親就改嫁給戚蔚然,拖油瓶的身分更令他們積怨日深。

「事實真如我哥哥姐姐所想的那樣嗎?」戚幼吾在徐慧蘭道出她對整件事的認知狀況後,不勝唏噓地問。

「你爸爸和他們的父親是軍中同袍,感情很好。我想你爸爸多半是念在袍澤之情,于是肩負起照顧他們母子的責任。剛好他那時尚未成家,年紀也比較大了,一切發展其實是很自然的。」

徐慧蘭和緩的語調漸漸安定了戚幼吾的情緒。

「難怪我姐那麼早就擺月兌家庭,我哥也一直跟我媽處不好,還連我一塊兒恨了,真教人遺憾。」

"別難過了,幼幼。"徐慧蘭摟著她清瘦的身子,嘆了口氣。"如果不是我們兩家失去了聯絡,情況也許就不會這麼糟了,至少還有我們一家人疼你。"

"魏媽媽,你跟魏伯伯是怎麼認識我爸的?"

"你魏伯伯從前在高雄選餅一屆民意代表,你爸爸負責左營那個眷村的選務工作,就這樣認識的。"徐慧蘭回想著往事。"他們兩個人都喜歡下棋,以棋會友就成了好朋友呀。"連接著片段的記憶,她忽地想起一件事。"你周歲生日那天,我們全家都到你家去給你過生日呢!"

「真的啊?我怎麼不記得?」

「你是笨了,還是傻了,沒听我媽說周歲嗎?我那年十三歲,對這件事都沒有印象了,何況你才那麼點大。」魏欥華嗔她。

「喔。」她吐了吐舌頭,一听他也去給自己過周歲生日不由心花怒放。

「媽,你那天怎麼沒給我過生日,跑到人家家里去幫別人女兒過生日?」他接著就朝老媽抱怨。

「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的陽歷生日跟幼幼是同一天,真是巧得很,當時我跟你爸還說要認幼幼當干女兒呢,你爸一直就遺憾自己沒有個女兒。」

「後來呢,認了嗎?」

「口頭上都說好了,就差沒給幼幼一份禮,後來也不知怎麼搞的,一直就沒再提這事兒了。」

「那現在呢?她還算不算你干女兒?」魏欥華插了進來。

「當然算啦,你們看,事情都經過這麼多年了,本來我幾乎是不可能再見到她的,沒想到就這麼因緣際會地又踫上了,這表示她注定要當我的干女兒,跑都跑不掉。」徐慧蘭說得興致高昂,連忙轉頭問道︰「幼幼,我說的對不對?」

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明天我就帶你上街選一份禮,正式收你當干女兒。」

「那她就是我干妹妹嘍?」魏曜華又問。

「沒錯呀。」

「有意思,一來台北就多了個干妹妹。」

「媽,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那天沒給我過生日?」魏欥華不知惱什麼,翻起舊帳。

「誰說我沒給你過生日了?你們兄弟倆的生日只差幾天,以前我每年都選中間的日子一起給你們過了,省錢又省事,原來你們的記性還沒我老太婆好咧。」

「魏媽媽──」

「叫干媽。」徐慧蘭立刻打斷戚幼吾並糾正她。

「干媽,干爹怎麼沒跟你們一起回來過年?」

「他跟曜華不能同時離開,那邊的事總得有人打理嘛。」

「喔。」

「幼幼,你跟我哥怎麼認識的?」魏曜華還很好奇。

「你問大哥吧。」

魏曜華于是把視線轉移至哥哥臉上。

「她跑來撞我的車。」

「不對,是他開車撞到我。」戚幼吾立刻反駁。

「我撞到你?」魏欥華提高了音量。

「你敢說不是?」

他火冒三丈,礙于她現在有了靠山,不便發作。「不跟你一般見識。」

「好了啦,欥華,」徐慧蘭見兩人你來我往地,立刻打著圓場。「幼幼年紀小又是個女孩子,你犯得著跟她生氣嗎?當然是你撞到她了嘛,有什麼好爭的?」

他沒敢頂撞老媽,原諒那個得志小人。

「媽,我在飯店訂了包廂,你跟曜華先休息休息,晚上我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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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晚,戚幼吾躡手躡足進書房找魏欥華來了。「大哥。」

「干嘛?」他放下手中的滑鼠,微慍地望著冒失鬼。

「對不起啦,請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好嗎?」

她繞到椅背後頭,雙手圍繞著他的脖子,用臉頰蹭了蹭他的。

「你哪天不教我生氣?早晚被你氣死。」盡避他全身酥麻,依舊能裝腔作勢。

「誰撞誰還不是都一樣?車撞人很正常,人撞車就比較不合理了,我不希望干媽知道我有過自殺的念頭,所以才硬拗說是你撞我的。」

「好吧,我原諒你就是了。你可不可以松開我的脖子了?你整個人掛在我脖子上不怕勒死我嗎?」

「好。那我坐你腿上。」

說著她就把椅子往後一拉,然後跨坐在他腿上,雙手依舊圈住他的脖子,這回是從正面。

他愈來愈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她常常這樣逗他,一副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樣子。他只好不時地捏把冷汗,為她也為自己。

今天家里多了兩個人,這層體認使他相信自己應該不會失控,否則像她現在這樣早就被自己趕出去了。

他放心地開始咀嚼鴉片。鴉片經他一咀嚼好像被賦予了生命似地律動起來,挑動著他的味覺和觸覺,他全身的細胞都因而興奮,整個人上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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