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寒玉問情 第8章

商雪心煩意亂地坐在听泉別院前的竹林旁邊。

那天她假裝要到淨華寺上香,她在山下支開護衛,然後悄悄在山腰折回山下,再躲到這座位于翠屏山下的商家別院——听泉別院。唐傲雲可能會去商家莊找她,她只好暫時住在听泉別院了。

她也想當面跟唐傲雲告別,但又怕當面跟他說離別,自己的不舍情緒會暴露,唐傲雲的好心挽留會讓她迷失。如果唐傲雲知道她的去向,尋她來了,她也不知如何再面對他,她才出此下策,她相信如果上天知道她的苦心,也一定會原諒她的行為。

離開唐府已經一天了,但她的心到現在竟然還無時無刻地浮現唐傲雲的音容笑貌,她人是走出來了,難道她沒有把心也一起帶走嗎?

如今她是離開了,但是從前不會如此懷念的他,如今卻鋪天蓋地地涌現腦海,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聲音,以及發生在他們之間的每一件事,原來他的一切一切早已烙在她心里了。

唐傲雲知道她走了,他會有大哥發現谷幽蘭不見時的千萬分之一的緊張和憂心嗎?他會到天涯海角去找她嗎?他會像她一樣想念她嗎?

她低估了唐傲雲對她的影響,離開了唐傲雲,她的心像刀割般疼痛!

或許她不應該就此不辭而別,或許她應該勇敢地向唐傲雲說清楚,或許她應該守在唐傲雲身邊直到……

不願再想下去,她心如蛛網般凌亂。

如果真的向唐傲雲坦白一切,她又怕從唐傲雲口中說出的答案是否定的,到那時候她的心一定會碎,她也怕唐傲雲會不忍傷害她,而給了她希望,但最終卻是一場空,這樣折磨她,還不如現在就……讓她離開,至少不會心痛至死。

她開始越來越厭惡這樣的自己,既然離開了,為什麼還要如此眷戀著放不下?

遠處傳來一陣烈馬的奔跑聲,她驚覺回頭,是她太想念唐傲雲以致產生了幻覺嗎?怎麼她好像看到唐傲雲正騎著烈馬向她飛奔而來?

遠遠地看見商雪坐在一片竹林前,唐傲雲的心才稍稍安穩了些,他恨不得馬上飛奔到商雪身邊,所有的擔憂、恐懼在見到商雪的這一刻全都化作熱切的思念和渴望。

這一刻他終于了解,這一輩子他是不能沒有商雪了。

他一下馬就飛奔到商雪面前,緊緊地抱著商雪。終于又讓他抱住了商雪,這一次他再也不會放手了。如果再次讓商雪離開,他都不知道自己往後該如何活下去。才一天一夜的時間,他覺得仿佛捱過了幾十個春秋,他從來都沒有覺得時間如此難過,才一天一夜的時間,再見面時卻仿如隔世。

「我以為我以後都見不到你了。」唐傲雲呢喃著,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揭示了唐傲雲的恐懼和驚慌。

他更加緊緊地抱著商雪,像要把商雪揉進身體里,再也不讓她離開,像怕如果稍一松手商雪就會消失眼前。

他來尋她了,他真的來尋她了。

見到唐傲雲的剎那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真想不顧一切地飛奔到唐傲雲身邊,如今在唐傲雲懷里的這一刻她才了解,她原來她有多麼渴望唐傲雲,有多麼愛唐傲雲。

可是唐傲雲為何來尋她,是抱著補償的心態?還是……有一點點的機會是因為不想讓她離開呢?

他會有一點點喜歡她嗎?想到自己殘缺的腳,答案可想而知。她內心的疼痛幾乎淹沒了她,她真的很厭惡這樣的自己。

商雪清楚,這個懷抱絕非她能棲息的地方,但她的感情還是背叛了理智,她忍不住眷戀起這個寬闊的懷抱,貪戀這片刻的柔情。

「你什麼要不辭而別?」唐傲雲痛苦地問,思及商雪失蹤的這段時間的心情,他仍心有余悸,商雪不辭而別的恐慌幾乎讓他崩潰,他再也不想承受這樣的折磨。

「我……我已留了書信,你……為何又找來?」她咬著下唇,離開這個讓她迷失的懷抱,她希望自己能堅強一點,若再貪戀她怕自己會不能自拔。

「你為什麼要留書出走?你就這麼厭惡我,這麼不願再見我嗎?」唐傲雲不解地問。

「不!我不是厭惡你,我……我只是……」商雪悲哀地望著天空,卻說不出話來。

「既然不是厭惡我,那就跟我回去吧!」唐傲雲懇求地說道。

「不,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商雪用力地搖頭,眼中快速地閃過一絲痛苦。

「跟我回去。」他堅定地說。

商雪用力地咬著唇,她很想應允唐傲雲,但理智卻一再告訴她,如果唐傲雲對她只是抱著補償的態度,她跟他回去,那麼將來他們肯定都會很痛苦。如果唐傲雲不忍心傷害她而要一輩子背負這份救命恩情債,這樣的背負實在太沉重了,他們誰也負擔不起。如今結束,雖然心如刀割,卻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還是走吧!」商雪狠下心來拒絕唐傲雲。

「為什麼?」唐傲雲心痛地問。

「我不能再拖累你,你應該去追尋屬于自己的幸福。」商雪悲哀地說。

她是為他設想,還是根本就很厭惡他?對他沒有那份心,才如此大方地要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在害怕,怕自己不能留住心中所愛,注定要傷心終老。

「你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負累,你就是我這一輩子要追尋的幸福。」唐傲雲軟聲細語地說。

「你不必為了補償,而讓自己這樣做。」商雪幽幽地嘆了口氣。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對誰動心,可偏偏就愛上唐傲雲。如果只求能留在他身邊,而不在乎他心里對她的是恩情還是愛情,就不必承受這痛入心肺的苦,如今若不揮劍斬情絲,她怕將來有一天,她對唐傲雲的愛戀會演變成怨恨,最終摧毀他們。

為什麼她總是要扭曲他的一片真心?

「你怎麼可以抹殺了我對你的一片真情,難道一直以來我是怎樣對你的,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對你的一顆真心,難道你一點也感覺不到嗎?難道我們之間就只有恩情嗎?如果我只是為了報恩,我大可以讓你過上安逸的生活,又何必苦苦用婚姻來牽絆著你呢?」唐傲雲帶著絕望地說。

商雪听著唐傲雲悲苦絕望的話,想起他為她所做的,為她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幸福滿足,讓她的心不免開始有些動搖。

正是唐傲雲對她特別的關懷愛護,讓她的心一步一步地淪陷的。

「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的一片真心呢?」唐傲雲痛苦地呢喃著,「要不我也還你一只腳,那麼我們之間就是對等般配的了。」這是唐傲雲能想到的最後的方法,說完,他從懷中掏出那把他一直攜帶在身邊的寒玉匕首,舉起匕首就要往自己腳上扎一刀。

「不要。」商雪緊張地抓住唐傲雲的手,不讓他傷害自己,听到唐傲雲說要還她一只腳,她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她緊張的情緒泄露了她苦苦壓抑的感情。

「你這又何苦呢?」看到唐傲雲為自己做出這般傻事,商雪不禁心頭抽痛起來。

「你要離開我,我活著也沒有意思,既然你都要離開我,那你又何必再關心我的死活呢?」今天他就向商雪說明一切,不管商雪喜不喜歡他,他都要向商雪表明他的一片真心。

「你以為我是那種用自己的婚姻來報恩的人嗎?當初皇上賜婚時,我確實是很厭惡這樁婚事。後來知道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時,我也是真心想要補償你。可是在真正跟你相處以後,我是被你的善良、認真、執著所吸引,我對你的情意,絕對沒有半點報恩成分,我是愛你,才想和你在一起。

「我很糟糕,一直都做讓你失望的事情,你走了,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愛你,有多麼需要你,我不能沒有你,如果你真的離開了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往後該如何活下去。」疼痛隨著愛泛上心胸,讓他連聲音也摻雜著強烈的恐懼,「我不敢祈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愛你,請你不要離開我,我不敢想象沒有你的日子,你留書要我去追尋屬于自己的幸福,你可知道那些字語好狠啊!字字句句都能絞殺我。」

商雪合上眼,說不出一句話,心中因為唐傲雲的表白而澎湃如潮。是真的嗎?唐傲雲說愛她,唐傲雲竟然是愛她,她簡直不敢相信。

「是真的嗎?可我、我是個跛腳女,你真的會愛我?」商雪梨花帶雨的小臉泛著紅潮,小聲問道。

「當然,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此情可昭日月,此心天地可證。」唐傲雲大聲地說,「你知道嗎?你的一切一切,包括這些傷痕在我眼里都是勇敢、善良的證明,只會讓我更加愛你而已。」唐傲雲輕撫著商雪額際的傷疤,憐惜地說。

「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這一輩子注定鐘情于你,這一次無論如何我絕不會放手,這一輩子你只能是我的。」唐傲雲情深意重地呢喃著。

商雪笑顏如花,心中漲滿了柔情。

「你看這把寒玉匕首,它是你送給我的,我一直都隨身攜帶。它是我們的定情信物,它是我們緣分的見證,我們的緣分是上天注定的,我們的緣分早從七年前就開始了。到了今天,我們還能再重遇,並且成為夫妻,這也是天意。從你為我擋下了那一劍開始,就注定了我欠你的,我要用我這一輩來償還,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回去吧!」唐傲雲細細軟軟地說。

「我哪有把寒玉匕首送給你,我……我只是……」商雪嬌嗔著否認。

「不管怎樣,這匕首你一把,我一把,你不能抵賴,你還是跟我回去吧!」唐傲雲的話語中祈求夾著霸道。

「我……我想騎馬,你載我好嗎?」

見佳人的語氣有所轉變,不再字字相拒,唐傲雲也只好先順從商雪的要求,摟著她上馬,他的健臂橫過她的腰,控制著韁繩,商雪整個人又安安全全地在他的懷抱中。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願意跟我回去嗎?」唐傲雲可憐兮兮地說,他深怕商雪給了他希望,又親手捏碎它。

「我很喜歡騎馬,可我以後都不能再獨自騎馬了,如果我想去天崖海角,你都會載我去嗎?」商雪柔聲說。

「無論上山還是下海,無論天崖還是海角,我都會載你去,一輩子都陪在你身邊。」唐傲雲輕輕地吻著商雪的秀發。

靠在自己心愛的人的懷中,听著他的愛語,商雪醉了。

商雪回過頭來,她覺得自己欠唐傲雲一句話,一個答復。

「傲雲,我也愛你!」商雪紅著臉說。

听了商雪的話,唐傲雲喜出望外,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唐傲雲激動地問。

「我愛你,我們回家吧!」商雪大聲地重復道,愛就要勇敢說出來,不是嗎。

唐傲雲熱切地看著商雪,眼中布滿了深切的,他低頭吻住了商雪。

他們都知道,他們幸福就在他們身邊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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