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情遇而安 第五章

看著鑰匙圈上搖晃著的藍色小海豚,安仰眉忍不住抿嘴笑了。

肩膀被用力地拍了一下,她嚇了一大跳,回過頭看,方可心正朝著她曖昧微笑著︰「你干嗎?中了什麼蠱?瞪著自己的鑰匙圈都能笑得那麼樂?」

安仰眉忍不住臉微紅,「你干什麼?嚇人哪!突然這麼跳出來。」

方可心忍小住叫屈,「我嚇人?明明是你自己心不在焉好不好?我剛剛已經叫過你了,可是就看到你在那邊傻愣愣地笑,要不然我干嗎拍你肩膀?」抓過好友手里的藍色海豚,「什麼時候買的?應該很貴吧?難得看到你有點小女孩的樣子,買這種裝飾品哦。」末了,夸了一句,「當然,還是有點眼光的,不錯不錯。」方可心把手抬高,藍色水晶在陽光下閃爍著冰瑩的光彩,映在眼中,璀璨奪目。

安仰眉看著好友被迷住的表情,笑了,「很漂亮吧?我對它可是一見鐘情。眼光很不錯吧?」

方可心低頭,眼光閃爍,安仰眉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果然,接下去就听到朋友笑嘻嘻地說︰「仰眉,我們感情那麼好,我那麼喜歡,你送給我好不好?」

安仰眉一下子跳了起來,把那小海豚奪了過來,「才不給!」

方可心「咦」了一聲,瞪著好友抱著水晶釧匙圈不松手的樣子,「開個玩笑嘛,你那麼緊張干什麼?」

安仰眉的臉一下子紅了,「哪有你這麼強盜的玩笑?」

方可心皺起眉,看著安仰眉在意的表情,再若有所思地看看那個應該價格不菲的東西,試探著說︰「那個……

仰眉……這玩意兒是別人送的吧?」

安仰眉的臉更紅了,說話居然還帶了點口吃︰「胡……胡說,我自己買的。」

方可心嘆著氣,「你這個樣子,實在不像是做記者的料啊。隨便哪個人都知道你在說謊了。」

安仰眉抿著嘴不說話。

方可心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能讓你沒人性的大概只有異性了。是不是哪里走了桃花運?」她微笑的樣子頗有些不懷好意。

安仰眉把小海豚塞進抽屜里,轉過頭不說話。

方可心大笑,「好了好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呢。天知道,向來是只有我見你沒轍的分。」拍拍好友的背,「不逼你了。」頓了頓,「對了,主任讓我來問你,那個報道的事情怎麼樣了?你昨天說今天可以搞得定的,要不要給你留版面?」

安仰眉支吾著︰「呃,昨天有點事情,忘了采訪了,今天補上,晚上一定準時交稿,你讓主任放心好了。」

方可心奇道︰「昨天什麼事?居然能讓你工作狂人安仰眉忘了采訪?」

安仰眉的耳根熱了,「那個……沒什麼事,就是一時忘了。」

方可心好奇地問︰「哦?支支吾吾的,有問題哦!總不會是你只顧著看那個叫什麼秦延悅的帥哥流口水而忘了自己姓什麼了吧?」

說這話的她本也無意,結果卻看到好友奇怪的沉默。

方可心一下子跳開三丈,忍不住也口吃起來︰「不會吧……我瞎蒙都可以蒙對?」

安仰眉一把把方可心拖了回來,再把她摁到椅中,「噓,你吵什麼吵?」

方可心連忙閉上嘴,再仔細看看朋友怒中藏羞的表情,壓低聲音問︰「你真的看上那個什麼秦延悅啦?」

「什麼看上不看上?我只不過是體恤他手受傷太辛苦,心情又不好,所以才沒采訪啦。我這不是今天就去了嗎?再吵,再吵我用膠帶封了你的嘴!」

方可心視她的威脅如無物,「听起來就沒有道理啊!你當初就跟主任發誓,說你的采訪風格是‘遇佛殺佛遇鬼殺鬼’,區區采訪對象受了點小傷,你應該不會因此耽誤工作吧?畢竟還有很多途徑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再說,你今天還得打擾他一趟,不是等于間接讓他更累了?說不通哦。仰眉,你未免太過低估我的智商了吧?」

安仰眉瞪著朋友,方可心表情平靜,一點也沒有嚇倒。她沒轍了,一下子抓起桌上的包包,「約的時間到了,我得采訪去了,不理你這個八卦女。」

才剛跑出一步,卻又被方可心拉住,安仰眉回頭瞪著對方拉著自己的手,凶巴巴地說︰「干嗎?誤了時間你賠償?」

方可心把她拉回來,「也不差這麼一點,作為好朋友我必須告訴你,秦延悅這個人,我听到一些傳聞。如果你真對他動了心,我勸你還是三思為好。」

安仰眉一下子停止了往外跑的勢頭,睜大眼看著方可心格外嚴肅的表情,「什麼?」

「呃,這麼說吧,我一位朋友的姐姐在美特利工作,听說就是在這位秦經理手下工作的。之前你說過他幫你搞成了仁愛的這個項目,我一時好奇,打听了一下。風評說,秦延悅其人世故得很,簡言之,就是八面玲瓏左右逢源那種。從這個角度來說,仰眉,他不太適合你。」

安仰眉的雙頰微微鼓著,說不清心里的滋味,她皺著眉說︰「你說什麼呢?什麼適合不適合的?我跟他又不是那種關系,只不過是記者與采訪對象而已。可心,你把我想得太花痴了吧?」

方可心不為所動,「不過,這個還不是重點。我們朋友的姐姐說了,秦延悅跟他部門的另一位手下關系很不錯,听說可能是男女朋友。那個女人是公司里有名的美女,熱情又性感,對秦延悅相當好。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無論有什麼想法,是不是要先考慮一下現實問題。」

安仰眉微鼓的頰癟了下去,眼神游移,像是剛被主人踢了一腳的小狽,茫然無措又可憐的樣子。

方可心心有不忍,但仍硬著心腸點醒好友的美夢,「我朋友的姐姐說了,秦延悅的確是個杰出的男性,但絕對不是女孩子心中的白馬王子,充其量只是披著王子外衣的威尼斯商人而已。當時她就提醒了,秦延悅主動幫忙,說不準是別有用意。仰眉,你小心為妙!」

安仰眉泄了氣似的垂下頭,也不知道為什麼,眼眶里有熱熱的東西涌動著,像是心里很美好的地方被打碎了,碎了一地,如晶瑩的淚水。

方可心不再說話了。

安仰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脆弱,像是剛被噩夢驚醒的孩子。她抬起頭,眼楮有點濕濕的,卻是毅然的倔強,「你在說什麼呢?我根本听不懂。我早就說過了,那個男人之于我,只不過是個采訪對象而已。無論他是白馬王子或是威尼斯的商人,都與我無關。我又不想嫁給他,反正多數是見過這次面以後再也不會踫到的人,關我什麼事?」她抱緊了手里的包,手指摳進了帆布的料子里,有點蒼白的顏色,「我要出去了,有什麼事打電話找我吧。」

轉過頭,她淡然地走出去。腳步沒有一點猶豫,仿佛那些話對她的確沒有任何影響。只有正面看到她的人,才能看到她微微蒼白的臉上,一雙如星子般燃燒的眼楮。

☆☆☆

秦延悅忍不住抬頭看了看牆上金屬感十足的鐘︰一點十分。

他皺起了眉,以他對那個女孩的了解,對方絕對不可能遲到。那麼,是怎麼回事?

他只覺得心浮氣躁,指針還在一步步地走著,沒有停頓。他第一次覺得,時間是個冰冷的家伙!「霍」地站起身,他決定到外面看看。

☆☆☆

安仰眉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那個目的地。雖然騙了方可心,可是卻騙不了自己。

她的那番話的確對她有著巨大的沖擊。方可心不會騙她,說那番話也一定經過考慮。

那麼,秦延悅真的……是一個冷酷的威尼斯商人嗎?並且,是有著美人繞膝嗎?那麼他為什麼要……要那樣子沖著她笑,對她好,送她禮物呢?

為什麼要讓她對他有好感呢?她以為昨天是與他約會,僅僅是簡單的男與女,結果,自己只不過是他冰冷算計下的犧牲品嗎?

腳下那麼重,像是灌了鉛。因為她完全不知道見了他之後要說些什麼,想說些什麼。她忽然很害怕看到他。

忽然,有東西「叮」的一聲落到地上。

她一愣,低下頭,那個藍色的小海豚孤獨地躺在地上。她「呀」了一聲,看看包。拉鏈沒拉好,鑰匙圈居然漏了出來。

安仰眉立刻蹲,撿起那串鑰匙。會不會壞?她緊張地模著那個小小的藍色胖東西。仔細檢查後,她松了口氣,水晶這脆弱的家伙居然奇跡般地沒有碎也沒有裂,而是完好地躺在她的掌心里,像在沖她憨厚地笑著。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

☆☆☆

電梯門剛打開,就听到一陣喧嘩聲。

安仰眉走出電梯,好奇地探出頭去,然後她愣住了。

傳出喧嘩的中心,男人冷著臉站在當場,雖然站得頗遠,她也可以看到男子鐵青的臉和額上的筋絡。秦延悅生氣了?那個一直很冷淡很挺拔仿佛什麼也都不為所動的男子……居然生氣了?!

但是秦延悅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冷冷站著,安仰眉看得出,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她心一抽,然後跑了上去,就听到女子尖厲的聲音叫囂著︰「天底下哪里有這種弟弟?我們家那個窩囊廢也不過就是請他幫忙借點錢,也不是借了就不還,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居然叫自己的哥哥,自己的親生哥哥‘滾’!街坊鄰居評評理看看,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沒良心的東西?我公公婆婆听了差點沒暈過去。你不想借錢也就算了,反正你自己有房有車,根本沒有什麼是再需要你哥哥出力的,今天蹬了我們兩個貧賤夫妻也不出奇!有了點臭錢就忘了祖宗的人不止你一個,我只恨自己怎麼就瞎了眼,沒看清你這種鐵公雞的黑良心!」

安仰眉忍不住深皺著眉頭。那個應該是秦延悅嫂嫂的女人說話之尖刻,字字如刀似劍,一點情面也不留,而且手里還拉著一個應該是想要進家門卻硬被拖住「評理」的鄰居,表情看起來像是泣血控訴。

那位可憐的鄰居表情尷尬,唯唯諾諾地只想月兌身回家,奈何那婦人就是不放,一意拖著一動不動。

而婦人身邊,安仰眉昨天看到的中年男子額上冒汗地拉著妻子,壓低了聲音,「倩倩,別吵了,多難听啊。我們進去說話,進去說話。」

叫倩倩的女人一只手放開鄰居,伸出食指戳到了自己丈夫的腦門,「就是你這樣的窩囊廢,才讓你弟弟爬到自己的頭上也不吭一聲。如今你看倒好,你弟弟一點也不懂得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道理,他的眼里哪有你這個哥哥?!你替他著想,怕他難堪,你看看他什麼時候替你著想過?他有沒有考慮過你的經濟困難想要伸出援手的?你想做爛好人也用不著誰都幫吧?我是你老婆啊,你有沒有替我想過?有沒有替我們女兒想過?有沒有想過你弟弟住著這麼高檔的房子開著那麼名貴的車子的時候我們只能一家好幾口人擠在一間小小的房間里?難听?怕難听就不會做出那麼難看的事情來了!你少羅嗦,我今天不罵醒你這個渾賬弟弟我就不姓張!」

安仰眉的眉頭皺得更深。叫張倩倩的女人每說一句話,秦延悅的眼中就閃過一絲痛苦。奇怪!雖然他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可是她就是能夠讀懂他的心。

那女人的話就像是在凌遲他的心。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安仰眉沖了上去,一把拉開那個女人,「吵什麼吵?你沒看到人家一心想要回家,沒時間給你‘評理’嗎?」

鄰居終于得以解月兌,來不及向小小的女子投去感激的笑臉,就忙不迭地逃走了。

張倩倩露出懊惱的神色︰「你是誰?憑什麼多管閑事?」

安仰眉一時被問住了,「我、我看不慣你咄咄逼人,不能管嗎?」

張倩倩冷笑著看著圓臉清秀的女孩,「什麼事情都還沒搞清就不要貿貿然來管!你知不知道誰是誰非?明明我們是苦主你來管什麼閑事?狗拿耗子嗎?」

安仰眉氣得臉漲得通紅,從來沒有遇到過潑婦罵街的情形,更談不上什麼應對方法,她只能憤怒地瞪著眼前的女人。

突然,有只手拉住她的臂,把她護到身後,秦延悅淡淡地說︰「安小姐是我的好朋友!嫂嫂,你要說我沒有關系,要罵也隨便你,只希望你不要侮辱我的朋友。」

看著他的背,安仰眉的淚水掉了下來。她從來不是脆弱的人,但是他的手那麼暖,他的背像是要為她擋去所有侮辱和唾罵。意識到滾燙的淚,她伸手飛快拭了拭眼,生怕被身前的人看到。

張倩倩看著第一次正面與自己交鋒的男子,退縮了一下。

先前不管自己怎麼罵也好,這個弟弟雖然鐵青了臉,卻是一聲也不吭,滿以為秦延悅就跟他哥哥一樣,見到她這樣的女人只能沒轍地乖乖听罵,卻沒有想到他最終露出了那麼強悍的表情。

張倩倩吞了吞口水,逞強地撐著脖子,「我來不是要罵你,我只想要評個道理,秦延悅你今天一定要給我個說法!」

安仰眉在秦延悅的背後叫了起來︰「你還是他的嫂嫂嗎?如果是的話怎麼不看看秦經理的手?任何一個有點良心的人不都是會慰問自己的親人嗎?你卻只想著他的錢!」

張倩倩剛又要開口罵,就看到弟弟的眼冷冷地掃了過來,那本來流利的罵聲忽然就頓住了,啞掉了。

秦延悅的眼楮就像即將月兌弓的箭,懾住了她。

秦延悅又把那個激動的小女人往背後帶了帶,然後慢吞吞地說︰「交代嗎?我早就跟哥哥說過了,你昨天沒有听他說嗎?我沒法借你們錢,雖然有點結余,但是我現在手受傷了,所以沒法借你們錢。再怎麼罵,我的答案也是一樣的。如果沒什麼其他的事,我就不送了。如果你想繼續開罵,隨便你,我也不陪了。」說著,把安仰眉推進了身後的門里,再一把關上了門。

棒音效果良好的門一旦關上,再也听不到門外一點聲音。

回過頭,就看到安仰眉鼓著的頰和亮得要燒起來的眼。

秦延悅笑了,雖然這種時候微笑實在不應該。很自然地,他抬起一只手,模了模女孩的臉,「這麼生氣干嗎?」

兩個人似乎都沒有覺得這種姿勢有什麼不對,安仰眉深深皺著眉,握著拳頭揮舞著,「你剛剛一直就任她這麼罵?」

「是吧,還有什麼辦法呢?」

「太過分了吧?真不敢相信!他們真是你的哥哥嫂嫂?我還以為是仇家上門尋仇,結果居然自命是你的親人!秦延悅,你的脾氣實在是太好了!」

秦延悅笑得更深,「奇怪了,你怎麼知道是我脾氣好?沒準他們真沒有冤枉我,我的確沒良心,沒好好對待我的哥哥嫂嫂,你怎麼知道沒有幫錯人?」

安仰眉抬起頭,嚴肅地問︰「那麼,你是不是在告訴我,我對你的信任完全是錯的?」

秦延悅看著她認真的眉眼,嘆息了一聲,然後微笑,「從我個人的角度而言,我認為你對我的信任沒有錯,謝謝你了!」

他的眼神很認真,安仰眉的臉一下紅了。

那麼一剎那,他的眼里只映出她的影像,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住在他的瞳孔里。

秦延悅看到了她一瞬間的羞澀,心中一動。

他輕輕拉過了她,以吻封緘。

安仰眉捂著嘴掙月兌開的時候,已經覺得是雲里霧里的時候了。

秦延悅任她掙開,退到與自己保持一臂距離的地方,老神在在。反正不管她怎麼樣跑,跑來跑去還是在他的公寓就是了。

安仰眉的臉紅紅的,卻不是那種憤怒的酡紅,而是如桃花般羞澀的輕紅。染在頰間,很是醉人。他看得微微痴了。

安仰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伸出手推開他的眼,「看什麼?我是來采訪的,不是來被你騷擾的!」

此言一出,秦延悅一愣,然後大笑了起來。

安仰眉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采訪?誰還記得呢?現在居然成了他的擋箭牌!

秦延悅抬手,拉住還在他眼前的那只臂,慢慢地,拉近她,圈住她。

安仰眉僵硬地狠狠地瞪著這個男人。

秦延悅唇間有著很溫柔的笑,然後說︰「我想……我真的很喜歡你。」他皺了皺眉,說這樣的話老實說讓他不自在,很有些肉麻。但是看到安仰眉抿著嘴,輕紅更甚,他繼續落實這句話,「應該說,我非常非常喜歡你。」

安仰眉不動了,然後嘆息︰反正已經承認動了心,還說些什麼呢?最多……也不過是證明自己眼光有錯罷了,不是嗎?這樣想著,她環住了他的腰。

他的胸膛很溫暖,一顆心跳著,很沉穩的聲音,安靜又有力。

仿佛這個懷抱可以是她的天地,只要听著他的心跳,就會覺得特別美好。別樣的情緒升上心頭,安仰眉倚著秦延悅的胸口,甜甜地笑了。

當天的采訪,足足延續了一個下午,直到安仰眉不得不回去寫稿,才告一段落。當然,為了彌補下午所損失的時間,秦延悅也不得不晚上加班,起草活動的計劃書和報告書。

至于彼此都是工作狂人的兩個人為什麼居然同時停擺,此中奧秘不足與外人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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