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妖花 第十一章

夜涼如水,位于青龍街與朱雀街轉角處的水月鏡花鋪子,門前懸掛的燈籠已經熄滅、兩扇大門也早已掩上了。

一抹白色的身影如疾風、如閃電,完全無視店鋪兩扇關起的門、無視鋪內的層層樓塔,一眨眼的工夫就進入了水月鏡花最深處,屬于主人的精致閣樓。

「佟老板!」焦急的嗓音從簪華口中發出,開口喊人的同時,那抹白色的身影轉瞬間已經來到了閣樓最里面的房間。

兩扇木門「呀」的一聲,自動在簪華面前打開,他毫不猶豫地踏進,視線直接轉向布置得奢華的房中央、躺在那張黑檀木巨型躺椅上,那個身穿棗紅色長袍,一頭長發如黑瀑般散在椅面,以慵懶姿態抽著水煙的俊美男子。

「佟老板。」簪華低聲開口。想來想去,唯一能救傅懷天和杜絳雪的,就只有佟老板一個人了。

「呦!這不是兩個月前和我打了賭的簪華花嗎?」紅袍男子聞聲抬頭,艷紅的嘴唇咧成似笑非笑的弧度,一雙深邃不見底的黑瞳,在夜里透著詭譎的波光。「你提早回來了?我猜猜,你已經贏得杜家小姐的芳心、所以準備來拆我水月鏡花的招牌了,是不是?」

簪華不理會他的諷刺,在心里告訴自己,現在是自己有求于佟老板,不管他再怎麼刁鑽惡劣,為了傅懷天還有絳雪,自己都得忍下。

「不說話?所以──你失敗了?」見簪華還是沒有反應,佟老板動作優雅的起身,黑瞳微眯,嘴角一撇,嫌惡地開口道︰「嘖!你到底來這里干什麼?如果真的什麼都不想說,現在就離開吧!我沒興趣和一個木頭在這里大眼瞪小眼。」

「救……救救他們。」簪華張口,好半晌後才吐出這樣一句。

「什麼?」佟老板動作優雅地抽一口水煙,淡淡挑高一道眉。

「求求你,想辦法救他們。」簪華滿臉通紅,死死地緊握雙拳、緩慢而清楚地開口了。「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想不到還有誰可以救他們了……」

「簪華啊簪華!碧瑤島上最美麗、妖法無邊、魅力無窮的簪華花,你在跟我開玩笑對吧?居然開口向我求救?」旁邊燭台上的蠟燭,像是感應到佟老板的興奮而不停地閃爍著,暈黃燭光打在那張俊美的臉上,更添了幾分惡華氣息。「我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盡避大聲的嘲笑我、諷刺我吧!我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只要你願意想辦法救他們,隨便你要怎麼對我都可以!」簪華艷麗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只要一想到那兩個人已經到了大里寺自投羅網,他就急得快發瘋了。他開始在原地不停地走著,甚至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前前後後我也想過好多辦法,我可以用妖法把地牢里的人全都救出來,這不難。可是傅懷天說得對!就算全部都救出來又怎麼樣?帶著他們逃亡一生嗎?

其實,我若是真能陪他們一生一世、逃亡又算得了什麼?或者……我可以讓他們兩個服下忘憂草、我可以帶著他們兩個遠走高飛、躲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別管其他人了!這也是一個法子!不是嗎?這對我來說並不難……一點也不難啊!只要暫時沒記憶,就暫時沒有痛苦了……」

那麼,三個月以後呢?我是不是會恢復記憶?簪華腦海里,想起了自己對杜絳雪提起忘憂草時,她反過來提出的疑問。既然最終還是會想起,又何必服下呢?

「既然他們不肯服,你服下忘憂草也不錯啊!」佟老板優雅的嗓音透著完全不打算隱藏的惡意,涼涼地提出建議。「說到底,他們只是兩個普通人,你心里會介意,只不過是因為和他們相處了一段日子,你自以為對他們產生了感情,所以產生了必須對他們負責任的錯覺。何必呢?生生死死不就是這麼一回事?有人生就會有人死,而你不同,你是一朵千年簪華,誰生誰死與你何干?」

簪華一愣,麗瞳呈現片刻的茫然、傻傻地凝望著佟老板。

「听我的勸吧!如果他們不願意忘,那麼你忘記了也是一樣的。」佟老板踩著優雅的腳步,像是把獵物逼到角落的獵人,嘴角咧起了殘酷的諷笑。「听我的話,服下忘憂草,重新做回無憂無慮的簪華花。你和那些庸俗的人類不同,一旦你服下忘憂草,就能把所有的前塵往事全部忘得一干二淨,一點記憶都不留下,你說這樣多省事、多輕松?」

服下忘憂草……就可以清除掉腦海里所有的記憶……把所有的前塵往事全都忘記;包括了千年前他和書生的那場相遇、書生掌心的熱度、書生懷抱里的溫暖……還有自己這次化身為人所產生的最新記憶;絳雪對他溫柔的微笑帶來的心動感覺,傅懷天背著自己奮力抗敵,他的熱血、他的汗水噴在自己身上的震撼感,還有一想到他的時候,內心深處泛起的那種又甜、又酸的感覺,統統都會消失──消失得干干淨淨、一點也不剩!

「不!我不要忘!我不想忘掉!」簪華臉色蒼白地後退,猛烈地搖頭。

這些記憶是他的全部,就算他只有三個月的花期,但只有記憶是永遠不會消失的,他不要忘記,絕對不願意忘記!

佟老板的臉色閃過一絲情緒,他緩緩踱開,像是放棄了說服他的念頭,但過了一會,他背對著簪華開口了︰「簪華花啊!救了他們以後你又如何?」

「我們三個人可以一直在一起,直到我花期過了……」簪華急切地開口。他早已別無所求,只希望他們兩人能活著,就算自己只能和他們再相處一個多月就會花謝人去,他也不在乎。

「哈哈哈哈……」佟老板笑了,笑得邪氣森森、笑得殘酷而無情。當他轉過身面對簪華的時候,目光比寒冬還要冷。「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真是笑話啊!千年前你的所作所為,只代表了一件事,愛情是獨佔、愛情是絕對的佔有,不是嗎?愛情之間永遠只能一對一,不可能容得下第三個人。三個人在一起……哈!你是簪華、獨一無二的簪華,容得下這種劣等的、次級的感情嗎?」

佟老板瞬也不瞬地看著簪華,嘴角咧成無情的弧度。「算了,我想你只是頭腦有點發昏、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蠢事的對不對?听我說,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愛上杜絳雪,你愛上的人是傅懷天,但偏偏,你愛上的只是一個可以為你死、卻永遠不會愛上你的男人,這次打賭你不但輸了,而且輸得很徹底,不管你救回一個還是兩個,你永遠得不到你要的愛情,這樣你還要堅持救人嗎?」

簪華嘴巴微張,卻怎麼也無法發出聲音。

「這和你千年前的決定完全不一樣喔!千年前你選擇的是獨佔自己的愛情,但現在,你不管做什麼、救了誰,最後都注定一無所有。既然如此,何必強求?老實說連我都不明白你究竟想求什麼?」佟老板嘴角噙起優雅的笑,伸手拍拍他的肩。「听我的勸,別想這麼多,把握這最後的一個多月,隨便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你就放心在這里住到最後,別再想其他的事情了。」

佟老板說完,伸出雙手輕輕拍了拍,一名少年隨即踏入房間,恭敬地對簪華行禮說道︰「簪華公子,請隨我到客房休息吧!」

簪華失魂落魄地看了佟老板一眼,試圖開口、卻吐不出一個字,陷入了一片空白的茫然情緒里。

「晚安。」佟老板似笑非笑地扔給他同情的一瞥,跟著背過身、竟是再也不願意多看簪華一眼。

白色的身影輕輕嘆了一口氣,像是無主的幽魂,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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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陽光升起的一瞬間,簪華再次來到佟老板的房間。

昨晚是自己一時心急,居然忘了水月鏡花的佟老板日善夜惡,只怪自己求錯了人才會慘敗,但只要自己肯求白天的佟老板,一定可以成功的!

叩叩!簪華有禮貌地敲了敲房門。

「進來。」房間內傳來優雅溫醇的嗓音,簪華松了一口氣,這才推開兩扇門走了進去。

「簪華,是你?真是好久不見了。」佟老板依舊坐在那張黑檀木躺椅上,但長發已經編成了一條發辮垂在身後,他笑臉盈盈,和昨晚邪氣的他判若兩人。

「佟老板。」雖然是不同的佟老板,但簪華依然不敢像過去那樣放肆,他緩步走到佟老板面前,平靜地將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統統說了一遍,最後深吸一口氣道︰「佟老板,求求你,請你無論如何……救救他們。」

佟老板面色平靜的听完所有的故事,跟著緩緩起身,縴細俊雅的身影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最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求我的這件事,確實還有一個辦法,但是我不建議你這麼做。」佟老板斯文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憂傷。

「什麼方法?!」簪華心中一喜,焦急萬分地問。

「你別急,這件事情說來復雜,但其實也不是這麼的復雜。」佟老板微笑,一邊走一邊說道︰「不管是販夫走卒或者是王公貴族,人只要存活在這個世間,就一定會和其他人因為不同的理念、不同的想法而起了爭執,事件要是小,吵吵架也就罷了,但發生爭執的層級過高,就難免會發生難以控制的後果。」

簪華听得十分認真,一點都不敢打岔。

「簡單來說,這件事的起因,就是皇宮里兩位皇子之間的奪權之爭。」佟老板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太子幾年前生了一場敝病,所以逐漸在朝中失去了勢力,而五皇子是近幾年最有野心的皇子,他為了爭權,甚至不惜勾結外族和朝臣打算進行叛變,兩派人馬你爭我奪,各自都想把對方的把柄握在手上。杜家之所以慘遭滅門,不過就是因為拿到一份五皇子想要密謀造反的證據,所以五皇子才會趕盡殺絕,他絕對不會放任任何一個和杜家有關的人活著。」佟老板伸手捏捏眉心,語重心長地走到簪華面前。「在現在這個人世間,皇族所代表的就是最高的權力,今日的五皇子權傾天下,他要誰生、要誰死,其他人都無法阻止。」

「但你剛才說還有一個辦法!」簪華再問。

佟老板遲疑了片刻,這才緩緩開口道︰「想救傅懷天和杜絳雪,唯有抬出比五皇子地位更高、權力更大的人,那兩個人才會有一線生機。」

「你是指……那個生病的太子?」簪華轉念一想,立刻開心地說︰「沒問題,我們現在立刻去見他,醫病我最在行了。」

「簪華。」佟老板以一種極為不忍的目光看著他,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說出口。

「怎麼了?有什麼快點說,不要吞吞吐吐的。」簪華忍不住皺眉。

「他的病,不是普通的病,那是他的敵人為了奪權,在他身上下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毒咒、妖術,以及長期下毒所導致的怪病。」佟老板深吸一口氣,開口宣布了答案︰「唯一能救太子的,是你的花露。」

「我的花露……」簪華愣住了。

「對,不是你三個月花謝後留下的花露,而是簪華花自願提早凋零,遺留在這世間最罕見的花露。」佟老板平靜開口。

簪華花的花露已經是世間罕見的珍品,若是通人性的簪華花願意提前花謝凝聚的花露,更是千萬中選一、幾乎是不可能有的。

畢竟簪華花千年才能凝聚一次人形,卻只有三個月的花期,一旦化為人身,它多半貪戀人間歡樂、又怎會願意提早凋謝,讓其他人取得花露呢?

佟老板緩緩走到簪華的面前,以一種仿佛可以穿透人心的目光凝望著他,那眼神充滿了憐憫、充滿了是同情,又像是凝聚了全世間所有的悲傷。

「不值得的。」佟老板搖了搖頭,淡淡開口︰「誰生、誰死,命運自有安排,你本就是三個月才會花謝的簪華,就順應天命吧!」

「我……」簪華正想開口,但一遇到佟老板那深邃如井的目光,他發現自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簪華,別想了,在我這里平靜度過你此次花期最後的日子吧!」佟老板輕輕扯出一抹微笑,穿過簪華的身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咚」的一聲,簪華全身虛弱地跌坐在地,不知為什麼他覺得臉頰上有濕意,他伸手一抹,才知道自己居然流下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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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里寺地牢

陰冷潮濕的地牢里,杜絳雪將自己的身體緊緊蜷曲著、縮在角落里,即便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依然是緊皺著、不肯放松。

「絳雪,絳雪妹妹……」意識朦之間,杜絳雪隱約听到了熟悉的呼喚聲,她勉強睜開酸澀的雙眼,結果看到一身白衣的簪華就站在自己眼前。

「簪華大哥!」杜絳雪又驚又喜地叫道。「你怎麼會……我不是在作夢吧!」

「對,這只是你的夢,因為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所以我到你的夢中來見你了。」簪華微笑,伸手輕輕撫模杜絳雪變得略微蒼白的臉頰。「別這麼吃驚,我說過這是你的夢,所以你如果有什麼心願,在這里都可以實現喔!」

「真的?」杜絳雪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我曾經騙過你嗎?」簪華笑了笑,鼓勵她道︰「不信你自己試試,現在心里想一個你最想見的人。」

杜絳雪臉色微紅,但還是听話地閉上眼楮,當她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地牢里果然多了一個她日思夜念的人──傅懷天!

「絳雪?!」傅懷天的模樣看起來也很憔悴,表情更是錯愕無比,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見到杜絳雪。

「懷天!」杜絳雪沖了過去,二話不說撲進傅懷天的懷中。

兩個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擁抱對方,緊緊地感受這重逢的喜悅。

簪華不發一語,只是靜靜地凝視著他們兩個。即使,這里是最破爛最骯髒的地牢;即使,他們兩人都穿著囚衣,面色憔悴、模樣狼狽,兩人相擁哭泣的畫面,仍美得像是一幅畫。

所謂的愛情,從來沒有第三者存在的位置……

簪華的腦海里響起了佟老板曾經說過的話,但說也奇怪,他原以為看到他們擁抱的時候,自己會心痛、會妒忌、會痛苦,會恨不得想要沖過去分開他們……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不發一語地站在那里,靜靜地看他們說話、看他們擁抱、甚至是情不自禁地擁吻。

既然不是心痛、不是妒忌、也不是痛苦,那麼盈滿了自己胸腔、那種塞得滿滿的、快要爆炸的情緒又是什麼?簪華伸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胸口,卻怎麼也無法厘清在胸口瘋狂流竄、讓自己想要哭、想要叫的那種情緒叫做什麼!

「好難過!快點停止!」簪華再也無法忍受,手一揮、妖法一念,傅懷天在下一瞬間也消失了。

「啊!」杜絳雪發出絕望的叫聲,但簪華手又一揮,也跟著消失了。

「懷天!簪華大哥!」杜絳雪大喊出聲,這才猛然發現自己依舊蜷曲在地牢角落里。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而已,但是,她真的感覺到懷天的體溫、還有他的擁抱啊!為什麼只是一場夢,實在太殘忍了!

杜絳雪蒙著臉,悲傷絕望地痛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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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相同的時間,相同的事情又再度發生了。

「絳雪妹妹。」簪華輕聲的呼喚,再次將沉睡中的杜絳雪叫醒了。

「簪華大哥?」杜絳雪又驚又喜。「我又作夢了嗎?」

「對,你作夢了,所以我又來了。」簪華微笑。在不願意提早花謝、又想不到其他方法的情況下,他只好施展妖術夜訪地牢、探視兩人,至于說謊騙她這是夢,只是一種自欺欺人、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方法。

「答應我,今晚暫時別想你的懷天,就單純的陪陪我說話,好不好?」簪華坐到杜絳雪的身邊,笑著問,一切就像過去一樣。

「好。」杜絳雪點頭,乖乖坐了過去。

「對了,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故事嗎?」簪華起頭。

「記得,花妖和書生的故事。」她一臉期待。「但是你始終不告訴我結局,現在你終于肯說了嗎?」

「嗯,再不說,恐怕以後也沒機會了。」簪華淡笑,見杜絳雪臉色一沉,他立刻改口道︰「我之所以沒有把故事說全,是因為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花妖雖然是一朵千年妖花,但她只有三個月的花期,三個月一到,就算她和書生再怎麼相愛,也注定要分離,所以故事的最後,她花謝人去,而書生也跟著她殉情了。」

杜絳雪驚喘一口氣,怎麼也沒想到故事居然是這樣的結局。

簪華凝望著她,跟著緩緩說出了另外一段往事。「其實,書生不一定要跟著殉情的。千年妖花花謝之後,會遺留下很珍貴的花露,當時有一個公主,她染上了奇怪的病,只有花露可以醫好她的病。如果花妖願意提早花謝,書生就可以帶著花露去救公主,那麼,公主痊愈後就會以身相許,即使花妖不在了,書生也不會這麼寂寞,也就不用跟著花妖殉情了。」

杜絳雪听得痴了,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絳雪,你也覺得那是一朵再自私不過的花妖吧!」簪華淡淡自嘲。「因為自己要離開了,所以她也不想書生繼續活下去。」

「她一定愛書生愛得很深,所以才會這麼做的。」杜絳雪溫聲回答。

「如果是你呢?如果你是花妖,懷天是書生,你會提前花謝,把花露給他,讓他遇見公主,然後繼續過他的人生嗎?」簪華瞬也不瞬地望著杜絳雪,問出自己的問題。

「我……」杜絳雪一時之間傻住了。

如果是自己……如果是自己,真的舍得讓傅懷天獨自得到幸福嗎?她搖頭,這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愛情,不想讓給其他人啊!但這樣的念頭才一閃過,她隨即又想起傅懷天違背父親的命令趕到衛京、不惜親自護送她上京,只為了幫她達成自己想申冤的心願。因為她,她不止連累了傅懷天,還把所有威遠鏢局無辜的人全都扯了進來!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死,能讓懷天活下去,能讓威遠鏢局其他人都活下去,那麼我什麼都願意做!要我現在就被砍頭我也願意!」

杜絳雪突然號啕大哭,將這些日子累積在心中的不安、內疚、害怕、恐懼、無能為力,全都一股腦的宣泄了出來。

簪華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默默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讓她盡情地發泄自己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絳雪終于止住了淚水,她不好意思地抬起頭。「對不起,簪華大哥,我把你的衣服都哭濕了。」

「沒關系,不過是一件衣服。」簪華語氣溫柔,但看向她的目光,卻有一股怎麼也抹不去的悲傷。

「你願意犧牲自己救木頭,但木頭卻怎麼也不願意獨活啊!」凝視著杜絳雪的容顏半晌,簪華幽幽地開口道︰「事實早已經擺在眼前,我怎麼還能如此盲目?假裝看不見呢?少了你、傅懷天將不再完整,沒有了傅懷天、你這一生不會快活。所以,這就是我胸口郁悶疼痛的原因了。我難受,不是因為嫉妒、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因為害怕……害怕你們就算沒有我,還是可以活得很好。害怕我就算消失了,你們依舊可以彼此扶持走到最後。所以我害怕,我怕我全心全意付出了,但是最後什麼都沒有得到……正因為我害怕,所以我什麼都不敢做、什麼都不願意做……佟老板說得對,我確實是自私的啊!」

「簪華大哥,你為什麼哭了?」杜絳雪听得似懂非懂,卻看見簪華美麗的臉龐落下了一顆顆透明無瑕的淚珠。

「絳雪,你和大木頭會得到幸福的,我知道你們一定可以手牽手、一直走下去的。」簪華凝視著杜絳雪,伸手輕輕地撫模著她的臉頰,無限依戀地低語︰「如果可以,我真想親眼看著你走出這里,真想親眼看著你成親生子,親眼看著你平靜度過人生無數個寒暑……」

「簪華大哥,事到如今,你不必安慰我了。」杜絳雪輕嘆一口氣。

「你不是花妖,傅懷天也不會是那個書生,你們放心吧!」簪華幽幽嘆了一口氣,溫柔地傾身湊向杜絳雪,輕輕在她臉頰上印下一個吻,但就在他的嘴唇快要觸踫到她粉頰的瞬間,簪華突然化成一陣輕煙消失了。

「簪華大哥!」杜絳雪吃驚地站起,但空氣中只剩下一股淡淡的花香,而簪華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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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簪華推開精致木門的那一瞬間,佟老板斯文溫柔的臉上有著淡淡的詫異。

「如果你有我的花露,你保證可以說服太子救他們兩個人?」簪華開口問。

「簪華?」佟老板搖搖頭,有些難以置信。「都過了兩天了,我以為你已經冷靜思考過、放棄這件事情了,為了他們提前花謝,太不值得了。」

「佟老板,你情願留在人世間,寧願忍受這種既回不到過去、又看不到未來的日子,不也是為了你心中的愛情嗎?」簪華突然笑了,平靜地開口。「對不起,我過去不該嘲笑你,所以,請你也不用再勸我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佟老板好奇地間。他千年前選擇了獨佔書生、獨佔愛情,為何千年後,在什麼也得不到的情況下卻願意提前花謝呢?

「我從來沒有後悔千年前的決定。」簪華露出他特有自負、自傲的美麗神情。「書生愛我,我也愛書生,我花謝人去、他為我自盡殉情,這是我和他之間最好的結局。」

「那麼現在呢?」

「他們已經有了彼此,就算我提前花謝,再也不在了,他們還是可以手牽手繼續走下去。」簪華綻放一抹微笑。「就算我消失了,但是我和他們共有的記憶,會永生永世陪伴著我,既然如此,多活一個月、少活一個月又有什麼差別呢?」

「不後悔?」佟老板俊臉含笑,最後確認。

「不後悔。」簪華笑著回答。

「有什麼最後心願嗎?」

「……」簪華頓了頓,最後才抬頭,艷容上涌起一抹再溫柔不過的笑。「如果他們得到幸福了,就把花謝後的簪華花送給他們當賀禮吧!就算我無法化身為人,但至少,我想要感受他們的幸福……」

「好,沒問題。」佟老板笑著答應了。

「謝謝你,佟老板。」他朝佟老板展開一抹絕艷絕麗、傾盡所有的美麗笑容,跟著他閉上眼,緩緩舉起右手,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天靈蓋用力拍下──

掌力落下的那一瞬間,簪華絕美縴細的身影消失了,空氣中僅留下他濃得散不開的香氣,還有一滴凝聚在半空中,散發著金黃色澤的水珠。

佟老板從腰間取出一只瓷瓶,緩步走過去,將金黃色的水珠小心收入瓶中,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感慨。

絕色而獨特的簪華花啊!如果有緣,他衷心期待下一次的相見。

「來人!」佟老板將小瓷瓶收入腰間,平靜地喚來一名少年侍從。「幫我送份拜帖到太子府,說水月鏡花的佟老板想登門拜訪。」

「是。」

少年侍從領命離去,當佟老板也準備踏出腳步的時候,他一頓,忍不住再次回頭看了空無一物的房間,最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的嘆息聲和空氣中殘存的香氣,輕輕地交疊、融合在一起,最後慢慢地、慢慢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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