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鏗鏘玫瑰 第4章(1)

瑣碎、煩雜、悶。

攝影棚的一處角落里,正坐著三人。一對據聞是人人稱羨的情侶,外加一個不識相的電燈泡。

也就是她——戎玫瑰。

般清楚,這地方可是她先佔著的,誰知那個男模賈斯會跟著她來,然後另一個拖油瓶又跟過來。

在這個換布景的空檔里,真虧賈斯的盲目奉承,讓她知道不少司人樊的事。

司人樊是誰?說穿了,他就只是「Queen」珠寶品脾的行銷創意總

監;它在八0年代的比利時崛起,經營據點分布于數十個經濟強國中,旗下網羅數十名設計鬼才,說名氣,也算頗富盛名,但讓它真正在台灣發光發熱,甚至市佔率逼近七成,卻是在五年前司人樊加入他們團隊後才發生的事。

司人樊擁有強大的企圖心,且懂得心理戰術,每每一出招,便把女人制伏得服服貼貼,創下年年讓人咋舌的銷售數字。

有鑒于他的行銷手腕,這次的東京珠寶展主辦單位才特地委請他擔任台灣區的總召,便是希望能在這次的展覽里,借助他來拉抬整體營收,突破近年來低迷的珠寶買氣。

听起來很行嘛。哼!不過就是另一種更高級的玩弄女人手法,有什麼好崇拜的。

「司哥這次肯找我拍這麼重要的宣傳照,我真的很感謝他。要不是他的屢屢提拔,我在時尚圈也不會這麼快站穩腳步,說來我真是幸運。」賈斯是標準的男模一個,臉蛋俊俏,身型高拔,那雙電眼是他的招牌,而專一是他塑造出來的好形象。

「你剛才的表現相當專業,那是你自己的努力,不必歸功于別人。」尤其是歸功于那個混蛋男人。

賈斯雙眸乍亮,顯然很意外能從戎玫瑰這冰山美人口中得到贊美。

「我從沒看過你,你是模特兒圈的新人嗎?」他對她感到好奇。戎玫瑰在鏡頭下的表現和他不相上下,這可是第一次以難搞出名的攝影師微笑喊著要換布景。那一幕現在想來,還是很讓人發毛。

「嗯。」她並不想說謊,只是想到要是她說不是後會引發的追問,也就情願說謊讓鼻子變長了。

「我現在在模特兒圈也算有點份量,你若遇到什麼困難盡避來找我,我幫你處理。」賈斯一副「我罩你」的表情,那眸光異常的神采奕奕,像是巴不得她快點遇難,好找他求救似。

戎玫瑰暗自嗤笑。她最討厭這種大男人式的英雄主義了,好像女人都是沒腦生物,遇到事情永遠只會尖叫和大哭。

「你要怎麼幫她處理?要愛的抱抱還是拿刀去幫她砍人?」不等戎玫瑰出聲,有人已按捺不住火氣出口質問了。

「你說到哪去了。前輩原本就是要關照新人,我當新人時所受的氣,難道你還不清楚嗎?」前一秒才滿臉堆笑,下一秒他就瞠目厲聲,分明是在怪他女友小家子氣。

「那媛媛被副導設計上床時你怎麼不出聲?梅子被主持人要求陪睡時你怎麼也保持沉默?她們都是你同門公司的新進人員,不是嗎?」看見他刻意的討好,她滿不是滋味。

「你在胡扯些什麼!這種事是可以拿出來說的嗎?請你顧及她們的名聲,不要四處宣揚好嗎?」他的義正嚴詞不僅避開自己的尷尬處境,更塑造一種大義滅親的無私感,就不知是想做給誰看。

「賈斯,你會不會太過分了?!」他競當著這女人的面數落她!

「我只是希望你將心比心。你自己也是女模,應該知道名聲對你的前途多重要吧。」他毫無道歉的打算。

「林火旺!」她憤怒的從椅上騰起,競大喊出賈斯最引以為恥的本名。

賈斯當場石化,他這輩子唯一的污點,便是這個名字,而她竟然當著別人的面泄他的底?!

「你最好現在就離開,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羞憤難當的他簡直怒不可遏。他一直很容忍她的嬌嬌女脾氣,偏她硬踩他底線。

「休想我會離開!我會盯著你,你休想背著我亂搞!」她負氣轉身離去,但也只是想讓自己冷靜,他們的拍攝工作還沒結束,說什麼她也要監督到底。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扯著不自然的笑,賈斯突然顯得有些扭捏。

戎玫瑰看盡他的小動作,怎會不懂他心里的芥蒂?真是謝謝他們在這無聊的空檔里幫她找到樂子。「林火旺……林火旺……很溫暖的名字,好像說著你的生命會像火焰一樣鼎旺,讓人很有安全感。」她在唇中輕呢著這個名字,臉上漸漸展笑,是誠心真意,絲毫不見嘲弄取笑。

「真、真的嗎?你喜歡我的本名?」賈斯簡直難以置信,听著她喊著他的本名,他竟然覺得份外悅耳,就像天籟之音。

「我喜歡你的本名,因為它就跟你的人一樣,讓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她的笑毫不吝嗇,尤其是她徹底知道它帶有多大的魔力。

呵……可不是嗎?你看看,有人,著道!

「男女主角準備!三分鐘後開拍!」遠處傳來攝影助理的提醒聲,這讓賈斯忽然從呆愕中驚醒。他剛才听到了什麼?難道她對他……

「走吧,我鏡頭下的‘男朋友’。」戎玫瑰一向懂得如何養大男人的胃口,這開胃菜,是一定要給的。

賈斯傻傻楞楞的跟上她的步伐,感覺自己像在作夢,這樣一個宛如量身訂做的無瑕女人,對他一見鐘情了?

男明友?天啊!他從沒覺得這身分會讓人這麼血脈債張!

第二場景的拍攝氣氛相當詭異,有別于第一場。在這個場景里,攝影師要求兩人的互動要加進情人間的纏綿甜蜜。其實,他們的演出幾近完美,戎玫瑰的主動,賈斯的享受,就像天作之合,他們之間完全不存在尷尬,就是有兩道光如芒刺般各自射向他們,讓他們偶爾會分了心。

「來,男主角從身後擁著女主角,對……再深情一點……造型師,你挪一下女主角的鏈子,把它往她的左發間靠,我要營造一種自然隨興的感覺。」攝影師全盤指揮著。

冷光又來了。

到底是誰一路在暗算她?

撇開賈斯女友的含恨眸光,有一道更熾烈的眸光從剛剛就一直緊緊跟隨她的一舉一動。趁著造型師撥弄的空檔,她憑著直覺往那道光追去,四目相交,她愕然不已。

司人樊?

青什麼青啊他?!

她表現得不好嗎?才不會!罷剛攝影師對她收放自如的肢體動作可贊譽有佳了,他又不是聾子,難道沒听到嗎?

「司總監,我覺得他們間的氛圍很適合拍一些更親密的照片,譬如親親臉頰或是蜻蜓點水般在唇上輕吻,效果應該不錯,讓我試試好不好?」

拍到一個空檔,攝影師四郎突發奇想的提議,一副躍躍欲試。

「沒這個必要。」沒有思考,他直接回了記冷槍。

在場的所有人,連同攝影師都顯得相當錯愕。司人樊過去對他的提議向來廣為接受,就算不接受,也不曾這麼失禮的回絕過,今天這……

「快拍吧,這個攝影棚只租到六點,你已經沒有時間了。」石破天驚的,他竟是在催促。

「不是說借到九點嗎?怎麼……」

「反悔了。」他,反悔了。

他肌肉緊繃得難受,他雙眸糾結得酸疼。看著她對別人綻露的笑、釋放的甜,他竟該死的在意極了!

他怎麼了?是啊!他怎麼了引賈斯的放電,賈斯的擁抱,他為什麼會有一種領土被侵犯的不爽感?難道是肉票有被劫危機,他的潛意識才會要大刀亮榔頭的想警告他有外敵入侵,要備齊武器?

麻煩的肉票,他要趁早處理掉她才是。

「真是卑劣的死胖坤,他是不是又趁火打劫想夜間加價了?老子去找他理論!」卷起袖口,攝影師準備大開殺戒。

「算了,她老婆上個月剛過世,別跟他計較。」他答得倒溜口。

「可是我們的拍攝……」

「我相信依你的技術,就算只給你十分鐘,你一樣能拍出我要的效果,不是嗎?」男人就是要捧,一旦捧了他,問他昨晚和誰睡,他能回憶起是個女的就已經相當了不起了。

而事實證明,人的潛力無窮。何需到六點,五點零五分,攝影師就喊卡,拍攝結束。

包衣室里,戎玫瑰卸了滿臉造型彩妝,換下束縛的平口禮服,牛仔勁裝一上身,一種瀟灑的時尚野性美,又在她身上淋灕盡致發揮了出來。

看著眼前的門把,她的紅唇揚起一抹冷酷的笑。坦白說,她的生活還真像場電影,好戲,隨時上場。

門開,意料中的身影映進,她的眼閃現如獅般的精銳光芒。看著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她的笑容益發燦爛。應該的,這麼急著要自投羅網的獵物,是值得她嘉獎一番。

「沒想到卸妝後的你一樣明亮動人,讓人移不開眼。」賈斯來到她身前,他的眸著迷的掛在戎玫瑰身上,感覺自己全身細胞都在活躍跳動著。

「你的嘴巴真甜。」她嬌羞的笑著,聲音中帶著一種嬌甜,騷人心脈。

「你等一下還有工作嗎?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戎玫瑰的小女人姿態無非是最好的鼓舞,賈斯乘勝追擊,主動邀約。

「那晚飯過後呢?我們還有節目嗎?」朝他走近一步,她抬頭望著他,眼神迷離,嬌滴滴的唇口欲張欲合,像想說些什麼,又難以啟齒似。

她在暗示他嗎?賈斯幾乎要屏住呼吸了。

「如果你願意……我昨天換了一組新床具,那張床又大又柔軟,你想試試嗎?」十萬伏特的電眼進攻,賈斯意欲再下一城。

「三個人的床,會不會太過擁擠?」真想把他的小眼屎撥掉,那麼搶戲,分明是在測試她的自制力。

「不會有三個人。從今天起,只會有你跟我。」百貨專櫃跟地攤貨?為了國家社稷,他一定要拼經濟。

「你想把她踢下床?」呵……她喜歡這個結局。

「如果她死賴著的話。」她一笑,賈斯就失魂了,好想……好想能再擁著她,就像剛剛他們拍攝時的如膠似漆、濃情蜜意。她的身子那麼軟,發絲那麼香,紅唇那麼翹……可惜,在他就要達陣時,戎玫瑰悠悠輕啟朱唇。

「我從她的表情大膽猜測,她不會死賴著,但肯定也不會讓我們有床睡。」她帶領賈斯的視線來到牆角邊緣,那里站著一個女人,一個全身抖得像癲癇發作的女人。

賈斯臉色驚變,惶惶瞠大的雙眼恍若乍見喪尸一般。

「林火旺,你帶種的想跟我分手?」她的到來,夾帶著排山倒海般的毀滅威力,一張好看的小臉,受她一施力,簡直猙獰可怖。

因為視覺帶來的震抵讓賈斯驚恐好半晌才能回神,但她失速離軌的暴怒表情仍讓賈斯肌肉緊縮,冷顫直打。那只是下意識的動作,他的眼神不經意落在儀態萬千的戎玫瑰身上,再回眸,有什麼答案似已確定。「楚楚,我們、我們的個性本來就不合,再勉強在一起也沒有意義。」追求真愛需要勇氣,他有。

宋楚楚的嘴角顫動。個性不合?這種把別人拖下水當腳墊以求自己順利月兌身的高招借口,他說來還真順口!

「那當初我為了讓你有機會上台表演而陪制作人上床時,你怎麼不說我們個性不合?我還記得你感動得哭到隔天都沒辦法上妝呢!」氣極攻心,她發狠的重揭舊疤,就算要自傷的在傷口上灑鹽,她也要讓這男人認清他的恩人是誰!

賈斯的表情染上一抹難堪。一直以來,他們之間愛情的存在,就是為了證明他有多卑微、多悲哀。「可以請你……請你不要再拿這件事壓我嗎?我欠你的,我記在心底,不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這個永難抹去的恥辱。」終是受不住,他終于爆發了積累已久的壓抑。

在人前,他們的愛情光鮮亮麗,但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沒有人發現他愛得有多疲累。其實,他一直都清楚這個由愧疚而衍生出的愛情,從來就是有體無魂,想要一掌擊碎它,靠的只是一個時機點。

「你說什麼?恥辱?林火旺,我如此作踐委屈自己是為了誰?連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宋楚楚身子一晃,難以接受入耳之語。

「楚楚,我要的是一個能相互扶持的女人,而不是一個為了幫我就把自己打包當禮物送人的女人,你懂不懂?」為了補償她,他隱忍一切和她交往三年,夠了。

「你嫌棄我?是!我是陪睡過,那她呢?你怎麼知道她沒有去陪睡過?瞧她長得一副狐狸精臉,我看能拿到這個工作,十之八九就是陪睡來的。」她尖酸諷笑的看著戎玫瑰,大有將她拖下水之意。

戎玫瑰像小白兔一樣的露出驚慌表情,像對這種不實指控感到失措。

「斯,她毀謗我,你說我以後要怎麼做人!」她可憐兮兮的抓著賈斯的胳臂低泣,身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動,還真像一回事。

「你這狐狸精!少在這裝模作樣!」受不了他們踫在一塊,末楚楚失控的高揚涂著紅色丹蔻的五指,戎玫瑰在心中暗忖,你還在裝什麼吃驚表情?英雄救美的梗都幫你鋪好了。

可階,賈斯的反應仍舊慢半拍,戎玫瑰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巴掌以百米時速朝她而來,可惡!一定很痛!

痛!

咦?等等,好像……不痛?

空氣中的氣流變了,有一種肅冷之息滲進,讓人寒毛直豎。戎玫瑰感覺詭異,于是左眼睜,右眼睜,停格在眼前的手掌讓她的心咯 一下,那距離不夸張,簡直比卷尺上的最小刻度還要小。

「這女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陰森了眼,司人樊重重甩下末楚楚的手,冷聲警告。他的視線轉調到賈斯身上,不過就看他一眼,就已讓賈斯大抽冷氣。

「司哥……」相對于賈斯的畏懼,戎玫瑰就顯得老神在在了。她就知道,在門口等不到她,他肯定會進來逮人。

「還不放手?又想救他于水深火熱中嗎?」見她的手還抓著賈斯不放,司人樊那陰冷的氣息直讓人悚然。

唉!機器故障,沒電影可看了,看倌們回家吧。不,不行,再修理修理一下,說不定能讓她搞出一線生機。「她在造謠說我是陪睡才得到這份工作。」

司人樊冷眼看著一臉閑適挨到他身邊的女人,真是又氣又無奈。還不死心?

「讓它變成事實,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他將她攬進,張唇便往她的耳下輕咬,是示威,也是懲罰。

這個肉票是他的!

戎玫瑰起了陣疙瘩,全身發涼。可惡!那是她最敏感的地方,不……不準舌忝,他太放肆了!

「司哥,你們是……」看見他們的親昵,賈斯深受打擊。

「什麼都不是!」放開我……戎玫瑰感覺自己的氣息大亂,渾身緊繃,不……可以,她不能暈頭轉向。

賈斯展笑,才要呼出一口大氣時,耳邊就傳來︰「過了今晚,破了謠言後,我們就什麼——都是。」司人樊邪惡的預告一切,同時也在暗示他,戎玫瑰是誰的所有權。

賈斯僵了,戎玫瑰也跟進,腦袋嗡嗡嗡……全是那句話︰他要破謠言,他要破謠言,他要破謠言……

劇情是如何演變至今的?老天!她這個始作俑者居然想不起來。

頭更暈了。

「你們要分便分,要合便合,但別把她剛才的話當話。不,是別把她今天對你們說過的任何一句話、任何一個暗示當真。相信我,那一點參考價值都沒有。」他言盡于此,拎著座木雕,含悶舉步而去。

Shit!他真痛恨這個「過來人」的身分。

「安分二字怎麼寫,你應該不會吧?惹是生非怎麼做,還有人比你更行嗎?」司宅,司人樊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戎玫瑰,就是不願漏失她任何一個眼神,她,究竟在想什麼?

「誰說我在惹是生非?我是在——」

「救他于水深火熱中,是不是?」他一句話,一個冷凝,戎玫瑰還張掀的紅唇僵滯,欲合不能的窘態像是被誰塞了顆大饅頭。

「你為什麼不換個角度想,我會這麼做可能是因為我喜——」

「別跟我說你喜歡上賈斯。」他的眉深陷幾分,似乎很排拒這種問題的形成。

戎玫瑰一瞪!三番兩次的截話,又一副官老爺審案的口氣,他是怎樣?被包公纏身了是不是!

「誰會喜歡他那種軟柿子!想愛又不敢爭取。在你面前,我看要他賣妻送子都不成問題。」怒氣被轉移,戎玫瑰恨恨咒著懦弱的賈斯,氣他沒男子氣概。

「既然不喜歡他,為什麼要給他遐想空問?甚至在拍照時,還故意和他親近,你的目的只是要搞破壞,根本無關情愛,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的手段,全是演戲成分,是不是?」他一針見血的劫析讓戎玫瑰錯愕住。

好敏銳的觀察力,好像她的心思早赤果果攤在他似顯微鏡的雙眸里,根本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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