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焰紅妝 第五章

「小家伙,你在哪兒?快出來——」

身兼廚娘及小九尾狐照顧者的浮扁小聲地喚著,前院後院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那只好動的身影,身子大大抖了兩下,苦惱的撓撓頭。

「慘了,要是小家伙不小心又跑出去玩耍,倒楣的就換成我了。」

為了好好治療小九尾狐,闕掠影醫者強硬的一面表露無疑,嚇得原先黏她黏得緊的小九尾狐改為纏他,照顧及教養這只小狐的重責大任便落到他身上。

這段日子,為了不讓蒼照顧無相老頭外還得分身照顧那個敗家子,也為了避免他再向那老頭出手,掠影主動表達願診療老頭,讓蒼心無旁騖地照顧那個內外傷皆重的無相家小弟,害他只能每日眼巴巴地看著她與蒼出雙入對。

想他堂堂「魈一門」殺手,竟落到如此田地……

不過,這樣的日子,他過得並不厭倦。

眼角余光瞄到一抹在角落鬼祟探首的白影,浮扁唇角偷偷揚起笑,轉身往飯廳走去。

「罷了,趁蒼和掠影不在,我還偷偷釣了條大魚要幫牠加菜呢,既然找不到小家伙,我還是自個兒吃了吧。」

隨著小獸的低叫,一條白影從角落掠出,由他身邊奔過,想早一步將大魚給啃了。

啊扁毫不費力的趕上牠,懶懶地拎著不斷掙動的小九尾狐的頸背,撩起一道眉,一副爹親逮到偷跑出去玩的孩兒的語氣,「說,你自個兒上哪玩去?」

愈來愈不象話!那個無相家不肖子還因為箭傷、內傷躺在床上哀哀叫,牠這只愈合力超好的小狐早就蹦蹦跳跳的四處玩耍,痊愈後的牠好像瞬間長大似地,不到半個月便長成原來的一倍大,只比成狐小一點,好動頑皮得很,每日見管牠管得緊的掠影出門,便一溜煙不見蹤影,幸好牠聰明地在她與蒼用餐前回來,不然他這個不稱職的照顧者可就完蛋定了。

小九尾狐圓滾滾的大眼左瞟瞟、右瞟瞟,討好的叫了兩聲,露出了楚楚可憐的模樣瞅著他。

啊扁掄起拳,賞牠一記爆栗,笑罵道︰「不管用啦,臭小子!」

帶笑的沉嗓在他背後響起。「浮扁,好興致,玩到忘了回師門的路,嗯?」

「去用膳。」浮扁低道,俊容上的笑意一收,隨手將小九尾狐扔下地,咧開無辜至極的笑,回身面對身著一襲紫色軟綢錦袍,眼熟到不能再熟的主子,半跪拱手道︰「堂主,多日不見,您英明神武依舊啊。」

小九尾狐漂亮地在空中一翻身,完美地落地,警戒地瞧瞧陌生人,再看看浮扁,遲疑地走了幾步後,才迅速離開。

封礎涯似笑非笑地挑眉,「看來,你真如白曦月所言,受了重傷,沒想到我的手下如此不濟,連個只差一腳進棺材的老頭也殺不了,真教我失望啊,這不表示我『隱嵐堂』養了個庸才嗎?」

啊扁垂下的眸光閃了閃。「請堂主再予屬下一個時辰,屬下這就去取他性命。」

「不必,」封礎涯擺擺手。「這樁生意已由白曦月接手。」他隨意瞟了眼木屋,薄唇斜魅地微勾。「據我所知,是百生手和他義妹救了你……真是好人哪,如果突遭橫死真是老天不長眼,浮扁,你說是吧?」

啊扁微咬牙,朗聲道︰「只要堂主還要浮扁,浮扁自是永遠追隨堂主左右。」

「瞧你說到哪去了?我啊,也不是不通情理,」封礎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回門。」

啊扁心頭閃過詫然。「堂主的意思是?」

「你得改口。」封礎涯伸手拍拍他的頭,像在拍只听話的寵物。

一點就通的浮扁立即對他下跪行大禮。「恭喜門主、賀喜門主!」

半年前門主因不明原因暴斃,主位虛懸半年,五堂堂主皆有心爭奪門主之位,但八大長老應屬意「月蔽堂」堂主韓傲步上玉座才是,封礎涯能從這場爭奪戰里勝出,是使了什麼手段吧。

「門主?哼!」封礎涯輕蔑的撤撇唇。「這種來得太容易的東西,還真是讓人覺得無趣至極啊。」

啊扁單足點地,維持跪拜禮的姿勢,不動分毫。

無聊地瞧著他的反應,封礎涯揮揮手,「得了,以後還是叫我少主吧,誰要『門主』這個老氣又難听的詞兒?」

啊扁繼續以不變應萬變。「是。」

封礎涯徐徐攤開折扇,原先邪魅的氣息被舉手投足間的貴氣所取代,攀了朵園中早開的花朵,嗅著它的清香。

「『隱嵐堂』由段風接任,你和白曦月接任左、右護法,繼任大典在一個月後,至于這段時間,你想做什麼,隨你。」

「屬下定會守時。」浮扁沉聲道。

拍拍他的肩膀,封礎涯露出一抹詭笑。「好好珍惜吧,回門後,可有得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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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生?」

闕掠影有些沒好氣地看著眼前兩對一模一樣無辜盯著她的眼眸,頷首。

「小家伙想回家嗎?」浮扁眼眸半垂,瞧著又鑽進他懷中的小九尾狐。莫怪在蒼一早往無相山莊別苑去時,她會以無相老頭情況穩定為由,提議到續情峰底采藥。

小九尾狐偏首,瞅著浮扁好一會兒,撒嬌地叫了聲,鑽進他衣中。

啊扁笑著拍拍牠,「妳知道該往哪兒走嗎?」

闕掠彭搖首,「不知,只是依狐兒的習性,母狐不會讓甫能離洞的小狐離洞太遠。」

她邊說邊撩開濃密的樹叢,依著記憶,往發現浮扁的湖畔走去;湖的另一邊是更濃密的茂林,或許會有斬獲。

「是嗎?」他與小家伙的傷已痊愈,她和蒼沒理由在棲雲山繼續住下……將小九尾狐送回巢穴後,接下來就是他了吧,浮扁含諷地笑著。

好夢終究會醒,終于到曲終人散的時刻了嗎?

他撫著小九尾狐的手勢極其輕柔,很難想象有無數的生命喪生在那雙溫柔大手下,闕掠影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翠眸,「你舍不得?」

知道她所指,浮扁露出柔和的表情。「嗯,牠是和我相處時間最長的小家伙。」

「你沒養過寵物?」瞧他寵小九尾狐就像個寵孩子的老爹,感覺他是個極愛護小動物的人,牠能在短時間內康復,他功不可沒。「為什麼?」

啊扁露出苦笑。這該怎麼說,在流落街頭的他被少主撿回「魈一門」後,他就沒了平常人所擁有的自由——擁有心愛之物的自由,任何讓他有眷戀的物品,半件都無法留下。久而久之,他的生命中,只剩下訓練、任務和忠誠,他以為他早已喪失的柔情、愛憐,卻在遇上這名女子時,開始復蘇、萌芽。

他看向她,反問︰「難道妳就舍得?」

在他直率的目光下,闕掠影頓了下,才面無表情道︰「緣分已盡,沒什麼好舍不得。」

「為什麼不說離開棲雲山,如無相猛之輩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正因妳深知人性的貪婪,若讓小家伙繼續跟著會有生命危險,所以妳不得不放手呢?」她對小家伙的疼寵可不比他少,凡事淡然的她,只有在面對牠時,她的眼中才有暖意。

「沒有什麼好說的。」她本不該將牠帶出續情峰,若不是浮扁生命垂危,若不是當日天色已暗仍未見母狐,她是萬萬不會讓小九尾狐跟在身邊的。

啊扁堅決地咬著話題不放。「妳為何不為牠取名?」

「不為什麼。」她停下步子,瞇細一雙明眸。「你在審問我?」

他扣住她的柔荑,微一使勁將她擒入懷中,彎,在她耳畔輕喃︰「因為妳害怕,取了名字就等于有了感情,妳害怕分離,所以讓自己先舍下,不是嗎?」

「無聊!」他的氣息拂在她的頸項,帶來某種不知名的燥熱,她昂首與他對視,冷冷開口,「放開。」

啊扁如她所願地放手,賴皮一笑,雙手大張,再度將她緊鎖在懷,蝶似地吻吮住她的耳垂,低笑。「妳怕嗎?」

被兩人貼合的身子擠得難受的小九尾狐探首抱怨地叫了聲,一骨碌地躍下地,瞧見兩人的模樣,牠挑了個好位置,很是好奇地細細端詳。

推不開也震不開他,闕掠影寒聲問︰「怕什麼?」

「怕身邊的人如妳的親人一般丟下妳,所以,妳寧願在被舍下前先離開。」他熾熱的唇移到她的頸項,印下了一連串的細吻。「膽、小、鬼!」

闕掠影渾身一震,忍無可忍地揚掌運勁將他拍開,向來淡然的芙顏上有著紅雲及憤怒。「你還說你不知道?騙子。」他明明還記得兩人的初遇。

「膽小表和騙子?」他呵呵直笑。「咱們半斤八兩。」

「挖人瘡疤很愉快嗎?」她恨恨地瞪著他嘻笑的俊臉,與他的笑意相反,那雙透視人心的翠眸卻是無比認真,連蒼都不曉的多年心事被他毫不留情的攤開,收藏太久的脆弱遭他挖出,瑩眸違背意識地淌下一滴滴珠淚,她胡亂地抹去,忍不住顫抖,低叫;「恩情已償,滾!」

啊、啊,竟把她惹哭了!小九尾狐著急地繞著闕掠影打轉,責怪地看向他。

啊扁沒轍地搔搔頭,撕下袖子的一角,遞過去。「別哭嘛,我不是有意弄哭妳的,我只是……希望妳別被過去所纏;別凡事都不在乎,能夠更貪心一些。」

望著眼前墨綠色的碎布,十年前的時光好似倒回到她眼前,闕掠影靜靜瞅著他有些無措的俊臉,聲如蚊蚋,「世上有我也好,無我也好,沒有人在乎。」

「啊?」她是這麼想的嗎?「我呢?妳把我當死人?還是不當人看?」浮扁一手叉腰,一手干脆為她拭起頰邊的淚,凶巴巴的訓她。「說什麼沒有人在乎,至少我在乎。」

「為什麼?」她愣愣地接口,任他拭去不斷涌出的淚。

面對身前的淚顏,浮扁沖動地吼出心衷︰「因為我——」喜歡妳!

望進他認真的眼中,她芳心一跳,直覺偏首躲開他拭淚的手。

他攫住她的雙肩,不顧她的掙扎,纏綿地印上她顫抖的紅唇,封住她所有的否定與拒絕,直到快喘不過氣他才結束這個吻。

「不要逃,不要躲,從來不是沒人在乎妳,而是妳一察覺到別人的關心就縮回自己的世界,告訴自己,世上沒人能令妳牽掛。」

闕掠影無法直視他眼里過于赤果果的情意,偏過芳頰。「……放手。」

他欣賞她有些紅腫的唇,忍住再次糾纏的,抑制滿腔即將潰堤的情潮,如她所願地放開她,彎問向看戲看得意猶未盡的小九尾狐︰「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嗎?」

小九尾狐瞧瞧他,再看看闕掠影,乖巧地點了點頭,往前躍了幾步。

「走吧。」他半強迫地牽起她的手,跟在小九尾狐身後。

縴手撫著仍有他氣息的唇……除了內心遭人看穿的不安外,他的吻,她竟不討厭。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侵入她生命的?她低覷著兩人緊握的手,感受到如目光般溫暖的體溫從他那端傳來,仰首凝視著他走在身前的頎長身形,仿佛能為她擋下風雨,她有種錯覺,兩人是一對遺世獨立的愛侶,只要手不放,就能這樣走到海角天涯……

闕掠影不打破兩人間的親昵,放任自己暫時沉淪,盡避她知道——

他們的分別,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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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湖畔的小路走進茂林,小九尾狐在離兩人五步前的距離領路,一路上,各懷心事的兩人未再開口。

愈往茂林深處走,日光愈被濃密的巨木所遮蔽,奇異地飄來一陣濃霧,不一會兒密林即被濃霧所籠罩,視線所及皆是一片白茫,浮扁驟感不對地停下腳步,將闕掠影緊護在身後。

「怎麼了?」小九尾狐跳至她懷中,感覺到浮扁的警戒。

「野獸的氣息。」雖沒有殺氣,但猛獸才有的壓迫感讓他不敢輕忽。

闕掠影思忖一會兒,才想先退出這片林子再做打算,懷中的小九尾狐突地一躍而下,往大霧中跑去。

「等等!」她才追出幾步,便被浮扁拉回身側。

「牠——」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急急地想催促他。

「此行不正是要讓牠回歸來處嗎?」感覺她身子一僵,浮扁摟她入懷,柔聲道︰「小家伙聰明得很,牠既是自個兒過去,那只獸必定是牠的親人無疑。」

她悶聲道︰「我知道。」只是,沒想到,分離來得這麼突然,快到連聲珍重都來不及說。

「回去吧。」

「嗯。」她戀戀地看了眼前方看不清的道路。

啊扁全神貫注,步步小心地往來時路行去。方才巨大的壓迫感減輕了,卻增加其他獸類的存在感,數量有增多的趨勢,闕掠影的武功雖屬上乘,但她畢竟不是在刀光劍影下討生活的人,這種動物本能的直覺,他反而更精確。

「嘖!」浮扁挑高一眉,竟然連原路也擋?他們兩人簡直成了野獸狩獵的對象,正以包圍的方式縮小範圍,一步步朝他們逼近。

闕掠影也發現了不對勁之處。「我們被盯上了?」

他咧開笑,舊話重題,「妳願意和我當對亡命鴛鴦嗎?」

瞧他嘻笑的俊臉和翠眸中捉狹的笑意,她沒來由地放松,揚起一抹頑皮的笑意,柔荑環上他的頸項。「就給你一次機會。」

啊扁愣愣地看著她一閃而逝的笑,快樂地抱著她轉圈圈。「妳笑了,對我笑了!」

她趕緊抱緊他穩住自己,奇怪地瞧著他樂到飛上天的笑臉,「我笑,很稀奇嗎?」

「嘿嘿。」浮扁傻笑兩聲,在她頰上偷個香,足下一點,瞬間拔高數十尺,听到下方野獸驚叫聲,他踩著巨木的樹枝,往直覺野獸較少的地方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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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了?」幸好她早有準備,解下浮扁背著的布包,取出兩塊干糧。

接過干糧,習慣隨時將自己準備在最佳狀態的浮扁,一邊咬著干糧,一邊打量前方看似極深的山洞,點頭又搖頭。「是,也不是。」

在濃霧中兜轉了一個時辰,濃霧始終不散,但稀微的日光卻未因時光流逝而轉暗,他雖有極佳的方向感,卻無法尋著來時的入口,聚集的獸群有意無意的將他們誘往一個方向,確定暫時走不出去後,他干脆順著獸群的意思,來到此處。

打理一方干淨安置好闕掠影後,他取下縫在衣袖處的火折子,拾來兩根較長的枯枝,點燃後,將一根交給她。

將最後一口干糧咽下,闕掠影並未馬上接過火炬,揚眉問︰「你要進去?」

他蹲與她平視。「千方百計將我們引來,豈有不進去探探之理?」

她意興闌珊地揮揮手,「我沒有好奇心。」

他朝她眨眨眼,「但我有。」

「我可以在外邊等你。」不送。

「但我不會放心,既然如此——」他作勢往她撲去。

闕掠影迅速起身退避,淡看他跌在她剛才坐的地方呼疼。「我非得和你形影不離?」

揉揉撞到的下巴,他不正經地拋個媚眼。「妳忘了咱們是亡命鴛鴦嗎?」

「……」揉揉有點疼的額際,接過他手中的火炬,闕掠影率先往山洞走去。

啊扁笑望著她的背影,翠眸中有著說不出的苦澀。算是他的私心吧,明知他不該踫觸她,明知他不可能擁有她,但感情總搶在理智之前做出最忠實的反應,雖不知少主的用意為何,但他不知道有多麼感謝這段可以在她身邊的時光。

山洞內是一條長長的通道,起初僅容一人的高度通過,漸漸地愈來愈高、愈來愈寬敞,在拐彎後黑暗盡散,出現一個巨大的石室,石室頂上有顆極大的夜明珠,灑落宛若日華的光彩;石壁上有絢麗斑斕的彩畫,畫中皆以遠古時的傳說為題,充滿了整個石室;石室中央有塊兩人高的巨石,明明無上亦無縫隙,卻在巨石頂端生長了一株枝繁葉茂的牡丹,盛放的牡丹馨香彌漫了整間石室。

啊扁吹了聲口哨,頗感興趣地打量著這個別有洞天的石室。

望著那朵亭亭而立的牡丹,嗅著空氣中的芬芳,過往的記憶紛沓而來,闕掠影猛然一窒,按著隱隱作疼的胸口,低聲道︰「我要出去。」

他皺眉地看著她煞白的小臉,不由分說的將她摟入懷中,忙不迭地檢視她全身上下。「怎麼了?不舒服?」

她揮開他開懷的手,退出他的懷抱。「不關你的事。」

啊扁審視著她芳容上突生的厭惡,在她就要走進通道時,淡淡的開口,「知道嗎?百花中我最愛牡丹。」

她足下一頓,淡諷道︰「國色天香,花中之王,誰人不憐?誰人不愛?」

他挑眉,「妳對牡丹有成見?」

「難道我說錯了?」

斂去笑意,浮扁緩緩走向一臉不豫的她。「不,因為它像妳。」

「我?」闕掠影像听到了什麼笑話,紅唇揚起嘲諷的弧度。「你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沒眼光的。」

他撫上她頰上縱橫的刀痕,指尖戀戀地停在微顫的紅唇。「妳不是供人豢養嬌貴艷麗的姚黃、魏紫,而是山野間不經意惑人心神的野生牡丹,是我心底獨一無二的花兒。」

他眼中、手中的熱度太過炙人,她偏首避開,他再纏上,她再避開,又纏上,她逃,他追逐,直到她忍無可忍地握住他的手,水眸灼灼地直視他的翠眸。「我最討厭的便是牡丹!」

像是早預料到,浮扁並無詫異之情。「是因為令堂?」

蘇如意除了是京城第一美人外,亦是栽培牡丹的個中好手,不論如何嬌貴的花種在她手下總能生機盎然,據說闕家莊中至少種植上千株牡丹,每年一至花期,散發的花香可達十里。

闕掠影眼眸一瞇,放手,浮扁反握住她撤離的手,她寒聲道︰「關于我,你究竟知道多少?」

他聳聳肩,「不多,稍有打探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要打听一個與他並不相干的人?她從未想過有一個人將她所舍棄的過去,一一拾起珍藏。

啊扁的翠眸像起了一把燎原火,熱烈地焚燒著她的。「是嗎?妳真的不知道嗎?」

在他的目光下,她簡直無法呼吸。「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嗎?」他邪魅一笑,側首深深地吻進她的呼息,帶著烈焰的溫度,燃盡她所有知覺,唇,愈吻愈深、愈吻愈深,也愈來愈不滿足單純的吸吮,他在她檀口中粗啞地一嘆,撬開她緊咬的牙關,舌,靈動的探入她口中,糾纏著她不斷退縮的丁香小舌,結實的身軀將她壓在石壁之上,感受她急喘地呼吸,一手扣住她推拒的雙手,將它們反翦在後,另一手撫上她的縴頸,緩緩而下,由襟口探入,挑開層層的衣物,徐徐挑撥她的熱情。

他在做什麼?她又在做什麼?

闕掠影從令人炫目的激情中醒來,雙手的箝制早已松開,她的手竟不舍地緊緊地勾著他,火熱的紅唇背叛她的意識,主動回吻他,糾纏他,她的身子隨著他帶著火星的手,隨著他所到之處不斷燃燒……他的翠眸比平時更為深沉,帶著狂熾的,身子緊緊地抵著她、磨蹭著她,衣物早已隨著他探索的掌大敞,兩人毫無空隙的緊貼著……他像只美麗的猛獸,他的吐息、他的氣味讓她有個瘋狂的念頭,她想得到這頭擁有一雙醉人翠眸的獸,她已經孤獨好久,好久……

她的熱情焚燒著他,浮扁的唇婉蜒而下,啃噬著她的頸、她的肩,吻上她挺立的蓓蕾,粗喘的氣息拂過她的敏感,引發她低低的喘息和戰栗,她的聲音像盆冷水潑進他的意識,浮扁猛然一震,將目光迷離、芙容恍然若醉、衣衫紊亂的她鎖入懷中,在她耳畔粗啞道︰「妳為什麼不阻止我?」

平息急喘的呼吸,好半晌後,闕掠影輕輕將他推開,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激越的心衷教她悚然一驚,她容許他的孟浪,僅是因為孤獨?為了這個在黑夜中凍僵太久的身子取暖?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如此激狂的一面。

啊扁看著她眼中的深思與疑惑,「下次,」他掬起她的雙手輕吻,拋了個媚眼。「妳若主動,我定將妳生吞入月復。」

她搖首,說得篤定。「不可能。」

「真教我傷心。」浮扁半真半假地拉她柔荑撫上自個兒的胸坎。「難道我這麼讓妳不滿意?」

她抽回手,投以涼到極點的冷瞥。「你真想知道?」

「……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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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將我們困在這兒,究竟有什麼用意?」

洞外,上百只的野狐密密地看守著,只要兩人往外跨步,便可听到獸類的低狺,只好再度回到石室之內。

「那朵究竟是什麼牡丹?」他實在很是好奇。

她淡淡瞥向他。「你不知?」自稱愛牡丹卻連品種都分不清。

啊扁皮皮地眨眨眼,對她話里的諷意听而未聞,撒嬌道︰「我沒見過白色的嘛。」

闕掠影頷首。「的確,世人愛牡丹是因富貴吉祥、繁榮興旺的象征,所以黃、紅、紫三色牡丹尤為人們所青睞。」足下輕點,她踏著巨石而上。「這朵牡丹名喚『夜光白』,因其花瓣白能透光而得名,咦……」

「怎麼了?」听她語帶驚奇,浮扁亦飛掠巨石之上。

「我從未見過七蕊夜光白!」

「七蕊?」他實在有看沒有懂,這很稀奇嗎?

「你瞧!」她伸手指給他看,「花內有七個蕊。」

一陣朗笑後,一個身著白色錦綢長袍,腰際及衣襬上共環有九條獸尾的男子,微笑站在巨石之下。

「想不到姑娘是個懂花之人。」

他有一雙金色的獸瞳!

兩人躍下巨石,將闕掠影護在身後,浮扁冽出笑容,拱手示好道︰「閣下是?」

男子笑著擺手,一舉一動散發著王者的貴氣。「兩位恩人,請不必多禮。」

「恩人?」闕掠影越過浮扁走至男子身前,靈光一閃,頗富深意地打量著他。

「吾國聖子好動,給兩位添麻煩了。」瞥見在洞口鬼鬼祟祟的白影,男子低喚︰「朔兒,過來。」

跑進來的正是小九尾狐,牠親親熱熱地跳進闕掠影懷中,朝浮扁頑皮的眨眨眼。

小九尾狐眼中的促狹讓浮扁直覺牠絕對撞見「不該看的事情」,威脅地對牠勾勾手,小九尾狐圓眼一轉,點點頭後跳進他手中。

以指用力地梳著小九尾狐的毛發,浮扁殷勤笑問︰「小家伙沒辦法變為人形嗎?」

男子淡笑搖首。「朔兒尚稚齡,若不是趁族人準備祭典時趁亂溜出,也不會挨這頓皮肉痛,回去還有得罰呢。」

小九尾狐聞言低低哀叫了幾聲,含淚的眼兒看起來好不可憐。

冷瞥了小九尾狐一眼,男子又道︰「請兩位恩人別為朔兒求情,身為狐族聖子竟敢忘了自己的使命,流連人間不回,若不處罰,將來如何能讓族人信服。」

族人?浮扁舉起一手發問︰「你該不會是……狐族之王吧?」敢情這只小九尾狽還是狐族的大人物?

見男子頷首,他又指著懷中的小九尾狐問︰「那小家伙是……」

「幻狐境聖子。」

答話的不是男子,而是浮扁懷中的小九尾狐,牠揚首舌忝了舌忝浮扁的唇瓣,宣告道︰「決定了,等我長大後,我要嫁你。」

「啊?」浮扁愕掉下巴,一手拎起小狐的頸背,一手指著牠問向狐王︰「小家伙不是公的嗎?」敢情幻狐族有這種癖好?

狐王笑著解釋,「我幻狐族每兩百年誕生一位聖子,唯有聖子在成年前可以選擇自己的性別。」

見闕掠影沒半分詫異之色,浮扁雙眉打結的問︰「妳早就知道?」

「我是個醫者。」小九尾狐同時有兩性的特征,但她沒特別在意。

啊扁抱著頭蹦蹦跳。「這是詐欺!」誰沒事會注意那些地方啊,他又不想長針眼!

「要等我喔!」小九尾狐認真的看著浮扁,以頭向闕掠影的方向點了點。「之前的就算了,以後只能有我一個,不能花心喔。」

「喂、喂!」浮扁趕忙將小九尾狐還給狐王,把在一旁看戲的闕掠影摟進懷中。「不行,不行,我已經被她訂下了。」

闕掠影抽身離開他懷抱,冷冷地和他撇清關系。「我沒訂你。」

「配合一下嘛。」他哀號出聲,做什麼這麼無情咧。

「你不滿意我?為什麼?難道你欺騙了我的感情,拍拍就走?」小九尾狐泫然欲泣。

「欺騙感情?」狐王聞言板起一張臉。「說!你對我幻狐聖子有何不滿?」

「沒有啊。」浮扁連忙搖手討饒,他招的是什麼桃花啊,唯一可解救他于水火的掠影又不肯配合,望著小九尾狐那雙盈淚的圓眸,他沒轍地舉手投降。「等啦、等啦,總要告訴我得等多久吧?」要讓他當曠男總要告訴他個時限啊。

「我幻狐族成長至可化成人形……」狐王像想到什麼,拍拍浮扁的肩。「你可以保持如今的模樣再活一百年嗎?」

「一百年?幫我揀骨嗎?」浮扁啼笑皆非,問向一臉大受打擊的小九昆狐。「妳想嫁副骨頭當相公?」拿去啃嗎?

小九尾狐很現實的用力搖頭。「我不要。」

啊扁笑著拍拍牠的頭,「找只能配得上妳的狐吧,受了委屈,我幫妳出氣。」

小九尾狐直點頭,「一言為定。」

不理會眼前的鬧劇,闕掠影實事求事的問道︰「不知狐王為何引我兩人來此?」

狐王一個彈指,盛放的牡丹瞬間發出強光,緩緩凝成一個球體,當球體降至狐王手中時,牡丹瞬間凋謝。

「這株牡丹每三百年開一次花,吸取花氣所制成的藥丸不但能治百病,更能起死回生。」

闕掠影凝視著散發淡淡光華及香氣的藥丸,搖搖頭。「謝狐王的好意,非凡間之物,我們不能收。」

狐王挑眉,「這倒稀奇,本王第一次遭到拒絕。听聖子說妳是一位醫者,如此靈藥豈能輕易放棄?」

「生死,有命。」她淡道。

「姑娘心中沒重要的人和事嗎?」狐王的眼銳利地瞇起。「何不給他人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狐王篤定的語氣簡直像在預言,闕掠影猛然看向他,狐王笑著將藥丸放入她手中。

「若三年內妳用不著,我自會向妳索回。」

三年?她蛾眉微皺,狐王在暗示什麼嗎?

「妳就收下吧。」浮扁拍拍她的肩,朝狐王一笑。「謝了,不知要如何離開?」

狐王瞥了他一眼,突然問︰「你的心願僅是如此嗎?」

「所謂的心願,」狐王能透視人心?浮扁拍了拍胸口。「要自己達到才有意思。」

「是嗎?」狐王意味深長地又看了眼浮扁,這男人是他所見欲求最少的凡人,但以某種角度而言,也是一個最貪的人。「此處是幻狐境與人間的交界,出洞後直行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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