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天作之合 第四章

白雪皚皚,紛紛飄然。

怕冷的韓浣兒忽然興起,披了紫裘,步到屋外看這天降飄雪。

「銀沙壓竹,飛絮埋萱,玉線輕揚婆娑舞。」韓浣兒凝望著天空,任由細雪在她身上跳躍。朱唇微啟,柔柔的嗓音流泄,將心中的感動付諸于文字。

她現在才發現,原來,雪也會跳舞……

雪兒們舞得無憂、舞得暢然、舞得灑月兌,至少在融化之前,它們是淒絕美麗,純然地不沾染一絲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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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她,或許在消失前,都仍帶著洗刷不掉的罪惡……

為什麼她還有心悔之?早在將自己獻給仇恨後、獻給閻塵後,她的生命只剩寒冰伴隨,是冷硬的冰,而不是純潔的雪……

「小姐!您怎麼站在雪地里!我才去廚房拿了盤糕點,您就偷溜出來,還弄了滿身雪,您看您,太不會照顧自己了啦!」小彩的嚷嚷聲由後頭傳來。

「賞雪,當然得站在雪地里。」韓浣兒對小彩的大驚小敝早已不足為奇。

讓寒風冷卻冷卻她近日以來紛亂的思緒,也好。

「話不能這樣說,難道小姐您賞花也要站在花瓣上嗎?」小彩邊嚷邊拉著韓浣兒到不遠處的涼亭坐下。

「小彩,你又貧嘴了。」若能像小彩一樣天真無慮地活著,多好!

「好啦好啦!我逗小姐開心的啦!呶,這是我向廚子要來的蓮蓉糕和甜餅,小姐試試。」小彩現了現手中的盤子,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香甜餅味。

「明明是你嘴饞,還記得我呀?」韓浣兒巧笑。

「小姐!」被說中心事,小彩羞的跺腳。

「唷!才來沒幾天,居然有閑情逸致和丫鬟在這兒調笑、吃餅啊!」三個打扮華麗嬌艷的女人來到涼亭,一出口就是敵視及諷刺。

「就是嘛!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穿成這副寒酸樣,你是存心給堡主難堪嗎?」萍兒嫉妒韓浣兒雖著簡單的衣物,卻依然能顯出其飄逸風情,氣死花了好些時間精心打扮的自己。

難堪?她都待在房里,難有其它人出入,沒什麼難不難堪的,韓浣兒想。

見韓浣兒默不吭聲,嫣紅愈看愈氣。「你高傲什麼!堡主絕對不會留你超過一個月!他在找過你之後,不就都來找我們姊妹了嗎!妳省省吧!」

「全身上下都是那股媚騷味,看了就討厭!」瑩兒竊竊與旁人討論,音量卻又『小』到剛好韓浣兒听得見。

「喂!你們也好不到哪里去,少欺人太甚!」小彩看不過去,反唇相譏。

從她們的打扮和言行舉止不難猜出她們是閻塵的家妓,什麼嘛!同樣都是閻塵的女人,她們憑什麼這樣欺負小姐!

「小彩!」韓浣兒扯住小彩的衣袖,示意小彩別跟她們一般見識。

她到冷塵堡的目的只是接近閻塵,並不想節外生枝。

「我們幾個姊妹雖然好不到哪里去,但也蒙堡主夜夜承恩,不像某人,堡主玩過一次就膩了。」嫣紅把玩著自己的秀發,並非事實的貶諷直朝韓浣兒而去。

嫣紅的話在韓浣兒的心湖掀起了漣漪。事實確是如此,自從那一夜過後,閻塵已有十幾日不曾來看她,難道她吸引不了閻塵?抑或是,她比不上她們?

或許是吧!眼前三個女人的確是艷冠桃李、各有風情,相較起蒼白的她,她自是被比了下去。她還有機會嗎?

「我看她根本受不住堡主的力量,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又蒼白地像個死人,能給男人什麼樂趣!」萍兒厭惡韓浣兒那天生白晰的肌膚。

「我听說,她在堡主的壽宴上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要成為堡主的女人,你們說羞不羞呀!」瑩兒看好戲地輕嘲。

「你們這些濃妝艷抹的怪物住嘴!」小彩忍無可忍。

濃妝艷抹的怪……「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萍兒氣得發抖,上前揚起手就要甩小彩一巴掌。

啪--巴掌落下了,對象卻不是小彩,而是韓浣兒。

清晰的五指紅印漸漸浮顯在韓浣兒白晰的左臉,火辣辣的燒麻自臉頰往四處蔓延,鮮紅的掌印顯得有些怵目驚心。

「小姐!」小彩驚呼出聲。

「小彩不懂事,我道歉。」韓浣兒挺身護住小彩,阻隔在小彩與萍兒兩人間。

疼……韓浣兒咬牙擋住齒頰里的咸腥,忍痛開口。

「哼!算你識相!」萍兒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彩,心中則是為了錯打韓浣兒而自喜。

「小姐,她都打了您,您不用跟她道什麼歉!」小彩護主之姿展露無遺。「堡主是疼我家小姐的,他擔心小姐身上的傷,所以才沒再進小姐房里,你們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這里是冷塵堡,容不得你這沒教養的丫鬟無法無天!」說到三人痛處,萍兒舉起手又要打人。

「小彩是我的人。」韓浣兒抓住萍兒欲揮下的手腕,冷然的氣勢讓三人楞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打『狗』還要看主人,是吧?」嫣紅訕笑。

「你們太過分了。」韓浣兒淡淡說道。

她本不想招惹是非,是非偏要來招惹她,這就是她的命嗎?

「過分?你不覺得你才過分嗎?好好的柳絮樓花魁不當,受盡天下男人的嬌寵還不夠嗎?為什麼要來這兒和我們姊妹搶男人,你是何居心?」嫣紅憤然道。

從嫣紅憤怒的眼神中,韓浣兒看到了一個女人愛男人的心情。說不出心中的酸楚從何而來,她只能任由苦澀盈滿胸襟。

是啊,她不該來搶她們的男人……但,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是個惡人,活該下地獄的惡人……

我很抱歉。韓浣兒在心中反復說著,眼底卻是堅定。

「你們請走,恕不奉待。」她只覺得累……

「你裝什麼清高!」萍兒趁韓浣兒失神之余,用力推了韓浣兒一把,韓浣兒縴瘦的身子被推出涼亭,跌在寒冷的雪地里。

「小姐!」小彩連忙攙扶起韓浣兒。

「哼!警告你,要是再用什麼狐媚手段迷得堡主團團轉,會給你好看!」萍兒一行三人踩著驕傲的步伐離開。

「小姐……」小彩泫然欲泣,眼淚啪啦啪啦直掉。「都是小彩不好,害您挨了打,您罵罵小彩……」

腳上的劇痛傳來,韓浣兒忍著痛,方才被甩了耳光的嘴角緩緩流出鮮血,她安慰小彩。

「我沒事,挨珍娘的打習慣了,這點小巴掌算下了什麼。」以前要是她學舞讀書有一點偷懶,或是拒听珍娘對她講解那些令她臉紅心跳的……都免不了吃一頓藤條,一個小巴掌的確算不了什麼。

「小姐,您流血了!」小彩見狀趕緊掏出手絹替韓浣兒擦拭血跡。

「謝謝你。」每當受傷,都是小彩替她止血上藥的。

「嗚……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小彩放聲哭出來。「如果我的嘴不要那麼糟糕,小姐也不會代我挨打……嗚……」

唉!韓浣兒暗暗嘆了口氣。她們就是針對她而來的呀,非關小彩……

「別哭了,扶我進房,好嗎?」她的腳踝好象扭到了。

「小姐,您怎麼了?」小彩胡亂抹干眼淚,上上下下地檢查起來。

「我有點累。」不想再讓小彩自責,韓浣兒決定瞞住腳傷,晚一點再托人拿些抹筋骨的傷藥吧!

「好,我這就扶您進房。」

「隱忍、逞強對你沒有好處。」帶著一絲溫怒的低沉嗓音,在兩人背後冷冷響起。

兩人回頭一看,是閻塵面無表情地站在她們身後。

十幾日不見的兩人,眼底都有著復雜的心情在流轉。

他……會這樣說,代表他都看到了嗎?韓浣兒的心猛然一跳,月兌離常軌。

「堡主。」小彩福了福身。

「小彩你退下。」閻塵命令。

「是。」小彩擔心地看了眼韓浣兒,在韓浣兒投以放心的微笑下離開。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不發一言,唯有眼瞳里刻著彼此。

「該死!」直到閻塵發現韓浣兒豆大的冷汗自額間滴下,閻塵低咒了一聲,橫抱起韓浣兒,往屋內走去。

「我可以自己走……」韓浣兒環住他的頸項以求平衡,吶吶地吐出這幾個字。

在他的懷中,她緊張地幾乎不能思考。

「都要人扶了還想逞強!」

「我沒--」

「蠢女人!」

閻塵火大地低吼,怒火燃燒在冰天雪地中,似乎融化了冰雪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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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韓浣兒輕放在床炕上,閻塵將她羅裙下襬掀到膝蓋。他的動作引起韓浣兒俏臉一陣潮紅,羞澀地想遮住自己的小腿。

「這種時候矜持,對你也沒有好處。」閻塵微慍的口吻讓韓浣兒迅速收手。

「我沒事,傷藥涂一涂就可以了。」他到底在氣什麼?

「沒事是嗎?」閻塵月兌下她的鞋襪,果不其然,看到她的右腳踝骨紅腫。他皺眉地壓觸她的傷處,檢查傷勢。

「呀!」韓浣兒痛呼出聲,想收回腳卻又被閻塵牢牢捉住。

很痛耶……他居然用力捏她的腳踝!

「痛成這樣還說沒事!」閻塵怒斥,動作卻很輕柔,他輕輕按摩紅腫的地方。

「任她們訕罵,你把自己定位在哪里?」說到這個他就有氣。

她不是百般想成為他的女人嗎?現在既然成了,卻又為何把自己置之事外,淡然的仿佛不干她的事?

「你都看到了?」這也表示,他並沒有出面制止那三個女人蠻橫的行為。

「一清二楚。」沒錯,他將事情經過看得一清二楚,從頭到尾沒有遺漏。

「為什麼不制止她們,我也是你的女人不是嗎?」她在他心中到底佔了多少地位?

「你真有身為我女人的認知?」閻塵定定地看進她的眼。

若是有,就不會任由她們欺負。很顯然地,她沒有。

閻塵的問題讓韓浣兒啞然,當時的她並非以閻塵的女人自居,而是做她自己,無關于地位、身分。

「這是浣兒長久以來的願望,于今終能實現,當然有所認知。」而且還深深地刻進骨血之中。

「嗯?你計畫了多久?」閻塵邪笑道。

突升的詫異隨即被韓浣兒壓下,她告訴自己,他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從有『北方霸主閻塵』的名號以來。」她回答。

「這麼說,你傾慕我很久了?」閻塵的大掌緩緩沿著她白女敕的小腿往上撫模。

他若有似無的撫模令韓浣兒起了一陣顫栗。「是……很久了。」久到幾乎賠盡自己的童年和青春。

「願望實現後,對我這個北方霸主有什麼想法?」他的手又緩緩往下。

「浣兒不敢有什麼想法……啊--」一陣痛楚襲來,令韓浣兒月兌口尖叫。

可惡!好痛……他對她做了什麼!

「好了,」閻塵放開她的腳。「動動腳踝,看還疼不疼。」

韓浣兒依言動了動自己的腳踝,奇異地發現之前扭傷的疼痛幾乎沒了……是他轉移她的注意力後,將錯動的關節歸位的……

「不疼了。」韓浣兒抬眼恰巧對上了他直盯著她看的眼,感覺臉蛋正在發熱。她明白他在看什麼,女人愛美的天性讓她難堪地撇過頭。

「別看,好丑。」她的臉頰現在一定腫腫的,沒想到這麼多天以來,再度迎接他的會是自己這張被打腫的臉。「你還會要我嗎?」她急急地問。

「若這腫消不了,我就不要了。」閻塵發覺自己有了逗她的心情。

「一定會消的,以前都是這樣!」韓浣兒急欲保證。

「都是怎樣?」她之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有人虐打她?閻塵想起那晚在她背上看到的傷痕,莫名的心疼泛濫。

「沒、沒有。」糟糕,她說得太急了。

「不想說?還是不能說?」閻塵悄悄摟過她,感覺她在懷里給他的充實感。

「只要能待在你身邊,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是的,只要能接近他,她的尊嚴、她的痛苦都不重要了。

這個女人,性子太淡然,仿佛視天地間的一切都為無物,唯一的念頭只是留在他身邊,若她的生命除卻他,還有什麼能支撐她活下去?

第一眼見到她,便覺得她美得太不真實,有隨時消失的可能……這一點讓閻塵沒來由地心驚。

「想不想獨佔我?」閻塵的下巴靠在韓浣兒頭頂,若有所思地問。

獨佔他?!

韓浣兒管不住心頭紊亂失序的詫愕,多想就這麼要求獨佔他,但腦海閃過嫣紅控訴的眼神後,她猶豫了……

韓浣兒,你還猶豫什麼,這是霸佔閻塵的好機會呀!往後,閻塵若只有你,說不定就會愛上你!

理智與情感在韓浣兒的心中拉鋸著,最後,她選擇了。

「我多麼想就這麼獨佔你,但是,我不能,我沒有那個權利。」她只是個復仇使者,除了閻塵,她不想傷害任何人,因為,她的罪孽已經夠深重了。

「對敵人仁慈就是陷自己于危險。」若她真有什麼目的,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鏟除異己,是最快成功的方法。

「我從來就沒有仁慈過。」韓浣兒在他懷中幽幽地說。

閻塵淡然一笑。她在說謊,從大雜院到今日,她總是心軟。

「留下來陪我……」韓浣兒听著他的心跳,縴縴柔荑探入閻塵健碩的胸膛,撫摩著他強健的胸肌,一陣冰涼由韓浣兒的手傳入閻塵的身體里。

閻塵握住她的小手。「你還是冷?」

韓浣兒在他胸前點頭。

「嗯,給我溫暖……」

「你要的,我都給了,不是嗎?」語尾結束在閻塵落下的吻。

這樣奇特、難以捉模的女子已經真正勾起他的好奇心了。

謎,終有一天會由他親自解開。

不過,他真的……全都給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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