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女人難伺候 第一章

言家別墅面海傍山,此時徐徐晚風正穿過樹梢,帶來舒爽的涼意。

庭院門口,噴泉中的維納斯雕像,用優美的姿勢舉著一個古典水瓶,緩緩傾泄如絹的水流。

典雅的布置裝飾與賓客的歡聲笑語,將這個夜晚襯得更加美麗浪漫。

此時言家上下正為唯一的千金大小姐打點著二十歲的生日派對,言夫人一身香檳色晚禮服,搭配價值不斐的湛藍寶石,頭發挽起,顯得低調奢華。而今天的女主角——言如郁,正開開心心地站在門口迎接來賓。

「孫伯伯好,孫媽媽好。」言如郁笑容甜美地問候著。

「好、好,我們小如郁真的長大啦!今天多漂亮啊!這個送你,是法國今年最新的香水,我特地托人先帶回來給你用用。」

言如郁接下了禮物,開心地道謝,並繼續問候下一位到來的長輩。

言家經營五星級飯店已經百年,從如郁的爺爺開始到現在,亞洲各主要觀光景點或重要城市,都有言家「Azure」飯店的據點,接待過的國內政要、國外明星不勝枚舉,言家更是與國內政商人士交好熟識。

「李叔叔、王阿姨好,謝謝你們抽空過來。」

言如郁甜美的聲音從門口穿過層層人群,一字字听進厲子揚耳中,從小如郁就要熟記每一位父母往來的名流稱謂,正如他熟記著兩人間的每一句對話。

「媽咪,子揚來了嗎?我要他今天親自幫我準備BBQ喔!」言如郁天真可人的笑靨,讓人如沐春風。

「如郁,你今天是壽星,行為舉止要端莊一點。」身著晚禮服的言媽媽,低聲提醒著女兒。

「喔——」女孩噘起嘴,不再多言,卻睜大眼四處張望。

遠遠的,她看見厲子揚正穿著廚衣,仔細挑選今天烤肉的食材。她明亮的雙眼馬上露出一絲喜色,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面前。

「子揚!你今天還沒有祝我生日快樂喔!」

「生日快樂。」男子用平穩的口氣回答,語氣有禮,雙手卻沒有停下來,仔細地調整火候,翻轉架子上的各式BBQ肉品,沉穩地好似這場宴會的局外人,卻又用敏銳的雙眼關注著一切。

他的雙眼深邃,仿佛可以看穿人心,全身透著一股耐人尋味的神秘,話不多,卻句句簡潔有力。

只見他雙手俐落迅速的料理食材,像是變魔術般,動作快的讓人看不清,不一會兒又是一道令人驚艷的菜肴上桌。他掌控著所有餐飲流程,廚師潔白的高帽下,流露出一股不凡的氣勢。

言如郁露出燦爛的笑容說︰「哇!好香!你知道我要的口味吧?烤肉用的沙茶醬不要市面上賣的,要自己調配,而且要多加一些花生;烤玉米時要加一點女乃油,但不要太多,不然會搶了原味,還有豬肉腌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加上隻果泥和芝麻?對了!雞尾酒準備好了嗎?你知道我要的肉桂比例……」

只見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了一大串,男子保持沉著有禮的態度,有條不紊地串起一串已烤好的肉品,遞到言如郁面前。「都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要嘗嘗味道?」

說罷,又朝不遠處的侍者招了一下,送上今天的雞尾酒。「酒也調好了,你試一試。」

言如郁接過串燒,輕輕咬了一口,然後啜飲了一口雞尾酒。「嗯!就是這個味道,你真的很了解我耶!」

「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你明天還要回飯店忙吧?那今天不要太累喔!」如郁對料理顯然相當滿意,對厲子揚說話的時候,眼神不經意地流露出關懷,似乎訴說著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不過隨後並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厲子揚微微抬起眼,目光停留在她離去的背影半晌,便回神再度料理食物。

宴會順利進行,氣氛越加熱絡。

厲子揚將一瓶酒從身後拋起,在身前接下,然後瞬間高舉酒瓶,傾斜瓶身,一抹如虹的酒液緩緩流入調酒杯中,動作優雅,精準無比。

吧台前的眾人馬上響起一片掌聲,言家主廚果然名不虛傳,那雙如湛藍晴空的眼眸,時而明亮、時而深邃,俊朗的儀表下藏著令人驚嘆的廚藝,和一絲令人屏息的氣勢,他在料理食材時,沒有人可以跟他說上半句話,除了言家大小姐。

「Wales……你真的只有二十二歲嗎?」露天吧台前坐滿了穿著時尚的名媛淑女,厲子揚快速俐落地削下一片新鮮檸檬,插上杯緣後,將酒杯遞到小姐們面前才開口說話,不過,也只有兩個字。「是的。」

他舉止流露著高雅的紳士風範,服侍著名媛們卻不失與生俱來的風采,名媛們在吧台前談天說地,眼神不時飄過他身上。

「你不知道嗎?他從十六歲就進言家,現在可是Azure飯店的當家主廚呢!」

「唉呦,小姐,瞧你說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人家可是正正當當在飯店工作,可沒要兼『外快』喔!」

「喂,我看是你自己很想吧!亂說話……」

小姐們嘻嘻哈哈地聊著天,開著厲子揚玩笑,不過他的嘴角依舊掛著禮貌性的微笑,雙手動作卻絲毫沒有緩下,一顆鮮紅的草莓切了對半,綴上鮮女乃油後放在咖啡蛋糕上,小蛋糕一上桌,一口剛好的大小讓大家吃的津津有味。

小蛋糕讓他想起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不過,他心中的維納斯現在卻站在噴泉旁引領企盼,明顯在等人。

「啊!華祐哥,你來了!」如郁銀鈴般的聲音透露著她的期待。

「這個給你。生日快樂……」

她收到一只絨布小盒子,如郁知道可能是項煉或耳環之類的珠寶,不過她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華祐留在她額上的那個親吻。

額上的吻似乎還沒散去,她雙頰緋紅,像極天邊的晚霞,她沒有听清楚華祐接著又說了些什麼,只有溫溫熱熱的感覺涌在心頭,這是她最期盼的生日禮物,他是她今天最想見到的人。

遠處的厲子揚低下頭繼續做著一樣樣令人垂涎的美食,沒有言語、沒有微笑,沒有多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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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動的佳肴上桌,言家的晚宴達到最高潮,如郁喜孜孜地吃著她最愛的煙燻鮭魚,恰到好處的堿度讓她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看著她的厲子揚知道,讓她今天這麼開心的主要原因,不是滿足她味蕾的食物,而是坐在她身旁的華祐。

華祐是旅游業大亨之子,和言家家世相稱,業務又相輔相成,飯店與旅游業的結合,讓兩家逐年擴大市場,而如郁期待的,是兩人更進一步的關系。

「如郁,多吃一點。」華祐體貼的在她盤中放下一塊牛小排。

「好,謝謝!」她滿心歡喜地吃下牛排,入口時的香滑鮮女敕,讓她滿足的眼角都彎了起來。

「華祐哥,最近都在忙什麼?你好久都沒來看我了。」

「忙著游輪的事啊!」

「游輪?」如郁眼楮眨了眨,顯然不太知道華祐為什麼要忙這個。

「你沒听你爸媽提起嗎?我們將一起買進三艘豪華游輪,準備在今年夏天推出游輪之旅……」

「哇!好棒好棒!我也要玩!」如郁拍手叫好,華祐笑了笑搖搖頭。「不是用來玩的,是要營業的,這是我們兩家的新投資,你不知道嗎?」

「喔……我……不知道耶!」如郁吐了吐舌頭。

一旁的言媽媽開了口︰「如郁,你有空要跟華祐多學一點,你滿二十歲了,以後不能只想著玩,多學學華祐怎麼經營公司,不然以後怎麼當人家的賢內助?」

如郁一直以來都是言家的掌上明珠,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在華祐積極的追求下,早已傾心。言家父母對于這位年少有成、家世顯赫的追求者,自然相當認同,華祐是泛亞旅運集團的繼承人,在父親的栽培下表現杰出,在言父言母眼中,如果女兒能夠嫁給他,于公于私都是一件好事。

華祐面對如郁時,也總是面帶微笑,像護花使者般呵護著她。「言媽媽,沒關系,如郁不用懂這些,我會好好照顧她。」

華祐給了如郁一個微笑,沒有人注意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只有端著松露鵝肝過來的厲子揚,欠了身,放下餐盤,悄悄看了他一眼。

在華祐的眼神中,他看不見一個男人對女孩的真愛,真心是世上最難偽裝的一件事,他一眼就能認出,因為早在十年前,他就能體會……

十年前的往事,仍如同昨日發生,厲子揚記得很清楚,那個有著宛如天使般美麗笑容的小女孩,遞給他一塊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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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厲子揚一個人坐在校園角落,四周堆滿落葉,他原本打算如往常一樣,一個人靜靜在這棵樹下坐到午休時間過後再回教室。

「嗨!你有看到我的扭蛋嗎?」

眼前突然出現的小女孩打斷了他的寧靜,厲子揚看了看她,搖搖頭說︰「沒有看到。」端坐原地,語氣平靜。

小女孩顯然不太滿意這樣的答案,她看著無動于衷的子揚。「你一個人坐在樹下做什麼?」

「沒做什麼。」

「如果你沒事,就幫我找扭蛋。」

听見女孩用天真的語氣命令著他,六年級的厲子揚側了一下頭,眼光停留在她制服上。「你是四年級孝班的學生?」

「對啊!」女孩說話的時候,一雙眼楮就像洋女圭女圭,覆著長長的睫毛,不斷地眨呀眨。「快幫我找啊!」

洋女圭女圭雙頰女敕紅,小手插在腰間,卻不怎麼客氣地說著。厲子揚看了看她繡在制服上的班級後,面對這樣的「頤指氣使」也就不覺得訝異。

這間國小由于地理位置關系,有許多有錢人家的小孩就近就讀,礙于法令規定必須常態分班,所以學校也不敢太明目張膽為這些小鮑子、小鮑主們特別編班。

然而學校的師生都知道,就讀「孝班」的同學一半以上都來自有錢有勢的家庭,學校最好的師資一定先編進孝班,課後還有一大堆舞蹈、繪畫等才藝課程,明著是幫有天資的同學加強課業及才藝,私底下就是特別編班照顧這些優勢族群。

「我為什麼要幫你找?」

「你不幫我找,我就告訴你們班老師,說你每天中午都跑來這邊不吃飯!」

小女孩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仿佛抓到他的小辮子,不料此言一出,厲子揚雙眼卻一沉。「你敢亂說話!」

「你明明就天天躲在這邊,還以為別人不知道!哼哼!我都看到啦!」

「你要不是中午也常躲在這,把不想吃的食物偷偷倒到後面水溝,你又怎會知道我常在這?」

厲子揚不疾不徐把話說完,換成小女孩馬上垮下臉。「你……你干嘛偷看!」

「你太浪費食物了!」厲子揚沒有回答,只說了這句重話,語氣嚴厲駭人,仿佛糟蹋食物對他來說是一件不可原諒的大事。

言如郁站在原地,先是一驚,不理解怎麼有人會對她大聲斥責,接著又氣又急的說︰「都是陳媽煮太多啦!我吃不完嘛!帶回家又要被媽媽罵……嗚……爸爸從日本幫我買的扭蛋不見了,你又罵人家……」她又驚又委屈的流下眼淚,抽抽噎噎地說著。

厲子揚沒有料到眼前的小女孩說著說著就突然紅了眼眶,話也開始說不清楚,他嚇了一跳,站起來。「哭什麼?別哭了!不就一顆扭蛋嗎?我幫你找就是了。」

「嗚嗚……那……你不能告訴老師我偷偷倒掉便當喔……嗚……」

「你不說我中午常在這里,我就不說你的秘密,這樣公平吧!」

「好。」女孩破涕為笑。「我們打勾勾!誰都不準說,不然變小狽!」她伸出小手,彎起小拇指。「快啊!」

厲子揚站到她面前,比她高了一個頭,他不喜歡女孩子這種無聊的小動作,不過當他看見兩行淚還掛在臉龐,卻又馬上露出笑容的「孝班小鮑主」,微微搖了搖頭,伸出了手指。「好吧!一言為定。」

他的小指與她的交繞,兩個拇指快速點上,這一瞬間的無聲踫撞,卻如一顆種子開始埋藏在他心間,用十年的時間,慢慢發芽、悄悄茁壯。

「快上課了,我們回去吧!不要找了。」厲子揚直起腰,從樹後頭鑽出。

「唉……好可惜,那顆扭蛋好漂亮,是我最喜歡的。」言如郁語帶惋惜,輕輕吐出一口氣,小嘴嘟了起來。

厲子揚看著這個嘆氣的洋女圭女圭。「好吧!明天中午我再幫你找找看,現在先回去……咕嚕!」

沒料到自己的肚子會在此時發出聲音,厲子揚一時間有些尷尬。

「你怎麼啦?肚子痛啊?」

「沒事。」

「還是沒有吃午飯?」

「嗯。」

「為什麼不吃午餐啊?」

「回教室吧!」厲子揚不想說明原因,也不想和他人討論這個話題,他已經兩餐沒吃了。

「是不是你家的阿姨煮的東西不好吃?那我家的阿姨跟你家的交換好了,她每次都給我帶好多東西,吃都吃不完,帶回去又要被罵,害我都要偷偷倒掉……」

突然,厲子揚走到她面前,嚴厲的對她說︰「你不要再浪費食物了,你知道很多人常常無法吃飽嗎?」

言如郁睜大眼楮不敢說話,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口氣斥責她,就連爸媽對她也是捧在手心,呵護備至。「你、你……凶什麼凶?」她回過神,小小的拳頭握緊,怎麼有人這麼不禮貌。

「我不是凶,是告訴你事實……咕嚕!」

又是一聲無預警的咕嚕叫,如郁這回懂了。「喔!你在說你自己是嗎?你沒吃飽對嗎?」

一陣刺痛竄過厲子揚心頭,他每天中午躲在這里,就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沒有午餐可吃,他不想讓人議論、不想讓人看不起,現下卻被這女孩一語道破。

「你真的沒有吃午餐喔?」言如郁實在很好奇,這對她來說,是件新奇的事,她以為每戶人家都像她家一樣有煮飯阿姨,每個人都可以衣食無缺,無憂無慮。

「不關你的事!」

「你又開始凶了,怎麼對人老是這麼不禮貌,媽媽沒有教你對人說話的時候不可以……」

「對不起,我沒有媽媽可以了吧!」

「怎麼會沒有媽媽?每個人都有啊!」

「說了不關你的事,你真的很煩……」

厲子揚不悅地轉身要離去,卻听見她說︰「這個給你啦!不吃東西就沒有力氣上課了。」

他停住腳步,轉過身。

言如郁拿著一塊蛋糕,手伸得筆直站在他眼前,顯然是要給他的。不過厲子揚瞥見一旁的便當袋,並沒有接下這塊蛋糕。

小女孩的眼楮溢滿真誠。「這個我本來是要留到下午再吃的,現在給你吃吧!」

原來這不是她原本要丟掉的東西,厲子揚態度有些軟化。「我以為這是你不吃要丟掉的。」

「我才不是那種人呢!」言如郁眼楮一睜,天真無邪地說︰「跟你說喔!有一次媽媽說我做錯事,罰我不準吃晚餐,半夜我好餓好餓,好想哭,只好偷偷爬起來找東西吃,所以我知道餓肚子很不好受的,這個你快吃吧!」

一塊精致的蛋糕在他眼前,女孩小手伸得筆直,她的臉上除了真誠天真,沒有其他半點表情。

「你叫什麼名字?」

「言如郁。」

「這塊蛋糕……」

「你快吃啊!不然就要像我那天一樣要餓肚子了,很難過的耶!」

陽光穿透片片樹葉,灑得她一臉金黃,厲子揚仿佛看見一個無邪的小天使——言如郁,他將這名字深烙落在心底。

「我們一人一半吧!」他接過了那塊對他而言精致地遙不可及的蛋糕,分成兩半。「明天我會再過來找扭蛋。」

說罷便轉身走回教室,他身後的小天使不會知道,這會是他今天唯一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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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同樣的樹下。

「你找到了嗎?」如郁看著在草叢中穿梭的背影。

「沒有。」

「沒關系啦!不要找了,反正爸爸下個月又要去日本了,我再叫他買就好。」如郁拍了拍一旁的石頭,坐了下來。「來!我們吃飯吧!」

「嗯?」子揚停下動作,轉過身抬起頭。

「對啊!我昨天想過了,反正我吃不完,你又沒東西吃,不如我們就一起吃便當啊!」

那句「你又沒東西吃」不加修飾,直入子揚心房,不過他的不悅並沒有寫在臉上,因為他看見如郁的眼楮里沒有一絲鄙夷,只有純真。

「今天吃壽司,我們一起吃,來啊!坐我旁邊。」

「謝謝。」

「你要吃什麼口味的?」

「都好。」

「你敢不敢吃小黃瓜?我不敢吃,一吃就過敏,可是陳媽老是忘記。」

「我都吃。」

「呵呵,你好乖喔,媽媽一定會喜歡你這種小孩。」如郁笑得甜蜜。

子揚吃下了一個美味的海苔壽司,能夠有午餐吃已經很難得,他怎可能挑嘴?

「你為什麼沒有午餐吃?你媽媽……喔,你好像說過你沒有媽媽。」

如郁直接的話語再次挑著子揚敏感的內心,不過他已經決定不和這個小他兩個年級的小女孩計較,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我媽媽生病餅世了,現在我一個人住。」

「一個人?」如郁睜大了眼楮。「一個人怎麼住?」

「你的世界很單純,很多事情你不懂。」

「那……你也沒有爸爸、爺爺、女乃女乃、哥哥、姊姊……嗎?」

「都沒有。」

「這樣……好奇怪喔。」

「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這就是我的世界。」十二歲的臉龐,有著早熟超齡的心思,媽媽病逝後,他失去世上唯一的親人,他不想離開他與媽媽生前同住的房屋,這是他唯一的回憶,名義上他被一位遠房的親戚收養,每個月領少許津貼,他硬是存下一點,為了一圓夢想,他寧可犧牲幾餐不吃。

「那你一個人一定很孤單,我當你好朋友好了,反正我也很孤單。」

如郁咬了一口豆皮壽司,將另一個遞給他。「我回到家都是一個人,沒有人陪我說話。」

「你沒有兄弟姊妹嗎?」

「沒有,回家只有陳媽陪我,可是她要忙著煮飯洗衣服,也不會陪我玩,爸爸媽媽每天都好忙,同學下課都要去學鋼琴、學英文,有時候我也要去學,媽媽說我一定要學一些才藝,可是每天學這些,真無聊。」

如郁吞下了豆皮壽司,子揚將壽司拿起來聞了聞,這豆皮的香味真教他難忘。

「你知道上次媽媽不準我吃晚餐是為了什麼嗎?」如郁像是找到了可以說話的知心朋友,滔滔不絕地講著。「因為我沒有將琴練好,媽媽說這樣很不乖,不準我吃飯。」

「你不喜歡彈鋼琴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總之媽媽說我一定要會彈鋼琴、要會畫畫、要會跳芭蕾。」

「孝班的同學不都這樣嗎?」子揚知道這是這樣的家庭必有的功課。

「大概吧!所以大家下課後都忙著練習,每個人都很忙,沒有人會跟你好好聊聊天,像現在這樣。」

子揚看見如郁臉上不加掩飾的落寞,發現她與孝班其他同學的不同,她沒有驕傲或不可一世的富家千金模樣,也不會瞧不起他破舊不堪的制服,她的話語真誠天真,雙頰有如紅隻果,散發著可愛的氣息。

「你真的想要跟我作朋友?我家跟你家不太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我們不可以一起這樣吃午餐聊天嗎?」

听到這話,子揚笑了,露出他難得一見的笑容,他不再是別人眼中髒兮兮、沒錢買書包的小孩,一絲溫暖流過他心頭。「好,那我們中午就在這里見面,一起吃午餐聊天。」

曾經他以為自己最好的朋友會是家里屋檐下的那只流浪狗,跟他一樣沒有干淨明亮、惹人愛憐的外表,只有奮力求生存的命運,不過如郁的笑容就像這午時的陽光,直接而燦爛,照亮了他黑暗的角落。

「今天我多帶了一個蛋糕給你。」如郁從便帶當中拿出一個用透明盒子裝著的蛋糕,蛋糕上面灑滿了巧克力脆片。「我們一人一個。」

「謝謝。」子揚接下蛋糕,心中有一陣悸動,以往他只能偷偷在面包店的櫥窗前流連,看著一個個小巧精致的三角形蛋糕、杯形慕斯端放在櫥櫃中,打著燈光閃閃發亮,他曾幻想這些蛋糕吃在嘴里的滋味,但近在咫尺的蛋糕實際上卻離他好遠,等到店員發現他杵在店門口時,他才趕忙離去。

「真的……好好吃。」

現在他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了,舌尖的味蕾充滿著巧克力加上鮮女乃油的香氣,子揚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嘗著,另一種滋味開始在他心中蔓延。

「你也喜歡吃蛋糕啊?」

「我沒吃過……這樣的蛋糕。」

「如果你喜歡,我以後天天多帶一個,我們聊天的時候就可以一起吃蛋糕。」

「謝謝你,希望……我以後有機會,可以親手做出這樣的蛋糕。」

「嗯?你說你要自己做蛋糕喔?」

「我希望以後可以當一名廚師,煮出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只是這個願望……不知道能不能實現。」

「真的嗎?好奇怪的願望喔!我們家就有很多廚師啊!這應該不是很難實現的事情吧!」

在Azure飯店內,什麼沒有,廚師最多,如郁從小在飯店內長大,跟著大人進進出出,那里就像她的游樂場,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想要當廚師。

她當然也不明白,從小家中一貧如洗的子揚,連頓像樣的正餐都沒吃過,當一位雙手能料理美食的廚師,對他來說是願望也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他努力存錢就是希望自己能夠進入餐飲學校學廚藝。

「你們家有很多廚師?」

「是啊!就是穿著白衣服、戴著高帽子的那種人不是嗎?在飯店的大廚房里好多啊!我有的時候會偷偷溜進去,他們看到我都會做很多小點心給我吃喔!」

如郁不是挑嘴,是一張小嘴巴從小就被這些五星級飯店的廚師給慣壞了,大家見她天真可愛,又是老板的千金,總是抽空做一些可口精致的小點給她吃。

「你是說……你家經營飯店?」

「是啊!叫Azure。」

如郁說的不經意,子揚眼楮卻是一亮,這間國內首屈一指的五星級飯店,是他遙不可及的夢想,要當多久的學徒、念到什麼樣的學院,才能進入這樣的殿堂?他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她,輕輕說了一句︰「真好。」

「是嗎?不然星期一放學你跟我去好了,VegetableChef說要做一道很好吃的沙拉給我吃,你陪我好了。」

子揚的眼神由羨慕變成期待,期待到時能跟著這位千金大小姐,一睹他心目中的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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