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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難逆 第六章

路上怎麼會有洞呢?听完她的講述,陸秀廷心里很納悶,這一帶他十分熟悉,從來沒有見過路上有洞的。

「我不是留了信給你,讓你安心等著嗎?」陸秀廷看著梅蕊問。

「我想早點看到高嶺土,可是你去了半天也沒回來。」梅蕊低聲說。

「你們問路的那個人長什麼樣?」他看著梅蕊問。

梅蕊茫然地搖搖頭。「我沒看他。」

陸秀廷了然地咧咧嘴,當然,以梅蕊的個性,又怎麼會主動去跟男人搭訕。

「是我去問的。」阿寶說︰「可是那人戴著大帽子,我沒看清。」

「秀廷,你得找人去把那個大洞填平,不然還會有人掉下去。」梅蕊提議。

知道她余悸猶存,陸秀廷安慰道︰「沒事,我明天一早就去填平它。」

當陸秀廷蹲在木桶邊,把梅蕊的腳從水桶里抬出,放在自己曲起的膝蓋上小心地擦拭時,梅蕊羞窘不堪。

「我……」梅蕊想抽回腳,卻被他抓住。

阿寶彎。「公子,讓我來吧。」

「不用了,你去把桶里的水倒掉。」

阿寶依言提起木桶出去了。

陸秀廷擦干淨她的腳後,並未將她的腳放下,而是從木匣里取出一個瓷瓶,將里面的藥膏涂抹在她紅腫的腳踝處,慢慢按摩著說︰「如果明天還不消腫,我就帶你回德化去,成子哥是治療扭傷的高人。」

梅蕊看著自己的腳丫被他抱在腿上,心里又羞又窘,可是那涼涼的藥確實減輕了她的疼痛,而他輕柔的按摩也帶給她異樣的感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好沉默不語。

當天傍晚,陸秀廷就帶兩個人去了老潭嶼,果真在梅蕊和阿寶說的小道上找到了那個洞並填平了它。只是他的心更加不安了,因為那並不是真的樹洞,而是被人有意挖成的洞,再在洞口用樹枝遮蓋做掩飾。

顯然這是刻意的布置,只是他想不通有什麼人會跑到這里來做這番手腳,而那人想陷害的又是誰?那個洞並不能致人于死地,要困住一個像他一樣強壯的男人也不容易,那麼那個洞是用來做什麼的?

這讓他想了一夜也無法獲得圓滿的答案。最後他只能告訴自己,要小心保護梅蕊,不再讓她單獨外出或單獨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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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他帶人去填平那個大洞並對此捉模不透時,位于蓋德鎮的範家大宅里正有著一場不小的沖突。

「大哥,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可怎麼能傷害蕊兒,騙她走那麼遠呢?」

範朝林才從大窯回到家,迎面就听到弟弟的指責,這下他火了。

「你說什麼?不走那麼遠,我來得及安排人手去挖那個洞嗎?來得及讓你小子趕去英雄救美嗎?你不知感恩,居然敢來指責我?」

因為生氣,範朝陽滿面通紅。「可是那個洞實在是太大了,幸好蕊兒只是摔傷了腳,如果她頭先落地,那還不鬧出人命來?」

「你瞎擔的什麼心?那一切早在我計算中,怎麼會鬧出人命來!」範朝林不耐煩地說︰「我要你娶的是能給範家帶來好運的梅花仙子,又怎麼會害死她?」

「不管怎麼說,請大哥今後不要再插手這事,我知道該怎麼做。」

「你放屁!你以為你真有本事跟陸秀廷爭?你以為憑你就能罩住那個女人?得了吧!如果真這樣,那日在梅花山莊,新姑爺就輪不到姓陸的!」

範朝林的話像把鋒利的刀子刺中了範朝陽最敏感脆弱的心。

因為自幼聰明乖巧、富有才氣,範朝陽從小就受家人的寵愛,听多了贊美聲,養成他恃才傲物的個性。可是由于爹娘的早逝,長兄管束嚴厲,他雖自視甚高,有很強的自尊心,但也十分自卑和敏感,總害怕別人說他不行。

在爭奪梅蕊的比賽中,他輸給了他向來認為不如自己的陸秀廷,那已經給他很大的打擊,幾乎摧毀了他的自信心,此刻大哥的這番話更加刺激了他。

于是他腦袋一熱,對著大哥吼道︰「我就是有本事!你不過是早我十年出世而已,憑什麼如此罵我?」

「憑什麼?就憑我早你十年出世,憑我是這里當家的!」

「範氏大窯雖然是大哥掌窯,可哪一件好瓷器不是出自我的手?當年若非爹爹早逝,如今這里當家的還不知道是誰!」

他此言一出,大嫂和妹妹都發出低聲驚呼。

範朝林更是怒不可遏,他發狂似地抓起身邊的掃帚就往弟弟身上打去,嘴里大罵道︰「忘恩負義的臭小子,如果沒有我,範家早就垮了!你會有今天嗎?」

那掃帚打得又急又狠,直將他逼到牆腳,他不想反抗,也無意再激怒大哥,只好用雙臂護住臉不再說話。

在範家,人人懼怕範朝林暴躁的性格,因此見他如此也沒人敢上前勸阻。

直到那把倒楣的掃帚完全散掉,一時又找不到順手的東西,範朝林才不得不歇了手,但他的嘴巴還是罵個不停。

「我告訴你,那姓梅的小妞你要是弄不上手,我就得把她毀掉!」

此刻的範朝陽冷靜了,他知道哥哥的脾氣,從爹娘死後,家里的人無論是嫂子妹妹還是佷兒女們,甚至窯工下人,一句話說不好就要挨罵挨打,小時候他也沒少挨過大哥的打罵。如今如果他要傷害梅蕊,又有誰能攔得住?

「大哥,剛才是我一時情急說錯了話。」他低頭認錯。「我會盡力。」

他認錯的態度讓範朝林的火氣稍稍收斂了。「知道錯就好。」

「可是請大哥不要傷害蕊兒,我是真的喜歡她啊!」

「哼,喜歡!扁喜歡有啥屁用?」範朝林冷哼了幾聲。「你是知道的,如今瓷器市場陸家已佔去了大半,如果再讓他家得到梅花仙子,那我們還有得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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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梅蕊的腳並沒有好,雖然疼痛減輕了,但依然腫得厲害。

就在吃過早飯,陸秀廷準備駕車帶她回德化員外第時,他急于尋找的人來了!

「成子哥,你怎麼來了?」

當看到家里的護院成子出現在花溪坊時,陸秀廷高興極了,他跳過去沖著成子就是一拳。

出身南少林的成子焉能讓他打著?輕輕一閃避開了他的拳頭,回身一帶,抓住了他的手腕。

陸秀廷也不示弱,立刻蹲身橫腿掃向他。

成子大笑著放開他的手避過。「呵,四少爺的功夫又有長進了!」

陸秀廷也收了腿站起來,結束了他們早已習慣的見面禮,笑道︰「有你這樣的師傅,弟子敢不長進?只是成子哥怎麼這時候來了?我正想帶蕊兒去找你呢!」

「是嗎?找我何事?」成子收起了笑容。

「先告訴我你怎麼來了?家里有事嗎?」

成子看看坐在台階椅子上的梅蕊,臉上又出現了笑容︰「是啊,有喜事!」

「喜事?」這下換陸秀廷糊涂了。

「當然,員外第跟梅花山莊締結姻緣,換了庚帖,這還不是喜事嗎?」

「喔,那事啊。」陸秀廷淡笑。「我還想過幾日回去稟報爹娘呢。」

「不用了,老爺夫人都知道了,而且已經帶媒人去梅花山莊下了聘。」

「真的嗎?」這下不僅陸秀廷吃驚,就是梅蕊也吃了一驚。

下聘就等于將婚事說定了,也許連婚期都安排了呢!

成子指指院門。「可不是,老爺怕梅小姐在這里住不慣,特意讓我帶了幾個隨從和廚娘來。」

陸秀廷回頭一看,果真見家里的廚娘寬嫂正張羅著讓人幫她把車拉進廚房去。

「那都是些新鮮瓜果和海鮮。」成子補充道。

陸秀廷回頭對梅蕊說︰「蕊兒,這下你有好東西吃了,寬嫂做的菜可是天下一絕!」

梅蕊想讓阿寶扶她站起來,但被陸秀廷搶了先。

「梅小姐怎麼了?」成子看出她的腳不靈活,輕聲問。

「我就是為這事想帶她回去找你呢。」陸秀廷攙扶著她走過來。「昨天她掉到樹洞里去,扭傷了腳,你替她看看。」

「行!」成子立刻回答著。「走吧,到里面去。」

「不用了,成子哥剛來……」梅蕊欲拒絕,可卻被陸秀廷抱了起來。

「不要爭了,成子哥是治療扭傷的高手,如果你還想完成你的夢想做好那只梅花瓶的話,就好好把傷治好,否則我不會給你高嶺土!」

說話的工夫,他已經把她抱進了主屋,而梅蕊連一句反駁他的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愣愣地看著他,因為她實在被他的言行驚呆了。

他抱她,以抱孩子似地的方式抱著她!

夢想?!他還說到了她的夢想?難道他知道那個自小伴隨著她的夢?

直到陸秀廷把她穩穩地放置在椅子上,她還沒有從驚駭中醒來。

成子饒有興味地觀察這對年輕人,見他們男的俊女的俏,而且年歲相當,又都那麼聰明伶俐,暗贊這真是天作之合,如今老爺和夫人該放心了。

有了成子雄厚的內功疏通經絡,再有陸秀廷的好藥包敷,一天後,梅蕊的腳就消了腫,也不太痛了。

成子回去後,花溪坊的窯工們分成兩批,一批由大窯領班洪林帶領著,在觀音谷采集提煉高嶺土,一批則在陸秀廷的帶領下將那些從觀音谷帶回來、已經碾磨成粉的高嶺土倒入一個巨大的圓形陶洗缸內陶洗。

梅蕊坐在作坊樓道上看著他們忙活,知道這是提煉上等瓷土的必要工序。

當陶洗好的窯上不斷增多時,陸秀廷捧著一個瓷罐跑上來。

「蕊兒,你看,這就是上等高嶺土。」陸秀廷將罐子遞到她面前。

她急切地接過來,用手撮起一把在陽光下細看,經過陶洗的瓷土細膩潔白,十分柔亮,即便在五彩陽光下也沒有一絲雜色。

「是的,這就是我想找的高嶺土!」她欣喜地說。

陸秀廷也很高興。「那你就開始做你的梅花瓶吧,等大窯升火時一起燒。」

「這瓷土不需要儲放就能用了嗎?」梅蕊好奇地問。

「不需要,這個坑里取出的高嶺土三五天後就可用。」

「那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制坯呢?」

「照這樣的速度看,也就是三五天。」陸秀廷看看院子里忙碌的人,再回頭看看她的腳。「趁現在還沒開始做坯,你的腳也不能走路,干脆就留在院里做你自己的事吧。」

听到他的話,梅蕊的心興奮地狂跳,有了高嶺土和陸氏大窯這麼好的條件,她當然希望能早點動手。現在他不僅提供她原料,還給她時間,那她還等什麼呢?這次,她一定要將她夢中的梅花瓶做出來!

她看看手中的高嶺土,相信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瓷土了。

「動手吧,這是最好的瓷土,只要你需要,要多少有多少。」陸秀廷指指院子里忙碌的人們,說出了她的心里話。

「秀廷,謝謝你!」她真心感謝道。

陸秀廷俏皮地一揚眉。「不要謝我,我讓你趁坯子還沒出來前先做好自己的事,是為了讓你到時候能全心全意地幫我畫梅。」

「既然來了,我一定全心全意。」梅蕊輕語。

有了夢寐以求的瓷土,又有了安靜的環境,梅蕊果真沉浸在她的世界里,開始了梅花瓶的制作。

午後,院子里十分安靜。

梅蕊坐在廊檐下細心地捏著瓷泥,那罐瓷土放在身邊的地上,她身前的矮木桌上已經放置了幾件不成形的坯片,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阿寶躺在她身邊不遠處的太妃椅上,暖暖的氣溫和舒適的椅子讓她不想動彈。

「蕊兒!」

一聲熱情的呼喚把昏昏欲睡的阿寶驚跳起來,也讓專心于手中活兒的蕊兒猛地抬起了頭。

「範哥哥?你怎麼來了?」看到來人時,她驚訝地問。

範朝陽笑嘻嘻地走上台階,坐在她身邊的木凳上。「我是來看你的,你的腳怎樣,好些了嗎?」

「好了,謝謝範哥哥關心。」梅蕊有禮地說。

「你在做什麼?」當看到她手里的瓷土和桌上的泥塊時,範朝陽問。

「沒做什麼,只是好玩。」除了陸秀廷,梅蕊不想告訴別人她在做什麼。

「範公子請用茶。」阿寶給範朝陽送上茶水,想起幾天前陸秀廷的怒氣,小心翼翼地問︰「範公子見到陸公子了嗎?」

「沒有,他沒在院子里,不過我進來時跟總管說了。」範朝陽靠近矮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沒事的,我以前常來這里找秀廷。」

因為桌子很小,當他靠近時就縮短了與梅蕊之間的距離,而他取放茶杯時,也難以避免地踫到了梅蕊的手。

梅蕊微微往後退了一點,以避開和他的接觸。

範朝陽拿起桌上的一片泥塊翻看,看不出是什麼就放下了。「蕊兒,要不要跟我出去玩玩?也許你想看看範氏大窯和我的新瓷佛像?」

梅蕊最不喜歡別人不經許可就翻動她的東西,尤其這是她最渴望完成的一件絕無僅有的瓷坯,他如此粗率地把玩,讓她心里很不開心。

可是想到他曾經幫助過自己,而且也不是故意要冒犯她的,便忍著心里的不悅說︰「早就听說範氏瓷像生動逼真,能就近欣賞,蕊兒求之不得,只是如今蕊兒既已答應花溪坊,就得信守承諾,以後再去拜訪範氏大窯吧。」

範朝陽也是個聰明人,自然听出她是在婉拒自己的邀請,心里雖然失望,但面上未露任何痕跡。「蕊兒說的是,那改日再說好啦。」

見他如此通情達理,梅蕊很寬慰,也就不再計較他翻看坯子的行為了。

「小姐,快看,白蝴蝶呢!」阿寶興奮的叫喚。

梅蕊轉眼,果真看到有一群蝴蝶翩然飛舞于小花園里,其中有幾只白色的,那在梅嶺是極少見的品種。

「啊,真好看!」她驚嘆。

在家時,每到春季她都會帶著丫鬟到梅樹林里撲蝴蝶,捉住後,將它們從她的手掌中重新放飛。

她喜歡看著它們扇動著五彩花翅膀飛向天空時的愜意和舒展,喜歡看它們翩飛于花叢中的千姿百態,可是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純白的蝴蝶呢。

她興奮地將那幾塊做好的坯子小心的放進身邊的匣子里,站起身走下台階。

範朝陽看出她依然行走不便,立刻過來扶了她一把。

「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梅蕊感激地對他笑笑,抽出被他抓住的手。

範朝陽俊目閃動地說︰「蕊兒別動,我去替你捉白蝴蝶。」

說著,他加入了撲蝶的行列,而他的動作確實比阿寶靈巧多了。

終于,第一只白蝴蝶落在範朝陽的手中,很快就被轉到了梅蕊的手里。

「你看,這蝴蝶全身潔白如雪,可是眼楮卻是金色的。」範朝陽湊近梅蕊,指點著她手上的白蝴蝶說。

「是吶,真是金色的。」梅蕊的聲音里是全然的喜悅,她小心翼翼地捉住蝴蝶的身子,讓它在她縴細的手指上撲騰著潔白的翅膀。

「蕊兒,你就像這只白蝴蝶,純潔、美麗。」範朝陽眼里閃動著異采。

「她是潔白美麗的蝴蝶嗎?我還以為她該是美麗清高的梅花仙子呢!」身後傳來陸秀廷冷漠的聲音。

梅蕊回頭,那只白蝴蝶拍著翅膀從她手上飛走了。

可是她沒在意,她只注意到站在門口的陸秀廷平靜淡漠的表情。

「秀廷,你剛才去哪里了?我進來時沒看到你。」見到他,範朝陽的表情沒有改變,依然笑著。「我特意來看看蕊兒的傷。」

「是嗎?」陸秀廷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神也很平靜,暴露他心情的是他的嘴角,本來就微微上翹的嘴角此刻翹得更高,而他那弧線優美的下頰繃緊了,顯出一道堅定的線條,並帶著更明顯的譏誚意味。

他看了梅蕊一眼,轉而對範朝陽說︰「那好,你看她吧,我取件東西就走。」

說完,他快步走進了東廂房。

院子里的三個人六只眼楮都追隨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內。

阿寶擔憂地走到梅蕊身邊。「小姐,陸公子他……」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陸秀廷就出來了,手里拿著一卷紙。

「好啦,你們繼續玩,我去忙了。」他對愣在院子里的三個人揮了揮手中的紙卷,不等任何回應,就離開了院子。

「小姐,陸公子生氣了。」阿寶皺著眉頭,憂慮地把沒說完的話說出口。

梅蕊也皺著眉頭。「他干嘛要生氣?我們又沒做什麼。」

只有年紀比她們大的範朝陽知道陸秀廷為何生氣,但他並不在意,這本來就是他來這里的目的。

「沒事的,秀廷只是太忙了。」他安撫著兩個女孩。

「搞什麼鬼?居然直接跑到內院去了!」

走出院門,陸秀廷就將手中的紙卷丟棄在路邊,那本來就是一團廢紙!

他很生氣,生範朝陽的氣,生梅蕊的氣,更生自己的氣!

他氣範朝陽明知道梅蕊是自己的未婚妻還一再去勾引她、接近她!

他氣梅蕊,明明自己是已經定親的人,還要對其他男人笑;明明是清高冷漠的大小姐,卻偏偏對範朝陽那麼好!

他更氣自己過去對範朝陽太沒規矩,讓他隨意進出自己的居所,如今可真是引狼入室了!

他一向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大家都說他溫文樂觀。可如今,不、應該說從與梅蕊定親後,他就變了,變得易怒,變得煩躁,他討厭自己變成這樣的人!

他想恢復以往的平靜和快樂,可是他該怎麼做?

也許他應該放梅蕊離去,忘記這件親事?可是他做不到!

懊死的梅蕊,為何事情一和她有關,他就總是很情緒化,也總是屈居下風。

當听到總管告訴他,範朝陽到內院去找他時,他就知道那是個藉口,範朝陽不是來找他的,他要找的人是梅蕊。

最初他不想回去,不想發現讓他難過的事實,于是他繼續在制坯坊待著。

不幸的是只堅持了一會兒,他就坐不住了。心里產生了各種類似那天看到範朝陽背著梅蕊有說有笑地走在山路上的影像,心里翻騰著始終無法消除的怒意。

于是他回來了,並且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他最不願看到的情景——

梅蕊揚著甜蜜的笑容與範朝陽親密地站在一起欣賞蝴蝶,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

于是難以克制的怒氣讓他出口諷刺了梅蕊,又趕緊逃離了她,因為他怕自己會說出更難听的話,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拳頭,對範朝陽動粗。

他們一個是他愛的女人,一個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如今就算他們背叛了他,他也沒法責怪他們任何一人!

因為從發現他是她選中的未婚夫那刻起,梅蕊就宣布她錯了,要「重新選」。即使在他軟硬兼施地將她帶離梅花山莊時,她也明確地告訴他,她不會嫁給他,她只是來幫他一個月。

從這點看,她是誠實的,她並沒有欺騙他,因此就算現在她喜歡上範朝陽,他也不能責怪她。

而對範朝陽,他雖然很氣身為朋友的他不該如此橫刀奪愛,可是如果這是梅蕊的選擇,那他又有什麼理由去怪他?

可是話雖這樣說,當看到他倆親昵地站在一起時,他的心里還是很難過,他的拳頭還是很癢,心頭的氣也還是很大。

但他是陸秀廷,是陸家有骨氣的兒子,他永遠不會為一個不愛他、不想要他的女人去打架,更不想因為她而失去快樂。

那麼,他該如何平息心頭的怒氣和理清腦袋中的混亂呢?

嘩嘩的水流聲吸引了他,他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花溪坊,來到了溪邊。

走下河堤,濃蔭綠草化解著炎炎熱氣,也漸漸平息他心頭的怒火。

他躺在草地上,注視著頭頂如傘扒似的枝葉,想著自己與梅蕊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情。

對她,他早已有了很深的感情,他不否認自己愛她。因為愛,所以才無法容忍她與其他男人的親近;因為愛,所以他想娶她,永遠地得到她。

可是,如果她不愛他,那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正像他早已告訴過她的,他陸秀廷永遠不會要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妻子!

至于她喜歡誰,想嫁給誰,那是她的事,他可以不管。

現在的問題是,陸家的聘禮已被梅家接受,那就是說婚事已經由雙方家長確定了,如今要退親,他就得先說服爹娘和梅花山莊莊主夫婦,而且如果梅蕊真的決心擺月兌這件親事,那麼等她替這批新坯子畫梅後,他就將她送回,從此絕對不再去想她!

想到要退親,今後將不再見她,甚至不再想她,他的心里有點難過,可是他很快就灑月兌地安慰自己︰振作起來,陸秀廷,天下好女人多的是!

可惜梅花仙子只有一個!他心里有個聲音在小聲地提醒他。

但他努力漠視那個聲音,繼續想著快樂的事——

他第一次掌窯的瓷器很快就會出來;他最喜歡的梅花杯將會被朝廷指定為御器直接呈送皇宮;他最好的朋友秦嘯月的孩子馬上就要出世了,他得為那個新生的寶寶做件珍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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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闃人寂,蛙鳴蟲吟。

梅蕊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月光透過窗欞灑進她的臥室,清涼、雪白的月光輕撫著她一動不動的身體。她腳上的傷已經痊愈,而這樣美麗恬靜的月夜又是她最喜歡的景色,可是今夜的她面對此景卻滿月復陰郁。

原以為有了上等瓷土,她就能一圓夢境,完成那只梅花瓶,可是事實卻不是這樣,她做了幾次都無法如願。

但是,她知道今天這個難眠之夜不是因為梅花瓶難成,而是因為陸秀廷!

想起白天看到的情景,她又有了落淚的沖動。從小她便很少哭,也沒有任何事讓她像今天這樣感到委屈和憂傷。

心情壓抑得幾乎難以暢快呼吸,她嘆息著披了件外衣,任長發散落在肩上就走出了房間,靠在走道的欄桿上,一如過去幾天那樣看著樓下的東廂房。

那里,依然亮著燈火。

注視著那淡淡的燈影,她的心更加沉郁。

都五天了,從那天範朝陽在院子里幫她捉蝴蝶起,陸秀廷就不再走近她,也不再主動跟她說話,非說不可時,語氣也非常冷淡,好像她僅是他請來幫忙畫梅的畫師似的。

可是他卻對範朝汐和顏悅色,今天甚至還有說有笑地幫她拿東西……想起這件事,她的心又痛了。

這幾天與陸秀廷的冷淡相反,範朝陽對她卻是非常熱絡,不僅天天都來看她,還總陪她說笑,當然,他妹妹範朝汐也常跟他一起來。

昨天她的腳終于不再痛了,範氏兄妹就陪她和阿寶去花橋溪劃船。河兩岸郁郁蔥蔥的樹木野花,果真讓梅蕊大開眼界。過去她很少出門,就算出去也是被保護著速去速回,所以這樣充滿野性的地方對她有著巨大的吸引力,而範朝陽風趣的談吐也帶給她不少快樂。

唯一讓她遺憾的是,陸秀廷以忙為藉口,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出來玩,而且讓她不安的是,當範朝陽每次來找她時,陸秀廷總是很大方地答應了,從來不問一下她是否願意或者他是否應該相陪,即便看到她與範朝陽在一起快樂地說笑,他也表現得很冷淡,似乎都與他無關似的。

他那種什麼都不在乎的神態讓她很難受,她希望以前的陸秀廷回來,哪怕是那個總愛與她唱反調的渾小子也好過現在這個謙和有禮、冷冰冰的陸四公子!

她想試著走近他,可是她才有所行動,他就立刻消失了,而她的自尊和個性也阻止了她去追他、喊住他。

他冷淡她、疏遠她,讓她難過,可是所有的難過都比不上今天上午看到的情景傷她的心。

上午範朝陽來了,要陪她去看花橋,當她跟隨範朝陽來到大院時,看到範朝汐正提著一只竹籃子從大門外走來,嘴里喊著「陸哥哥」,她正想提醒範朝陽去幫忙時,卻看到陸秀廷已經笑著迎上去,不僅熱情地接過了那只籃子,還拉著範朝汐坐在石凳上,兩人有說有笑的,她甚至還從籃子里取出一件衣服往陸秀廷身上比。

因為院子里太吵雜,她無法听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從範朝汐閃亮的眼楮可以看出,她很興奮,而陸秀廷也很高興就是了。

梅蕊敢肯定,如果不是有人喊走了陸秀廷,他們還不知道會說多久呢!

「蕊兒,你不要多想,朝汐跟秀廷一向很好。」也許看出她的不快,範朝陽那時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可那話不僅沒解開她心中的郁結,反而讓她想哭。

「你看不出來你妹妹喜歡秀廷嗎?」她克制著煩亂,故作無所謂地問。

範朝陽笑了。「所有花橋溪、蓋德鎮的人都知道,我家朝汐只喜歡陸秀廷。」

「是嗎?」梅蕊心往下沉,很想問︰那陸秀廷呢?他喜歡她嗎?

可是她問不出來,只覺得心灰意懶。

隨後,當範朝陽、範朝汐和阿寶說說笑笑陪著她一起出門時,她耳朵里還是只有範朝汐悅耳的笑聲,眼楮里只有她蹦蹦跳跳的歡快身影和拉著陸秀廷比劃衣服的模樣。

是的,他肯定會喜歡她,範朝汐是個好女孩,漂亮熱情,又愛說愛笑,哪像自己這麼笨嘴笨舌?她自怨自艾地想,完全提不起玩的情緒。

就連範朝陽一路上生動的講著那座雕刻著各式各樣花卉圖案的大橋、為她采摘美麗的野花,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趣。

此刻看著腳下東廂房的燈光,她更加郁悶地想︰他喜歡範朝汐嗎?他為什麼不理睬我了呢?

而如果十天前有人告訴她,她會為陸秀廷與別的女子說笑而煩惱時,她一定會以為那人瘋了。她怎麼可能會因為陸秀廷跟其他女子說笑就生氣,他要跟誰去說笑就去吧,她才不稀罕呢!

可是如今看到他跟範朝汐說說笑笑、十分親密時,她的心卻是苦澀的。她不能欺騙自己,她確實因為他跟一個女子說笑,而那個女子不是她而感到煩惱,也因為他冷淡了自己而煩惱,她真的很在意他疏遠了自己去親近其他的女子!

他怎麼能這樣對待我?!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

這個身分讓她的心在猛然一跳的同時,也有一股暖暖的熱流流過。

沒錯,我是他的未婚妻,他怎麼可以如此冷淡地對待我?

她陰郁地抓起散落胸前的發梢纏繞在指間,困惑不安地看著迷蒙的月亮自問,為何以前沒發現他的笑聲那麼悅耳、他的溫柔那麼動人呢?又是因為什麼他現在突然改變了呢?難道他真的不想娶她了嗎?

她越想心情越壓抑。人的感情往往就是這麼微妙,在擁有某種東西時並不覺得特別,而在失去後,才會猛然醒悟原來自己是那樣地珍惜它。

此刻的梅蕊正是這樣,當她刻意回避對陸秀廷的感情時,總是想起他的不好,于是她想逃離他;可是當他真的接受了她的一月之約,如今又對她視而不見時,她卻感到很失落,仿佛被人遺棄了似的。

而她並未意識到,她早就不再想那個一月之約了。

就在他疏遠了她的這幾天,她才感覺到自己的目光總在追尋著他、期待著他。

此刻看著樓下那扇映照著昏黃燈火的窗戶,梅蕊突然有種沖動,想去看看他究竟在忙什麼,還要問問他為何不理她!

來不及將披散的頭發挽起,她沒給自己遲疑的機會,立時轉身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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