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暗夜情人 第四章

「清代初期的主流畫壇,十分講究渲暈與工整清麗的藝術效果,使筆墨具有靈動逸秀的意趣,令山水畫的氣勢宏大。清初六大家中的吳歷以山水畫聞名于世,其畫真實自然,可以‘見山見水,觸物生趣’,形成自我風格。來,請看這幅畫,是不是非常逼真呢?」夏芷琪領著一群高中生,認真解說著牆上名畫的背景與特色。

看到大部分的學生都听得一臉索然無味,只有少部分的學生聚精會神的听著,她忍不住微笑。

這是南部某高中舉辦的畢業旅行,行程中安排參觀博物館,但因館里的解說人員請假,當她的老師問她能不能來幫忙擔任義務解說員時,她立刻就答應了。

這期展出的是明清的畫作與古玩,她早在事先就做足了功課,不過在看到大部分學生一臉茫然,她也知道她說的話全被當成了馬耳東風,只好盡量說得簡短點。

她明白他們想要的是刺激的游樂設施,最好能令他們尖叫大笑,只可惜學校總是喜歡安排知性之旅。

幸好解說已到一個段落,剩下的就是自由參觀了。讓學生解散後,她一個人沿著長廊漫步欣賞每件古玩。

她停在一個玻璃櫥窗前,細細端詳里頭擺放的一頂明朝鳳冠,突然靠近的白色身影讓她收回視線,警戒地轉向來人。

一看清站在身邊的人,夏芷琪驚訝的微張大眼,隨後強自鎮定地面對穿著一身白色套裝,看來十分高貴的龍語兒。

「這頂鳳冠真華麗,新嫁娘肯定身分不凡。」龍語兒注視櫥窗內的鳳冠,沒有看向夏芷琪。

「是的,這頂鳳冠確實來歷不凡,那是明神宗一位妃子的陪葬鳳冠,旁邊是一並出土的金銀簪釵,每一件都是工匠精心打造出來的。」

龍語兒淡淡揚唇,「夏小姐對古物果然很有研究,事實上我也是為了這個來找你的。我是龍語兒,但我想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她的語調並不高傲,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

夏芷琪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龍小姐,你好。說真的,我很意外會在這里遇到你,不曉得龍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有一樣非常珍貴的古物出了點問題,想請夏小姐幫我看看,不知道夏小姐是否方便?」她淡淡地說。

夏芷琪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她猜龍語兒指的一定是「玉龍」,因為她親眼看到霍振勛以假換真。可是那又怎樣呢?是龍語兒先拿走她的「玉龍」的。

「呃,如果是要監定古物的話,那我必須坦承我對此並不專精,恐怕幫不上忙。」她委婉地推辭。

龍語兒看著她,眼神十分堅定。「我真的很想請你到我家看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你看看我的收藏,也許你在你的研究領域里,會別有收獲。」

明知這是龍語兒投下的誘餌,但夏芷琪仍是非常心動。私人收藏的古物往往特別有價值,因為它們並不會公開展示,而這也意味著它們絕對是非常、非常的獨特。

她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毅然地抬起頭。

「好,我去看看,但這不表示會有什麼結果,誠如我所說,目前的我還不是專家。」

龍語兒微微一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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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芷琪以為龍語兒會先帶她去看那件假「玉龍」,並試圖套問她真「玉龍」的去處,結果,她卻先來到龍家專屬的收藏室。

這間收藏室設有恆溫裝置,室內永遠保持在微涼的溫度,避免高溫損壞了收藏品。龍家的收藏頗豐,從字畫到古玩,皆略有收集。她細細審視每一件作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

「不知夏小姐有特別中意哪一件嗎?」龍語兒平靜地問道。

夏芷琪轉頭瞥她一眼,對她的問話有點模不著頭緒,只好選擇沉默以對。和一個安全顧問交往,她從霍振勛身上學到許多,頭一件就是當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最好的解決之道就是保持沉默。

「如果你願意幫我拿回‘玉龍’,我可以用這里的任何一件收藏品和你交換。」龍語兒說出真正的目的,美艷而堅毅的面容帶著果決。

夏芷琪小心翼翼地注視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從你那里拿走‘玉龍’是我的不對,但得知霍振勛已經找上你,我沒有其他選擇。」她低頭望著前方的陶瓷花瓶。「壽宴那天是我太大意了,以為我藏‘玉龍’的地方沒有人會知道,所以並不是很在意你們的來訪,想不到霍振勛還是拿走了。」

這下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夏芷琪尷尬地想,只好繼續保持沉默。

「告訴我,‘玉龍’還在你手上嗎?」龍語兒單刀直入地問。

「呃……」猶豫了一會兒,夏芷琪決定實話實說。「不在。」她手上只有照片而已。

龍語兒默默地注視她一會兒,才開口問︰「為什麼你要幫他?因為他出了一個你無法拒絕的價嗎?」

夏芷琪望著她,一雙大眼純淨無波。「是,也不是。‘玉龍’是霍家的傳家寶,所以我決定還給他,而他答應讓我做研究。」

听見她的話,龍語兒彎唇一笑,但笑意卻沒有達到眼里。「他真這麼說?如果我告訴你,‘玉龍【應該是屬于我龍家的,你又怎麼辦呢?」

夏芷琪聞言一愣。「為什麼‘玉龍’是屬于龍家的?」

「你應該知道,‘玉龍」之所以失傳,是因為第六代的霍家長子將它送給了一個心愛的女人,但最後又狠心拋棄她,另娶富家女子。」

「你是說……那個被拋棄的可憐姑娘就是龍家的女孩嗎?」她語調微揚,表情有著明顯的意外。

龍語兒點頭,「沒錯。所以那應該是屬于我龍家的,你說是嗎?」

縱使心里同意龍語兒的話,夏芷琪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霍振勛早已拿走「玉龍」,她想他絕不會再送回來。想到這里,她不禁有絲懊惱。

為什麼霍振勛沒有告訴她這件事?他是不是以為她若是知道就不會幫他,所以才刻意隱瞞呢?

「夏小姐,你的答復呢?」龍語兒望著她,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玉龍’的歸屬權到底屬于誰,但我沒有辦法幫你任何忙。」她說的是實話,「玉龍」早已不在她手上,她真的無能為力。

「你可以的。」

听見這斬釘截鐵的語氣,夏芷琪微訝地揚眉看她。

龍語兒一臉沉著,語氣平穩的說明︰「只要你願意當我的人質,我就可以換回‘玉龍’。」

夏芷琪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她。

「當人質?!」老天,她不是在說笑吧?

「是的,當我的人質,當然,我不會真的傷害你。」龍語兒保證。

夏芷琪注視那雙澄澈的眼楮,明白她是真的不會傷害她,但……

「我不能,也不想做這種事,很抱歉。」

龍語兒沉默了半晌,最後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了。你愛他,對吧?」

夏芷琪皺起眉頭,不願承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龍語兒再度笑了笑,這回笑容里帶了一點溫柔。「小心,霍家男人可是很無情的。」她低語。

「若真如此,就算我成了你的人質,霍振勛也不會拿‘玉龍’來換我,不是嗎?」夏芷琪反問。

「有信心是好事,但凡事不要太樂觀,到最後才不會措手不及。」龍語兒溫和地給她建議。

夏芷琪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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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夏芷琪由龍家的司機送回住處樓下,她上樓來到門前,尚未掏出鑰匙,鐵門已從里面開啟。

霍振勛仔細審視她,銳利的黑眸注意到她神色不豫。

「你去哪里?」

「去博物館當義務解說員,你忘了嗎?」她月兌下低跟包鞋,穿上室內拖鞋。「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還不到六點呢。」

他關上門,看著她在屋里來回走動,也注意到她根本沒有在看他。

「我去博物館找你,其他人說你已經走了。」

「解說結束我就先走了。」她漫不經心地說,從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打開來喝。

霍振勛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平靜地問︰「龍語兒找你做什麼?」

聞言,夏芷琪僵硬地轉過身注視他。

「你怎麼知道龍語兒來找我?你——」她語調微揚,「你跟蹤我?!」

「沒有人跟蹤你,他們是跟蹤龍語兒,知道她去找你。」

「所以你應該知道我去她家羅,既然知道,何必又問?」她抿起嘴,小臉微抬,「喔,我知道了,你是想試探我?」

他微微眯起眼,想弄清楚她故意挑釁的原因是什麼。「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生氣?」

夏芷琪將果汁放到桌上,語氣不悅的質問︰「你當初為什麼沒有把‘玉龍’的事情說清楚?你只說‘玉龍’被你的祖先送給他青梅竹馬的戀人,卻沒有告訴我那個被無情拋棄的女人姓龍。」

霍振勛微訝地挑起眉,「我不知道這件事,不過這倒解釋了龍語兒為什麼這麼想要「玉龍’。’

她愣了一下,「你不知道?我以為你——」她住口不語。

原來他不是故意隱瞞的。想到這里,她不禁松了口氣。在回家的路上,她不斷猜想他為什麼不說,而得到的結論就是他刻意隱瞞好利用她。

結果,是她誤會他了。

「以為我怎樣?故意隱瞞你?」他嗓音輕柔得危險。「這就是你今天陰陽怪氣的原因。」

她瑟縮了下,「因為你是那麼不擇手段地要找回‘玉龍’,所以我……」她期期艾艾地解釋,卻見他臉色陰沉得難看。

霍振勛上前一步站到她面前,黑色的眸子直直注視她。

「讓我澄清幾件事,第一,我之所以要找回「玉龍’,完全是因為我大哥鐵了心要它,身為他的屬下,我必須拚命去找,現在它已經在我大哥手上,我的任務結束。第二,在大哥要我去找‘玉龍’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我所知道的一切,全是听他說的。」他咬牙說道。

「噢,我知道了。」

她的順從顯然沒有平息他的怒氣,他依舊咬牙切齒地說︰「我已經煩透了那個該死的‘玉龍’,我發誓我絕對沒有利用你,這樣你清楚了嗎?」

「很清楚!」她安撫地笑了笑,試圖讓他放松。

霍振勛仍是板著臉,眉頭緊皺。「龍語兒還跟你說了什麼?」

「她要我幫她拿回‘玉龍’,但我跟她說我幫不上忙。」她自動省略龍語兒打算收買她和拿她當人質的計畫,反正她已經拒絕了。

他不悅地哼了聲,「以後她再找你,你可以要她直接去找霍振天,那個燙手山芋現在在他手里了。」

「好。」

她柔順的態度令他緊皺的眉頭略微舒展開來,他定定地注視她,溫聲道︰「走吧,我帶你去吃飯,已經訂好七點的位子了。」

「你昨天沒說要出門。」

「臨時起意。」他握住她的手準備出門。

夏芷琪掙開他的手,一面撥了撥頭發,一面往房間走去,想要照一下鏡子再出門。

「等我一下,幾分鐘就好。」

他無聲地跟著她進房,倚在房門邊看她梳順一頭長發,光是這樣單純地看她梳發,就令他感到一股深沉的饑渴,他忍不住猜想,當他真正和她時,那會是怎樣的感覺。

察覺到他的視線,她在鏡中與他對望,他全神貫注的目光令她全身發燙。

近來他越來越常用這種目光看著她,彷佛她是一道上等佳肴般。她視線向下掃視他健壯的身體,不得不對自己承認,最近她也開始幻想起他結實有力的胸膛壓在她身上的景象。

思及此,她壓下一聲嘆息,一定是他的吻讓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不過,縱使她很想和他一起探索那美妙的感官刺激,但內心深處,她仍放不開根深柢固的謹慎小心。

她還是想從心靈戀愛開始,慢慢再進展到,對她而言,是一種身心的結合,是相愛的兩個人合而為一,而不是短暫的激情火花,燃燒過後僅成余燼,這就是為什麼她堅持要慢慢來的原因。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她轉過身輕快地說,想打破這熾熱、撩人的氣氛。

霍振勛站在原地不動,熾熱的目光仍是直直地注視她,縱然他的站姿看來十分閑適,但臉上的表情則專注得嚇人。

「你知道,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聲音低啞,話中別有暗示。

夏芷琪一臉無辜的看著他,「我猜你的限度應該很高才是,畢竟你可是個自制力很強的人,不容易受到誘惑的。」

他伸出手,手指在她的粉頰上移動,引來她陣陣的酥麻。

她知道他想吻她,他赤果的眼神說明了一切,事實上,他的眼神告訴她他想要的不只是一個親吻。

「我了解你想慢來,但我必須說,我不會遵守規矩的。」他低聲說著,眼神熾熱得嚇人。

「你想打破規定?」她屏住呼吸,晶亮的雙眼望進那雙黑若深潭的眸子里。

「只會墨守成規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他揚唇一笑,笑容加深了彌漫在他們之間鮮活的。

她壓下心中突然竄起的興奮。

「你說得沒錯,但現在時間不多了,或許我們可以邊吃邊談有關規矩的事。」

霍振勛注視她,雖然他很清楚自己絕對可以誘惑她,但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不,不只心甘情願,他還要她熱情如火。

他粗糙的手指滑下,抬起她的下巴,黑眸豐豐鎖住她。「芷琪,不用害怕我,我不會傷害你。」他的聲音低沉有力,仿佛在宣告誓言。

夏芷琪仰視他,沒有回答。她確實害怕他會傷害她的心,即使不由自主地受到他吸引,卻不敢完全付出。

「我才沒有怕你咧!」她故意輕快地說,想掩飾心中真實的感受。

霍振勛沒有說話,但那雙黑眸里閃著的精光,卻仿佛看出她的心意。最後,他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牽起她的手往外走。

夏芷琪握著他的手,知道這回是他退了一步,好讓她有準備的空間。她呼出一口氣,不確定心中的感覺是高興還是失望。她看著他剛毅的側臉,唉,這男人真是把她給搞胡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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