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馴服女王 第5章(1)

陶雨陽回到工作室,照常忙碌,見客戶、處理案子、交代助理,沒人看出他剛經歷了失戀的打擊,只覺得平日親切的上司,似乎少了點笑容。

下班後,他不想回家,開車亂逛,看見一家Pub,他停車入內。

他點了酒,坐在吧台邊喝,酒保想和他搭汕,他沒回話,打扮妖嬌入時的美女在他旁邊欲走還留,他沒理會。

他只覺得,這Pub真吵,人太多,空氣太悶,舞曲放得太大聲,他一向只在「晶」小酌,在沙發上隨興地或坐或躺,玻璃杯裝著紅酒,辛純恩向他解說酒的年份、產地,她的嗓音如碎冰敲擊玻璃杯那樣悅耳,他們閑聊、品酒、看來去的客人,那是類似老夫妻的溫馨情調……今後再也不會有了。

他打電話給陸毅,找他來陪喝酒,陸毅立即答應,十分鐘內趕到。

這時陶雨陽已醉得眼楮朦朧,差點認不出陸毅,他向好友招手,渾然不覺有個美艷女人像狼見著肥美的肉,猛往他身邊挨。

陸毅走過去,一把將女人推開,警告︰「離我的男人遠一點。」

女人瞠目,低咒︰「媽的,原來是gay……」她扭頭就走。

「什麼你的男人?」陶雨陽笑了。「你老是亂講話,大學時代被誤解是同志還不夠嗎?」

「管他的,趕女人就得用這一招,立即見效。」陸毅看著他面前的幾個空酒杯。「你喝了多少?」

「不記得了。今晚我請客,你要喝多少都我買單。」陶雨陽向酒保道︰「兩杯威士忌,不加冰。」

陸毅皺眉。「純恩打電話給我,說了你們今天在餐廳的事。」

難怪看他喝醉也不詫異。「她說了什麼?」

「她說她有一陣子不會和你見面了,請我有時間多陪你。」

「就這樣?」

「她沒說太多,但是听得出來,她覺得她沒把事情處理好,讓你難過,她很愧疚。」

「也不是處理不好,她只是說她誼該說的。」只是听在他耳中,很受傷。

陸毅安慰地拍拍好友肩膀。「你也看很多她甩男人的例子了,去年有個蠢蛋跑到店里鬧,哭著下跪,她報警趕人。前年有人為她自殺,躺在醫院,她也沒去探望一下。」

「那人太偏激,他死纏著純恩,打電話騷擾她,她是受害者,去探病會走不出病房。」他忍不住為她辯解。

「我知道,我是舉例,你看她對旁人這麼冷淡,對你算是很重視了……」

「嚴格來說,我不是她男友,她也不是甩掉我。」

「反正,我的重點是,往好處看,她是在乎你的,才會擔心你的反應。看開一點吧,有時候我們就是無法成為她要的那個人,你不是前幾天才說過,她要是有認真的對象,你會祝福她?」

這話好狠,一刀入心。陶雨陽澀聲道︰「用說的總是容易,要做到很難。」原本他還在期望她來找他,說她收回下午那些話,說他們依然像從前那樣……隨著時間越來越晚,希望越來越渺茫。

他身體醉了,意識卻清楚,胸腔里的痛,酒精淹沒不了。他端起酒保送上的威士忌,陸毅卻不動。「你不喝嗎?」

「我心情不好時才喝酒,今晚的傷心人不是我。」陸毅把酒杯推給他。「你喝吧,高興喝到掛也行,我會保持清醒,送你回家。」

陶雨陽笑了,笑得有點淒涼,喃喃道︰「你真夠義氣……」

辛純恩覺得自己做了該做的事,心情卻很沉重。

江裕很滿意她和陶雨陽把話說清楚,這兩天對她加倍殷勤體貼,卻讓她更落落寡歡。傷了老朋友的心,她很不安,偏偏又在最後關頭察覺自己對他動了情。

她對江裕很認真,但那瞬間的心動無法抹滅,困擾著她。

真愛應當經得起考驗,不受誘惑,不易動搖,可是一想到陶雨陽,對江裕那些很確定的感覺,突然都變得不確定。

她心煩意亂,充滿罪惡感,決定找好友——大學時代的學妹羅妙靖傾訴,兩人在周末相約見面。

新婚不久、有孕在身的羅妙靖要采購家庭用品,兩人上大賣場,辛純恩推著推車,邊走邊將這幾天的煩惱都說了。

「我都有男朋友了,還三心兩意,好像背叛他似的。」辛純恩很沮喪。

「你會這麼煩惱,就代表你對陶學長的感情很深。」羅妙靖認識陶雨陽,也很清楚兩人非比尋常的友情。

「我覺得我是太震驚了,心情很亂,我一直以為自己當他是朋友……」

「我倒覺得,像陶學長這麼優的男人,你都不動心,才是詭異。」

「有什麼詭異?你老公也很優,我就沒動心。」

「這不同啊,疆臣很早就和我在一起,你才不會對名草有主的男人感興趣。」提起新婚丈夫,羅妙靖滿臉甜蜜,又隨即正色。「你和陶學長這麼要好,表示你對他有一定的好感,都沒想過和他交往嗎?」

辛純恩搖頭。「沒有。我曾經有過很要好的男性朋友,他像哥哥一樣照顧我,後來我們在一起,感覺整個不對了,沒多久就分手,結果兩人心里都有疙瘩,怎樣都回不去那種朋友的相處。所以後來再認識雨陽,我不敢想太多,怕自己的感覺又是錯的……」

「你擔心錯把友誼當愛情,最後發現是把愛情當友誼,錯得離譜。可是你之前有交過幾個男友,也是從朋友變成情人,為什麼對陶學長就是不行?」

「那是對方原本就想追我,刻意打入我的交友圈,跟雨陽不同。你想象看看,你有個家,不管你在外面遭受多少打擊、多少困難,你都能回到家里尋找安慰,你願意失去這個唯一的避風港嗎?雨陽對我來說,就是這種獨一無二的存在。」

「很好呀!這听起來就像天生一對,絕配。」

「我倒覺得听起來像不成功便成仁,變成愛人之後要是撕破臉分手,這個避風港再也回不來了。」她禁不起這種豪賭。辛純恩黯然道︰「何況我有男友了,交往了就有責任,有這種出軌的感覺,就是不對。」

「好,那你趕快忘了陶學長,好好和江先生交往,交往一路順風直到結婚,然後在婚後某一天,你忽然發現你愛的原來還是陶學長……」羅妙靖眨眨眼。「這也算是很有責任感的表現呢?」

「你想太遠,還只是交往階段而已。」辛純恩听得頭皮發麻。

「所以,趁現在都還是自由身,你想清楚,你想和誰在一起?江先生人是不錯,雖然有點無趣,可是凡事以你為重心。陶學長就不必我多說了,你比我更清楚,他很體貼、細心,你們認識這麼久,對彼此都很了解,交往之後一定非常幸福美滿,從婚前甜蜜到婚後……」

「你別煽動我。」辛純恩很浮躁,若真和陶雨陽在一起,他們相處上絕對沒問題,他一向無限包容她,她唯一要擔心的是被他寵壞……唉,她心動得好厲害。

「我這是為你好耶!」羅妙靖好無辜地眨著大眼楮。「就像你當初在最後關頭推我一把,讓我有了現在快樂的婚姻生活,我也要說︰陶學長是好男人,你會幸福的——」

突然砰一聲,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打斷她的話。

辛純恩從貨架間望去,看見一對男女站在罐頭食品前,男人正彎腰撿起掉落的鮪魚罐頭,放回架上。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女人怒道︰「家里的飯是我在煮,我要買這罐頭,你干麼放回去?」

「我不吃鮪魚,你又不是不知道。」

辛純恩認出男人的聲音,是江裕。他說今天要加班,怎會跑來賣場?那女人又是誰?

「你不吃,我吃啊!就算錢都是你在賺,我也是為這個家付出勞力,幫你做飯洗衣服,你竟然連個罐頭都不讓我吃?」林慧秀憤嚷,抓起那罐頭扔進購物推車。

「罐頭這麼多種,你挑個我們都吃的,不行嗎?」江裕又把罐頭放回架上。

「這罐頭今天有打折,干麼買比較貴的?」林慧秀又把罐頭丟回推車。

「我賺的錢還夠你吃貴一點的罐頭,拜托你買別的行不行?」江裕不耐煩地又把罐頭拿起來,忽有一道影子落在身邊,他回頭一看,大驚失色。「純恩,你怎麼會來這里?」

「我陪朋友來買東西。」辛純恩注視著他驚惶的表情。她只是過來打聲招呼,他為何這麼驚惶?她看向他身畔女人。「這位是……」

林慧秀瞪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美人,認出她是常在雜志上出現的夜店女王。她穿簡單的毛衣和長褲,仍難掩亮麗,她這唯恐旁人不知他多有本事的老公,怎麼沒提過他認識這個話題美女?

她道︰「我是他老婆。」

辛純恩震驚,看看江裕。「你結婚了?」

「我——」江裕要搗住老婆的嘴已經來不及,他拉住辛純恩。「純恩,我們去那邊說——」

「有話為什麼不能當面說?」辛純恩甩掉他的手。「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結婚了還跟我交往?」不,他不可能已婚,從沒跡象顯示他已婚,至少她沒察覺到,是他蓄意瞞騙她嗎?她心跳飛快,腦子一片空白。

「你們在交往?!」林慧秀尖叫,引來附近顧客的側目,她搥打丈夫。「難怪你一直逼我離婚!原來你有外遇!」

「你閉嘴行不行?!」江裕暴躁地推了妻子一把,轉向辛純恩,立刻換上焦急溫柔的神情。「純恩,听我說,我和我老婆早就在談離婚,是財產分配談不攏,她不放我。我對你是真心的,我一直想要和她離婚,和你在一起……」

「所以你就頂著已婚身份追求我,讓我變成你們婚姻的第三者。」一股涼氣自辛純恩頭頂灌下,她覺得全身冰冷。這張老實面孔,給了她多少期待,以為終于覓得真愛,原來全是謊言一場。

林慧秀憤怒地揪著丈夫。「我們根本沒要離婚,是你逼我!我還在努力要挽回婚姻,每天做多少家事,把你伺候得像老爺,沒想到你在外面早就有女人!」

她氣急敗壞,對辛純恩叫道︰「我絕不離婚!你這孤狸精,有多少男人追求你,你愛跟誰交往就跟誰,干麼跟我搶老公?!」

一旁羅妙靖被突來的情況嚇住,忍不住插口︰「江太太,我學姊是以為江先生單身,才和他交往,她根本不知道他已婚——」

「別說了。」辛純恩沈聲道,剛剛還在苦惱自己沒有忠于他,充滿罪惡感,真是荒謬。

心好痛,一向自詡精明伶俐,為何沒有看穿這男人的真面目?她羞愧著,沒勇氣看他的妻子,是她的錯,幾乎毀了另一個女人的家庭……也許已經毀了。

她瞪著江裕。「我沒興趣當第三者,我們到此結束,開餐廳的事也取消,往後我的店也不會和你有業務往來。」說完,她便拉著羅妙靖離開。

「純恩!」江裕想追,被林慧秀擋住。

「你追她干麼?我才是你老婆!你這混賬男人,難怪對我越來越冷淡,整天挑剔我,原來是勾搭到有錢女人,想拋棄我!你有沒有良心?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幫你守著家,你還給我外遇,哇……」林慧秀跺腳,氣哭了。

江裕很想甩她一巴掌,但眼看其他顧客都往他們看來,只得扯著老婆往出口走。「回家再說,別在這里哭,丟人現眼!」

辛純恩婉拒了羅妙靖的陪伴,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她回到住處,倒在沙發上,不想動,瞪著茶幾發愣。

這是第三次,她成了第三者。第一次是高一,她差點被一群太妹揍扁。

第二次是大學剛畢業,她和男模交往,對方一副乖寶寶長相,賺的錢都交給母親處理,出入都搭公交車,他讓她夢想兩人一同打拚存錢、建立家庭,知道他讓高中小女友懷孕,事情被媒體揭露,她才發現自己成了第三者。

她選擇退出,小女生的父母逼男模娶女兒,他卻說辛純恩才是他的最愛,這事足足糾纏了半年,她天天被媒體追著跑,最後他還是娶了小女友。

那段時間,朋友們大多支持她,也有些人不諒解她。父親整天念她,彷佛她無意中成了第三者,比他從前蓄意引誘有夫之婦更可恥。

這次,又是相同的模式,她遇上貌似忠厚的男人,一樣夢想和他做番事業,但結局更惡劣,她真的介入了人家的家庭。

沒多久,她的手機響了,是江裕來電。她不接,然後換成家里的電話響,她拔了電話線。之後簡訊陸續傳來。

「純恩,對不起,接我電話好嗎?我想跟你解釋,我愛你。」

「純恩,對不起,我和老婆提離婚了,她不肯,我還在和她溝通,我一定會和她離婚。要等我,我愛你。」

「純恩,我會補償你,給我時間。我愛你。」

她冷冷查看簡訊。這男人真聰明,不斷說我愛她,他很清楚她對感情的渴望和依賴,想哄她給他機會。

她只是想要一份安定的愛情,想和個好男人相守一生,為何老是遇到心術不正的對象?

包慘的是,她為了這個騙子,對陶雨陽說那些話,親手將他推遠。若在以往,她第一時間已經找他傾訴,但這回她沒臉找他。她清楚記得他離開餐廳時心灰意冷的神情,她知道他很傷心,她現在獨自傷心,是活該。

她失去最珍貴的友情,失去憧憬的愛情,她對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徹底失去信心。她真蠢,蠢得要命……

她蒙著臉,輕輕哭泣,哭倦了,在沙發上昏睡過去,再醒來時已是傍晚,手機還在響。這次打來的是陸毅。

「喂,你在哪兒?怎麼電話都不接?」

「我在家里,睡著了,沒听見電話聲。」

「所以你也還沒看今天晚報?」陸毅的大嗓門突然變得小心翼翼。

「沒。晚報有什麼?」

「有家晚報刊出一張照片,照片里有你和你男朋友,他還帶著一個女人,報紙寫那女人是他老婆,說你成了人家的第三者,是真的嗎?」

辛純恩只覺被個巨大鐵錘迎面擊中,頭暈腦脹。好極了,丑聞傳得真快。「我也是今天下午在賣場遇到他們,才知道他原來已婚……當場分手了。」

「媽的!丙然是那混蛋對不起你!我就想,你不可能明知他結婚了還跟他交往。那你現在要怎麼做?雨陽知道了嗎?我打電話告訴他——」

「不,別告訴他。」她此刻最怕見到陶雨陽。

「干麼不告訴他?他遲早會知道這件事,這種時候你一向會找他陪你——」

「這次情況不同,我對他說了那些話,而且起因還是江裕,我真的沒臉見他。」

「我想雨陽不會介意——」

「就是他不會介意,更不可以。」她自私地把他趕開,有需要時又把他拖回來,真這麼做了,她會看不起自己。

但晚報只是開端,明天這件丑聞就會像疾病一樣傳染給所有媒體,記者會在她家和她的店外頭堵她,追問所有細節,每個人都要挖她傷口,要她展示她有多痛……想象那情況,她有要崩潰的感覺。

「我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或者去旅行,誰都不見。」

「什麼?你要躲去哪里?你的店怎麼辦?」

「我的店有店長顧著,我幾天不出現沒關系。我也不知去哪里,先出門再說。」她收線,心煩意亂,奔進房間拖出行李袋,往里頭塞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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