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烘焙愛情 第二章

「……那個經理對每個女員工都毛手毛腳的,連已婚的都不放過。有一天他又偷模我,我受不了了,就跟他大吵一架,還威脅要告上媒體,讓他到哪里都找不到工作。從此以後,他就不敢再踫我一根寒毛。」年輕女人亮著一口雪白無瑕的漂亮牙齒,笑得頗為得意。

楊子謙沉默地喝著紅茶;午間的陽光燦爛,如雪般紛紛灑落在這家飯店的中庭咖啡廳,桌上的骨瓷瓷盤閃閃發亮,氣氛頗佳。

偏偏他來這里是和一個陌生女人約會。

「林小姐,你……」

「什麼?」年輕的美齒女人有雙細長單眼皮眼楮,正好奇地睜大猛看著他。

「你的故事不夠精彩。」他淡淡地說,氣定神閑的。「我喜歡听一些更火辣的。比方說你們經理搞婚外情,把飯店當成自己的公寓養情人,而且情人還是個未成年小男生,這樣他才有可能到哪里都找不到工作。」

女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似的,掩嘴輕笑。「楊先生,你真幽默,真的很好笑耶。」

幽默?好笑?楊子謙皺了皺眉頭。他講得還不夠白?明明他是真的覺得她那三姑六婆的閑話很無聊。上司性騷擾,干他何事?

究竟他爺爺看上這女人哪一點?

當然,他爺爺幫他找相親對象的過程本身就是個笑話。別以為他爺爺是專找大家閨秀、名門世家,相反的,常常在路上散步,看到一個外表條件還不錯、未婚的,他爺爺就會直接問她「要不要跟我孫子相親」;而這美齒女人則是他爺爺跟客戶在飯店見面時,踫上的女服務生。

這情況他當然也要負點責任,畢竟一開始那些大家閨秀、名門世家的相親宴都被他搞砸了,逼得他爺爺只好不顧什麼家世條件,只要看得順眼的女人就強迫他和她們見面。目前他爺爺已經大幅降低標準,只要他肯結婚、肯生小孩就可以了。

于是,他淪落到必須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飯店女服務生相親。他坦承這是自找的。

「林小姐,如果你只是想嫁給有錢人,我爺爺其實是個不錯的對象。」楊子謙懶洋洋地說。

美齒女人啜口熱咖啡,納悶反問︰「你說什麼?」

他聳聳肩,坦白地說︰「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今天來見我,不就是看上我的錢?可惜我對你沒興趣。而我爺爺看上你,代表他對你有興趣,所以你可以改變對象!」

他話還沒說完,一杯咖啡就直接潑了下來。

「氣死人!我是來交朋友的!」美齒女人氣急敗壞的轉身離去,高跟鞋的聲音響得人人側目。

編號五十號的美齒女人就這樣被他給氣跑了,還順便奉送一杯咖啡。楊子謙沉默的拿起桌上的餐巾紙稍稍拭干襯衫,看來他的亞曼尼西裝毀了。

走出飯店大門,他伸個懶腰。好好一個假日卻浪費了午餐時間和一個無聊女人對話,接下來去俱樂部跟朋友打場網球好了。

邊等著泊車小弟將車子開過來,眼角不經意掃向隔壁的餐廳,那里好像在辦喜筵,不過真正吸引他注意的,卻是停在餐廳大門口的一輛老舊廂型車,尤其車體上明顯的五個字「幸福烘焙屋」更令他驚異。

那輛車是……

丙真車門一開,走下來的正是他熟悉的女人身影。紀語芸依然穿著簡便,無袖上衣搭牛仔褲和球鞋,輕快地板好車門。

「紀語芸!」他不由自主的叫住她;紀語芸嚇一跳似的,循聲轉過頭,一雙美麗大眼楮緊盯著他。

「楊先生,你好。」一認出是他,她客氣的打招呼,俏臉上又掛著令人舒服的笑臉,溫溫柔柔的。

除了她之外,車上還下來兩個很年輕、大概二十歲左右的男女。男子頭戴棒球帽,扎耳洞,五官明顯,有種混血兒的調調;女的染了一頭紅發,身材矮矮小小的,看起來很可愛。

「你來這里是為了工作?」他好奇地問。餐廳名叫「春宴」,不像是她的店,況且正要辦喜事,不知她為何會在這里出現?

「我來幫這家餐廳的喜筵做甜點,因為結婚的新人都很喜歡我的手藝;還有,結婚蛋糕也是我做的。」紀語芸大方的回答。

「原來如此。」楊子謙明白了,看來她除了自家的烘焙屋,還接外快,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那兩個孩子昂貴的學費?

「那我先進去了。」紀語芸立刻把心思放回工作上,吩咐兩個助手︰「美佳、昊子,快把材料先搬進廚房。」

兩名年輕男女朝楊子謙掃了幾眼,有種審度的意味,不過很快便听老板的命令做事。楊子謙的車子開來了,他卻佇立原地,思忖著。

家宏說過她做的蛋糕很好吃很好吃……去俱樂部打網球其實也很無聊,他那幾個死黨也不知道有沒有空陪他,干脆……楊子謙挑了挑俊眉,嘴角浮起一抹頑皮的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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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筵采自助方式。楊子謙用個「新郎大學同學的哥哥的朋友」的名義送點禮金就混進來了。來參加的賓客還真不少,而他襯衫上的咖啡漬顯然很引人注目。

楊子謙倒是不以為意,他已經習慣被眾人注目的感覺,何況他混進來只是想嘗嘗張家宏口中「很好吃很好吃的蛋糕」而已。

結婚蛋糕總共五層,雪白色主體,淋著一層層濃濃的巧克力和糖粉,每一層各用不同的水果和鮮花裝飾,最頂層除了擺放一對溫馨的新婚夫妻人偶外,還用粉紅色緞帶綁個蝴蝶結,看起來既華麗又溫馨。

餐桌上擺放著各式餐點,而他的目光立刻被一盤盤外表精致的甜點吸引住。從小餅著優渥生活的他已吃慣、看慣各種美食,深知美麗的裝飾有時不過是為了掩飾食物本身的不足,一定得親口嘗過才能知道美味與否。

楊子謙開始一口一口品嘗拿到盤中的甜點。柔軟甜蜜的舒芙蕾、戚風蛋糕、焦糖布丁、茶香酥餅……每一樣都有著恰到好處的口感,在舌尖融化的不只是滲入心底的甜,仿佛還摻雜了暖暖的心意,令人吃了還想再吃,一不小心恐怕會吃過量。

他梭巡會場一周,發現甜點果然是最受歡迎的食物,尤其每個女人幾乎是人手一盤,證不絕口。

她的手藝絕對不是他吃過的甜點中最出色的,卻有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特殊滋味,令人難忘。

這樣的滋味算是不辜負他特地混入陌生人的結婚典禮。楊子謙達到目的後決定立即快閃,但離去前他想再跟紀語芸打聲招呼。

餐廳的廚房里忙成了一團,楊子謙一踏入,馬上感受到有如蒞臨服裝發表會後台的緊張感;不管大廚、二廚、助手、洗碗工,個個皆處于戰斗狀態,雙手幾乎不曾停歇,即使有個絕世美貌的帥哥走進來,也沒人多看他一眼。

楊子謙迅速環顧了下四周,總算在大烤箱前頭看到同樣忙碌的紀語芸和她的兩個助手。她秀麗的面容相當專注,有種讓他心動的魅力。

「語芸!」他大聲叫她的名字,完全無視其它忙碌的人,非常的自我中心。

紀語芸嚇了一跳,睜大眼轉過身來看他,看他正對著她揮手,她有些莫名其妙又尷尬,匆匆走到他面前。

「楊先生,你怎麼會在這里?」她是真的很意外。

「我要走了。你的甜點真的很棒。」以他的挑剔程度,這句話已是他給人的最大贊美了。

「啊?」紀語芸一頭霧水,暗自猜想他是這場結婚典禮的賓客?

「這次你有帶名片嗎?」

她眨了眨眼楮,那雙美麗的大眼仿佛正在喊著糟糕,抱歉地笑著說︰「我的助手可能有。我幫你要一張。」然後,她匆匆忙忙跑去烤箱前跟助手們比手劃腳。

好可愛、好舒服的笑容……怎麼又不知不覺跟著笑起來了?楊子謙模模自己揚起的嘴角,感覺錯愕。

苞在她一起,好像不由自主就會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連他這種個性龜毛、挑剔、難取悅的人都不得不臣服。

紀語芸用最快的速度跑過來,俏臉上漾著甜美的笑,將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遞給他。「剛好還有一張,給你吧。」

如果是其它人,楊子謙絕對會奉送個很不客氣的白眼,然後將名片直接扔進垃圾桶︰但對她,很詭異的,容忍度似擴大了,畢竟比起上次的「沒有」,這回至少「還有」。

楊子謙撫平名片,很慎重地收進名片夾內,仿佛在對她允諾似的說︰「我一定會去。」

紀語芸客套地說︰「謝謝。我會做最好的甜點等你。」然後,她迅速歸位繼續工作,沒再多看他一眼,反倒她的兩個助手不時偷瞄他,可能在揣測他們的關系。

楊子謙不以為意,踏著輕松的步伐離開。遇見她之後,午間和那無聊女人聚會的悶氣一掃而空,就連襯衫上的咖啡污漬都能視而不見。這種奇妙的心情,他還是第一次體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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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謙自覺是個很有耐性的人,他從來不急迫、不沖動行事,為了達到目的,甚至可以犧牲享樂。他一直以自己沉穩的個性自傲,可現在他才明白原來那是因為他還沒踫到真正讓他心癢難耐的事物。

那張名片穩穩的躺在他的名片夾里。他不是甜食愛好者,但自從那天嘗過紀語芸的手藝後,華潤、可口、甜蜜的滋味仿佛還在舌尖跳動,不時誘惑著他前往她的店。

結果,他隔天就忍受不了了,下了班離開事務所,馬上飛車駛向名片上的地址。

「幸福烘焙屋」所在位置實在很偏僻,在台北郊區的傍海小鎮里,兩層樓紅綠相間的亮眼外型和海洋、天空的顏色成對比,很吸引入。

楊子謙開車來此的途中,忍不住要為這樣一家開在如此偏僻地方的面包屋擔心——能有多少客人?又能吸引多少外地的客人?

結果,是他多慮了,客人超乎他想象的多。真的很多。

他抵達烘焙屋時,天色已經暗下,月亮高掛,一點一點的星星閃爍著螢火蟲般的微緲光芒。

店外已經停放了好幾輛車,楊子謙找到空位停好車後,立刻下車走進店里。寬敞的店內色調和戶外相同,深紅色的牆壁、隻果綠的窗框,裝潢雅致溫馨,還分有內用區和外帶區。外帶區的甜點都是限量,目前已經銷售一空,向隅的人只能明天再來。

靠海那邊設有戶外座位,楊子謙朝窗外瞄了幾眼,立刻走向吧台,紀語芸正坐在那里和客人聊天,見到他出現,眼楮睜得好圓,似乎頗意外。

「楊先生……」

「你好。」他朝她輕輕勾了下嘴角,在她面前找個位子坐下。

「你真的來了。」紀語芸看著他漂亮的臉龐,心里漾起一種復雜的感覺。

「我說過我會來。」坐好後,紀語芸遞了份menu給他,他稍微翻了下,退還。

「第一次來,當然要嘗嘗店里的獨家,」他微笑。「你推薦吧。」

她同樣回以笑容,理解似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做我最拿手的甜點給你吃。」走進廚房前,她還交代一句︰「想喝什麼跟美佳說。」然後,人就隱沒在簾後的廚房內。

上回在餐廳看到的嬌小紅發女生睜著細長的眼楮走過來,有禮貌地問;「先生,你要喝什麼?」

楊子謙點了杯熱摩卡後,另一名年輕男孩也過來幫忙。同樣是上次到餐廳幫忙的助手,楊子謙記得他叫昊子,上回他只有耳朵穿耳洞,今天則是嘴唇也穿了個洞,看起來似乎樂在其中。

「先生,請問你是不是語芸姐的男朋友?」美佳遞咖啡過來時,試探的問。

「啊?」楊子謙愣住。

「不是啦,我是看你上次在餐廳也有出現,才以為……」她一臉尷尬,揮揮手。

「我不是。」他沉穩地回答,啜飲一口咖啡,細看這咖啡杯組也是特制的,紅色的杯盤,杯緣、盤緣畫著細細的綠色條紋。

「哈,我就說嘛,語芸姐那麼拼命工作,從來不休息,哪有時間交男朋友。」昊子仿佛中了樂透,喜孜孜地說。

美佳皺起眉頭,被他激怒了。「就算語芸姐沒男朋友,也輪不到你啦,你別以為可以癩蛤蟆吃天鵝肉!」

「欸,瘋女人,我把語芸姐當姐姐好不好!誰是癩蛤蟆!那你是什麼?丑八怪?」他不客氣地回罵。

「你說我是什麼……」兩個年輕人一時忘了在工作,火爆地對峙起來,還引來其它客人的注目。

「美佳,昊子。」紀語芸端著一盤香噴噴的甜點出來,音調依舊溫溫柔柔的,卻有股威嚴的氣勢。」

「語芸姐。」兩個年輕氣盛的孩子馬上乖乖的噤聲看著她。誰能忍受被有著這樣一張總是帶笑的臉龐的人斥責?

「進廚房去。」她淡淡地說。

「是。」大氣不敢多吭一聲,兩人迅速進廚房內。

紀語芸無奈地搖頭,笑著把手上熱呼呼的甜點遞到楊子謙面前。

「這是獨家的‘幸福煎餅’,你吃吃看。」

楊子謙望著那盤「幸福煎餅」,一塊圓餅端整切成四塊,灑了些糖粉,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擺飾簡單到讓人傻眼。不過,東西當然要吃了才知道好不好吃。

他慎重地切了一小塊到嘴里,然後,他沉下臉。這是什麼?味道平淡、味如嚼蠟,內餡大概能猜出是廉價面粉包點女乃油,實在是……

「怎麼樣?」紀語芸睜著小鹿般的圓圓眼眸,只要還有點溫柔性情的人大概都不忍說出實話,但楊子謙可不是那種人,他一向有話直說。

「很難吃。」他放下刀叉。坦白說,他很失望,這不是他那天驚艷的味道。

紀語芸眨了眨眼楮,沒有流露任何難過的表情,唇角卻緩緩揚了起來,然後進開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出乎楊子謙的意料之外。

「你笑什麼?」

「你是一個很直接的人。」她連眼楮都在笑。「我第一次踫到有人說我做的東西很難吃。」

她的俏臉顯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調皮,楊子謙反應了過來,試探地問︰「難不成你是故意的?」難怪!他才不信這麼難吃的東西可以吸引這麼多客人。

「抱歉。」她雙手合十,吐吐小舌。「只是一個小小的玩笑。」她收起他面前的偽裝物,人又隱入簾後,再次出來時,手上多了盤裝飾美麗的甜點。

「這才是真正的‘幸福煎餅’。」她慎重地放置好,誠懇地說︰「今天我請客,當作是賠罪。」

其實,他並沒有生氣……但對于她的好意,他也不會拒絕。

一層層薄薄金黃煎餅相疊,夾層放入薄片香蕉、隻果果醬、葡萄干、新鮮草莓等,淋上香醇楓糖漿,外圍用如雪般細細糖粉和薄荷葉裝飾,置放在紅綠條紋的瓷盤上看起來相當美觀。

楊子謙享受了一會甜食散發的香氣後,拿起刀叉,輕輕切下一小塊放進嘴里。

煎餅很酥,厚薄適中,和其中夾層的餡料恰恰融合,楓糖漿更增添存留在舌尖的甜蜜滋味,不僅僅只是甜食而已,吃下去之後果然有種幸福的惑覺。真奇妙。

是食物本身的魔法,或者是由于眼前女子笑容的感染力?

楊子謙連續吃了好幾塊。在如此奇妙的時刻,思索問題實在殺風景,不如好好享受美味。

「很好吃。」楊子謙將盤上的食物一掃而空後,放下刀叉。他不僅個性直,當真的喜歡時也不吝于贊美。

「謝謝。」看到客人將食物吃得一干二淨就是身為廚師最大的滿足,紀語芸笑笑地遞上一杯剛剛為他泡好的熱紅茶。

連泡茶的技術都那麼好。楊子謙吸了吸彌漫的茶香氣息,啜飲一口,深深贊嘆著,全身忍不住放松下來。吃一頓美食後再喝杯熱茶,很舒服。

他環顧四周,滿室客人,紀語芸和幾個服務生正忙進忙出;瞧她那張俏臉雖然總是綻放著笑容,卻隱約流露出一絲疲憊。他心里不自覺地為她感到不舍,揣測著她的情況——一個女人獨自撫養兩個孩子,讓他們就讀昂貴的私校。憑著經營一家烘焙屋真的能負擔得起?

趁著她到吧台稍微歇息時,他試探地問︰「你好像很累?」

「我嗎?」紀語芸愣了一下,好像很意外,淡淡笑說︰「工作一整天當然累。」

「他們的學雜費花了不少錢吧?」

听出他意有所指,紀語芸聳聳肩說︰「錢只要花在值得的地方就行了。格英是最好的小學,好不容易抽簽抽到,我當然要讓他們讀最好的學校。」她眼里有種母性的堅持,不容質疑。

話雖如此,但憑這家店的收入……格英的學雜費可是天價……

「歡迎光臨。」

紀語芸又上前去招呼新來的客人,楊子謙默默喝著紅茶,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為她感到心疼,卻又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荒謬。他這個人明明討厭多管閑事,別人要把自己累個半死關他何事?他何時開始介意起這種事了?

為了撫平煩躁的心緒,他起身走到戶外,倚著欄桿眺望夜晚的海。浪潮聲陣陣,遠處漁船發出幽微的光,他的心逐漸變得平靜,但在那平靜的心湖里,卻莫名蕩漾著無法捉模的漣漪……

晚上十一點,紀語芸關好店門,跟兩名助手坐進廂型車內。

三人一起住在鎮內,是隔壁鄰居,幾乎每天同時上、下班,不過今天車里的氣氛有些詭異。

開車的是紀語芸,美佳坐在她隔壁,後座的昊子突然探頭過來,邊瞧著紀語芸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語芸姐,那個楊先生跟你是什麼關系?」

「什麼關系?」紀語芸的雙眼依然直視前方,稍稍揚了下眉頭,大方說︰「朋友啊。他是孩子朋友的叔叔,上次去學校家長會的時候認識約。」

「真的只是孩子朋友的叔叔?」昊子忍不住質疑。同樣身為男人,很難不去多想。從上回特地追到餐廳廚房,隔天又追到他們的烘焙屋……會只是朋友?

紀語芸微微一笑,彎彎的眼楮睨著他,調侃︰「昊子,那你以為是什麼?」

「我以為他喜歡你。」他也很坦白。

紀語芸愣了愣,開懷大笑。「哈哈……」笑聲仿佛在嘲弄他的多疑,昊子瞬間紅了臉。難道真是他想太多?

「語芸姐,你不喜歡他嗎?他很帥耶。」美佳鼓動地說,那種亮眼帥哥,如果競爭者不是紀語芸,她早就去倒追了。

昊子撇了下嘴角,嫌棄地說︰「語芸姐才不像你那麼膚淺,只看人的外表。」

「李賢昊,你說誰膚淺……」美佳發火了。

「他是很帥啊,是我看過長得最英俊的男人。」紀語芸朝他們眨眨眼,坦承道。要說完全沒被他的外表吸引,是自欺欺人。

昊子的臉色頓時黯下,一臉的失魂落魄。所以語芸姐對那個男人還是有好感?

「哼。」美佳頗得意地翹高嘴。

「不過,我現在沒心情想感情的事。孩子正需要我的照顧,我要把時間放在他們身上,何況……」紀語芸自嘲地笑說︰「有誰會看上帶著兩個孩子的媽媽?」

「語芸姐!」昊子還有點稚氣的臉龐很是激動,差點沒整個人鑽到前座去。「你等我,我會賺很多錢養你跟文詠、文康!」

紀語芸瞠大眼,很意外听到這種話,笑道︰「別鬧了,昊子,你就跟我弟弟一樣。」

「弟弟……」昊子一臉慘白,被拒絕得好徹底。「可是,我才小你三歲……」

「昊子,去找別的年輕女孩吧,我不適合你。」紀語芸輕聲說,沒有特別表情。

「哈哈,听到沒有……不是你的就別肖想了!」美佳樂得很,還大聲鼓掌。

「死三八,你說夠了沒!」正傷心的昊子大聲嗆回去︰「就算語芸姐不接受我,我也不會看上你啦!」

「誰要被你看上,我才沒那麼衰!」

兩個大孩子又吵成一團,紀語芸早已習以為常,仍是專心開著車。夜色彌漫,她的思緒不知不覺飄遠。

她真的不需要愛情的滋潤?

這才是真正的自欺欺人。

她也會寂寞,也渴望有人來愛她、照顧她、幫助她、讓她依靠,而她也不是沒有心動過,可是……男人往往一見到她的兩個孩子就紛紛打退堂鼓。

如果真要選擇,她的答案永遠都不會改變。孩子才是她最重要、最重視、最珍惜的,他們就像她生命的一部分,沒有人可以取代。

楊子謙會是那個例外嗎?

這樣一個出色漂亮的男人,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有兩個孩子,他真的會喜歡上她?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接近她?

紀語芸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有著一顆再也不興波瀾的心,只期待孩子們長大……但那個男人的確走進了她的視線內,在她心底種下一點希望……這回,是否又是另一場空?

另一個寧靜的下午,圓桌上擺滿裝飾美麗的甜點,混合著茶香、咖啡香,享受著美麗的陽光。楊子謙邊和爺爺喝下午茶,內心隱約感覺怪異。今天他爺爺不像以往那般劈頭先問︰有沒有交女朋友?什麼時候結婚?孫子在哪里?

安靜得出奇。楊子謙默默吃著面前的一盤巧克力慕斯,綿密的發泡蛋白口感極佳,相當入味,雖然宅里的甜點師傅本來手藝就很好,但這味道……

他爺爺正吃著一小塊草莓優格蛋糕,流露出滿足的神情,吃得津津有味,似乎暫時把他的婚事拋諸腦後……

事情越來越詭異。以他對爺爺的了解,絕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不知道爺爺又想要什麼花招了?

楊子謙喝了口熱紅茶,清香的液體一流過舌尖,彌漫的香氣讓他全身一震,驚駭得幾乎要跳起來,這是……

「爺爺,今天的下午茶點是誰做的?」他神情慎重地看著爺爺問。

楊雄杰拿起餐巾紙拭了下嘴角,神色自若地回道︰「你說呢?」

「難道是紀語芸小姐?」

他爺爺嘴邊揚了抹笑容,很是開心。

「她做的甜點可真不錯。老陳,你說對不對?」轉頭詢問老總管的意見。答案當然只有一個。

「是,大老爺。」老陳必恭必敬的回答。

楊子謙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這是什麼意思?特地叫紀語芸到他們家做甜點,他爺爺究竟有何目的?

「為什麼要她來我們家做茶點?難道你不喜歡原來師傅的手藝?」

他爺爺露出一臉他大驚小敝的表情。「你緊張什麼?我知道你晚上常常去她店里,所以特地請人去她那里買點吃的過來罷了,難道不合你胃口?」

「爺爺,你又派人跟蹤我?」他怒道。

「如果你早點結婚,我需要這麼辛苦嗎?」

明明是自己的錯,又開始強詞奪理!楊子謙感到可笑又無奈。有時候他真的很難忍受爺爺固執難搞的個性,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本身謹慎的性格,說不定一個沖動就真的隨便找個女人結婚了。

「你喜歡她?」楊老爺試探地問。

楊子謙沒回答。

「我答應讓你們交往。看婚期要定在什麼時候,通知我一聲。」楊雄杰理所當然地說,轉頭好像要吩咐老陳開始準備似的,真讓楊子謙哭笑不得。

「交往?你說紀語芸?」

「還有誰?」

楊子謙重重嘆了口氣。「爺爺,我承認她是很有魅力的女人,可是她已經有兩個九歲的小孩了。」他爺爺怎麼老是那麼異想天開?

「你嫌棄她?」楊雄杰感到納悶。「你不滿意什麼?不喜歡還天天去?」

楊子謙喝了口茶,淡淡地說︰「我承認對她有興趣,可是有興趣歸有興趣,我跟她並不相配,結婚要考慮到很多事。」他是一個實際的男人,不會憑感覺決定事情。

楊雄杰皺起兩道白眉,似乎很難以理解。「臭小子,你是腦袋哪里有問題?我都沒反對了,你還挑剔什麼?重點是你喜歡或不喜歡。當年你老爸娶你媽,我也沒管過。你媽家里也不是有錢人,我也沒嫌過,你現在在嫌什麼?踫到好女人,喜歡就要把握,懂不懂啊?」

「爺爺,這是我的婚姻,我當然要考慮。」拜托!至少給他點時間吧,他們才認識多久?爺爺也太沒耐性了。

楊老爺不只沒耐性,還直接發火。

「你不理我幫你介紹的女人,我讓你自己挑你也不高興!臭小子!你就是不讓我好過,要眼睜睜看我掛……」楊雄杰拍桌子怒道︰「我九十歲了,還能活多久?!老陳,你說說看,醫生說我還能活多久?」

「大老爺,許醫師說您可以活得長長久久。」老陳依舊恭恭敬敬的回答。

「沒用的廢物!連說謊也不會!」楊大老爺開始發飆了。「臭小子!結個婚有那麼難嗎?未婚生子也辦不到,沒用!下次沒抱個孩子回來,就不用進來了!」

這重復戲碼又開演了,不過今天楊子謙沒空陪爺爺一起演,他的心正因為爺爺的提議而起了波瀾。

連爺爺都看出來了,那麼她一定也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確彌漫著若有似無的曖昧,彼此默默保持著朋友的距離,他沒有主動往前跨一步,她也始終停在原來的地方。

怎麼辦?他不否認對她有好感,可是想到她的身分、她的兩個孩子、她的那輛老舊面包車……他們相配嗎?適合嗎?他真的能夠連她的孩子一起接受?

楊子謙雖然受女人歡迎,對感情卻相當負責任,一旦決定跟某個女人交往,態度就會很認真,而非游戲人間。此刻,他正陷入要與不要的拔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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