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寂寞那麼多 第7章(2)

錯過曲茉彤之後的每個夜晚,他都只能孤獨地對著她所留下的那束系著黑色絲帶的干燥薰衣草。默默哀悼自己曾經親手葬送掉的一切……

曾經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因為人力和資源受限的緣故,追尋芳蹤的行動始終一無所獲。為此逐漸感到心煩沮喪的他,還一度借酒澆愁,鎮日渾渾噩噩的,活像個酒鬼廢人似的。

「如果那個女人當真值得你犧牲所有去換取……那麼,我可以勉強出面替你扛下這次臨時毀婚的一切麻煩。唯一的條件是,你只有三個月的時問去挽回,期限一過,你的人生就必須從此听從我的安排,不得再有異議。」

當時他的父親因為不願見他繼續自甘墮落下去,以免丟盡了緋色家族的尊貴顏面,索性提出交換條件,希冀能藉此燃起他的斗志。

為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動用「星將集團」背後的驚人勢力,他毅然決然地賭下自己往後的人生,只希望一舉成功覓得佳人的藏身處。

幸虧老夭垂憐,他總算在約定期限內完成了這項不可能的任務。

之所以如此窩囊地選擇暫時按兵不動,完全是因為他迄今仍無縝密的計畫以及足夠的信心,可以讓他們之間已然逝去的愛情起死回生。

說來奇怪,面對任何難纏敵手,緋色知臣從來不曾示弱過。

唯有面對曲茉彤——這個曾經死心塌地愛著他,而他也願意傾盡生命去守護的女人時,卻反倒變得小心翼翼。

「知臣少爺,曲小姐突然拐彎進了右前方的小巷子里了。」隨行的保鑣兼司機連忙出聲提醒。

由于那條巷弄過于狹窄,車輛根本無法順利通行。

「需要在下繼續步行跟蹤嗎?」

只見緋色知臣戴上墨鏡後,逕自打開車門下車。

「不用了,這一次我想親自跟過去看看,你們就先留在車上等候進一步的指示吧。」

「是,知臣少爺。」兩名保鑣同時恭敬答覆。

正當緋色知臣加快腳步追上後,竟看到曲榮彤形單影只地走入一間位于陋巷最末端的老舊婦產科診所。

那道漸行漸遠的縴細背影,任誰看了應該都會油然生起一絲強烈的保護欲。更何況是始終心心念念著的他。

「印象中這里並不是她先前做過產檢的地方啊,為什麼會突然一個人跑來這種陰森森又髒亂破舊的老診所?」他左右張望,頓感納悶。

轉瞬間,一種超級不祥的預感猛地竄入他霍然開竅的腦袋里。

我的老天!她該不會已經下定決心,打算私下來這兒進行「湮滅證據」的冷血舉動吧?

「這可開不得玩笑……」他大驚失色,心跳加速。

下一秒,冷汗直流的他,便不假思索地直接闖入診所——

「千萬不要動……」手術。他放聲大喊,絲毫不顧形象。

瞧他高大挺拔、表情陰狠,又一身黑衣黑褲外加墨鏡,不知內情的人,搞不好會誤以為他正準備要來打劫的咧!

于是,本就渾身發冷、顫抖個不停的曲茉彤,更是被嚇得像木頭人似的當場僵住,不敢再隨意亂動。

眼看著她一臉無助地置身于診所櫃台前,一手高舉身分證件,一手拿著剛剛填寫到一半的初診資料單,似乎預備要掛號的樣子。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他總算松了一口氣。

接著。他大步走上前去,二話不說便奪走她手上的兩樣東西。

那張紀錄初診資料紙張的下場,當然是被銷毀得一于二淨。

至于……身分證,就先暫時由他代為保管,免得她又偷偷模模地拿出去干啥「草菅人命」的壞事。

「哎,我的證件……」她急忙出聲索討。

「別急,先寄放在我這兒,改天再還你。」他隨手塞進上衣口袋里。

驀然听見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說的還是她記憶深處最禁忌的語言,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大步,背部直抵著冰涼的櫃台。

「緋色……知臣?」

她皺起眉頭,略微遲疑地吐出這個幾乎燙傷舌頭的熟悉名字。

「茉彤,好久不見。」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神色復雜的俊美眼眸。

「你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她心下一驚。

難道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她正準備「加害」他們倆的親骨肉嗎?

「不如你先告訴我……你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他不答反問,欺身向前,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直視著她。

「我……我沒必要回答你任何問題。」她故意撇過臉去,企圖回避他那道過分灼熱的視線。

以為躲回上海後,今後兩人毫無瓜葛了,孰料竟會無預警地和他在這般敏感的時機下重逢,讓她頓時覺得心慌意亂了起來。

「是不是因為心虛,所以你現在才不敢用正眼看我?」他意有所指地說。

居然未經商量就想私自決定他孩子的死活?

他再怎樣「匪類」,好歹也是孩子的親爹,事先知會一聲想必也不為過吧?

畢竟,這條小生命是他們共同創造出來的。于情于理,她都不應該堅持將他排除在外,獨自一人攬下所有的責任。

「誰說我心虛?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見你那張令人做惡的虛偽臉孔罷了。」

她虛張聲勢地說,雙手卻下意識地護著自己的肚子。

她這一趟前來,確實是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拿掉孩子,但是她說什麼也不可能當面向他這位該死的「股東」承認這件蠢事。

被迫做出這樣殘忍的決定,她的心絕對比任何人都要疼痛,可是現實問題終究擺在眼前,讓她不得不勇敢……並且理智地去面對。

她當然也曾經幻想過要當一個無視世俗道德眼光的未婚媽媽,但那樣做勢必會害親愛的舅舅和舅媽蒙羞,甚至有可能因此拖累他們一家人。

或者……帶著未出世的孩子遠走天涯,從此自力更生,母子倆相依為命。

後者的確是她向來所喜愛閱讀的言情小說中,經常會上演的熱門橋段,只不過涉世未深絕不代表她不懂現實生活的殘酷啊!

獨力養活自己和孩子,對于一個從小不曾吃過苦,完全沒有任何實際謀生經驗的社會薪鮮人而言,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算他們母子能僥幸圖個溫飽,但未來恐怕仍會有所缺憾……

例如——一個完整而且健康的家庭。

既然沒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提供孩子一個最好的生長環境,倒不如趁早痛下決心做個了斷,讓彼此都能擁有重新選擇不一樣的人生的機會。

選擇拿掉孩子或許是下下策,但何嘗不也是種對自己負責任的態度?

「你這輩子當真不想再看到我嗎?」縱使早巳做好心理準備,可是親身體會她那陌生的疏離態度後,他還是免不了一陣受傷。

「沒錯,連一秒都不想再多看。」她刻意絕情地說,聲音卻微微顫抖著。

「茉彤,我真的好想你……想得都快發瘋了。」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觸她那張日益消瘦的憔悴臉龐,恨不得以死謝罪。

如果他當初能早一點醒悟,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然後更圓滿地將那樁建立在個人利益上的婚約處理妥當,也許曲茉彤便用不著為他吃那麼多苦頭了。

捫心自問,他虧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

不僅奪走她的燦爛笑容。也親手摧毀了她努力編織的愛情美夢。

尤其想到這段時間內她心靈和上所承受的諸多折磨。他便覺得自己真該遭到天打雷劈或是五馬分尸之類的嚴厲懲罰。

「別踫我!」反射性地用力撥開他的手後,熱淚瞬間盈滿她的眼眶。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拚了命的想抵抗幾欲奪眶而出的滔滔淚勢。

明知不該再為他流下任何一滴眼淚的……可如今當著他的面,為什麼反倒有股特別想哭的沖動呢?

真可笑,莫非……她還痴心奢望著他的憐惜嗎?

「茉彤……」他心疼喚道,整顆心幾乎為之糾結。

「更不準再喊我的名字。」她激動地捂住自己的雙耳,拒絕魔音干擾。

「呃……先生、小姐,不好意思。」

因為不希望再被當做隱形人看待,櫃台里負責掛號的護士,終于忍不住蹦起勇氣,出聲打斷他們越發激烈的「交談」。

兩人不約而同地都將注意力轉向一旁的發言者,靜待下文。

「請問現在還需要幫你們辦理掛號嗎?」

「不需要。」緋色知臣斬釘截鐵地代為回答。

哼。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進去墮胎,除非先踏過他的尸體再說!

「不,需要。」為了賭一口氣,她竟故意和他唱反調。

身體是她的。她當然有權利自己做主。

「茉彤,別胡鬧了。有什麼事,等我們離開這里以後再好好談一談,好嗎?」

他央求道,盡量放低姿態,深怕觸怒到偉大的孕婦。

「我跟你已經沒什麼話好談了。」

她雙手環抱于胸前,一副迫不及待想與他劃清界線的模樣。

「我們之間當然還有許多話好說。」他小心翼翼地將右掌擱放在她的肚子上,語氣極盡柔和地說︰「特別是有關你肚子里的這個小寶貝。」

聞言,她差點嚇得魂不附體。

因為這件事自始至終她都不曾告訴過任何人。包括表妹在內。

他到底是從何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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