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決意藏春 第3章(2)

「陳大夫,有人找——」從前堂傳來藥房先生顫抖的聲音。

見鬼了?藏春搖搖頭,用袖子拭拭嘴角走了出去。還沒到堂口就听到一個微顫的聲音,卻是威脅的腔調︰「誰讓你叫那個綠豆的,不想活了是不是,幫本公子跟那個綠豆說成王府讓他過府有事,喂喂,你縮到哪里,還有就是,」趙決猛地住了口,是那個綠豆!他下意識想拔腿就跑,可是轉念一想,切,他干嗎要跑?他可是趙大公子噯!兩人直直地望進了彼此的眼中,不期然的,那淺暗色的夜還有那不算親吻的冰涼而清潤的觸踫一下如驚鴻般閃進腦中,趙決像被嚇住地退後一步。是啊是啊,他堂堂成王府的趙大公子,將來要世襲爹爹的名位要成為王爺的人,居然被這麼個市井大夫掠去了初吻,而且還是個男人,這怎麼得了?雖然只是一下下,雖然只是似有似無的一下,雖然它涼涼的,微微有些潤的,雖然讓他呼吸變緊,胸口發悶,不不不,他是被嚇壞了,再說他怎麼會對一個男人的親吻產生……我呸呸呸,他才不承認那是個吻咧——

藏春也不自然起來,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他居然下意識地咬住唇,似乎還不夠,居然不由得伸手捂住唇,然後又像火燙地放下來,又不知把手擺到哪里為好,又放到嘴邊,卻下意識地輕咳出聲,原本是為了掩飾的,這一下卻引動了氣道的不舒服,竟沒完沒地咳了起來。

看到藏春捂唇,趙決睜大了眼又退了一步,這個人,這個人,不不不,他怎麼會產生那種感覺,他居然想再次踫踫他的——啊!趙決驚叫了起來,天呀,他不會是有了斷袖之癖好吧?如果是這樣,我怎麼對得起爹爹,我還要為趙家傳宗接代呢?還有我怎麼對得起皇上對趙家的厚恩呀,還有還有,趙決胡思亂想的。他的驚叫嚇得藥房先生身子用力一縮,見沒什麼動靜又小心地探出頭來——氣氛好怪!

「趙公子?趙公子?趙公子!」一個暴喝!這恐怕是藥房先生此生最大聲的一次了,這趙大公子臉色陰晴不定的,莫不是生病了,可不要在他這小小的「廣濟堂」里病倒呀,他們這種小戶人家可負不起這責任啊。

「啊!」趙決嚇了一跳,呼,想得入神了。咦?這個綠豆大夫干嗎一直咳一直咳的,沒完沒了,是——生病了?

本來是想嘲笑他大夫也會生病的,但不知何故居然沒笑,而是向前幾步,彎腰兩手扶膝,「喂,喂,病了?」

藏春用力咳一下,忍著那股癢勁過去,才抬起頭面對趙決,因為咳得厲害,臉漲得通紅,眼里霧氣重重的,不過,眼周青青的,分明是生病沒睡好的表現。

「只不過偶感風寒,多謝趙公子關心。」

呸!誰關心你?!這話趙決沒叫出來。只是看到他病懨懨的,心里也怪了起來。

「噯,我爹讓我請你過府一敘。」

又請?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哼,我更加不知道為什麼老讓我來。家丁那麼多。」他本來就對此不滿了。

「現在嗎?」有什麼辦法,他這等小民只有听從的份。

「不是現在是明年呀!」趙決粗聲粗氣的,不知為何一下脾氣又變了,「走啦!」

真是惡霸!

藏春做夢也不會想到成王爺找他會是為了這種事。

「什麼?爹,你要請這個綠、請這個人做我的師傅?」趙決從椅子上跳起來,他不會是听錯了吧?這怎麼可能!

「這有何不妥?不可以嗎?你有什麼異議?」

「我當然有!他能有什麼可以教我的?我教他還差不多!再說要給我找夫子,這天下有大把有學識的夫子排著隊等咱們成王府請呢。干嗎非得讓這個人啊?」

「陳大夫就是有學識的人啊!」

「他才不是!他不過是個江湖郎中而已。」

「我就是要請陳大夫教你醫理藥理啊!」有什麼不對?又不是讓陳大夫教孔孟之道。

「藥?」吃了一驚,「那也不跟這個人學。」

「我想了很久,陳大夫是最佳人選。」

「他哪里最佳呀?」

「就是——」

兩父子你一句我一句地沒完,弄得藏春頭更暈了,這是什麼跟什麼呀?他什麼時候同意作這個小王爺的師傅了?

「王爺,我……」

「你給我閉嘴——」趙決大喊,他還沒說完,這個綠豆爭什麼爭。

「你給你閉嘴——」王爺大喝,轉而笑眯眯地對著藏春,「陳大夫有什麼事,先說。」

「我是說——」正欲解釋。

「爹,你讓我說,我不要這個人教!」死也不要!

「你給我閃一邊去。」趙王爺大掌罩住趙決的臉,一轉一推讓趙決退進椅子里,「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一邊玩去。陳大夫你說。」

小孩子?他哪里小孩子?若他是小孩子,那這個什麼大夫的又算什麼?「我哪里是小孩子了?他明明和我的年紀一樣,說不定還比我小咧!」

一听這話趙王爺倒還有理了,「那又如何?你看你大呼小叫的孩子相。你再看看人家陳大夫,啊?多麼的穩重端莊、秀雅有禮,你不是小孩子難道人家是嗎?怎麼就做不得你的夫子啦?」

什麼穩重端莊?端莊是來形容女人的好不好?他一個男人,哼,他一個男人居然敢沒經他同意就親了他,啊?怎麼又想起這事了?可惡可惡,都是這人妖害的,他決計不能讓他成為他的夫子!

「我說爹——」

臉湊過去,一個巴掌蓋來,「爹什麼爹,待會讓你叫個夠。呵呵,陳大夫,剛才說到哪了?」趙王爺和顏悅色極了。「我的意思——」藏春打住,偷看一眼趙決,他沒什麼話要說了的吧?「我的意思是說承蒙王爺錯愛,我不過小小一介布衣,才疏學淺,實不敢擔任趙公子夫子,還請王爺收回成命才是。」

是啊是啊,趙決重重點頭,說得沒錯。

「陳大夫嚴重了,這有何不可的,就當日你救本王時的冷靜果斷就可知是位人才,是難得的人選呀,陳大夫就不要客氣了。」

「王爺,若真想讓趙公子學習醫藥之理,這京都怕是有太多的人要比在下合適,更何況宮里還有學富五車的醫官和御醫。如是讓在下教導,所只會誤了公子,這豈不成了在下的罪過?」

「哪里,陳大夫嚴重了,你隨便教些藥材的知識給決兒就可以了,用不著要有多大的發展,又不是讓他學了去給人下藥看病。」

「可是——」正要再說些什麼,趙王爺一個揮手道,「陳大夫我也不瞞你,想你是大夫也可該知道自太祖皇帝開始就在收集編制的《太平聖惠方》一書,听醫官使王懷隱大人提及快完成了,你知道當今天子還未登基之時就曾廣收天下名方,可想皇上對此書的重視之程度,更何況這可是我大宋開國以來對前人醫學文化的總結,朝上皇上已經說了發布之時不僅天下而且皇朝也要大行醫理之道,說了皇朝子弟及王公大臣們都要同樂同參予,我就是擔心到端午時候在皇上的御宴上問及醫藥,決兒答不上,那可怎麼了得。你知道本王前半生都在馬上度過,哪里懂這些,可是決兒就不同了嘛,若是連這個也不知,豈不是掃了皇上的興,所以才想要請人教他的。」

「可以讓別人——」

「但卻不能明目張膽,傳出去豈不是說是應付皇上?這還了得的?所以就想到陳大夫。」王爺一口氣說完,有什麼辦法,為人臣為人父的。

「陳大夫可不能再推辭了。原本是想在本王壽宴時和陳大夫商量的,可是那天人太多實在抽不得身,這幾日又忙朝中之事,也就擔擱了。無論如何陳大夫都得幫這個忙才是。」

「只是公子他身子嬌貴,恐怕在在下那會不習慣。」

「我是想請陳大夫來府上住上月余,這樣豈不方便?」

「什麼?入住王府?這怎麼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我說行就行。」

「可是——」

「陳大夫不用可是了,就這麼定了。以後你不用擔心決兒會做出什麼無禮之舉,要打要罵都可。」

藏春望著成王爺,他說的是真的。一時之間他倒不好說什麼了,靜靜地沉默下來。

而趙決在一旁先是氣得不得了,他為什麼要讓這麼個人教呀?可是後來又惱得不得了,他竟敢一再推辭不做他的夫子,竟敢嫌他?讓他做他的夫子,是給了他天大的榮耀呢。還不快點同意了。趙決心里大喊。咦?自己願意讓這個綠豆做他的夫子了?不不不,他才不願意呢,他做了他的夫子,這不行!為什麼不行趙決才懶得想,可是看他遲遲沒同意,心里就更來氣!

藏春再抬頭時,吞吐了一下說道︰「我有重要的人需要照顧,可能入住到王府不太方便。」他不是推托,是陳述事實。而趙決——

重要的人?是他的妻子嗎?是嗎?他看著藏春一張一闔的嘴,整個人都呆掉了,一句話也听不進去。為什麼他有了重要的人,還要來親他?雖然他是男人,可是,啊啊——什麼亂七八糟的呀,頭都要裂掉了,趙決大叫一腳踢飛椅子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嚇得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簡直莫名其妙極了,許久,成王爺才呵呵干笑兩下,道︰「我這個兒子確實是有點,呵呵——」

藏春不好說什麼,只隨意地「唔」一聲。

「那就這麼說定了,陳大夫,這次有勞你了啊。」

「哪里。我會盡力教導趙公子的。」

「不用公子長公子短的,叫他名字即可,免得他忘了身份。啊,到時候要不要讓人去幫陳大夫拿行李呀?」

「不用不用,」藏春退一步作揖,「三月初八必當按時來。」

藏夫退出來的時候,跟在管家後面一路走來,想著自己莫名地竟成了那個趙公子的夫子,雖只是月余時間,而這麼難侍候的公子……藏春淺淺地笑,雖然這一切都來得突然與莫名其妙,然而藏春對這一切都無排斥之感,他是簡單的,自然的,細水長流的那種人,他不喜歡較真,只喜歡簡單而又踏實地活著。

他自是不便與藥房先生明說的,只說有事要入住王府一些時日,「廣濟堂」就有勞先生之類的話。藥房先生直說藏春要飛黃騰達了,以為成王府要請藏春做家里面的專用大夫了呢。他笑笑不答,他從未多想。更何況飛黃騰達?那種東西太遠,他更喜歡簡單的生活。

還有,也可沒有那麼多無聊的時間用在胡思亂想上,整理一下藥箱,他要出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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