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魔魅郎君 第6章(1)

而典秋水剛蘇醒時渾渾噩噩,大半時間在沉睡,醒時也是意識模糊,腦中一團混亂,什麼事都無法思考,大約過了五日後一點一滴慢慢抓回記憶,直到十日之後才徹底清醒過來。

她死而復生了?死後之事她都還記得,而她頭七回歸時所發生的事她也沒忘,內心有極大的困惑,卻始終不知該如何向鑒知陽提起。

他怎麼了?他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寧靜的夜里,鑒知陽與典秋水相依而眠,他敏銳的感覺到她一點睡意都沒有,甚至還輕嘆好幾聲,不知在煩惱些什麼,讓他頗為介意。

從她蘇醒過後,似有心事,經常出現欲言又止的表情,這些他全都看在眼里,只不過從沒逼她說出來。

典秋水掙扎許久,最後還是決定把問題問出口,免得一直擱在心頭沒個結果,又悶又難受,「陽,你……身子是否有任何不適?」

「怎會不適?」他伸手抱住她,讓她埋入他的懷里更深些,笑得滿足,「你回到我身邊,我只感到開心,除了開心之外,還是開心。」

他終于擺月兌惡夢,不必再面對失去她的痛苦,她已經蘇醒將近一個月,每一日他都充滿無限欣喜,日常中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打壞他的好心情。

他已經面對過失去她的極度痛苦,其他的挫折又算得了什麼?那些他都可以不去在意,完全不看在眼里。

「可是……頭七那一日,我見到你身上有奇怪的光,甚至有不明之物從你身上散逸出來,還襲向鬼差。」雖然在復活之後,她就再也看不到那些奇景,但她確信那絕不是錯覺,他的體內一定有什麼不尋常之物。

鑒知陽的身子微微一僵,很快又放松,語氣輕松的回道︰「真有那種東西?或許是你看錯了,我一點感覺也沒有,身子也好好的。」

「我沒有看錯,那光……」

「秋兒,咱們別再談這件事,好嗎?」他在她額上輕落下一吻,「我身上是否有光,那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咱們還能繼續相守在一塊,你現在只要一心養好虛弱的身子,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想。」

反正他只要始終否認,她也拿他沒轍,畢竟她現在與平常人沒什麼兩樣,什麼都看不到,也無法證明些什麼。

「可是……」

「秋兒,相信我,我沒事的,真的沒事。」

鑒知陽的態度擺明絕不承認,典秋水雖然感到沮喪,卻也只能停止追問,暫時作罷。

但她很不安,他怎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讓她起死回生?其他人不明白內情,她可是清楚得很,她的復生不是偶然,是在強大力量干涉下硬生生回歸的。

他現在沒事,那往後呢?是否會有任何變化?她真的很擔心,依舊難以入眠。

「安兒,讓娘好好抱抱你,真是可愛極了……」

典秋水在休養了整整一個月之後,臉色紅潤,體力也恢復得差不多,才被允許抱自己的孩子,在這之前,她想看自己的孩子,都是由女乃娘抱著讓她瞧,真是好不過癮。

房間里,她欣喜的抱著在襁褓中的孩子,不時逗弄著,孩子被女乃娘養得很好,白白女敕女敕的,臉蛋又圓又有肉,害她總是忍不住伸手捏捏孩子的臉蛋。

他可是她冒著性命危險,甚至是賠上一條命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孩子,自然是萬般疼惜愛護,完全將孩子當成心頭的一塊肉。

外頭天色已黑,鑒知陽外出辦事尚未歸來,她獨自一人對著孩子自言自語,「不知你爹爹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

一想起鑒知陽對孩子的態度,她原本的笑意倒是有些黯淡下來,她因生孩子而去陰曹地府走了一遭,這對他來說是極大的打擊,直到現在他還是很難喜歡自己的親生骨肉。

她死而復生後,第一次說要見自己的孩子時,鑒知陽那臉色之難看,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也是到那時她才知道孩子甚至尚未取名,他簡直是當孩子不存在。

知道孩子連個名字都還沒有,她的兩行清淚瞬間奔流而下,當下嚇壞鑒知陽,他才趕緊幫孩子取了一個名字叫「鑒湫安」,希望喊著孩子的名字時,孩子能平安,也能保佑孩子的母親平安。

不知他得花多久時間才能走出她曾經死亡的陰影,敞開心胸接納自己的親骨肉?

「孩子,不要緊的。」她漾起笑容,對兒子柔聲低喃,「有娘陪著你等待,相信總有一日,爹爹會真心喜愛上你的。」

對了,她爹是如何走出娘的難產之痛,而真心疼愛她的?她得趕緊找機會問問,或許就能知道該如何幫助知陽早些接受孩子。

「沒錯,就這麼辦!」她振作起精神,相信爹肯定能給她些許建議。

而在同一時刻,鑒知陽也從外頭回到房內,見到典秋水還抱著孩子,不由得輕蹙起眉來,「秋兒,已經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

「我和安兒在等你回來呀。」典秋水漾著笑意,「用過膳了嗎?要不我替你去廚房拿些吃的?」

「已經用過了,女乃娘呢?孩子也該讓女乃娘抱去,你才能好好休息。」

典秋水復生之後的身子太過虛弱,無法替孩子喂女乃,等她的狀況轉好之後,女乃也已經退得差不多了,所以孩子依舊讓女乃娘喂女乃照料。

「我讓她先休息,我現在就將安兒抱過去。」典秋水說著從椅子上起身。

「還是我把孩子抱去吧。」鑒知陽即刻抱過孩子,不舍得她太過勞累,就算只是走這麼小小的一段路。

典秋水有些無奈的讓他抱走孩子,直到現在他還是將她當成走個三步就會虛弱昏倒的人兒,簡直小心過了頭,真讓她哭笑不得。

鑒知陽抱起孩子,對這孩子的感覺依舊五味雜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喜歡不了,卻又不能再討厭下去,因為他可不想再讓秋兒為了此事而落淚。

他離開房間,走了一小段路,到女乃娘所住的房門前,敲門讓女乃娘接手將孩子抱進房去,之後才轉身回房。

然而回房的路才剛走一半,體內深處突然傳來一股異樣的不適,緊接著頭暈目眩,意識也突然渙散,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伸手扶住一旁的牆面,猛力搖晃腦袋,趕緊抓回自己的意識。

鏡靈,你到底想做什麼?

鑒知陽沒有開口,他知道鏡靈可以感知他想說的話,最近這陣子他的意識渙散已經不是頭一次發生,不定時會發作,且完全無法控制,總覺得鏡靈在蠢蠢欲動,似乎另有所圖。

他先前就覺得鏡靈想附在自己身上的理由絕不簡單,現在鏡靈的真面目似乎慢慢顯露出來,他不得不戒備。

沒想做什麼,是你多心了。

不,你肯定想做些什麼,要不然這陣子為什麼我的身子總有異樣,甚至是暫時失神?

或許是你這陣子太過勞累,一邊要分神照顧自己的妻子,一邊又要顧及鏡坊的生意,才會不堪負荷。

真是這樣?不對,他知道沒這麼簡單……

「陽,怎麼了?」典秋水等了好一會兒,始終沒等到鑒知陽回房,干脆主動走出來尋他,「身子不舒服嗎?」

「沒事。」鑒知陽馬上打起精神,掩飾身子的異樣,牽住她的手往回走,「咱回房去吧。」

「嗯。」典秋水雖然沒再追問下去,但內心的擔憂已經越來越強,不安也日漸擴大。

他肯定有什麼問題,但他就是不說,她該怎麼辦才好?

「喂,你們听說鑒家那件事了沒有?」

「你指的是他們家媳婦死而復生的事?」

「對對對!就是那件事……」

熱鬧的酒樓內,一樓寬敞大廳某一桌客人正津津樂道談著在典秋水身上發生的奇事,同桌有人認為是神靈顯靈,有人卻嗤之以鼻,甚至有人還覺得內情恐怕不簡單,說不定是不知哪來的游魂借尸還魂,早已不是原來的典秋水,總而言之,各種說法都有,真是光怪陸離。

而在二樓某間包廂內,鑒知陽正接待著生意上的客人,當生意皆已談妥之後,鑒知陽與客人一前一後步出包廂,兩人有說有笑,氣氛非常和樂。

「呵呵呵……能與靈鏡作坊合作,可是件難得且開心之事,鑒少坊主,以後就要多多指教了。」

「那是當然,咱們肯定會合作愉快的。」鑒知陽笑意盎然的回答。

「唷,那不是前不久妻子才死了,卻又莫名復生的鑒家少坊主嗎?」一道明顯帶有惡意的嗓音突然從包廂長廊後頭傳來,聲音是又大又響亮,像是怕其他人不知道一樣。

鑒知陽的腳步一頓,雙眉微蹙,他不必回頭就知道說話的人到底是誰。

薛記鏡作坊的薛坊主!幾年前薛坊主買通地痞無賴差點害得他失明的事,因為地痞無賴在行凶後逃逸無蹤,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薛坊主指使,只能不了了之,不過在那之後,鑒知陽對薛記鏡作坊就有極高警戒,能避就避。

在鑒知陽他們後頭的正是中年的薛坊主以及他的兒子,「鑒少坊主,咱們還真是羨慕你,不僅鏡坊生意做到揚州第一,甚至大唐第一,連愛妻也能死而復生,果然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事。」

鑒知陽並不打算理會薛坊主,對自己的客人笑道︰「咱們下樓吧,您先行。」

「好。」這位客人是從外地來的,所以沒听過傳言,雖然對薛坊主所說的話感到納悶,不過也挺識相的沒在此時多問。

「爹,鑒少坊主瞧不起咱們呢。」薛坊主之子哼笑著,「也難怪,做大事之人就要像他這般穩若泰山,無論有任何流言蜚語都不為所動,如果是我遇到這種事情,早就趕緊將妻子給休了,免得替家中帶來災禍。」

客人已經下樓,鑒知陽本來也要跟著下樓,卻在此刻頓下腳步,轉過身來,終于面對薛坊主父子,「你們剛才所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怎麼,鑒少坊主沒听過嗎?」薛坊主來到他面前嘲諷的冷笑,「有人說你那妻子根本就是外頭的孤魂野鬼借尸還魂,虧你們還真以為她死而復生,將她如何的珍惜呵護,說不準那借尸還魂的野鬼會引來災禍,到時你們全家恐怕無一幸免。」

「她才不是什麼孤魂野鬼附身,她是真的死而復生,你們什麼都沒瞧見,就最好別亂說話。」鑒知陽壓抑著怒火,冷瞪著薛坊主。

他絕不允許其他人將她視為妖魔鬼怪,在他背後說三道四也就算了,但薛坊主明顯挑釁的意圖,他就不能不理會。

「鑒少坊主生氣了?」薛坊主之子繼續加油添醋,「大家都這麼說,又不只咱們這樣講,你要是有辦法,就去封住所有人的嘴呀。」

「封不封其他人的嘴,那是我的事,我現在只要求你們別再胡言亂語。」

「你當你誰呀?憑什麼你要求咱們就得照辦?」薛坊主之子毫不客氣的反駁回去。

鑒知陽雙眸微眯,內心的怒火瞬間高張,再也壓抑不住。

就在同時,一股強烈的氣場從鑒知陽的體內散發而出,將薛坊主之子狠狠往長廊盡頭震飛出去,嚇壞了就在一旁的薛坊主。

「啊……」

「兒子……」

「轟」的一聲,薛坊主之子撞破長廊盡頭的窗子,從二樓摔到酒樓外的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得全都退開來,不敢靠近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的他。

「發生什麼事了?」

「是酒樓有人鬧事嗎?要不怎麼有人從二樓摔下來?」

薛坊主臉色一白,又驚又怕的瞪著鑒知陽,不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緊接著腳步踉蹌的趕緊奔下樓去,擔心自己兒子的狀況。

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絕對不能有事呀!

而鑒知陽呆愣在原地,遲遲回不過神來,在听到外頭傳來薛坊主淒厲的哭喊聲之後,他才猛然回神,忍不住流出一身冷汗。

罷才他在做什麼?在憤怒之極的那一瞬間,他的身子完全不受控制,一股力量就從體內發散而出將人給震飛出去,那絕對不是他的力量,而是……鏡靈的力量!

一切都失控了,而他也闖禍了!

在倉惶離開酒樓後,鑒知陽回到鋪子里,直接走進後頭的廂房內休息,臉色異常蒼白,明顯心神不寧。

他坐在椅子上,心驚膽戰的模著自己依舊激烈狂跳的胸口,完全冷靜不下來,甚至感到驚恐。

他有種越來越無法控制的違和感,總覺得自己的意識受到鏡靈越來越強烈的干擾,甚至想取而代之,而他的身子也受鏡靈的影響漸深,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這難道才是鏡靈真正的目的,想佔有他的身子,取代他存在這世上?

鏡靈,剛才那事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

為什麼?為何要這樣傷人?

他根本不敢去確認薛坊主之子是死是活,狼狽的逃了回來,雖然他身子完全沒踫到人,這也不是他的意思,但他依舊無法擺月兌罪惡感。

我在幫你出氣呀,況且那種人渣,活在世上也是多余,多死幾個反倒對人世間是好事。

鏡靈的口氣明顯的不以為意,完全不將人命當一回事,隱隱帶著邪氣,這樣的體認讓鑒知陽更是心驚,恐怕這才是鏡靈的真正面目,一剛開始的無害根本就是引誘他掉入陷阱的偽裝。

怎麼辦?他似乎惹上一個不得了的大麻煩,而兩方之間曾經訂下的約誓,讓他無法擺月兌鏡靈,想反悔都不可能。

「少坊主。」此時陳亮進到廂房內,關心的問︰「你還好嗎?需要我去喚個大夫過來瞧瞧嗎?」

「不必喚大夫,我沒事,只要休息一會兒就好。」他努力保持鎮定的回道。

「那……好吧。」雖然不放心,但陳亮還是暫時離開廂房,打算若過一會兒鑒知陽的狀況還未好轉,就去請大夫過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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