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典範夫 第1章(1)

「喂,忙嗎?可以出來陪我喝一杯嗎?」

午夜時分,還埋首在電腦前準備著Proposal的範可書接起手機,原本渾沌的腦袋在听到手機另一端傳來的聲音時,驟然完全清醒。

「老地方嗎?我馬上來。」沒有問原因,也沒有遲疑,他快速的抓起外套往外沖,連電腦都沒想到要關上,鎖好門,很快躍上了車,直奔約定好的目的地。

那是個隱身在巷弄里的小攤子,攤子上隨意掛了個白板,寫著店名「若漁」,賣的是日式料理,用透明的塑膠布搭起小小的棚子,在冬夜中遮風擋雨。

範可書踏著夜色走近若漁,透過遮風的塑膠布幕看到了早已經坐在角落的縴細身影,心頭忽地熱了起來,連冷冽的晚風都變溫暖了。

快步走進攤子中,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臉上的表情與聲音卻跟快速躍動的心跳有著截然不同的冷靜與淡定。

「怎麼了?睡不著喔?」他朝低垂著頭,還沒有發現他坐下的安汶芝問道。

听見熟悉的聲音響起,她猛地抬頭,朝他露出了粲笑,「你來啦。」

「不來行嗎?我可不想被你說我不夠意思。」他們是同期進公司的,那期就他們兩個人,所以一開始就因為革命情感而走得比較近,常常都是他在替她Cover工作上的出包狀況,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她對他的依賴。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並肩奮斗時,他心中對她不知不覺滋生了情愫。

只是,他一直隱藏得很好,而她也渾然不知。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安汶芝白皙的雙頰染上兩朵紅暈,笑起來像極了俄羅斯女圭女圭,可愛極了。

範可書看得心怦然一動,可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滾燙的心倏地降到冰點。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算我誤交損友。」他忍著心痛,佯裝無奈道︰「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

以往他們也常常會相約在這個小攤子,听她抱怨工作上的不順,听她發泄失戀的情緒,當她最好的听眾,在她難過沮喪時,將肩頭借給她哭泣——當然,他做這些事時是開心的。

他一直很樂意以好朋友的身分陪在她身邊,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就怕一旦跨越了那條線對她展開追求之後,會連這唯一的「特權」都消失無蹤。

安汶芝若有所思的眨了眨長睫,沉默了好半晌,才又緩緩將視線放在他臉上,專注的凝視著他。

他從沒看過如此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像剛出生的小嬰兒,尚未受到塵世污染般的清澈明亮。那眸光,好像可以看穿人的靈魂似的,每每讓他以為她看出了自己深埋在心底的情感,但事後總證明他錯了,安汶芝根本就是個感情遲鈍的迷糊蛋。

「很嚴重嗎?」她難得的嚴肅神色,讓他也忍不住擰起了眉頭。

「很嚴重。」她點點頭,波浪卷的長發隨著晃動呈現出美麗的弧度。

範可書推了推眼鏡,神色凝重了起來。「說說看,我一定會幫你。」

「可書,我就知道這世上你對我最好了。」安汶芝一臉感動。

「別灌迷湯了,該不會又失戀了吧?」他清清喉嚨,不想讓她看出自己情緒的波動。

她的唇瓣動了動,搖搖頭道︰「我肚子快餓扁了。」

他愣了下,吊起的心頓時又著地,露出的輕松笑容帶著寵溺,「就這樣?」

「我要吃烤香菇、炭烤牛小排、生魚片、鹽烤鯖魚、綜合壽司、炒烏龍面。」她伸出蔥白縴細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的數著。

「老天爺,吃這麼多不怕肥喔?」但說真的,他就喜歡她不像時下女人一樣老嚷嚷的要減肥,那些女孩吃東西像小鳥啄米一樣,一點都不爽快。

「我變肥的話,你會討厭我嗎?」她眼珠子一轉,突然認真的瞅著他問。

範可書的心猛地一突,臉上卻擺出不在乎的神情,「我討不討厭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男朋友喜歡你就好了。」

安汶芝雖然不是特別美艷,卻有張總是漾著甜美笑容的可愛臉蛋,白皙的肌膚細致無瑕,沒有特別火辣令人噴鼻血的身材,卻也縴合度,不管做什麼打扮都可以輕易吸引旁人的目光。

就像他,幾乎就是在見到她第一眼時,便無法將她的影像趕出腦海了。

當然,其他男人也不是白痴,他發現得到的美玉,別的男人也不可能遺漏,所以一直以來,在她身邊的追求者總是絡繹不絕,他甚至陪伴她度過了兩三次的短暫戀情,每次她結束一段感情時,他們就會約在這里把酒「狂歡」。

好吧,狂歡是他,悲戚的是她。

彷佛沒听到他的回答似的,安汶芝又伸了根手指頭,「對了,別忘了最重要的Sake。」

「遵命,女王。」範可書也不打算繼續方才的話題,免得听到自己不願意听到的回答,樂得起身去跟老板點餐。

這一晚,一如往常,他們談天說地,從古談到今,他們都很愛歷史,再從政治聊到八卦——尤其是最近新聞鬧很大的暴力四人組。

東西沒吃多少,清酒倒是一杯又一杯的滑過喉頭。

昏黃的燈光下,安汶芝圓潤的雙頰紅通通的帶著暖意,一雙烏黑的眸子異常的明亮,瞅得他心慌,冬夜里,身體卻反常的熾熱著。

有瞬間,他幾乎懷疑自己的靈魂已出竅,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親吻她瑰紅色的香唇,實現他在現實世界中不敢行動的幻想。

而那嬌女敕可口的唇瓣,此刻正開開闔闔的像說著什麼似的。

「你有在听我說嗎?」安汶芝神色肅穆的看著他。

「呃——你剛剛說什麼?」真糟糕,他什麼時候這麼欲求不滿了?

她沉默了幾秒,眼睫往下垂。

不妙,以往她有這種神情時,通常都是要告訴他一些不好的消息,例如——

「你又交男朋友了?」

安汶芝揚起長睫,直直的望入他的眼里,緩緩道︰「我要結婚了。」

轟!彷佛有一道雷直接擊中了範可書的腦袋,讓他久久無法反應言語。

「欸,也不是啦,應該是說有人跟我求婚,我還沒決定要不要答應。」看著他呆若木雞的樣子,安汶芝忍不住貝起了唇角。

「這這——這樣啊……」不行,這次的事件太過于大條,他的腦袋還無法恢復正常運轉,「怎麼都沒听你提起過這段新戀情?」

「其實我們已經交往好一陣子了,只是我都不好意思公開罷了。」

「連我都不能說?」可見這次跟以往不同,不再是短暫的戀曲。他呼吸一窒。

安汶芝甜美的臉龐閃過一抹他無法理解的神色,然後干笑道︰「我現在不是跟你說了嗎?」

現在說?那他還真寧願永遠不知道。

「是哪個倒霉鬼?竟然會糊涂到想要娶你這個好吃懶做,老是半夜三更擾人清夢,不是陪講電話就是陪吃消夜的女人?」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彷佛被人緊緊掐住似的幾乎無法呼吸,但卻依然只能用朋友的身分,佯裝無事的發言。

「我在你心中評價這麼低喔?」安汶芝沮喪的噘起唇。

見她這副可憐模樣,範可書不由得心一揪,直想告訴她,即使她有任何缺點,在他心中,都是可愛得讓人心動的優點。但他沒勇氣改變他與她之間的現狀,只能乖乖繼續當個好朋友。

「你說呢?」他反問。

「好吧,那我應該要謝謝你願意紆尊降貴,接受我這個一無是處的女人當朋友。」安汶芝沒好氣的抿抿唇。

「生氣了?」他端詳著她的表情。

「沒有。」是失望。

「好吧,是我不對,要我怎麼賠罪都可以。」他怎麼舍得她不開心呢?

「這可是你說的喔。」安汶芝依然噘著唇,一雙黑眸骨碌碌的瞅著他。

「是我說的沒錯。」

「那……親我一下。」她將臉頰朝他湊近。

怦怦——怦怦怦——

範可書可以听到自己的心髒超越極限速度的狂跳聲響。

「別鬧了,女孩子怎麼可以亂開這種玩笑,會吃虧的。」該死,明明就哈得要死,可自己竟然像個老古板似的教訓起她來。

範可書,你真是沒膽,簡直就不是個男人!

「你以為我是那種對每個男人都會開這種玩笑的女人嗎?」安汶芝懊惱的坐正身子,眸底閃過一抹失落。

「我——」

「我就是知道你對我沒興趣,而且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才敢這樣開玩笑,你干麼這麼認真。」她裝作若無其事的說。終于得到她要的答案了,可心有點痛。

「呃——我只是——」

「算了,今天說不定是我們最後一次把酒言歡,我就原諒你吧。」她打斷他吞吞吐吐的解釋。

「最後一次?」範可書的心刺痛了下。

安汶芝沉默了半晌,然後擠出一抹笑說︰「就在剛剛,我決定嫁給他了,恭喜我吧。」

「為什麼?」

「為什麼要嫁給他?還是為什麼要恭喜我?」

兩者都有!範可書很想大喊,但還是平靜的問︰「婚姻不是兒戲,怎麼可以突然決定要嫁給他?」

「我想了又想,覺得他對我很好,怕我餓著冷著,怕我生氣不開心,把我捧在手心里呵護,願意盡一切能力取悅我,重點是,他很愛我。」安汶芝直視著他道。

懊死,听起來的確是個好男人,但是,她說的每一點,他沒有一樣不符合的,甚至,他還為她瘋狂啊!

「那經濟呢?他收入穩定嗎?」他努力想找出那男人的缺點來反對這樁婚事。

安汶芝垂下長睫,沒有回答。

「我說,你談了這麼多次戀愛,怎麼還是學不乖呢?男人不是會甜言蜜語、溫柔體貼就好,最實際的面包更是重要。你應該听過貧賤夫妻百事哀吧?沒有穩定的經濟,就不可能有穩定幸福的家庭生活。」範可書大肆攻擊著那個不知名的敵人。再怎麼說,他好歹也是公司的中堅干部,年收入破百萬,應該比那個人強才是。

「冀唯宸。」她輕輕吐出了個名字。

「蛤?」他說得慷慨激昂,一時間沒回神。

「我要嫁的人是冀唯宸。」她重復道。

「好熟的名字……」奇怪,為什麼覺得好像常常听到似的?等等,難道是——「冀唯宸」他們任職的「奇達集團」總裁冀唯宸

安汶芝點點頭,苦笑道︰「這樣應該算收入很穩定吧?」

何只穩定,那可是身家百億的黃金單身漢,他範可書連人家的一根腿毛都比不上,更別說對方還有結實強壯的體魄與俊挺帥氣的長相了。

他頓時語塞,怔怔的看著她。

「所以,你覺得我嫁給他好嗎?」安汶芝看著他,眸底有種期待著什麼似的光芒。

「呃……他……他可是全台灣票選前十名最有價值單身漢之一,你真是賺到了。」他的心在淌血,但唇角卻上揚著。

人家可是有個富爸爸,出生就餃著金湯匙,而他呢?只是個無依無靠,什麼都得靠自己打拚的孤兒,光這點,他就徹底輸了,無話可說。

「什麼意思?他能娶到我,才是上輩子修到的福氣。」她眸底的期待斂去,換上了窺不見真心的笑。

「嘖嘖嘖,臉皮真不是普通的厚,我要敬勇氣十足的總裁一壺酒。」他索性舍棄酒杯,將整壺清酒往喉頭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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