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告白後遺癥 第一章

在熱烈的夾道鼓掌聲中,夢舞影與一群大學新鮮人踏進這以悠久歷史聞名的校園,這時校園內的老鐘,當當地響起。

在各科系學姐、學長的歡迎下,夢舞影和雀躍的同級生們踏入早已布置好的禮堂,這可容納近萬人的禮堂,在各科系的會長們精心設計下,不僅美侖美奐,也讓人備感親切。

進入禮堂時,新生首先會拿到一朵向日葵,象征百年來的傳承將由他們繼續下去,待坐到位子上,還有學校體貼準備的面包餐盒,里頭是百年老店師傅所做出來的招牌點心。

每一個新鮮人都相當快樂、高興,不僅是因為進入這所名校,更是因為自己的努力終于有了代價。

在學生會活動負責人的介紹下,以各級長官的訓示揭幕,接下來是冗長的緬懷校史及宣揚校園榮譽的時間。

以紫色毛球扎著馬尾的夢舞影,除了與旁邊的同學有相同的喜悅之外,更多了一份激動,她進入這所以培養精英聞名的學校,只有一個目的,能再見到他——她睽違多年的鄰居。

隨著校長的訓話、主任的教誨、各系老師的期望後,便是最後一個項目,學生會會長的致歡迎詞。

這時,禮堂里起了不小的騷動,可見此人的來頭頗大。

學生會會長難當,尤其是在這所以德智、才華為重的學校更是困難。學生會會規明定了嚴苛的參選條件,第一條,非全學年平均達九十分以上不得參選,第二條,非獲得五項才藝金、銀牌者不得參選,第三條,非第三學年者不得參選。

這三條規定,打退了一干好漢,因此能當選學生會會長的人必定是人中豪杰,在校園里,連走路都有風。

偏偏,就有人打破了這三條規定,那就是本屆的學生會會長,他不僅在二年級時高票當選,跌破眾人眼鏡,還兼有一、二條規定的優點,這人簡直可以用天才中的天才來形容。

自他入學開始,就是校園內風頭最健的人物,進的是第一高分的法律系,他第一次段考就拿了平均九十六的高分,同時還參加校內、校外的比賽,才短短一個學年,就為系上、學校添了三座辯論冠軍獎座、五面才藝金牌,其優點更是不勝枚舉,所以他蟬聯兩任學生會會長,可說是眾望所歸,他就是女孩們心中的白馬王子、男孩們心中的榜樣——東方頌煜。

遠遠的,夢舞影看到一抹欣長的人影由最前席的中間座位站起,手握著一只卷宗,踩著輕松自信的步伐,往講台邁進。

此時,夢舞影的心跳加快,眼眶還激動得紅了,她終于又見到她的東方大哥。

隨著東方頌煜迷人的嗓音回蕩在禮堂內,夢舞影的思緒飄回了她還是東方頌煜的鄰居時的點點滴滴……

在高級別墅區,多的是比鄰而居的雙幢透天樓房,有的是同一人大手筆買下,有的是不同的豪門巨賈買下。

律師世家東方家,在商場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住的是飾凡建設所蓋的當代名流經典,它是以兩幢為一體,可打通為一戶,亦可獨立分住,當他們買下這幢單獨的別墅直至搬入時,才發現這幢房子是有隔壁鄰居的,喜靜的他們,立即決定買下隔壁那幢別墅,但卻被南部買賣房地產的大商人搶先一步,並「入厝」居住。

久而久之,原本沒來往的兩家也漸漸熟了,東方家的獨生子和夢家的獨生女只差兩歲,常常是兩家父母的話題,他們住的最高級地段,讀的當然是貴族學校,差別在東方頌煜讀的是男校,夢舞影讀的是女校。

東方家、夢家對隔壁的小孩都很熱絡,東方頌煜在小時候便被測驗出是智商超過一百八十的天才兒童,但東方家的父母為了小孩並沒有讓他跳級讀書,只是盡力培養他各方面的知識,但夢舞影就沒他那麼聰明了,每次她在資優班遇到不會的題目,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回到家後便去找她的救星——東方大哥,東方頌煜也習慣了夢舞影時常來找他解惑,雖然她的問題他從沒放在眼里,但他仍是耐心地為她解釋。

東方頌煜是夢舞影的百科全書,也是她考試時惡補的老師,高二時,夢舞影考得不好,早已考上知名大學的東方頌煜還特地買了她最愛吃的台鐵便當和米老鼠汽球來哄她,讓哭了三天三夜的夢舞影破涕為笑。

但這美好的一切,全在她高二上學期時破滅。

夢父擔任董事長的那家公司,因為對手不滿股分只差他百分之二,而屈居副董事長,轉而通過股東會成為公司的監察人,那人對夢父虎視眈眈,老想捉他的把柄,這家公司是夢父多年來的心血,付出的心力自然不在話下,所以讓他連小事都很挑剔。

就在夢父向銀行周轉一大筆資金時,這個消息被副董事長知道,他立刻召集股東會,抨擊夢父拿公司的前途開玩笑,因此造成股價下跌,副董事長再乘機大量收購,最後還解除夢父董事長的職務,拱另一家公司的死對頭坐上董事長的位置,等于是變相拋售公司,夢父在不堪打擊下,只好出售這幢僅存的別墅,落寞地離開台北。

那晚,坐在車上的夢舞影,離開前還看到東方頌煜的房間才剛暗下,她多麼想立刻告訴他,卻在父母怕丑事外揚、破產的事被知道的情況下,毅然決然連夜搬家,回到她只在剛出生時待過的南部的家,也切斷她和東方頌煜的一切聯系。

本來夢舞影不會以這難上加難的名校為志願,可為了再見東方頌煜一面,她拼了,高三那年,她熬夜苦讀,畢業時榮獲縣長獎,推甄時差點就考上那所名校。她咬著牙,又到補習班惡補了兩個月,大學聯招前,還到文昌廟拜拜,最後她終于成功了,考上她的第一志願中文系,雖然教室和東方頌煜讀的法律系相隔了兩幢建築物和一個操場,但她終于和他在同一所學校了。

熱烈的鼓掌聲拉回了夢舞影的心神,當她回過神時,講台上的東方頌煜已經離去。

禮堂里的學生也開始向外移動,夢舞影被動地站起,和同學往文學院走去。

她耳邊听到的都是有關東方頌煜的光榮事跡,他最新的消息是,他在修大三課程時,也同時修碩士課程,預備在畢業時也拿到碩士證書。

唉!東方大哥總是遠遠地跑在她的前面,現在的她,也只能保持距離看著他,怎麼能出現在他面前呢,不知道東方大哥記不記得她?

又喜又憂的夢舞影,在不知不覺中,對東方頌煜依賴的感覺已悄悄變了質,早將他偷偷記掛在心上了。

夢舞影以第一高分考進中文系,又以甜美的面容獲得全班的好感,就這樣當選班代。

大學第一年課業並不輕松,尤其夢舞影又是班代,常要負責班上的講義和當老師、同學之間的橋梁,她忙得沒日沒夜的,但還是會在中午抽空到法學院晃晃,她常借故找導師,因為導師也是教法學院國文的教授。導師直稱贊她熱心公益的態度,其實她是想偷看東方頌煜,不過從來沒有成功過。

抱著一大堆講義的夢舞影,像往常一樣走進法學院的老師休息室。

「舞影,你還真準時,我不是告訴過你,有事可以等到我上課,不然你這樣天天文學院、法學院兩頭跑,你不會累啊?」才剛下課的導師看到夢舞影,忍不住詢問,這年頭還有跑老師休息室跑這麼勤快的學生,真是難得。

「老師你懷孕了要多休息,我多跑點當運動啊。」夢舞影把講義放到導師的桌上,那是她這學期要上的所有內容。

「你不只勤快,還很體貼,我今年帶到你們這一班,可以輕松。」導師翻著夢舞影拿來的講義,邊按行事層分類。

「如果沒事,我先走了。」夢舞影逡巡了辦公室一下,唉!今天又沒踫到東方大哥,不是听說他常來嗎?

「把第一章拿回去發,告訴同學,我上課時要先小考再講解,知道嗎?」導師拿了幾回給她,要她自己去印發給同學,上了大學念書就要自己來,不能再靠老師督促,她哪有空啊!

「知道了。」夢舞影接過講義,向導師點點頭,就要離開辦公室。

夢舞影心頭涌起一股失落感,開學已經一陣子了,看來她來找導師的機會也會變少。

罷踏出老師休息室,夢舞影就和一群人擦肩而過,因為那群人來勢洶洶,她只好稍微側身讓他們過,不料竟听到他們的談話內容。

「頌煜,中午要去哪里吃?考完六法全書,我的腦子都打結了。」一道爽朗的男聲道。

頌煜!是她的東方大哥,夢舞影立刻轉身看向那一群人,只見個個欣長的背影,分辨不出來到底誰是誰。

「麥當勞吧!它不是正在特價。」

那沉穩輕松的語調,讓夢舞影立刻認出來,他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東方頌煜。

夢舞影想沖上去拉住他,大聲告訴他她也在這所學校,現在成了他的學妹,但念頭一轉,她卻步了,也許東方大哥早就忘記她了,況且她要如何開口呢?

怔愣中,她的導師走了出來。

「舞影,你還站在這里干嘛,有事嗎?」教授們相約要去吃飯,她順便關懷了夢舞影一下。

「沒事,老師再見。」夢舞影向導師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而教授的那聲叫喚卻讓東方頌煜听見,他霎時停下腳步,狐疑地回過頭,只見到一群教授說說笑笑地離去,是他听錯了嗎?

「怎麼了,頌煜?」

同學們也跟著他的視線向後看,只看到一群以折磨學生為樂的教授。

「沒什麼。」收回視線,東方頌煜暗自懊惱,這怎麼可能?她消失了那麼久,說不定早已不在台灣了。

把講義拿去復印後,夢舞影頂著大太陽,抱著一疊講義走在馬路上,雖然她戴著白色防紫外線的遮陽帽,但熱意仍然襲人。她經過小吃街,麥當勞的招牌突地映入眼簾,方才在老師休息室外听到的話,在她的心頭徘徊不去,東方大哥他……真的會去吃麥當勞嗎?

才想著,夢舞影的腳已不听使喚地走進麥當勞里,清涼的冷氣吹來,把她的理智喚醒了七八分,她隱約听到二樓傳來嘻鬧聲,在店員親切的招呼下,她點了麥當勞的特價餐點,三樣六十塊——珍豬堡、小薯和小杯可樂。

她的零用錢並不多,所以她必須節省一點,今天算是她這個星期最豪華的一餐了。

夢舞影端著餐點上二樓,不知道東方大哥會不會真的在上面?

哇!這里人山人海的,夢舞影嚇了一跳,明明已過了午餐時間,還這麼一大堆人,不過眼前女生的視線全看向同一個方向,就是專為團體所設置的位子,她抬頭望去,是東方頌煜,他的存在太顯眼讓人忽略不了,很明顯地,他是焦點所在。

夢舞影考慮著要不要到樓下向店員要袋子外帶,因為現下沒有多余的位子可以讓她落座,她今天能再見到東方大哥,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時踫巧有一對情侶用完餐離開,夢舞影立刻坐到那個位子,她背對著東方頌煜,雖然不能看見他,但能听到他的聲音就已經很好了。

「頌煜,為何有你在的地方,你的應援團就一大堆?唉!她們直盯著你瞧,你好歹也回應一下。」好友調侃道,人人莫不羨慕東方頌煜的好運。

「我忙著吃飯根本沒空,更何況下午我還需要去見教授商討論文的內容,不像你們這麼有空。」不愧是當律師的料,罵人不帶髒字。

「是、是、是,你這大忙人,都已經在修碩士課程了,當然不像我們這麼閑。」好友怨嘆之余,也想督促自己,期許將來有一天能與東方頌煜並駕齊驅。

「看樣子你們的民法報告已經做得差不多了,連問題也沒有,別忘了,明天可是要上台講解的,還要替民法老師解答。」東方頌煜涼涼的說,法律系的課並不輕,不是想混就可以混過去的。

「啊,我全忘了,那個鐵定當一半的民法教授是我們的夢魘,頌煜,你得救救我們,讓我們交出完美的報告,堵住民法教授的嘴啊!」

眾人紛紛哀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是天才,隨隨便便就可以讓教授啞口無言的。

「你們還有心情擔心別人,民法這種小Case怎麼難得倒你們?」東方頌煜揶揄道,別說他智商高,光靠從小耳濡目染的法律常識,教授的問題還難不倒他,他理應成為同學們的救星。

听到這里的夢舞影,心中很為東方頌煜高興,他依然是頂尖的、聰明的!沒有人可以難得倒他。突地,一道嬌滴滴的聲音插入渾厚的男聲中,立刻引來女生們敵意的目光。

「東方學長,我是音樂學院的學妹,我仰慕你很久了,能不能和你做個朋友?你可以叫我小欣。」看似很有氣質的小欣,捧著可樂想擠進全是男生的位子里。

那群男生光是听到她的聲音,骨頭就酥了一半,忙不迭地想起身讓座。

「真抱歉,這里沒有多余的位子。」東方頌煜冷冷的說。

他嚴厲的眸光一掃,想起身讓座的人全乖乖地坐下,因為大伙兒還有許多科等著他救命,不然就得面臨死當的命運,唉!只好對不起佳人了。

「東方學長,我的手好酸、腳也好酸,我拉了一早上的小提琴,到現在都還沒有坐下來過,讓我坐一下啦!」小欣楚楚可憐的說。

四面八方的殺人目光已狠狠射向她,巴不得把她碎尸萬段,誰教她竟然企圖染指她們的白馬王子。

「游樂區旁還有兒童座椅,我們在用餐,請不要來打擾。」東方頌煜看也不看她一眼,這種場面他遇得多了,現在他沒有心思放在男女感情上,趕快取得文憑、考得律師執照比較重要。

「東方學長,人家不管啦,我是淑女耶。」怎麼可以拿她和不听話的小孩子比?她那麼有氣質!「頌煜,給她一個面子嘛,她可是音樂學院的系花耶。」一旁有人起哄,也想賣小欣一個面子。

「那你們就慢慢當君子吧!恕不奉陪,我今天……沒空。」一句話,宣判他們的死刑,東方頌煜拿紙巾擦了擦嘴,起身就要離開。

「什麼?頌煜,你不可以見死不救。」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任他們被打入萬丈深淵?

「見死不救是我的本性,我更樂意鼓吹教授整你們,讓你們這學期死當。」東方頌煜丟下一顆炸彈,通常教授都是以他的意見寫意見,只要他稍微說一下,嘿嘿,這學期不當個三分之二才怪。

「天啊,頌煜,我認識你這麼久,到今天才知道你這麼冷血,你根本不是萬物之靈嘛。」

眾人開始炮轟,可誰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紛紛起身,央求他手下留情,大家還想放寒假,不想來寒假重修啊。

「現在知道也不晚。」

東方頌煜率先走了出去,後頭跟了一大票應援團,而那個系花早被晾在一旁沒人理會。

夢舞影目送東方頌煜離開麥當勞,心中五味雜陳,照這個樣子看來,他行情看漲,也許早就有要好的女朋友,這下,她更不敢出現在他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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