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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犯的錯 第4章(1)

「紀小姐,你怎麼去了那麼久?身體有什麼不舒服?」趙銳表現得一臉關切。

紀悠淡淡地笑笑,對他擺一擺手,「是我手腳比較慢,承蒙趙總掛心了。」

「女人都是這樣的啦,整治一張臉比畫畫還要精細,我在家里和公司里見得多了,統統一個樣——見著鏡子就恨不得把臉都貼在上頭!」王組長看也不看她,徑自又是半杯紅酒落肚。

話匣子打開,干脆大放起厥詞來。

紀悠在心里笑他不是趁機教訓她剛才在洗手間里的無禮頂撞,就是對家里太座高壓的反彈。

「是這樣的嗎?」果然有人已先替她質疑了。趙銳舒適地端著酒杯,目光下落,微微皺了皺眉頭,忽然抬頭笑道,「請容我不客氣地說一句,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實在是對女人的無知和無憐。」

說得好!如果不是因為身處這等微妙的境地,紀悠倒是蠻想為他鼓掌。

單為這句話。

「胡說八道!」王組長臉皮厚,絲毫不介意,依舊笑呵呵地伸手過去拍對方的肩膀,「女人這種東西我身邊多得去啦,我家里有一大一小,公司里又成天有嘰嘰喳喳的一群,我對她們怎麼無知啦?」

趙銳的目光又落在嬌柔美麗的身軀上,「相處得久並不代表了解她們。紀小姐,你說是嗎?」他刻意把最後幾個字的聲音弄得低沉柔和,極富有磁性,紀悠的心猛地一驚。

現在她的身份到底是評估者,還是不幸落入網中的獵物呢?

紀悠勉強笑了笑,「趙總說得對,組長說得也沒有大錯——凡是人都是多稜鏡,女人也不例外,你們大概各把握住了一面。」

「哦?」趙銳看向她的目光變得愈加幽深。

紀悠忽然感覺自己像是一杯被人放在桌上玩味品評的紅酒。

「是啊,這是我個人的愚見,還讓趙總見笑了。」

趙銳還真笑了,一口喝干杯中的液體,「紀小姐果真聰慧無比,這話明褒實貶,恐怕是在暗諷我和你的大組長都是盲人模象吧?」

紀悠在心里苦笑,她可沒想到這一層,是你先生自己歪著頭撞過來的,還把她的胖上司拖下水。

王組長突然抬手看看表,插嘴道︰「待會兒我有位朋友想進來打擾一下,趙老弟,你不會不歡迎吧?」

驚訝只在趙銳臉上停留了一秒鐘,他立刻笑著接道︰「什麼話?我們生意場上大家見面都是朋友,老王你的朋友就相當于是我的,焉有將朋友拒之門外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王組長搓著手掌,呵呵而笑。

奇怪,還有什麼朋友來嗎?紀悠在心里十分納悶。

不知怎麼,方才那股不安感又漸漸聚攏來,攪得她有些胸口發悶。

然後包廂門忽然被打開,夜總會的一個侍應生走進來,「王先生,二少爺來了。」

隨他之後,走進來的那個身影讓紀悠一下子如墜冰窖,從頭寒到了腳,連心也是。

「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嬌顏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她虛軟在沙發上。

鐘寧從一進門就直直盯住她,黑眸里的那抹深邃讓紀悠根本看不透他現在究竟想計量些什麼。他徑直走到她身邊坐下,似乎想踫她的臉,接收到她驚懼的目光,伸出的手又顫抖著放了回去,然後低低地道︰「……這里也是我們家的產業。」

呵,很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紀悠在心里冷笑。

那麼率土之濱呢,難道就該「莫非王臣」麼?

「小鐘先生,沒想到會在這里踫見你,鄙姓趙,真是幸會!」趙銳似乎也一下子降格成「王臣」了,毫不在乎鐘寧對他們的全然不理會,徑自滿面堆笑地走過來。

鐘寧的眼光只鎖在紀悠身上,對對方伸出來的手視若無睹,嘆了一口氣,輕柔地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嗯?這麼晚了,為什麼不好好在家里休息,跟兩個大男人流連在這種地方干什麼?」

他此刻的聲音里仿佛帶了一種可以將人催眠的魔力,紀悠幾乎要順著他的話開口,心志卻在突然間挽救了她,回過神來,冷冷地道︰「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干?」

她根本不想再把眼光浪費在他身上半秒,就隨意轉了開去,結果恰巧落在旁邊的趙銳身上,紀悠的目光與他對視,猛然發覺已沒了先前令她不安的某種東西,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種惋惜。

他在惋惜什麼?

哦,肯定以為她是鐘寧的女人——

是了,鐘寧剛才的一番舉動,不知內幕的人看見,沒有一個不會這樣以為。

鐘寧也轉過頭去,第一次正視趙銳,因為紀悠過多地把目光停留在了後者的身上,讓他覺得不舒服,「原來是知源的趙總,」他冷冰冰地開口,「久聞不如一見,幸會。」

趙銳已從月兌下的外套里掏出一張燙金的名片,「小小辨模,不成氣候,以後還要多仰仗鐘氏的扶持。」

鐘寧並沒有接過,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不必了,這種東西你已經送了很多到我的秘書手上。」

「是嗎?」趙銳尷尬地訕笑,退後一步,「那麼,我先告辭了。」他拿起外套,勉強笑著退了出去。

鐘寧沒有任何反應。

「趙總——」紀悠有些無意識地站起來,輕呼出聲。

她不想讓自己未成型的交易就這麼被鐘寧破壞。

後者一把拉下她。「你想跟他做交易,是嗎?」鐘寧緊盯著紀悠的眼楮。

他怎麼會一眼就看穿?

紀悠猛然扭頭看向王組長,那顆圓滾滾的大腦袋卻選擇在同時垂了下去。

不敢回視她?!

紀悠好不容易平復些許的心又全然揪了起來。

為什麼她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要出賣她?!

前一刻還儼然一副保護者姿態的胖上司,轉頭卻痛快地把她賣給了鐘寧!呵,對了,在商言商,在他眼里,鐘氏的二公子開出的價碼當然比趙銳這個小小的房地產老板闊綽得多啦!

紀悠的心痛得快滴血。

鐘寧抓著她的肩膀,苦笑道︰「小悠,別傻了,你是那麼好的女孩子,為什麼要輕賤自己?」

紀悠一把甩開他,雙眸已快噴出火來!

「你少再來管我的閑事!這天底下最沒有資格指責我的人就是你,明明是你讓我陷入這麼不堪的境地!哼哼,做過了掠奪的獵手,又想來扮演游說的僧侶——上流社會果然都是虛偽的動物!」

「我听說了你外婆的事——」鐘寧看著她,眼眸里流露出一種乞求的表情。

一提到外婆,紀悠的心里就又酸又苦,雙手抓著皮包痛苦地低下頭去,「這是我的家事,你沒有資格插手。」

「但是我想幫你。」鐘寧說。

紀悠猛地抬起頭,「幫?你還有什麼立場幫我?」冷冷地搖頭,「這話你如果在那晚之前說出來,我會很感激你,但是現在——只會讓我更恨你!」她站起身來,「讓開,放我走。」

鐘寧卻執意拉住她的手,「小悠——」

「卑鄙的男人,你還想怎麼樣?」紀悠低頭看著他,眼神冰冷到無以復加。

鐘寧一把將嬌軀攫入懷中,語音里隱忍著極大的怒意︰「如果非要賣,為什麼不賣給我?我可以出他的十倍,甚至百倍、千倍——」

沒有回答,紀悠給了他一杯冰鎮啤酒,滿頭滿臉。

這是他該得的,她之前得到的羞辱遠甚于此!

她從鐘寧懷中逃了出來,一口氣逃到了夜總會的大門口。

夜風吹過,嬌軀打了個寒顫,抬頭看滿天稀疏而疲倦的星星,淚也終于止不住流了下來。

這就是她的人生嗎?悲哀到無以復加的人生?

身後有一串急切而笨重的腳步聲傳來,紀悠一听就知道是誰,只是現在它的主人也同樣令她感到厭惡。

「小悠,你這孩子,跑什麼跑?」胖嘟嘟的上司已走近她的身後,因為體形的關系,走快兩步氣就喘。

紀悠沒有應聲。從上一刻起,她已不再當他是自己的上司,自己的長輩。

「你和鐘先生之間好像有什麼誤會?」王組長的呼吸平復下來,走到紀悠身邊,耐心地問。

見她仍不搭理,他咳嗽了一聲,又遲疑著道︰「你可別怪我多事,真的,組長是關心你,你還年紀輕輕,不可以為了一點難題就輕易地把自己當價碼拋出去。就算你真把自己賣給了那個趙總,你的後半生會好過嗎?你覺得你的人生還有希望可言嗎?是,是我打電話給鐘先生的,要他過來勸勸你,因為我听說你突然跟小蔡分手了,既然兩個人已沒有關系,我也不好意思找小蔡來勸你。再說組長看得出來,人家鐘先生對你好像真的有心,你看他那麼溫柔可靠,有困難為什麼不找他幫忙?不是組長夸贊你,也許只需要你一個微笑,就什麼都可以解決了,又何苦委屈自己,去便宜那個姓趙的?」

他慢慢地說了很多話,紀悠渾身乏力地靠在路邊的一棵樹上,淚也流過了,靜靜地听他講。王組長總是喜歡教育人,但這是第一次,用這麼輕緩柔和的聲音跟她講話。

紀悠忽然很想放聲大哭,組長他根本不知道鐘寧對她做過的事!

等他說完這番話,看著他那個胖嘟嘟的大腦袋,她已無法判斷王組長究竟是真的關心她,抑或演技比沈菲更好?

可是她又該如何啟齒,辯駁他那所謂的鐘寧的「溫柔可靠」?

他根本不清楚她在那一夜所受到的屈辱,他也根本沒有見識過那些風流公子險惡的另一面。鐘寧虛偽的外在功夫做得太到家,僅憑著幾面之緣,也許連組長這樣自恃相人無數的老江湖也被他蒙蔽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王組長拍拍紀悠的肩。

紀悠再也忍不住,撲到他懷里傷心地大哭起來。

「好的,我馬上趕去。」紀悠掛下電話就匆匆出門。

外婆已在宏新一院接受了全面檢查,而結果還需要一天才能知道。她的主治醫生段老醫師在電話里的語氣很平靜,只示意紀悠該抽空多陪陪她,若還有其他的家人,也應該通知他們來照顧老人。

他這麼一說,已讓紀悠感到大不安,待她一再追問,他卻推說具體的結果化驗室還沒出來,讓她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可是,她又怎麼能不胡思亂想?

外婆已是這世界里最後一個疼她、愛她的親人,倘若連她都撒手去了,她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她留戀。

紀悠沒料到的是,等她急匆匆地趕到監護病房,卻見到了最不想見到的人。

「你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她冷冷地看向鐘寧。

他坐在床邊,手里拿著削了一半的隻果,听見紀悠的問話抬起頭來,淡淡一笑,然後站起來大跨步地走向她,在紀悠來不及反應前已將她一把擁入懷中。

紀悠又羞又氣,「鐘寧,你——」

鐘寧將腦袋埋在她頸窩處,低低地道︰「別太大聲。如果你不想讓老人家有所疑慮的話,最好乖乖配合我。」

紀悠的心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個卑鄙的人,還想用外婆來脅迫她?!

「小悠啊,你們快來——」外婆在床上喚她的名字。

紀悠在瞬間失去的心魂得以收回,鐘寧已松開了抱著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嘴角輕揚,臉上浮起一種「我也沒有辦法」的笑意,拉著柔荑一起走到床邊。

「小陽啊,」外婆拍拍紀悠的一只手,因為病痛而愈顯干瘦的臉上疼愛流露無遺,「真是個乖孩子,一早就來看我。」

小陽?!她的心猛地一顫。

外婆又斷斷續續地說︰「你快去泡杯茶來給人家,要不削個水梨也好……這孩子照料我也有小半天了,現在一定累了,你別不懂事……自己的男朋友當然要體恤……」

紀悠無意識地緊咬住下唇,心里已明白了大概,不由地苦笑,外婆她老眼昏花,一定是把鐘寧錯當成了蔡陽。她住在老人院的時候,蔡陽曾陪著紀悠去看過她多次。

哼,可是他為什麼不點破呢?

他是天之驕子,生下來就是光環籠罩的寵兒,怎麼能夠容忍自己淪落為別人的替身?

紀悠轉過頭看了一眼鐘寧,他聳聳肩,回應她的又是那種「我也沒有辦法」的笑意,只不過這個笑容已沒有剛才那般輕松。

「小悠——」外婆又在叫喚,紀悠趕緊低頭看她。她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來,輕輕地模模外孫女兒嬌女敕的粉頰,然後老皺的臉上就綻開笑容,像是抓住了什麼寶貝一樣,憐愛地問︰「渴不渴?肚子餓不餓?」

「外婆,我不渴,也不餓。」紀悠抓著外婆的手,輕輕地貼在臉上。

「年歲大了,要學著照顧自己……要是哪天老天爺一起風,把我這個干枯的老婆子卷走了,你也要好好的,別餓著凍著了自己,也別老掛念著……外婆一把年紀了,也活夠啦,要不是舍不得你——」

紀悠趕緊攔下她的話,「外婆,別說這樣的話,你身體好著呢!沒有風,哪里會有什麼風?我把窗戶都給你關得嚴嚴實實,不會有一絲風吹進來的。」語氣執拗得像個孩子。

外婆笑了,「這孩子,我也就打個比方……」她咧開嘴,干癟的牙床上顆粒全無,紀悠心頭一酸,目光便被淚水迷蒙了一片。

外婆轉頭看向鐘寧,「小陽啊,我讓小悠削個梨給你吧?」

「外婆,不用了,我想吃的時候自己會動手的。」鐘寧的聲音很輕柔,像極那些恭敬而體貼的晚輩。紀悠听見他的那一聲「外婆」,心頭一震,不由地五味陳雜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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