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惹到黏皮糖 第二章

晨光穿過雲層,灑落在翠綠的林梢上,仰德大道兩側坐落著一整排的獨棟豪宅,佔地超過百坪,利用石磚砌成牆面,再植上艷麗的桃紅九重葛和鮮藍色的牽牛花爬藤,營造出隱密性。

三層樓高的法式風格建築,前院種植著各式各樣的花卉,擺上躺椅,可以一覽陽明山明媚的風光,享受日光浴,後院則闢建為游泳池。

二樓的視听室里,投影機正放映著法國電影,羽心懶懶地躺在長形沙發上,嬌瘦的身軀上蓋著一條薄毯,桌上擺著前晚留下的女乃茶。

周紹德打開視听室的房門,拉開窗簾讓陽光照亮室內,坐到她的身邊,愛憐地望著他唯一的孫女。

十三年前,他的兒子與媳婦搭乘飛機時,因意外事故而喪失生命,只留下這唯一的孫女。當時,這個意外事件在金融界引起一陣喧騰,為了專心鞏固「富盛金控」的股價,他不得不忍痛把孫女送到國外的寄宿學校就讀。

他替她安排了最好的生活空間與學習環境,打造一座屬于她的城堡,像小鮑主般對她呵護得無微不至,又擔心治安不好會危及她的生命安全,所以特地請了四位保鑣貼身保護她。

現在,他又得費心地替她尋找可以倚靠一輩子,同時又能接管「富盛金控」的伴侶。

「又失眠了嗎?」周紹德看著乖巧的孫女,她的雙眼下方多了兩道暗影。

羽心睜開惺忪的睡眼,坐直身體。「爺爺,早安。」

「晚上不要看太久的電影,這樣生活作息會不正常。」

她慌張地找著遙控器關掉投影機,將凌亂的發絲攏到耳後,聆听爺爺的教誨。

「羽、心……」

「是的,爺爺,」她雙手放置在膝前,就怕爺爺會嫌她不夠端莊。

周紹德看著孫女緊張的模樣,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年紀上的代溝加上長時間的分離,讓他們之間形成了隔閡。

他實在挑不出她有什麼嚴重的缺點,長得漂亮秀氣,沒有時下年輕人愛泡夜店或抽煙、吸毒的不良習性,課業上的表現雖然不亮眼,但長期待在國外,也能流利地使用英語和法文。

她乖巧地順從他的每一項安排,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但,卻少了對生命該有的那股活力與熱忱。

「昨天,妳和荊爾杰的餐會進行得還順利嗎?他人怎麼樣?」周紹德熱切地關心他們的進度。

「他什麼都很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是他不喜歡她吧!

思及他拒絕她的表情,她的小臉不禁蒙上一層暗影,顯得落落寡歡。

「那爺爺如果請他進『富盛』工作,妳覺得怎麼樣?」周紹德也覺得荊爾杰的條件不錯,不僅學識經歷豐富,更被財經雜志喻為二十一世紀最佳CEO(執行長)人選,所以當初才會安排他和羽心相親。

雖然「卓爾電通」的前景看好,但以荊爾杰MBA的學識,若能進軍金融界,格局較大,更能一展長才。

「爺爺,我對公司的事一竅不通,所有的事你作主就好。」再度提及荊爾杰,她覺得心口沈甸甸的,開朗不起來。

「妳不喜歡他?」他試探地問道。

她的心跳漏了節拍,臉色更加難看,無助地扭絞著毛毯。

「是他不喜歡我。」

周紹德微挑高黑眉,執起她玉白的小手,安慰道︰「我的孫女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妳呢?」

「是真的!」她點頭如搗蒜、「他說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那妳有沒有問他,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她沮喪地垂下臉。「我沒問、」

「妳喜歡他?」他嗅到一股吾家有女初長成,少女情竇初開的氣息。

她的沈默已經給了他答案。

「妳喜歡他什麼?」

她抬起頭,一一細數荊爾杰的優點,

「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是他的話安慰了我,讓我走出失去親人的傷痛,可以再次找到幸福和快樂,還有,他說話的聲音很好听、很溫柔,給人一種很踏實溫暖的感覺。他的眼楮好亮,就像是黑夜里的星星,散發著一股魔力……」

談及荊爾杰時,她的雙眼猝然綻放熱情的光芒,彷佛燃起一股對生命的熱力,言談間流露出對他的傾心與崇拜。

這番話令周紹德掉入記憶的洪流中,回想起那年的告別式結束後,她偷偷躲了起來,是荊爾杰找到她的……難不成,一次偶然的相遇,就注定了兩人未來的命運?

如果,荊爾杰注定是她等待已久的真愛,可以令她快樂,那麼他這個做爺爺的願意傾全力幫助她得到幸福。

「那妳有沒有想過成為他喜歡類型的女孩?」

「可以嗎?爺爺,我可以這樣做嗎?」羽心愕然地瞅著他。

「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如果妳覺得他值得妳努力,去試試又未嘗不可?」周紹德貼心地鼓勵她。

「我懂了,謝謝爺爺的建議。」她綻露笑顏,一掃陰霾。

周紹德慈愛地揉著她的發心,她抬頭觸及他溫情的眼,笑得更是開心。

「卓爾電通」總公司位于敦化北路的商業大樓上,荊家老大荊爾天擔任董事長、老二荊爾杰任總經理,擁有電腦天分的老四荊爾勛則率領研發團隊。

而老三荊爾浚則自行成立「爾群科技公司」,研發出多種電玩軟體,成為目前熱門的線上游戲。

數位時代已來臨,「卓爾」擁有研發的技術,若能順利向「富盛金控」借貸資金,投入PDA的市場之中,將成為前景看好的一家電子公司。

會議室里,例行公事地進行著會報,听取完簡報後,幾個高階層的主管紛紛回到工作崗位上,只留下荊家的幾位成員。

「二哥,听爸媽說你拒絕了周羽心的求婚?」荊爾勛低沈的嗓音有幾許的不解,隔著厚厚的鏡片瞅著爾杰。

爾杰合上卷宗,一想起昨天荒謬的聚會,額際就抽痛。

「你管好研發部的事,別這麼八卦行不行?」爾杰臭著臉,陰沈告誡。

「大哥,你評評理,我這叫八卦嗎?我是關心自家兄長的幸福耶!你知道周羽心是誰嗎?」爾勛情緒激昂。「周羽心是『富盛金控』未來的繼承人,身價高達一百二十億耶!你們知道那些錢可以蓋多少廠房嗎?」

「那麼好的話,你去跟她結婚,」爾杰冷冷地回他一句。

「大哥!你听听看二哥說的是人話嗎?」爾勛氣得捶胸頓足,真不知道怎麼會有一個蠢蛋,居然跟錢嘔氣,硬生生把財神爺往門外推。

「周小姐外型亮麗、性情單純,如果印象不是太差的話,是可以試著交往看看。」爾天倒是抱持樂觀態度。

「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爾杰直率的坦言。他一向欣賞聰穎獨立的新時代女性,對于需要捧在手心哄騙呵護的公主完全沒興趣。

一想到她昨天的開場白,他連睡覺都不安穩,整晚惡夢連連,現在光听到她的名字就全身起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你可不可以娶我回家?你可不可以娶我回家?你可不可以娶我回家……

這句話對他而言就像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光想太陽穴就抽痛。

「她可以讓我們少奮斗三百年,況且你不是一直對金融界很有興趣嗎?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啊!」爾勛真想拿「通樂」通一下他冥頑不靈的腦袋。

「那換你娶她啊!」

自從周紹德提出相親的邀約之後,大伙兒就一直起哄,說他是乘龍快婿,讓他感到十分厭惡。難道他沒有實力,一定非得要靠裙帶關系嗎?

「人家是跟你求婚又不是跟我求婚。」爾勛苦口婆心地勸說︰「再說,周小姐是個女生,就算你再怎麼不喜歡她,也要給人家留點面子,別傷了她的自尊心--」

此時,會議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爾勛就近接起。

爾杰和爾天繼續討論上海勘察廠房的問題,並且評估技術開發的費用。突然,爾勛夸張地從皮椅上彈跳起來,終止了兩人的話題。

「什麼?這是真的嗎?還有多久的時間?能不能擋一下……」爾勛提高分貝。

爾杰和爾天錯愕地看著爾勛,他臉上一副天快要塌下來似的悲慘神情。

「攔不住……還有帶家伙?!……在搭電梯了……好好……我知道了……」爾勛掛上電話。

「發生什麼事了?」兩兄弟異口同聲地問。

「人家來尋仇了!這下完蛋了……」爾勛夸張地慘叫著。他真會被二哥給害死,飛黃騰達的白日夢沒成功,倒是惹來身敗名裂之禍。

「誰來尋仇?你惹上什麼大麻煩?」爾杰沈聲問道。

「是你惹上大麻煩了!」

「我?」爾杰一臉疑惑。

「一定是你昨天傷害了周羽心,讓她由愛生恨,她現在帶著一批人馬,浩浩蕩蕩地從大廳搭電梯殺上來了……」爾勛報告狀況。

「怎麼會這樣?」爾天納悶著,他曾經听過許多關于她的消息,不管是媒體或者是時尚相關人士,都給予正面評價,看不出她是個驕縱的大小姐呀!

「周紹德會不會等一下就打電話來取消融資案,還動用相關勢力搞垮我們這間小鮑司?」爾勛發揮豐富的想象力。

「二哥,為了我們「卓爾』的未來著想,等會兒周羽心帶人殺上來時,你還是不要得罪她,委曲求全地跟她交往怎麼樣?」爾勛威脅外加利誘。

「神經病!」爾杰冷哼一聲。

此時,秘書小姐敲了敲會議室的門,探頭進來。

「總經理,周羽心小姐在會客室等您,您方便過去一下嗎?」

荊爾杰不悅地抿著下唇。

「請周小姐進會議室來。」荊爾天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是的。」

荊爾杰轉身想走時卻被爾天抓住臂膀。

「人家特地來找你,好歹也見她一面,也許她有話跟你說。」爾天勸著。

「但是我沒話跟她說。」

「二哥,你就看在錢的分上,虛偽地應付一下嘛!」爾勛緩頰道。

爾杰生氣地瞪著他。

此時,四位身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彪形大漢打開會議室的門。

羽心穿著一件白色平口洋裝,外罩粉紅色上衣,頸上戴著一串璀璨的鑽石項鏈,烏黑的長發垂瀉在肩上,更襯出她雪白的肌膚,嬌小的她站在高大的保鑣身後,顯得相當突兀。

「小姐,請。」保鑣大叔替她拉開椅子。

羽心一踏進會議室,就在幾個高大挺拔的男子中看見荊爾杰,她熱切的眼神立即凝定在他的身上。

他表情嚴肅,令她緊張得不知所措。

「荊先生,您好,我是來為昨天的事道歉……」她深深地一鞠躬,原本演練好的完美開場白,都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全忘光了。

爾杰一看到她聲勢浩大的排場、奢華的裝扮,鄙夷的目光立刻迅速地將她打量一遍,一把無名火又竄了上來。

爾勛看著她細致典稚的臉蛋、玲瓏有致的身材,活月兌月兌就像從城堡里走出的公主般,美得令他屏氣凝神。

身為大哥的爾天見沒人說話,幽默地打破了僵局。

「周小姐,我們這里有三位荊先生,妳叫的是哪一位呢?」爾天噙著笑意開口。

「我……」驀地,一抹羞澀的紅暈飛上了她的臉頰,慌亂的眼神望向爾杰。

爾杰調開視線,佯裝沒看到。

爾天朗朗笑道︰「周小姐,我是在跟妳開玩笑的。我的名字叫荊爾天,是大哥;這位是我們的小弟爾勛;爾杰,妳已經認識了。以後就直接叫名字,別這麼客套。」

「爾天大哥、爾杰、爾勛,你們好。」羽心像得到救贖般,臉上綻出甜甜的笑靨,馬上收服在場男士的心--除了爾杰以外。

爾杰板著臉,老大不爽地行使緘默權,完全不理會他們。

「我二哥的名字叫爾杰,這個『杰』字就是一根木頭下面有四把火在燒,所以脾氣是出了名的火爆,動不動就噴火,妳可千萬不要被嚇到。」爾勛笑鬧著緩和兩人間凝滯的氣氛。

「不會啊!我覺得爾杰很有男子氣概,散發著王者的氣勢。」她直率坦白地說出對他的崇慕之心。

他那副寬闊的肩膀看起來很溫暖、很有安全感,彷佛只要能倚在他身邊,即使天塌下來都不用怕,

爾杰看到她把自己當成偶像般崇拜的痴迷神情就覺得厭煩。

「妳有什麼事快說,我們現在很忙?」爾杰巴不得馬上將她攆走。

「我是為了昨天的事來道歉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讓你等那麼久--」

「好,我接受妳的歉意,妳可以回去了。」爾杰急忙打斷她的話。

「我……」她被他催促得有一點緊張。「我……為了表達我的歉意,彌補昨天的失誤,特地請廚師做了一些料理……我想現在快中午了,可以拿給你們吃嗎?。」

說完後也不待他回應,她慌張地跑出會議室,看到自己的保鑣提著餐盒筆直地站在門口,立即七手八腳地將幾個餐盒提進來。

「這是我特地請廚師制做的日式海鮮沙拉、握壽司、香酥烤魚……」她笨手笨腳地將餐點拿出來擺在桌上,豐富的餐點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妳這是在做什麼?」爾杰制止她的動作。

「我只是想跟你從朋友做起,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她被他瞅得心慌意亂。

「妳跟我來,我有話跟妳說!」

爾杰拉著她縴細的手臂往外走,機警的保鑣馬上跟隨在後,引來他的不滿,他拉著她進入會議室後,刻意重重地甩上門板,將礙眼的保鑣擋在門外,有幾分向門外保鑣示威的意味。

羽心被他的舉動嚇得倒抽一口涼氣,縮在牆邊,弄不清他的怒氣所為何來。

她疑惑地瞄著他,就見他雙手插在腰間,煩躁地在地毯上來回踱步,一會兒後又扒著綿密的發絲。看見他心煩意亂,失去平日沈穩的模樣,覺得他好可愛,嘴角隱約浮現一抹笑意。

爾杰深吸一口氣,壓抑住怒氣,走向前,大掌拍在牆上,將她困在自己的胸膛與牆面之間。

「妳到底懂不懂相親真正的意思?」他低吼著。一踫上她,他的腎上腺素就會飆高,血壓上升、心跳加速、情緒失控。

「咦?」她怔住,背脊緊緊貼向牆面,鼻腔充斥著他淡淡的古龍水味,微微地騷動了她的芳心,抬起眸觸及他性感的薄唇更令她情迷。

「所謂的相親就是男女雙方經由第三者的介紹,做初步的認識,若是彼此之間相談不甚歡,有一方對另一方印象不佳,那麼就沒有繼續交往的義務,懂嗎?」

「喔。」她痴迷的目光膠著在他的唇上。

她想吻他,這個大膽的念頭今她的芙頰染上一層紅暈。

他低下頭,正好觸及她迷戀地直勾勾看著他的清亮美眸,她身上散發著一股淡而微甜的茉莉香氣,縈繞在他的鼻翼,誘惑著他。

有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與她同樣的急速,連忙拉開距離,咬著牙,氣惱自己的失誤。

他承認,她是真的比一般女生還漂亮,不僅長相甜美、身材姣好,而且氣質優雅,就外貌上完全挑不出一絲缺點,所以他會受到一點點上的吸引也無可厚非。

但是,他就是討厭這種餃著金湯匙出生,一副不知人間疾苦模樣的人!擁有最豐富的資源和環境,卻沒有好好地善用。當每個人都在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奔波忙碌時,她大小姐煩惱的卻是這件洋裝該配哪雙鞋子!

最令他嫉妒的是,她居然是「富盛金控」的未來繼承人!她有著他最想要的一切,卻毫不珍惜,恩及此,他的眼底再度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她失望地看著他踱步到辦公室的另一端。

「爾杰,我是真的想當你的朋友。」第一次喚他的名字,讓她的心怦怦地跳著。

「我說的話妳听不懂嗎?我們之間的相親已經結束了,拜托妳行行好,不要自動做延長加賽的事,我沒有時間陪大小姐妳玩游戲!」他像是和誰過不去似的,故意說著重話要逼她回去。

「我不是在玩游戲,是真心誠意想當你的朋友。」她低著頭,無措地望著腳上精致閃爍的高跟鞋。

在愛情面前,她的姿態變得好低,尤其對象是他,這麼的卓越出色,更讓她覺得自卑。

「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觀念不相同,我沒興趣也沒時間陪妳這種大小姐玩游戲,妳還是去參加妳的時尚派對,飛去巴黎、紐約看服裝展吧!」他下達逐客令。

他輕蔑的神情刺痛了她的心,她委屈地咬著下唇,鼻腔匯聚著酸楚。

他就這麼討厭她嗎?為什麼她一開口就會激起他的怒氣?明明他就在眼前,但總覺得他離她好遙遠,兩人間像有一條跨不過的鴻溝。

「我、我是真心想知道,到底怎樣才可以當你的朋友?還是……我連當你朋友的資格都沒有?」她吸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知道自己很差勁,全身上下除了美貌之外,什麼事都不會做,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錢很多,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像平凡的女生一樣,有愛人的沖動、渴望被愛的感動。

她柔弱無依的模樣,令他的心口一窒,看見她瞳眸中隱約閃爍的淚光,他才驚覺自己的話有多麼冷酷。

「我沒有跟異性當朋友的興趣,如果妳想以朋友的名義,進而當我的女朋友,我的答案永遠是否定的。我太清楚自己喜歡哪一種類型的女人,太明白自己所要的愛情模式。」

他願意和她說話,她就覺得開心,嘴角又揚起笑容,眼巴巴地望著他。

「我是個功利主義者,沒有辦法花太多時間去談感情,所以我僅能挑選適合我的女性。我想要的女人是聰穎、世故、精明能干,能在事業上輔佐我,和我有共同的遠景與目標,懂嗎?」他神色陰郁,口吻淡漠。

他的擇偶條件殘忍地將她宣告出局,連出賽的機會都沒有。她心里難過,卻不肯放棄。

「我願意努力,當一個可以配得上你的女人!」她眼神執著,口吻堅定地宣誓。

他臉一沈,拉著她的臂膀站到落地窗前,玻璃帷幕外是車水馬龍、熙來攘往的熱鬧街景。

「妳仔細看清楚,以妳的條件,只要妳願意,底不會有成千上萬的男人想愛妳,甚至巴不得馬上娶妳為妻,妳犯不著跟自己的幸福過不去!」荊爾杰氣得心浮氣躁。

「……但是那些人里,不會有個叫荊爾杰的男人,對不對?」她垂著臉,怯怯地問他。

「妳待在我身邊只會受到傷害,別愚蠢地找罪受,行不行?」

「我不怕受到傷害,我會努力成為你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她欣喜著,他竟然為她著想。

「那是不可能的事,妳不要白費力氣、浪費時間了。」他嘆氣,對她的執著感到懊惱。

「只要是我心甘情願去做的事,就不算是浪費時間。」

「妳連怎麼當一個平凡人都不會,更何況是做一個成熟世故的女強人?」

「我可以學。」

他輕哼著。「學?我看妳連自己過馬路都有問題吧?妳會過馬路嗎?會看紅綠燈嗎?」

她被說中心事,僵著臉答不出話來。

自從十歲那年父母雙亡之後,她就沒有獨自走在街上的印象了,記憶里只有在英國的寄宿學校、巴黎的設計學院,出入不是保鑣跟隨就是私人司機接送。

爾杰眼尖地發現自己踩中她的弱點,殘忍地加以攻擊,企圖要打消她的念頭。

「妳連大眾運輸工具都不會搭吧?從內湖到台北車站要坐幾號公車,從木柵線怎麼轉搭到淡水,妳全都不會吧?」

她心虛地瞠大澄亮的雙瞳,承受他的指摘。

「妳也不會洗衣服、煮飯、燒菜、種花吧?妳知道怎麼燒開水嗎?水滾了是冒幾個泡妳知道嗎?知道嗎?」他凌厲地逼問。

「一個泡泡?兩個泡泡?三個泡泡……」她小心翼翼地猜測著,水是一百度才會滾,難不成是……「一百個泡泡?」

他冷冷睨了她一眼。果然是無知兼無腦的大小姐,笨到可以榮登他心里最厭惡排行榜的第一名!

「我可以跟管家學,應該不會太難。」她的小臉閃過一抹挫折,有點失落。

「妳更不會知道現在一個大學畢業生的起薪多少錢吧?可能連妳的一雙高跟鞋都買不起!妳要怎麼當平凡人?」

「我可以。」

他愈罵愈過癮,把對她的不滿一股腦兒地發泄出來。

「得了吧,我的大小姐!一個出門要帶四個保鑣才敢走在路上的人,說要學當平凡人,妳不要笑死人好嗎?」

「我也可以不帶保鑣出門的……」關于這點,她被斥責得很無辜。保鑣是爺爺指定的,她剛開始也覺得別扭,但怕激怒他老人家,只好順從地接受。

「還是省省吧!要是妳在街頭迷路,簡單點就是報失蹤人口,嚴重點要是鬧出綁架案的話,那不只是浪費國家資源,還要動用警力,勞民傷財。拜托,妳乖乖回城堡去,安分守己地當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吧!」

他飆著怒焰斥責她。

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直到此刻才驚覺自己如此「與眾不同」。

「我會把自己變成一個平凡人的,只要你給我一點時間。」他眼底流露出的鄙夷神情,讓她覺得好受傷。

不知怎地,她從小就是喜歡他,現在更像被施了魔咒般,忍不住想靠近他,見到他會有一種「呼吸」的感覺。

即使他的責備會讓她難過,但卻更加激起她想改變自己的決心。

「就算妳把自己變成一個平凡人又怎麼樣?我們的思想有代溝、價值觀有差異、生活步調不同,我不可能改變自己的喜好,不可能配合妳的腳步。」

「那你就保持原來的樣子,由我來改變、由我來靠近,可以嗎?」她放低姿態,軟言相求。

「我不知道妳是基于什麼理由想待在我的身邊,或許是因為新鮮感和好奇,因為從沒有人會這樣大聲斥責妳,但我的答案永遠是一樣的--我們不適合。所以,我希望妳能在還沒動心之前先放棄。」

「如果我已經動心了怎麼辦?」她喉嚨發緊,雙瞳定定地瞅著他,紅著臉說出自己的心意。

他怔然地凝睇她,她的眼楮好亮,小小的黑眼珠里盈滿他的臉龐,彷佛他就是全世界,是她的唯一。

那樣執著溫柔的眼神竟深深地撼動他的心,突然間似乎有一股暖流滑過他的體內,他煩躁地別過頭,松開領結,佯裝沒听見她的話。

「給我一個星期、十天……不,還是半個月好了,我會把自己變成平凡人的!」

「……我要到上海勘察廠房和簽約,要待二十幾天才會回來。」一開口他就後悔了,干麼心軟地告訴她啊?嘖!

「那就等你從上海回來,我一定會變得不一樣的。」她甜甜地笑著。

他雙手插在口袋里,不置可否。

「那我就不打擾你上班了,再見。」她溫婉有禮地與他道別,關上辦公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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