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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說愛我 第5章

台風先在外海原地打轉,結構增強至中台的規模,然後再以龜速偏北北東移動,直朝琉球方向前進。

雖然台風並未入侵台灣造成威脅,但它綿延的環流雲系卻為全台灣帶來豐沛的雨量和驚人的雨勢;這場豪雨甚至已經讓石門水庫泄洪兩次,仍達到滿水位,正所謂「掃到台風尾」,全台各地災情慘不忍睹。

冷清的水果行,充斥著雨水打在遮雨棚嗒嗒作響的聲音,毫不間歇的雨勢讓某人不禁心浮氣躁。

方書諺如往常般,一到下午就閑閑沒事,在店里翻閱《軟體世界》月刊打發時間。

看著父親在水槽前清洗水果,阿滿姨和阿賢則是將新鮮好看的水果堆上平台,日子絲毫沒有受到連日大雨的影響,只有他將沉悶的心情遷怒在這場雨上頭。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一天,他的心情卻是異常煩躁。

這場已經連下五天的雨,雨勢大到讓他心神不寧,雷聲震得他坐立不安。

其實她很清楚自己心情煩悶的原因,只是不願正視它罷了。

上一次和容恩見面已經是五天前的事了,這是他第一次這麼長時間不寫郵件給她,也不發傳真給她。

因為他決定要收回對她的感情,所以決定不再對她釋出關心。

他也有尊嚴,既然她選擇拒絕,他自然不可能窮追不休,像個無賴。

然而連續五天下來,他並沒有因為得到尊嚴而得意,反倒有種挫敗的感受,整個思緒填滿了對她的擔心。

「書諺,昨天貨運送到的那一堆禮盒包裝,是不是下一季的主題啊?」阿滿姨殷切的問著。

「嗯。」驀地被拉回思緒的方書諺淡然應了一聲。

「那……下一季的禮盒名稱叫什麼來著?」

方書諺看著堆疊在角落里的空紙箱。「秋之憶。」

「秋之憶……」阿滿姨咀嚼著這個主題的意境。「取的真好。秋天確實是個想念的季節,這位設計者還真是不簡單呢。」

方書諺抬眸看了阿滿姨漾著慈善笑容的富態臉龐,這才恍然明白原來阿滿姨並不是沒來由的找他閑聊,而是自己連日愁眉不展的表情被阿滿姨洞悉了心情。

他開始發覺阿滿姨真的像妹妹所說,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歐巴桑,阿滿姨的觀察力足以和福爾摩斯媲美了。

「啊,書諺哥哥的電話在跳舞。」阿賢看到櫃台上的手機正以震動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趕緊替書諺哥哥取來。「書諺哥哥停電話。」

「謝謝。」

他淡然的從阿賢手中接過手機,當一看到來電顯示「魏明毅」三個字時,立刻拿著手機起身走到外面的遮雨棚下講電話。

「魏總監找我有何貴事?」

他開口第一句話雖然語氣輕松,腦子里卻已萌生警覺,因為魏明毅很少打電話找他,這通電話肯定「有事」。

丙然,阿毅這通電話的重點就是容恩,听得出阿毅有些著急,與平常處變不驚的態度判若兩人。

「怪了,你們是兄妹不是嗎?干嗎跟我探听她的狀況?」

阿毅解釋,方才學校的教授打電話給他,說昨天就察覺容恩面色蒼白,只是沒想到今天就突然缺席。因為一直聯絡不到她,所以才會打電話問他。找個理由讓他相當不以為然。

「既然擔心,干嘛不親自去她住處一趟,打電話跟我講有何屁用!」

魏明毅表示自己目前正在南台灣參加國際商設展,所以一時間無法趕回新竹,又不想驚動父母,所以才會找上他。

嘖!他只不過與容恩有過兩次合作機會,竟然意外成了魏家最信任的朋友,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再說吧!我現在很忙,沒空過去。」他是口是心非,其實他根本閑到發慌,巴不得背上長一對翅膀,立即飛奔過去,只是為了面子,不想表現出來,避免日後讓魏家人吃定他。

收起了電話,看著大雨不停打在遮雨棚上,很吵,也令人心煩,腦子里浮現的淨是那日她在雨中透著霧氣的水眸。

她的堅強、她的脆弱……都令他心折。

◎◎◎◎◎◎◎◎◎◎

因為路上的紅綠燈損壞,交通亂成一片,害他在車陣里塞了好久才找到停車位。听說是因為昨晚變電箱遭雷擊,已經停電了一整天。

他無奈的徒步爬上七層樓,當他來到她大門外頭,馬上發現另有一個艱難任務等著他去挑戰。

瞪著那沒了電就等于失去功能的電鈴,正考慮這該怎麼讓門開啟之余,忽然瞥見門邊一個放置了兩把破傘的傘筒。

包沒想到的是,上一刻還在撫腮撓耳打量傘筒的他,下一刻已經站在黑暗中看著沙發上一個蜷縮的身影。

因為停電,整棟大樓陷入黑暗當中,一時間他也找尋不到任何照明設施,索性掏出隨身攜帶的打火機,點燃火苗,這才注意到桌幾上留有前一晚的殘燭,她則蜷縮在沙發上看似熟睡。

下午接了阿毅的電話後,他又跟自己掙扎了幾個鐘頭,直到看見電視中播放這場雨勢所造成的地方災情,包括全台近百萬戶因為遭逢雷擊導致停電的消息之後,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牽掛,直接驅車趕來。

他點亮了一旁預留的蠟燭,將之立于桌面,借由昏黃的光線觀察她的狀況。

看著她暈紅的面頰和短促的呼吸,他感到有些怪異,知覺伸手探觸她的額頭。

好燙!她在發燒!是因為上次淋到雨的緣故嗎?

「容恩?」他試圖搖醒她,異常的高溫讓他感到莫名恐慌。

他沒忘記阿毅曾提過她十歲時因為高燒不退、家人屬于照料,才會失去听力。他不想她再面對那種痛苦,他會心痛。

「容恩,快醒醒,你在發高燒,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掛急診。」他輕拍她的面頰,急于喚醒她。

昏睡中的魏容恩,硬是被人搖醒。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掙月兌渾噩的意識,當她終于看見眼前的男人,模糊的腦子更加混沌,讓她一度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她無力的比著手語。

他先扶她坐起,抬正她的臉,強迫她看清楚自己的手語。

「你正在發燒,我送你去醫院。」

語畢,他試著扶她起來,卻被她搖頭拒絕。

「不……不用去醫院。」

「你都燒成這副德性了,還倔強個什麼勁!」

雖然他的表情有些嚴厲,她卻不以為然,反倒拉起無力的笑容是這安撫他。「你不用緊張,這是慣性發燒,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慣性?發燒?」他確認她手語中的兩個用詞。

她無力的笑著點頭,又干咳了好幾聲。

「等我,我去倒水給你喝。」

魏容恩看著他轉身離開,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睡了一下午,桌上重新點了新的蠟燭,落地窗外雨水不停拍打著,顯然屋外的大雨還未有停歇的意思,社區大樓則仍然處于尚未供電的黑暗狀態。

等她重新整理好思緒,一杯白開水同時進入她的視線。

「謝——謝。」她吃力地說著,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呈現暗啞,只覺得痛,連吞咽唾液都覺得很不舒服。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很快就警覺到這個問題。

方書諺抿著薄唇,從口袋中取出一把沒有圈環的鑰匙。

「你……怎——麼——知——道——我——把——備——份——鑰——匙——放——在——傘——筒——里——面?」她相信這次他絕對不可能有貴人相助。

「如果我說是猜到的,你相信嗎?」看到容恩露出懷疑的眼神,他只好解釋︰「以前我住在台北時,也有將備份要是放在屋外鞋櫃里的習慣,而且是藏在最破最臭的那雙鞋里,所以當我看見你屋子外頭的傘筒里擺著連小偷都不屑的破傘時,就聯想在一塊了。」

魏容恩眨眨眼楮表示驚訝,想不到竟然有人跟她的想法一模一樣,而這人還是眼前的男人——一個對她而言充滿危險的男人。

「鑰匙先放我這,待會要離開時我再將它‘物歸原位’。」說著,他很自然的又將鑰匙放進了口袋,好像它原就屬于他。

容恩咬著下唇,沒有抗議的余地,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把鑰匙落入他的口袋。看來她得再想想其他方法防止備份鑰匙才行。

他跨前一步,伸手按著她仍發燙的額頭,憂心的問︰「不去看醫生真的沒問題嗎?」

微涼的大掌印在她額頭上,舒緩了她暈眩的感覺,也溫暖了她孤獨的心。「我沒事,只是有點昏。是我哥叫你來的嗎?」

他看著她許久,才點頭回答︰「嗯。」

其實他更想回答是因為想念她、擔心她才是真正驅使他行動的主因,並非阿毅的交代。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知道她會逃避、會退縮,所以他只能壓抑自己的情感,強迫自己對她的關心態度停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跨步。

「我能請你幫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因為停電,我沒辦法使用傳真機,也沒辦法上網寫信,我想請你告訴我哥這邊的情況,請他代我向教授請假,我不希望教授或其他朋友為我擔心。」

方書諺一雙深沉的雙眸直盯著她許久,薄唇淡然的掀動著。「你就只會在乎別人,卻完全不在乎我?」

魏容恩看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原本輕松的笑容頓斂去,對這個話題露出困擾的表情。

方書諺不喜歡看見她每次踫觸到敏感話題就露出困擾的表情,那只會令他覺得自己是個騷擾者,相當不堪。

他諷笑的撇了撇嘴,眼神顯得十分漠然。「說好明明是朋友,我卻覺得你根本不把我當朋友。」

魏容恩垂下臉,不敢看他質詢的眼神。

她當然知道他的關心,也知道他的心意,他其實全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該不該接受。

僵硬的氣氛只維持了幾秒,方書諺無奈的嘆了口氣,最後干脆轉身離開,離開她的視線。

當魏容恩看見他突然轉身,只能壓抑的抬頭看著他離去的動作,知道他真的徹底消失在大門外之後,渾身發熱的感覺瞬間集中到了眼眶,蓄積成委屈的淚水,無聲的掉下。

他……生氣了嗎?

因為她的不表態,因為她的不承認?

幾個月下來,她早就在不知不覺種習慣了他每天的噓寒問暖,也開始習慣他每天一封郵件里頭充滿曖昧的情意,然而這一切卻在那天雨中她毅然拒絕他的告白之後,從此中斷。

她再也沒收到他的傳真,也沒有半封郵件,他的關心在那一天徹底被她的無情給終結。

一切只能怪自己懦弱、惱自己太過拘謹,怨不得人。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是不是只要不曾擁有,就不會承受失去的痛苦?

後來她發現錯了。

為了避免失去的恐懼,她必須先承受抗拒的痛苦,而這種痛……更甚于是去所帶來的傷痛。

面對空蕩蕩的房子,第一次覺得無聲世界是那麼令人無助。

魏容恩頹喪的依靠著沙發,疲憊的合上眼簾,任由淚水宣泄自己壓抑的感情,直到昏沉的睡意再度籠罩她的意識……

◎◎◎◎◎◎◎◎◎◎

「你上課到底有沒有用心听?這題我講了這麼多次,怎麼還會寫錯》」

老師,我真的很努力在听,可是我听不清楚。

「第三小節明明是四個音符串成一拍,你怎麼會老是跟不上拍子?」

老師,我听不見拍子,听不見琴音,听不見任何聲音。

「容恩,原諒媽媽,是媽媽不好,害你燒壞腦子,成了傻子了。」

媽咪,我不是傻子,我只是听不清楚,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那個女生的耳朵塞什麼東西啊?好奇怪哦。」

我將頭發用力往後撥,企圖遮住兩耳,低頭快步離開,避開異樣的目光。

「你可以再說一次嗎?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听不見自己的聲音,到底是哪里說得不清楚?

「我們分手吧!你太完美了,是我配不上你。」

不用說了,是我不完美……

佇立在街頭,人群川流不息,我卻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仿佛世界只剩我一人,被孤立、被遺忘。

為什麼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為什麼大家都用同情的態度對我?到底我那里跟別人不一樣?為什麼你們總是在釋出關愛之後,卻又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不,不要排擠我,不要同情我,不要用一樣的眼光看我。

「你為什麼不理人?」

誰?你是誰?我沒有不理人……是听不見。

「听不見是什麼樣的感覺?」

就像潛水,越潛越深,知道深不見底,從此與世隔絕。

「你比手語的樣子好美。」

你讓我覺得你接近我別有企圖,你很危險。

「我不否認我對你的關心確實別有所圖。」

你到底想怎樣?

「你喜歡我嗎?」

我……我……

「我覺得你根本不把我當朋友。」

不……別走……

◎◎◎◎◎◎◎◎◎◎

「容恩?」方書諺再度試圖搖醒睡倒在沙發上的她。

這女人干嘛老窩在客廳里睡覺?就算要睡,起碼也要多加條被子。

「快醒來,我買了晚餐和退燒藥。」他輕輕拍她發熱的面頰,因為指月復踫觸到些微濕意而感到訝異。

方書諺俯身近看,這才注意到她輕顫的睫毛濕潤未干。

她哭了嗎?為什麼哭?

魏容恩緩緩的睜開眼簾,淚水模糊了一張焦心的輪廓,直到確定他的存在不是夢境,胸口一陣酸意上涌,讓她忍不住又掉下淚水。

方書諺見狀,趕緊伸手將虛弱的她扶起。她的淚水令他慌張,禁不住用雙手替她拭去淚水。

「怎麼了,為什麼哭?」

她抬起手,無力的比著。「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瞧她像個孩子似露出委屈的模樣,他一顆心著實揪痛了下。

「傻瓜。」他疼惜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你不想去醫院,我只好去藥局買退燒藥回去應急;突然想到你一定一整天沒吃,所以又繞到小吃店去買點清粥小菜回來讓你墊胃。外頭下雨,路上車多,停車位又不好找,才會花了不少時間。」

罷才在路上,他還撥了通電話給魏明毅,告訴他容恩的狀況,請他代容恩向教授請假,同時也向他確定容恩是否真有慣性發燒的習慣。

得到阿毅的證實後,他才放心地讓她自然退燒,打消押她上醫院的念頭。

魏容恩看著桌幾上的食物和藥盒。原來他真的在大雨中為她跑了一大圈,並沒有因為厭惡而棄她于不顧。

為什麼……她已經盡可能的漠視他的熱情,甚至逃避他所付出的一切關懷,為什麼他還能如此溫柔的關心她?

他的溫柔、他的好,讓她的心防完全瓦解、淪陷失守,她的淚水也徹底潰堤,不斷涌現。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她不要愛情,她不要同情……

方書諺看她淚水不止,開始後悔不送她去醫院的決定。

「怎麼了?很不舒服嗎?」她的眼淚濕透了他的手指,灼燙了他的心。「不去醫院真的沒關系嗎?」

魏容恩看不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麼,直覺就是搖頭,不停地搖頭。

方書諺完全被她的固執給打敗!記得阿毅剛才還在電話里頭順便附上提醒,說容恩平常雖然獨立冷靜,不過生起病來卻像個孩子一樣任性耍脾氣。若是想要她乖乖听話,只能用哄的,絕對不能用凶的。

現在他終于見識到阿毅所謂的「像孩子一樣任性耍脾氣」的魏容恩了。

「好好,不想去就別去。」他莫可奈何的端來熱騰騰的海鮮粥,替她打開蓋子,「既然不想去醫院,那就先吃點東西再吃藥,然後好好的睡一覺,等把汗逼出來後,一切就會好多了。」

魏容恩洗了洗紅彤彤的鼻子,等稍稍平緩啜泣的情緒,一抬起淚眼,面前突然多了一萬海鮮粥。

「喏,趁熱。」

魏容恩看著他許久。明明是那麼狂傲的男人,為什麼願意三番兩次的接受她的考驗?!

當這兩個字一出現腦海,她赫然發現原來是在考驗他。

那麼……他通過了嗎?他通過就連她自己都無法開啟的心門了嗎?

方書諺見她遲遲未有動作,用表情又問了一次。「嗯?」他在心里決定若是她再不接下碗,他就要對她采取喂食動作了。

魏容恩眨了眨眼,這次她終于有了動作,伸手解下他手中的碗和湯匙,嘗了兩口意思一下,又停止了動作。

「怎麼了?」他朝她比劃手語。

她抿著唇,忍不住鼻腔的酸楚,又掉下了眼淚。

「怎麼又哭了?這一家海鮮粥有那麼難吃嗎?」他伸手為她抹去面頰上的淚水,表情充滿不解。

這次她捕捉到他的唇語,不過也因為清楚看見他的一句玩笑話兒破涕為笑。

魏容恩搖了搖頭,胡亂的抹掉縱橫臉上的淚水。

「謝——謝——你——沒——有——不——理——我。」她的聲音依然沙啞,還多了濃濃的鼻音,臉蛋更是早已分不清是因為發燒還是羞怯而呈現一抹嫣紅。

方書諺無奈嘆息,以拇指抹掉殘留在她下巴的淚水。「不會的,我不可能丟下喜歡的人不管,就算那個人不喜歡我。」

她仰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蛋,看著他再度表明心意,羞赧的咬著下唇,垂落眼簾不敢看他。

他凝視她低垂羽睫上的殘淚,昏黃的燭光讓原本白淨無暇的臉蛋透著酡紅,就像香甜可口的水蜜桃,惹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他不強迫她抬眸看他,而是讓自己的雙手落在她的視線內,用手語發問︰「你當真不給我一次機會嗎?」

魏容恩眨動著眼簾,胡亂找了個借口推辭。「……你並不了解我。」

「你不給我機會,我們要怎麼了解彼此?」

他其實是了解的,只是不能承認。如果看完她的日記後還無法掌握她的心思,那麼他何苦費盡心思的放慢步調,大費周章的接近她?

對她,他早已無法忘懷,從撿到冊子的那刻起便心系著她。

魏容恩抬起頭,看著他堅決的神情,在他那對深色瞳仁里頭完全找不到一絲輕浮,只有她的倒影。

「你確定你對我不是因為一時好奇?」

「好奇?」

她掙扎了一番,放下手中的食物,決定鼓起勇氣說出她心里的想法。「對你們而言,‘听不見’的人是新鮮的族群,所以才會吸引你們接近我,我不認為愛情是因為同情而產生的。」

「同情?」他苦笑不得,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有什麼好同情的?一身好手好腳,生得漂亮迷人,又出生在富裕人家,只不過就是听不見聲音而已,這樣也足以博取別人的同情嗎?」

魏容恩因為他這一席話而當場愣住,一雙原本婆娑的淚眼已經退去了迷蒙,眨動著愣愣的心情。

方書諺率性的聳了聳肩,接著說︰「我這人才華洋溢,偏偏獨缺同情心。而且我從不捐錢給慈善功德會,最多偶爾順手捐發票,反正我沒偏財運,所以也沒什麼損失。還有,我個人決不崇尚‘善意的謊言’這一套,所以你千萬別以為我是因為同情才對你好。」

魏容恩壓抑的看讀著他爽直的說辭,從他的眼神中確實看不見任何憐憫與同情,更沒有絲毫嫌惡與厭煩,只有一貫的霸氣和自傲。

她很意外他會把話說得這麼坦白,毫不擔心自己的言論會傷及她的自尊,直率的態度就像當初問她「听不見是什麼感覺」一樣的單刀直入,毫不矯情。

如果她現在仍別扭嬌柔,豈不變成了自己在同情自己?

魏容恩這才發覺自己好幼稚,竟然一味的為了反對而反對,從未正視過這個男人,更未試圖接受他的態度。

方書諺抬手打斷了她的任何猜想。「算了,我明白‘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所以我不會再強迫你接受我的感情,既然你現在不需要愛情,那我們就從友情開始慢慢培養感情吧。」

魏容恩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強烈的失落感,這正是她期望的結果不是嗎?為什麼心中卻因為他的放棄而感到落寞呢?

「再多吃一點,乖。」他端起了粥,盛了一口吹涼後,直接往她嘴邊送去。

他完全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而她竟然也乖乖順應他霸氣的服務,在驚愕中任由他親密喂食。

喉嚨的灼痛讓她每一口都吞咽得很辛苦,直到她真的再也吃不下,才蹙起峨眉推開他又送來的湯匙,委屈地朝他搖頭。

方書諺也不忍看她吃得這麼辛苦,只能勉為其難的接受她小鳥似的食量。

「好吧,那就先吃藥吧。」

他轉身拆了藥盒包裝,並依照說明從中取出一顆膠囊塞進她嘴里,同時遞上水杯,直到確定她乖乖將藥服下後,馬上抬手撫在她額頭探測她的體溫,進而發現她仍處于高溫狀態而皺起濃眉。

他知道退燒藥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發揮作用,卻恨不得它就是一顆立即見效的仙丹神藥,能夠馬上降低她身上的熱度。

他雙手按在她縴弱的肩膀上,俯身讓她看清楚自己的唇語。「你站的起來嗎?要不要我扶你回房間休息?」

她搖頭拒絕他的提議。「我想待在客廳等電力恢復。」

方書諺抬頭看向那半掩的房門里頭是完全的暗黑。再听不見的世界里,或許光線是她僅存的安全感,而在房里點蠟燭決不是明智之舉,所以他也就不再反對她把沙發當床。

「我去你房間拿毯子出來,不介意吧?」方書諺必須先經過她的同意,畢竟那是屬于她的私密領域,也是她的閨房。

魏容恩酡紅著臉,點頭應允,目光隨著他頎長的身影朝自己的房間走進,沒一會便抱著薄毯走了出來。

方書諺攤開了薄毯,空氣中理科飄散出屬于她的氣味,那股馨香像透明霧氣似籠罩他的鼻息,每一口呼吸都充滿了她的味道。

他強迫自己壓下遐思,乘人之危絕非君子所當為。

自古以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原就很難能全身而退,因此遁逃閃人絕對是避免沖動的唯一方法。

方書諺將薄毯覆在她單薄的身軀上,輕壓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會沙發,並且抿著唇瓣艱難的說︰「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明早我再過來看你。」

魏容恩一感覺到他的大手抽離,直覺就是掀起薄毯撐起身子,急忙說了一句︰「別、別——走!」

已經轉過身的方書諺立刻停住了步伐,愣愣的回頭看她。

魏容恩仰著頭,雙手緊張的揪著毯子,杏眼盈盈的透著懇求。「可——以——留——下——來——嗎?」

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只知道若不趁著昏沉的意識勇敢開口承認,她不知道下次還能拿什麼當勇氣。

微弱的燭光在空氣的流動中顯得忽明忽暗,照著彼此的瞳眸之中閃著異樣光彩,顯得詭異難辨。

「你確定?」

她羞紅臉的點頭,聲音細軟的說︰「請——你——留——下——來——陪——我。」

方書諺咬著牙跟看了她酗酒。或許她只是怕黑,或許她只是想要有人陪,或許她因為發燒,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洋裝鎮定地轉回身子,在L型沙發的一隅坐下。「好,我在這里陪你到你睡著後再走。」

魏容恩凝睇著拘謹的他,仿佛在挑戰一個男人的極限似的,她掀開了薄毯,慵懶的像貓一樣朝他挪近。「可——以——借——你——的——肩——膀——依——靠——嗎?」

她的要求,讓他的心宛若月兌韁野馬般瘋狂跳躍;她的眉眼,更是讓他失了魂似的陷入了恍神。

如果她听得見,肯定可以听到他猶如喧天鑼鼓般的心跳,就像外頭的雷聲一樣大肆傳出震波。

然而她不需要听見任何聲音,也可以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因為當她怯怯的將頭枕在他的臂膀上時,就已經感受到他的脈搏傳來強而有力的跳動,呼吸短促厚重,踫觸到的肌肉更是呈現緊繃狀態。

她喜歡這種感覺,滿意他的反應,更享受有人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他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這是她的結論。

魏容恩因為听見了心中的聲音,所以更大膽的向他提出進一步要求;只不過當她抬起雙手,手語比到一半又突然擱置不動,有所遲疑。

「怎麼了?」方書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仿佛羽扇般的睫毛正因為猶豫而眨動不停,這個角度還可以發現她有只小巧圓挺的鼻梁。

她閉上了眼,清幽的嗓音在昏暗的客廳中緩緩飄進他耳里。「可——以——請——你——抱——著——我——嗎?」

方書諺訝然看向她緊閉眼簾的模樣。那是因為不想面對他無情的拒絕?還是不敢看見他興奮的表情?

瞧她嬌滴滴的杏眼桃腮,怎不叫他呆答答的展眉舒眼?

方書諺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抬起了被她枕靠著的手,讓她躺進自己胸前,再放下手環抱住軟玉溫香,下頜則是很親昵的揉抵著她的頭頂。

他明白,從這一刻起,她已經取代了她心中那份明亮,成為她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方書諺松了口氣,終于得到她敞開心胸接受他的感情。

懷里的佳人在他的羽翼下很快便沉睡,他當然可以視為藥效發揮作用,但他寧可解讀成她因為充滿安全感而放心睡著。

這一刻,他才察覺外頭的雨勢早已停歇,吵雜了好幾天的雨勢終于還他平靜的一夜。

在微弱的燭光下,他恣意享受她依賴自己的滿足,享受這寧靜無聲的時刻,享受淡淡的情愫改變了空氣中流動的氛圍。

愛情在這瞬間,開始升華。

原來,在他見到她的冊子的同時,他的心同樣也被她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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