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就是不說愛 第一章

美國必島

位于太平洋熱帶海域的關島,全年氣候溫和宜人、景色優美,有著極富查莫洛原住民與殖民色彩的多元文化,尤其以杜夢灣沿岸海景為最。

綿延數哩的細沙海岸和綠蔭,除了能從事各類水上活動,更是豪華觀光飯店、餐廳、及夜總會的大本營,讓太平洋上的此座小島,一躍而成都市人心目中的度假天堂。

此時,一輪夕陽逐漸接近海平面,爐火色的霞光從天邊迤邐而下,在海面灑上一層金粉;閃耀瀲灩波光的海波,與橙紅色的蒼穹相互輝映,構成一幅醉人的紅。

沙灘上正在舉辦B.B.Q烤肉晚宴,炭烤香味四溢,所有食物均以藤籃、貝殼或棕櫚葉盛裝,充滿了原始的自然情懷。

今晚,飯店推出當地的傳統舞蹈表演。

身穿傳統服飾的查莫洛男子,高舉火炬跳著驍勇無懼的戰舞;穿著草裙、頭戴花環的查莫洛女郎,熱情穿梭在觀光客的桌間,不少觀光客也隨音樂扭腰擺臀。

音樂繚繞,美食當前,海風輕拂棕櫚樹梢,處處洋溢歡樂無憂的笑語。

唯獨角落一名獨坐的東方女子,單手撐在頰側,細致婉麗的側臉平靜無波,一雙明眸僅是靜靜地遠眺大海。

她身穿黑色的五分袖合身薄呢衫、搭配同色長褲,突顯了她高雅神秘的氣質;修長勻稱的雙腿在膝上優雅交疊著,任海風吹拂及腰長發,絲毫不受外界喧鬧的影響,宛如一朵遺世獨立、不沾染塵俗的空谷幽蘭。

她面前放了一杯八分滿的冰鎮橙汁,但從木桌上的一灘小水澤看來,果汁都退冰了,似乎沒喝幾口,女子絕大部分時間都以孤冷的視線眺望遠方……

夜幕逐漸低垂,最後一道陽光在海面隱沒,黑夜降臨大地。

直至再也看不見海,耳畔的喧鬧聲也逐漸放大,不習慣熱鬧的她有點吃不消,打算起身回飯店房間休息。

她拎起涼鞋,縴巧的赤足踏在細沙上。

「小姐,一個人?」

三名老外上前用英文搭訕,眼前身高約莫一百七十公分的東方美女,沉靜的古典氣質,是艷光四射的洋妞所缺乏的,看得他們格外心動。

她沒看向任何一人,筆直越過他們身邊。

其中一名陽光金發男見狀,挺身阻擋她的去路。

「我和同伴要去玩沙灘排球,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

她面無表情地繞過他們,冷漠的態度令出師未捷的男人們頓失顏面,但也激起他們強烈的挑戰欲。

「Hey,comeon!只不過是打打球、聊聊天,交個朋友嘛,沙灘排球很有趣的,不會的話我們教你。」褐發男拉住她的手臂。

「打完球我們請你去PUB狂歡。」棕發碧眼男熱情地摟住她肩膀,顯然不顧女方的意願,直接將她簇擁推向沙灘排球場。

她微微蹙眉,對于他們過度熱情的行徑相當感冒,正想請他們吃閉門羹時,身後有個人拍了拍他們。

他們一回頭,就看見一名美得不可方物的東方女子──

「她」更勝一籌的姿色,還有那張盈盈笑臉,再加上模特兒般的衣架子身材,令老外不禁心蕩神馳,他們更加興致勃勃,彼此交換了個眼神。

「你們是朋友嗎?不介意的話,不如一起去狂歡?」褐發男沒放掉原本看上的獵物,順道邀請她。

「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玩’通宵,四個人?」金發男曖昧道,語氣充滿婬邪的意味。

「值得考慮,不過我必須征詢我女伴的意願,她不是一個人。」

一口流利的英語以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道出,在場每位听者心中的震撼同時一涌而上,也包括她。

「她」,不,正確來說應該說「他」……是個男人!

是的,若非听到「他」的聲音是貨真價實的男聲,他們還以為眼前骨架修長、短發飄逸有型、嘴角噙著性感微笑、身穿淺色襯衫及休閑西褲的東方人,是個從頭到腳散發著魅惑與神秘感的中性美女。

好奇特的男子……

明明充滿陰柔的氣質,卻又有著軒昂的英氣,匯聚在他身上的所有矛盾似乎自動消融,只消那麼一眼,便教人難以忘懷。

「親愛的,你接受他們的邀請嗎?」尉天浩氣定神閑的目光注視微詫的她,俊美臉龐帶著和善的笑意。

她對他的稱呼先是皺眉,然後冷冷地看了眼還抓著她的老外。

「不接受。」她開了第一道金口,嗓音清冷矜淡,不帶任何溫度。

「那不就是他們強人所難了?」尉天浩雙手環胸作沉思狀,就見他手中多了一把迷你銀色手槍,任他旋轉把玩著。

老外悚然一驚,再火熱的都被冰冷的槍枝給凍僵了。

「呃……抱歉,我們不知道這位小姐已經有伴了。」他們陪出尷尬的笑容,模模鼻子迅速離去。

掃除閑雜人等,尉天浩接收到她戒慎的視線,他抿嘴聳肩一笑。

算這三只洋蒼蠅好運,沒有月兌口犯了他的大忌!

上一個把他當女人的「瞎子」還躺在醫院休養,基于正在度假,他不想把場面搞得太血腥,褻瀆了美好的假期,尤其是在美女當前。

「水槍而已。」語畢,他還朝一旁噴了幾道水柱以證明,探索的眸光再度回到她臉上。

從晚會開始前,他就注意到她了。

或許是她的清傲之美擄獲他的目光,也或許是她的孤絕吸引了他的注意,總之她讓他覺得賞心悅目,整晚的心情都不錯;後來那些蒼蠅打擾了他的視覺享受,他才好心挺身幫她一把。

這一近看,他更加確定她的確很美,但就他以欣賞美麗事物的觀點、和閱歷女人無數的眼光來看,她卻美得沒啥表情,可以說一點也不生動。

她始終端著一副冷淡的一號表情獨坐在角落看海,任一股孤冷寂寥的沉窒包圍著她,周遭的歡笑喧囂活像是另一個怪異的世界。

「美女落單,特別容易招惹別有用心的蒼蠅。」他以中文道。

尉天浩雙手插入褲袋,俊美無儔的招牌笑容,更突顯他介于紳士與雅痞之間的獨特,如同他外貌矛盾的中性特征,同時存在卻又並行不悖。

「的確,差別只在于有沒有武力威脅。」她面不改色回以中文挖苦。

「哦?這麼說,我在美女眼中比較佔上風,多謝你的恭維。」

無聊男子!

她冷臉越過尉天浩,不想再搭理他。對于過分俊美的男人,她沒啥好感,因為漂亮的男人會令她想起一段……殘酷的過去。

「你都是這樣報答替你解圍的恩人?」他玩味笑問。

「你不是收到我的恭維了?」她機敏反問。

炳,有趣!

平常只要他嘴角微微一勾,一般小自八歲、大至八十八歲的女性無不敗倒在他西裝褲下,他很少遇到這種冷靜到能和他的魅力相匹敵的冰山美人。

「我很好奇,如果我不出手幫你,你會怎麼辦?」

「扭斷他們的手腕。」

語畢,她頭也不回,走向下榻的飯店。

尉天浩看著她冷絕的背影,嘴角噙起一抹興味的笑。

新奇哪!頭一遭有女人不買他的帳。

「你們會死……」

爹地、媽咪,你們醒一醒看著小靜!不要丟下小靜一個人──

「不!」

床上的人兒驚坐而起,即使清醒了,糾纏她的夢魘依然在腦海里刻下清晰的畫面,怎麼也揮之不去。

寧靜喘息著,平復過快的心跳,顫抖的雙手緊抓被單,額上的涔涔冷汗滑落娟秀臉龐。

十五年了,她幾乎夜夜從充滿詭異與血腥的惡夢中驚醒。

不,與其說是惡夢的情境,不如說是親眼目擊雙親猝死的命案現場。

當年華人企業界赫赫有名、由徐達斌所領導的徐氏財團,雖然以收購瀕臨倒閉的公司為業,但他樂于公益,並且不定期舉辦義賣活動回饋社會,此種親善、公信力的優良形象深受各界好評。

十五年前,徐氏舉辦為期一周的「豪華游輪慈善義賣之航」,當時共襄盛舉的企業家很多,人人都攜家帶眷,包括她的父母。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那趟游輪之旅竟是她和爹地、媽咪的最後一趟旅程。

當時不只她的父母死于非命,還有幾位企業家也慘遭橫禍,但法醫、檢察官相驗後的結果,居然也查不出他們猝死的原因。

查不出死因是情有可原的,因為那是個「詛咒」!

科學日益發達的現今,她不該輕信那些毫無根據的事,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教她不得不信──她親眼看見那個她誤以為是天使的少年,朝著她父母下咒,然後跳海,消失在黑沉的有如無邊地獄的夜色之中。

他的確不是天使,而是從地獄來的惡魔!

她永遠記得那張蒼白詭魅的容顏,冷冷地嘲笑著船上人們的冷血、以及她的愚蠢──

是她將惡魔釋放出來,間接害死了父母和其他人,他們七孔不斷流血,死狀淒慘無比,她好恨……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自胸口翻涌而上,寧靜捂住口鼻,壓抑不斷涌上的惡心感。

她顫抖地從皮包內找出一個小藥罐,倒了一粒膠囊出來,跌跌撞撞走向客房內的小冰箱拿出礦泉水,仰頭將膠囊和水吞下,隨後無力地靠坐在冰箱前,微喘地等待那股濃濃的惡心感褪去。

此時,放置于桌上的手機突然鈴響,寧靜顫巍巍起身去接電話。

「喂?」

「小靜,是我。」沉穩的男性嗓音響起,是徐達斌之子徐少宗。

當年徐達斌對于寧氏夫婦猝死在他船上,心有愧疚,加上徐寧兩家是世交,于是他領養了寧靜,替年僅十歲的她處理寧氏夫婦的後事、及寧氏珠寶企業的商務事宜,關于寧氏珠寶企業的所有權,也已于寧靜滿二十歲時歸還給她,至今兩家的交往仍十分頻繁。

「少宗哥,有什麼事嗎?」

「下周徐氏集團的南洋義賣之航,各方面事務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到時會準時從新加坡出發,不過我爸這次恐怕沒辦法出席。」

「為什麼?」

「他氣喘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次由我代他出席。」

「干爹還好嗎?」寧靜由衷擔心。

「沒有大礙,人現在在加拿大的別墅靜養。」

「我明天去加拿大。」

「小靜,你才剛結束歐洲寶石巡回展,多休息幾天。」威沉的男嗓透露出顯而易見的關心。

「我沒關系。」她無法休息,因為只要腦袋一空下來,就會跳出那些無法忘懷的殘酷畫面,與其如此,她寧願讓自己忙碌。

「你只需要到新加坡與我會合,別讓爸有借口叨念我,他不準我告訴你。」徐少宗輕笑,他的武裝唯有在面對傾慕已久的寧靜時,才會卸甲。「小靜,你的聲音怪怪的,有按時吃藥嗎?」

「有。」自從她目睹雙親驟逝後,干爹就請了全美最好的醫生替她治病,那日夜不斷糾纏的夢魘,讓她必須靠藥物壓抑惡夢所引發的後遺癥。

「那就好,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徐少宗打住話語,思索了下續道︰「小靜,這次我請了台灣首屈一指的X保全公司,負責游輪的保全工作,你大可放心。」

寧靜沉默了半晌,握住話筒的手微顫。

徐氏企業每年都會舉辦慈善義賣活動,她起初得知義賣會將在游輪上舉行,產生不小排斥感,畢竟,那是一場她至今仍跳月兌不了的惡夢,但由于她身為多款鑽石拍賣品的設計者,實在不方便缺席。

「謝謝你。少宗哥,有‘那個人’的消息了嗎?」寧靜不忘問。明知答案不會有多大的改變,她依舊綁不住那顆亟欲解月兌的心。

十五年來,干爹和少宗哥透過各種管道,追查那個跳海少年的身分及去處,雖然杳無音訊,令他們一度以為少年的存活率微乎其微,但尚未確定少年是生是死前,他們從沒放棄過。

徐少宗的默然讓寧靜立刻明了,她習慣地壓下失落。

「那就先這樣。」

無心多說什麼,她結束通話,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室外美景。

度假型的飯店除了到處種植棕櫚樹、各式熱帶植物外,還錯落地搭建了幾間三角斜頂木屋和大大小小的游泳池、浮潛場地,但眼下極具熱帶原始風情的景物,卻傳達不到她腦中。

這些年來,干爹一直積極幫她尋找當年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干爹認為唯有問清凶手當年為何要置她父母于死地、親手將他繩之以法,才得以解除她身心長期以來所受的桎梏,還她正常生活,也還她父母一個公道。

沒錯,雙親的冤死,讓她真的好痛、好恨!

只是,她還要困在仇恨的桎梏里多久,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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