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風清蘭沁 第十章

「沁兒,這兒風大,回屋去吧!」林如清心疼地給她披上件披風。

「如清……」輕鎖的雙眉,籠著淡淡哀愁。

「有事?」

「他……他怎樣了?」憋了半天,總算問了出來,臉禁不住地紅了。

「他?哪個他?」林如清明知故問。

蘭沁咬著唇,不知該怎麼說出口。林如清知她面薄,也不好再逗她,便據實以告︰「只要調理得當,很快就可以好了!」仇巳報夠了。他也要實現「藥到病除」的諾言了。

「謝謝你,如清!」蘭沁展顏。

「嗯,那個……嘿,不用謝!」林如清頗有些不自在。

「我的時間快到了。既然他沒事了。我也可以為地離開。明天,不管若黛走不走,我都得先行一步,不能再拖了!」蘭沁說得輕描淡寫。

「沁兒,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讓他知道?」

「有這個必要嗎?」他不是以為她是麻煩嗎?

「當然有,他那麼愛你!」

「他愛我?我怎麼不知道?」不以為意的笑容。

「沁兒,如果說,你沒有中毒,你還會對他的愛視而不見嗎?」

「……」

「你早就原諒他了,對不對?只是,因為你中了毒,才想離開,對不對?說到底,你是對我的醫術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

「別說了,如清!我現在心里很亂,我求你,別把我中毒的事說出去。有什麼事,等過了這兒天再說!」蘭沁一臉哀求。

「你……還是要離開?」林如清試探。

「嗯!」蘭沁點頭,眼底一派堅決。

「好吧!既然如此,我去準備準備!」

「好!」

林如清轉身離開,有一點他沒告訴她,那七天,可能會提前到來。

☆☆☆

餅了秋,便是冬,她的生命也將如那飄零的落葉,終究化成為坯泥土。看著陰霾的天空,蘭沁拭拭腮邊的淚,愁緒萬千。林如清說得對,她確實對自己沒有信心,那麼多武林人士談之色變的「日暮散」,在她身上就發生奇跡了?

嘆口氣,正欲回房,卻見風清逸倚在門上,把門口堵著。「你怎麼出來了?」為什麼不在床上好生歇息呢?

「我為什麼不能來?就許別人來?」他口氣很沖,一點不像生病的人。

「你……算了!」沒想到他會屈解自己的意思,蘭沁一陣氣惱,但一想他還在病中,便不打算和他計較。瞪了他一眼,獨自進屋翻箱倒櫃,不知在找著什麼。

「被說中了?沒想到你是這般薄情寡義的人,我們近二十年的感情,竟比不上短短三四年的交往,真是可笑啊!」他說得無比氣憤。蘭沁聞言手頓了頓,听他又繼續道︰「孤男寡女露宿山林,徹夜小遍,你知道別人怎麼想嗎?若是爺爺在火有靈,怕也會被你氣死!」

氣死?還氣活呢?這個白痴,明明虛弱得已經在發抖了,還有力氣罵人。找到了!蘭沁高興地取出一件猩猩絨的大紅斗篷,抖了兒抖給他披上。這是他當年在「鳴琴樓」玩兒時落下的,隔了幾年再用,明顯地變小變短了,不過還湊合。

「你……」風清逸難以置信地看著蘭沁給他系好帶子,半天才反應過來,狂喜涌上心頭,什麼也顧不得,一把抱著蘭沁,道︰「你居然還關心我!你居然還關心我!我以為,你的心全在那個林如清身上了。你原諒我了,對不對?我們還可以重來,是嗎?」

「不!」蘭沁推拒著他,堅決地搖頭,感覺到他身上的僵硬,狠著心道︰「我難以忘記曾經的傷害,你那比匕首還尖銳的言辭,早把我傷得體無完膚。我不會記恨你,但決不可能回到過去!因為,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你的心變了?你喜歡上林如清了,是不是?」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和如清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清?叫得那麼親熱。如果沒什麼,那為什麼你叫他‘如清’而叫我‘大哥’呢?」

「你?」蘭沁被他的無理取鬧弄得頭有些大了。

「被說中了?」誤將她的沉默當成默認,風清逸陰鷙地說,「你回來,就是要現實你的勝利,是嗎?」

「你不要胡說好不好?」蘭沁有些忍無可忍。

「我胡說?你三四年地和他在一起,我胡說了嗎?你和他在山神廟摟摟抱抱,我又胡說了嗎……」

「住口!」蘭沁難得地嚴肅起來。

「你心虛了!你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這麼快就變心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風清逸俊逸的臉上,也成功地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

「你竟然為了他打我?」

「是,我是水性楊花!至于變心,哼,我對你根本就無心,何來‘變心’之說!」

「你總算承認了!」風清逸絕望地說,將她摟得更緊了。

「對,我是承認了,你現在可以放手了吧!」蘭沁真的被氣糊涂了。

「不放!」風清逸惡狠狠地瞪著她,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人,你知道我這些年為你做的事嗎?你愛溜出去玩,哪一次不是我背著爺爺達成你的心願?你冬天要吃葡萄,我早早貯好給你放在冰窯里。你病了不吃藥,是誰日日夜夜衣不解帶地照顧你?為了讓你衣食無憂,我從十五歲起就在外面奔波,學做生意。甚至你離家出走,那麼多人勸我另立門戶,可我怕你玩累了回來看不到一個親人,怕你傷心難過.我再苦再難也要撐起這個家。你以為這都是報恩?你生氣了,可以留書出走。我呢,我的苦對誰說去?你想過我的難處嗎?沒有,你想的全是我的不好,認為我負了你,對不對?」

「別說了!」蘭沁早已淚流滿面,是啊,若和他的不好比起來,他對她的好是舉不勝數。可為什麼每次就是想不起來呢?原來,我是這般任性和自私,一味地去恨他怨他。可是,逸,你又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呢?算了,知道了,清楚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敵不過無常的拘索?這能告訴愛她的他嗎?不,不能!她已傷過他一次了,不能再傷他第二次。蘭沁一咬牙,道︰「對不起,我從來沒要求你為我做什麼!你以前不是說報恩嗎?就當是回報爺爺吧!」

「蘭沁,你在想什麼?」逼迫她與他正視,「難道你沒有一丁點的感動?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你,為了你呀!現在說這種話,你不如拿刀來,往這兒扎!也好讓你看看,它被你傷成了什麼樣了!」風清逸捉住蘭沁的手,往胸口捶去,想讓她知道他的努力與……心碎。

「你放開我!」使勁抽回自己的于,卻掙不月兌他的懷抱,蘭沁方知他的愛竟是如此強烈。可她必須得硬起心腸,「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況且,如清對我救命之恩,像你一樣,我也要知恩圖報!」

「救命之恩?你為什麼從不對我說起?」風清逸氣惱自己對蘭沁這幾年的過往毫不知情,「你要怎麼報他?他是要錢還是要命?」要錢,傾家蕩產他也在所不惜。要命,他會先要了他的小命!

「都不是!」蘭沁打定了主意。

「難道,他……他是,要……」風清逸驚惶地睜大雙目。

「對,是我!」

「他敢!」

「是我自願的!」

「啊……」

趁風清逸一分神,蘭沁終于撐月兌他的懷抱,只听他道,「自願的?自願的?」他的心在滴。

不忍見他痛苦萬分的樣子,蘭沁幾乎就要心軟了。老天,幫幫我,幫幫逸吧!曾以為他是變幻而莫測的,現今才知道,他之于她,竟是深情不移。逸啊,是什麼苦衷讓你要忍著那麼大的痛苦對我說出那些話?她突然有種被蒙在鼓里的感覺。

「四年了,四年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留一點希望給我不好嗎?就是騙我也好呀!我一直在等,從你三歲起就等,等你長大。長大了,我又在等,等你滿雙十。等到現在,竟是這樣一個結果!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我,心如磐石,心如磐石呀!」風清逸神經質地笑著,驀地,他的眼神變得散亂起來,望著天空吼道︰「老頭子,你看到了,我滿意了?你要我立的誓言,到最後,死的是我呀!」眼前一黑,竟裁倒在地。

「逸!」蘭沁大驚,趕緊扶起他,「你醒醒,不要嚇我!」誓言?死?你到底有什麼瞞著我啊?流著淚,被他嚇壞的蘭沁全然不知自己的喊聲淒厲得驚動了多少人。

☆☆☆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清逸終于醒過來了。外面一片黑咕隆咚,昏黃的燭火搖擺不定。

「你醒了?」一個聲音幽幽地道。

「唉……」嘆口氣,蘭沁欲給他試額上的溫度,不想手被緊緊地抓住。

「告訴我,這不是夢!」終于,終于有一次醒來,看到的她不再消失。可他好怕,怕這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

「逸……」

「你叫我什麼,沁兒?」他听錯了嗎?只在夢中,她才會這樣深情地呼喚他,他趕緊閉上雙眼,想留住這難得的美夢。

「逸,睜開眼,是我!」不忍見他患得患失的樣子,他應該是瀟灑不羈,意氣風發的呀!

緩緩睜開雙眸,靜靜地環視四周,目光最後落在蘭沁臉上,看了半晌,突然悶聲悶氣地道︰「你怎麼在這兒不怕你那‘義兄’不高興?」

「你!」蘭沁氣結,方才的柔情被他的無理取鬧給鬧得無影無蹤,不由氣哼哼地道︰「好,我這就走!」剛要起身,誰知風清逸手一使勁,又將她拉回原處。

「不許你走!」他的語氣有些急促。

一時,兩人無語。

「沁兒,若我強留下你,你會如何?」他打破沉默。

「我會恨你!」語氣頗有些幽怨。

「對不起,你只有恨我了!」強抑下心中的苦澀。

「你愛我嗎?」

「愛!」

「如果你愛我,你認為,我這樣會快樂嗎?」

「看來,我們之間注定只有一個人會快樂了!放你,你快樂,留你,我快樂。」他心死如灰。

「……」

「不過有一個解決辦法?」他說得有氣無力。

「是麼?」

「殺了我!」

「我沒听錯,是嗎,沁兒?」抬起她的頭,她帶淚的臉狠狠地撞擊著他的心,痛卻快樂,攬著她,哽咽地說,「老天到底是眷顧我的,沒讓我的後半生在淒惶、孤獨中度過。四年來,我沒有了喜怒哀樂,沒有了希望期待,甚至覺得沒有了呼吸知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我不知道這種日子要持續多久,只有等,等你氣消,等你原諒我。」

「別說了,逸!」

「不,你要听我說完。」感覺到胸口的涼意,他繼續,要她知道他到底愛得有多深︰「這幾年,我心中常有悲苦,可因為有難言的苦衷不敢對人說起。面對你的誤解,也只有隱忍在心,天知道那有多痛苦,就像一柄雙刃劍,傷你又傷我。每當看到你傷心的樣子,我又痛苦又不敢問,只能借著別人來試探你的心。沁兒,你原諒我,好麼?」

「我,我原諒你,可……你得告訴我,到底……你有……什麼苦衷?」蘭沁的聲音有虛弱。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風清逸渾然不覺,他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要等到你雙十以後才行。」

「是麼?可……我怕……等不到了,啊——」蘭沁終于忍不住了。

「沁兒!」風清逸被突來的變故嚇得面如土色,馬上又反應過來,搭上蘭沁的脈博,震驚地發現在她體力競有兩股力量在竄動。不加思索,撫上她的背,欲把真氣貫輸給她,卻被蘭沁艱難地阻止,「別運氣,否則更壞!」

風清逸趕緊縮回手,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痛苦,「是誰傷了你?我定要讓他後悔的!」

「別……別這樣,我不喜歡!逸……去,去把門窗關了!」心窩的一陣刺痛,讓她連抱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這樣子,休想讓我離開你!」

「快……快去,我不想讓人……知道!」蘭沁悶哼出聲。

無奈,風清逸只得起身,迅速地關門關窗。回頭一看,蘭沁已痛得緊緊抱住錦被,將臉埋在里面,整個身子在瑟瑟發抖。

「沁兒!」風清逸重又將她攬在自己羽翼之下,護著她,心痛地說,「你要喊就喊出來,別苦了自己!」

「會嚇到……嚇到大家的,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縮在他的懷里,蘭沁安慰道︰「別,別擔心……如清的……藥,很……很好的!」

風清逸聞言,想起她先前的話,不禁疑慮叢生,但看到蘭沁痛苦的樣子,縱有千百個疑問,也只能把話硬生生地吞回去。他所能做的,就是將蘭沁緊緊地抱著,讓她知道,他會永遠和她在一起。

東方微微發白。

疼痛像潮水般褪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像什麼都沒發生。蘭沁在他懷里像個嬰孩般沉沉睡去。看著她蒼白的面容,凌亂的發絲。風清逸有種錯覺,好像下一刻她就會離他而去似的。不,她不能離開他!歷經萬苦干辛,他才懂了她的心意,她怎可在這個時候棄他而去。當年的誓言純屬狗屁。他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無知小子。他要得到的,就算老天爺,也不能和他爭!

☆☆☆

中午時分,蘭沁才醒來。映入眼簾的是風清逸臨窗而立,玉樹臨風而瀟灑風流。蘭沁痴痴地看著,不知不覺流下淚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看著他多久。

听到身後的聲響,風清逸自沉思中驚醒,埋怨道︰「不準亂動!」拿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後,又道︰「怎地哭了?」

「逸,你不覺得,我們浪費了這許多年,很可笑嗎?」

「所以,你要用你的余地生來補償!」

「為什麼是我啊?」蘭沁不服。

「那換我好了!」

「好……才不要呢!」後面的聲音越說越小。

「嗯,那就好!」風清逸裝做沒听見她後半句。

「誰答應來著,分明是你故意曲解我的話!」蘭沁臉紅紅的,煞是好看。

「你想賴賬?」風清逸氣呼呼地說。

「好啦好啦,逸,我餓了!」蘭沁說得可憐兮兮。

「你呀,老是轉移話題!」一語揭穿蘭沁的目的,「我已命人在做了,一會兒就端上來。」

「呵呵,逸最好了!」

看著蘭沁開心的笑顏,風清逸暗中嘆了口氣。他問了林如清,才知道蘭沁竟中了「日暮散」之毒,當時便嚇傻了,暗恨當年沒將陸家踏平,不過他現在自然不會讓那幾兄弟好過。直到听了林如清說給蘭沁服下「風雨露」,才安了些心,難怪蘭沁能撐到現在,原是「蒙頂山人」的弟子。那小子報出師傅名號時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真讓人想痛扁他一頓,不過看在他救蘭沁的份上,風清逸決定放他一馬。不過,他心中還有個結未解。

「記得我怎麼說的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準瞞我!」

「小時候的玩笑話兒,你還當真了?」

「你這個沒心沒肝的,現在還說這種話!」風清逸賭氣不再理她。

「是我錯了,好麼?」蘭沁一眼瞟見桌上的一個藥碗,道︰「如清來過了?」

「不許叫他‘如清’!」

「可小可以不喝!」無視他的憤怒。

「不可以!我喂你。」風清逸鳳眼一彎,笑得有點邪氣,下一刻,已堵住了蘭沁的櫻唇。

「啊?」蘭沁不想他會這樣「喂」藥,臉上燙燙的,卻享受著他的吻。吸著他口中的藥,竟是苦中帶甜,一顆心也飄飄忽忽,騰雲駕霧。

「嘿嘿!」「喂」完藥,風清逸傻乎乎地盯著蘭沁緋紅的面頰,哪有半點「江南第一大家」家長的樣子。

「你……哼!」蘭沁惱他佔了便宜還賣乖。心下一惱轉身不再理他。

☆☆☆

一連數日,風清逸一刻不離地守著蘭沁。其他人不論是誰,都像約好了似的不來打擾他們。他們白天吟詩賞菊,論劍彈琴。夜晚則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

有一次蘭沁問他︰「若我死了,你會如何?」

「你敢!」回應的只有兩個字。

這日下午,蘭沁在菊圃采菊,風清逸則在一旁含笑給她做幫手。林如清來了,見此情形,他輕咳兩聲。

「義兄!」蘭沁見他,高興地躍將出來,卻被風清逸一把拉住,不動聲色地環在身邊。

蘭沁羞澀地笑道︰「來,嘗嘗我的菊花茶!」拉風清逸坐下。

風清逸不肯坐,以所有者的姿態把兩手按在蘭沁肩上,冷冷地道︰「有事?」他始終無法對這霸佔了蘭沁三年時光的的小子釋懷。

「當然,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正是為了沁兒的毒而來。」他不以為意地笑道,見二人均嚴肅起來,又道︰「今晚是最後一晚,也是最為激烈的一晚。說實話,能撐到現在,實屬少見,但若過不了,便前功盡棄、回天乏力了!」

蘭沁倒是神色自若,風清逸則已嚇白了臉。

「今晚,‘風雨露’和‘日暮散’將達到最高的對峙。界時你將有如萬箭穿心,萬蟻噬骨。若意志堅定,熬到最後一刻,便萬事大吉。」

林如清說得輕描淡寫,風清逸越听越心寒,「真的就沒其他辦法了?」

「沒有!」

握著風清逸緊攥的雙手,蘭沁不讓他自責,「別擔心,相信我!」

「難道讓我眼睜睜看你受苦?」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林如清也無能為力。

歇了一會兒,林如清發現沒自己位置,只好走開,確定到了安全距離,他笑嘻嘻地同頭道︰「風兄,有一件事不知你是否清楚?」

「說!」見他不懷好意的笑,風清逸暗自提防,小動聲色地運功在手。

「我第一個向沁兒求愛哦……啊——」滿面的笑容變成驚恐,他難以信地看著方才所站位置後面的假山被內力摧得分崩離析,半天合不攏嘴。饒是他反應快,才逃出一劫,趁著風清逸功力已老之際,一個縱身,躍將出去,聲音漸行漸遠,「沁兒,你喜歡上了一個魔鬼!」

哼,武功、醫術、人品和外貌不怎麼樣,逃命功夫倒是一流。你第一個?我在沁兒十三歲就已……回頭一看,見蘭沁正了然地笑看他,俊臉不由一紅,搓搓手道︰「試試掌力!嘿,試試掌力!」

☆☆☆

是夜子時,蘭府家人全被一聲聲淒厲的叫聲驚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小姐的聲音!」

「主人呢?」

「快去看看!」

眾人七嘴八舌到了「鳴琴樓」,只見房門緊閉。問小

「小姐、小姐,出了什麼事了?」蘭山喊道。

「滾,都給我滾!」風清逸狂暴地吼道。

「主人?可是……」

「滾!听到沒有?」

「若黛小姐來了!」灰心的家人在見到若黛之後又兩眼放光。

「我來試試!」若黛安撫大家,「逸哥哥,是我!開門好嗎?」

「走,不要來打擾我和沁兒!你們幫不上忙的!」屋里傳來風清逸哀求的聲音,陡地,聲音增大︰「我養你們有什麼用。滾開!」

「啊?」若黛哪受過這種氣,一跺腳,轉身就走,余人見狀,也只得忐忑不安地各自回房。

☆☆☆

房內,燭火搖曳,更顯得陰森無比。蘭沁縮在床上,頭發散亂,臉糾結得幾欲變形。風清逸則跪坐一邊,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兩眼布滿了血絲。

「啊……」蘭沁的腰繃得僵直,「逸,我不行了,怕是……熬不過今夜,啊……痛!」

「不許胡說!」風清逸膽顫心驚地吼道,「你行的你答應過我的,我不準你食言!」

「逸,听我說!」趁著第二波痛楚還沒襲來之前,蘭沁喘息道,「我走後……你……要好好過!若黛她……她是個好……姑娘,要……珍……惜她!」

「你閉嘴!」風清逸心神俱碎,「我誰也不要,只要你!若你膽敢離開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的魂魄也要和你糾纏生生世世!」

「逸啊,你……何苦?」蘭沁感動至極,卻又是一陣痛楚襲來,痛得她幾欲昏厥過去。

「不準睡,沁兒!」他犯了什麼錯,老天要幾次三番地折磨他,「老天爺,是我違了誓言,該罰的人是我啊!不要再讓我的沁兒受苦了!」

「逸,是什麼誓言?告訴我……好嗎?」蘭沁睜開眼。

「如果你要知道,就好好活下來!」風清逸吼道,下一刻卻流淚道,「不要留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好嗎?」

「我好想……可是痛……痛啊……」再也受不了剮心的痛,蘭沁張口往風清逸肩上咬去,驚覺口中有了成熱的感覺,才知自己傷到他了,「不……你走!走!」

「休想!」不顧身上的痛,風清逸死命地將她攬在懷里。

「我不要……你看……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求求……你……走!」

靶覺出她的推拒,風清逸大怒,自腰間抽出軟劍,「刷」的一聲射在牆上,「你要我離開你是嗎?好,你敢獨自一個人走,我馬上隨你而去!」

「逸……逸呀!」蘭沁哭得傷心欲絕。

「想知道我當年發的誓言嗎?」見蘭沁凝神︰「爺爺為了不讓我愛上你,便要我立誓︰今生不能愛上你,否則你便活不過雙十!」

「爺爺為什麼要這麼做!」一口氣,她說出心中的疑問。

「因為我選擇了復仇。」

「原來……如此。所以,你……你故意地疏……遠我,故意……對我說……那些話,就是……為了不……愛上我,也為了……讓我活……活……活到雙十,對嗎?」

「對!我早就後悔了,從立誓那一刻起就後悔了,卻死硬地撐下去。因為,我以為你過了雙十,我便可以將一切說與你听,哪知,這中間竟發生了這許多事。早知如此,我寧可選擇不復仇,不復仇啊!」風清逸痛苦地喊道。

「我,很高興!可是,這麼多年,苦了你了!」他的深情,她無以為報,只有努力地活下去,她不能讓他再受一次痛苦的煎熬,那樣即便是死了,她也不安心。

「所以,這都是你欠我的,要用你的下半生來償還,知道嗎?」他說得無比溫柔。

「我……知道!」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沁兒!」風清逸目眥欲裂,嚇得魂飛魄散。

「天啊,這是什麼世道?」林如清白被窩里拎出來後一直嘟噥,瞄了眼地上的鮮血,道,「這不沒事兒了嗎?」轉身欲走。既然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干嗎?」被風清逸一把揪住,嚴重睡眠不足的他口氣很沖。

「干嗎?你是干嗎的?」面色不善的風清逸道,「去!」

林如清氣憤地搖晃著腦袋,他是「蒙頂山人」的弟子耶,不給他面子,至少給他師父一點面子吧!哪有這樣被人呼來喝去的?若師傅泉下有知,說不定會氣得從墳里爬出來,將他罵個狗血淋頭了。他心不在焉地把著脈,不巧看見風清逸噴火的雙眸,心念一動︰原來如此!遂微閉雙日,狀似思索,義似陶醉。

突地,耳邊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蘭山,今兒個去叫‘草本樓’的醬豬蹄,以巾藥炮制,很是獨特!」

「啊!」林如清一驚,趕緊縮回手道,「恭喜,沁……

義妹的毒已盡數清除,現無大礙,我開幾帖藥……」

「听說,‘蒙頂山人’晚年研制了一種叫‘天仙子’的藥,為天下至補之品……」風清逸說得漫不經心。

不待他說完,林如清已自懷中掏出一個羊脂玉淨瓶,雙手奉上,道︰「‘天仙子’最是滋陰養顏、益氣補血……」

不听他哆嗦,風清逸倒出一顆渾圓草綠的丹丸,和水喂蘭沁喝下。

「強盜!奸商!」模模鼻子,林如清氣鼓鼓地走了。本來他是要單獨贈與蘭沁的,結果被那個魔頭盡數搶去。

唉,看來他得回「隱天洞」閉關修煉,以免處處受制于他。一抹寒光引起他的注意,看到牆上那柄被人遺忘的軟劍,他眼底浮起一個了然的笑,暗道︰真是生死相許啊!

☆☆☆

蜀中,青城。

青城天下幽。其時已然是深秋季節,但清冷山中別有一番幽然氣質。他們此次人蜀是為了拜訪一些故人,剛賞完峨嵋天下秀的風景,使來到此處。

看著蜀中處處秀美的風光,風清逸嘆道︰「當年,我發瘋般地四處尋你,踏遍了江南塞北、關內關外,惟有此處沒有涉足,真不明白你當時是如何避開的?」

蘭沁低首偷偷地笑著,頗有些感慨地說︰「你當時的樣子真的好憔悴,好嚇人!」

「你知道?」風眼危險地眯起來。

「我?我……」蘭沁情知說漏了嘴,訕訕地笑著。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听……听小如她們說的!」心虛地看向別處。

「沁兒,你一說謊臉就會紅的!」

「好嘛,我承認便是!」抬頭瞄他一眼,不像生氣。

「說!」聲音很輕柔。

「就是劍閣那晚!」應該沒問題,這麼多年了,他定不會生氣的。

「既然知道還躲我!」輕柔的聲音變為暴吼。

「逸,別!」蘭沁被嚇了一跳。

「你呀!」無可奈何地,風清逸道,「用你的下半生還我!」

「我敢說不嗎?都說了好幾次了!」

「我說的話你幾時听過了?」叫她不準躲他,她一躲就四年;叫她有事不能瞞他,弄得天大的事他最後一個才知道。

「我保證!」笑著偎向他。

「呵呵,這才乖!」

繼續前行,蘭沁見林寒澗肅,不由有感而發︰「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掐了朵野菊,風清逸放在鼻間嗅了嗅,鳳眼斜覷著蘭沁,道︰「木茉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此刻正是「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時候,蘭沁見他把自己比作自開自落的芙蓉花,又見他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俏臉一紅,不發一語。

風清逸把花插在她鬢上,端詳半天,又道︰「人比花嬌!」復取下那花,扔到身旁的溪水中,讓它逐水而去,去成就另一段姻緣。

「逸,我們不管家里啦?」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嘍!」風清逸笑道,「家里有那老家伙就夠了,不用我操心!」

老家伙?蘭沁抿嘴一笑,若是爺爺知道定會罵他不孝的。此次游玩,又是另一番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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