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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說不出! 第八章

這個世界已經完全沒有我的空間了,我走到哪里,都是這樣的格格不入,沒有人能包容我、懂我,願意耐心說給我听。

因為我听不懂,我也不會說。

我就只能這樣不停走著,不停不停走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跟全世界的人背道,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回頭,沒有人在等我;我已經這麼深的傷害了阿勁,他一定很氣我,根本不想再看到我了。

我只能往前走了……

帶著阿勁的畫,走到一個只屬于我的地方,一個對我而言最公平的地方,一個沒有淚水只有歡笑的地方。

在那里,我可以說話、可以聆听,可以繼續畫畫,說不定,爸爸、媽媽也在那里等我。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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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勁連著兩天沒有回家,沒有進公司,章家的人都很急,一直到第三天,他還是沒有出現。

事實上,他一直悶在酒吧里喝酒,沒有心情工作,更不願意回家去面對範貞綾,不想面對她的求去。

他做得不夠好嗎?為什麼要用離婚來懲罰他?為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誰能給他答案?

一連幾個問句,滿杯苦酒無法給他答案,只能麻醉他的痛苦,終于,連續兩夜他都醉倒在酒吧中。

第三天晚上,章勁簡直像是放棄自己一般,繼續喝著酒,不在乎自己身上穿著三天前的襯衫,不在乎自己滿眼通紅的樣子極度駭人。

「你到底喝了幾天的酒?」

「應該要問,這幾天下來,他到底有多少時間沒在喝酒?」

章勁回過頭看向說話的人,是自己的高中同學高烈宇與顧鵬飛,這兩個人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都已經繼承了家業,成為大企業的老板,他們與他是屬于同一類人,驕傲有自信,卻只能將苦往肚里吞。

兩人逕自坐了下來,顯然不是來勸酒,而是來喝酒的。

斑烈宇看著顧鵬飛點酒喝,很是好奇,雖然自己也是來一醉解愁,可是還是對別人的狀況很好奇。「我還以為你要勸阿勁少喝一點。」

「那你呢?」指著他手里的威士忌,「我自己已經是有苦無處說,一起喝吧!別說誰勸誰了!」

三個大男人一飲而盡,彼此默不作聲,誰說男人堅強,通常只是在最脆弱時選擇逃避而已,選擇躲到迷幻世界里。

醉了,就好了。

「你們三個現在是怎樣?」

三人回頭,看見這個今晚最讓他們訝異的人——一個已經莫名其妙消失了一年多的人。

「阿齊?」

單文齊一身牛仔褲與夾克,臉上依舊帶著當年調皮的微笑。

章勁他們三個人常常聚在一起,但單文齊可不,消失了快要兩年,沒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一點音訊也無。

斑烈宇與顧鵬飛緊緊抱著他,「你這小子,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竟然什麼都沒交代就離開。」

「太可惡了!」

單文齊緊緊回抱著他們,哈哈大笑,現場氣氛就好像回到當年高中的時候,四個人混在一起一樣。

看向坐在椅子上,臉上終于露出微笑的章勁,單文齊挑眉,「你是怎樣?不歡迎我出現是不是?」

章勁什麼都沒說,只是伸出拳頭;單文齊懂了他的手勢,也揮出拳頭跟他的拳頭對撞,展現兄弟朋友之間的情感。

章勁扯唇一笑,「我沒有資格生氣嗎?你當初一聲不響就跑了。你可以不把我當老板,但竟然也不當我是朋友。」

單文齊無奈,會離開章勁身邊,實在是說來話長。人生有很多際遇總是這樣難以捉模、難以猜透。

他坐在吧前,點了一杯果汁,調弄著吸管,像是在想該怎麼對章勁開口,他看向章勁說道︰「如果不是因為你的事情,今天我本來也沒打算出現。」

「我?」章勁指著自己,「我的事?我有什麼事情?」

單文齊看著他,臉上一臉嚴肅,「貞綾呢?」

章勁臉上的笑容霎時完全褪去,幻化成嚴肅的神情,眼里隱隱透露著哀傷,想起那個女人,他的心就痛。

他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她,要離婚,那是不可能的!他斷然不可能放手,因為他放在這段婚姻里的是他自己的心啊!

難道要他放棄自己的心嗎?「別提她!現在我不想說。」

斑烈宇與顱鵬飛面面相覷,不敢置信這是一向為範貞綾瘋狂的章勁說得出來的話,顯見事態嚴重喔!

單文齊悶了一會兒,像是在想該怎麼說,所有人都以為他想對章勁說安慰的話,可是單文齊一開口,卻是批評。「阿勁,你真的很混帳!」

章勁眯起眼楮,「你說什麼?」

「我說你根本不知道貞綾的狀況,你真的很混帳,你怎麼敢說你愛貞綾?」

章勁跳下椅子,一把揪起單文齊的領子,「你再說一次,你憑什麼說我不愛貞綾?媽的,全天下我最愛的就是她!」

單文齊一臉無懼,「你說你愛她,你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可是你知道她現在的狀況嗎?」

章勁听不懂,「什麼狀況?你到底在說什麼?」

這時高烈宇出面緩頰,「好了!這麼久我們四個兄弟才能再團聚,有什麼不能說清楚,為什麼要動手動腳?」

「阿勁,冷靜一點。」顧鵬飛撥開章勁的手,暫時將他架開。

章勁還在想著單文齊的話,愈想愈不對勁……她現在的狀況……小貞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阿齊,你把話說清楚,小貞出了什麼事情?」

單文齊一窒,把頭撇開,「我……我不能說,富美要我不能說。」

「李富美告訴你什麼?」

單文齊不打算開口,李富美告訴他,他們必須尊重貞綾的決定,由她親自告訴阿勁,這樣才能代表貞綾已經下定決心,願意坦開心胸與阿勁一起面對問題。

章勁無法從單文齊口中逼問出答案,就在此時,竟有一個女人朝他們沖了過來,正是李富美。

李富美慌慌張張的抓住章勁,氣急敗壞的問著,「章勁,小貞呢?」

「李富美,剛剛阿齊說小貞有事,到底是什麼……」

「你先告訴我,小貞呢?」

「小貞就在家里!」

李富美急得像是要哭了,「沒有,這三天我去找她好多次,你家僕人都說她已經三天沒回家,她人呢?」

章勁心一慌,「我……我不知道。」

李富美開始發飆,「你們是不是知道她的病情,打算逼走她?」

「什麼病情?你在說什麼?」

貞綾失蹤了,李富美再也顧不得跟她的約定,決定將一切都告訴章勁。「小貞她……」

邊說,淚水邊不停落下,「小貞得了失語癥,她听不懂我們在說什麼,也說不出話……小貞好可憐……」

「什麼東西?」章勁不敢相信,「什麼是失語癥……」

「那天我在路上遇到小貞,她一個人蹲在地上,我發現她的狀況不對,帶她進醫院檢查,確定她得了失語癥,可能不會好了……」

章勁全身一震,完全呆住,根本說不出話來。

小貞听不懂,小貞說不出話來……難怪那天他跟她吵架,她會一點反應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他全身發抖,不敢置信他最疼愛的小貞會有這樣的命運,到現在他還不敢相信。

小貞,這麼美好的女人,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

而一向最愛她的他,竟然沒有發現!

「章勁,趕快想辦法,小貞失蹤三天了,她……可能會去尋短……」

章勁瞪大眼楮,立刻往外沖,沒多做停留。

李富美不停哭泣,下意識的靠向單文齊,而單文齊也安慰著她。「阿齊……怎麼辦……」

「我們也跟著去……」

最後一群人趕了出去,正好目睹章勁開著車向前狂奔。

現在章勁只想多爭取一點時間換回那個傻女人,千萬不要讓他帶著遺憾,他恨透了自己,竟是如此疏忽,沒發現她的異狀。

小貞……求你,再等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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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貞綾離家三天,這三天來她一直往前走去,一開始不知道目標,後來終于下定決心,她要走向那片海灘,走向那片高中那一年暑假,跟章勁他們一起去玩的海灘。

那里負載著她此生最美好而難忘的回憶,相信也是個能為她帶來最後寧靜的地方。

只是路途太遙遠,她想搭車,卻因為說不出來,而被趕下車,中途又因為一再走錯,不認識路,始終到不了目的地。

可是她不放棄,她還是要走到那里。

她決定用自己的雙腳,一步步向前邁進,不管有多累,不管流了多少汗水,不管有多餓、多渴,她不能再放棄。

深夜里,到達山區,她很害怕,淚水不停掉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但她仍決定向前走,不再讓淚水與懦弱恐懼,主宰她的命運。

白天,天氣炎熱,毒辣辣的太陽撒在她身上,讓她暈頭轉向,差點走不下去,可是她仍咬緊牙關,奮力向前。

因為她知道,這段路她是為自己走的,目的地也是為了自己而去的,這時候的她縱使再愛一個人,也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結束它……

終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她走過漫長的公路,越過小土丘,終于看到那一大片沙灘,听見海浪拍岸的聲音,聞到海水咸咸的氣味。

範貞綾臉上終于揚起笑容,她努力往前沖去,中途甚至跌倒,膝蓋被石頭磨傷,含著淚,她奮力站起身,繼續往前走,終于她的腳踫觸到那冰冷的海水。

她到了……

範貞綾臉上掛著笑容,眼角的淚水卻不停滑落,此時的她又累又餓,嘴唇因為干燥而皸裂,身上的衣服很髒,看來就像是在流浪,身上只背著那個從家中帶來的畫筒。

她听見海浪的聲音,也听得懂海浪的聲音,像是在催促著她回家,回到最舒服安全的地方。

她不自覺的從喉嚨中發出聲音,「啊……」

範貞綾身體一軟,就這麼跪了下去,海水在她的腳下來回前進著,冰涼而刺骨,既似溫柔撫觸,也像是無情的拍打。

就是這里了……

這里就是她的目的地,走了好遠的路,終于走到了這里。

在這一片沙灘上,冷清寂寥,四周都沒有人,只有範貞綾她自己,可是她竟然看見了當年她與阿勁在這里玩耍的身影。

那時他們手里玩著的仙女棒,光亮仿佛在眼前亮起,範貞綾看見了,伸手一模,卻撲不著。

章勁的笑聲在她的耳邊響起,一聲聲渾厚而低沉,讓她全身的細胞仿佛舒暢的張開,讓她眼里耳尖不自覺的想繞著他轉。

她是如此的愛他啊!但願自己還能再喊他的名字一次,他的名字,對她而言就是幸福的代表。

她不能說,總能在腦海里想吧!

「阿勁……我要走了,對不起,這樣傷害你;我真的很愛你,可是現在的我,再也說不出口了……」

彬在海灘前的她終于下定了決心,她站起身子,雖然覺得暈眩,卻感受到全身輕松。

「阿勁,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願你幸福快樂,找到一個健康的女人,我一定會祝福你的……」

「阿勁……」

就到這里了,範貞綾站起身,跨出腳步往海里走去,背上依舊背著那個畫筒,可是就當她的腳步向前走去,直到海水淹沒至她的膝蓋時,她竟停住了,不停向岸邊退去。

眼里含著淚水……

她舍不得,舍不得帶著這些阿勁的畫跟她一起去,因為在她心里,這等于帶著阿勁跟她一起走。

範貞綾回到沙灘上,看了看四周,決定就地在沙灘上挖一個洞,將畫埋在沙灘上。

她沒有工具,徒手用力挖掘,挖到雙手都流血了也不停止,終于在沙灘上挖出了一個足以掩埋這些畫的洞。

將畫放入,再填回沙土,半晌後,畫已經消失在她眼前,這樣的場面就夠讓她泣不成聲。

不要舍不得,也不要害怕,她不應該帶走這些東西,這樣是最好的處理方式,沒有遺憾,也不會不舍……

這一次,範貞綾做好了準備,她再度站起身,往海洋走去,沒有遲疑、沒有停頓,一步一步走進大海。

冰冷的海水攫住她的雙腳,她沒有害怕,再往前走去,海水淹沒至她的腰際,她還是往前走去。

海水繼續向上淹,最後只剩下她的頭露在海面上,頸部以下全部淹沒,此刻的她距離昏厥也只剩下一點距離。

再往前走,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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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勁從酒吧跑了出來,不顧自己還略帶酒意,就開了車離開現場。原諒他,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只是一听見範貞綾可能尋短,他整個人都嚇醒了。

他的車在大街上狂瀾,愈想心里愈恐懼,怎麼會?小貞怎麼會這麼傻,為什麼不告訴他……

混帳……小貞說也不能說,要怪的應該是自己,為什麼他沒有發現,沒有發現她的痛苦?

小貞,我求求你不要傻,沒有什麼問題是不能克服的,只要他們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成為阻礙。

他知道,她會傷心、會恐懼、會害怕,但他會陪她,絕對不會離開她,他們之間的感情不可能這麼脆弱。

章勁不停在大街小巷穿梭,其間他跑回章家,跑到小貞以前住的孤兒院,但是統統撲個空。

小貞就像是消失在空氣中一般,難以尋其蹤跡。

他發現得太慢……章勁努力要自己冷靜,卻壓抑不住自己的眼眶泛紅。

他想不通,小貞很多事情一定會告訴他,就算她不會說話,咿咿啊啊在他面前發出聲音,他也會察覺她的怪異,可是她竟什麼都不肯透露,寧可自己吞下痛苦。

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有人逼她?

難道是爸爸!

章勁踩下煞車,坐在駕駛座上喘氣,他的胸口很沉悶,幾乎壓抑到快要爆炸,恐懼已經吞沒他的思考理智,現在的他只能像無頭蒼蠅一般亂竄,沒有目的,不知方向。

這時有人敲他的車窗,他蒼白的臉轉頭一看,是單文齊他們。他按下車窗,看著他們。「你們一直跟著我?」

「跟很久了。」

章勁沒想到,他太專注于想著小貞的去向,不知道自己被跟著。

斑烈宇拍拍他的肩,「冷靜一點,想想看小貞可能會去哪里,她有沒有很想去哪里?或是曾經去過哪里,一直很懷念的?」

「我想不到……」

李富美則想到,「我記得小貞說過,高中時你們曾帶她去一個地方玩,她說很好玩……」

章勁立刻踩下油門走人,幾個男人也展開行動,只剩李富美還弄不懂。她問單文齊,「到底是哪里?」

「海灘,她可能會去……」投海。

不願多說,單文齊拉著人,趕緊跟上去。

章勁的車在道路上繼續狂奔,方才李富美的話點醒了他,也嚇到了他,小貞可能會去海邊,那是她一直很想再去玩的地方,可是她也可能會在那里結束自己的生命。

範貞綾,如果你敢這樣做,我真的會恨死你……

等我,拜托你等等我,只要你停一停,你就會發現我不可能放棄你,等一等……請你等一等……

餅了一個小時,章勁終于到了那片海灘,他急忙下了車,在夜色中搜尋海灘,沒有發現任何的人。

單文齊他們也到了,一時間四輛車就停在公路路肩上,這時章勁早已經越過小土丘,在沙灘上狂奔搜尋。

他放聲大吼,「小貞,你在這里嗎?小貞——回答我——」

沒有人回應,這時所有人都加入了搜尋的行列。

章勁不停在四周尋找,愈找,心沉得愈深,淚水也不自覺的掉落。

那種失去她的感覺,已經讓他胸口痛得無法呼吸。

他晚了一步了嗎?

這時章勁卻在不自覺一瞥下,看見海面上仿佛漂浮著什麼,他心一震,定楮一看,整個人像是被雷打到一般。

他直接沖向海里,向前游去,甚至可以听見他大喊,「小貞,你要是敢再向前走去,你就試試看!」

所有人看向大海,終于看見範貞綾,只是她整個人幾乎已經浸在海中,只剩下一顆頭還露在水面上,時浮時沉,景象驚人。

李富美放聲大喊,「小貞——」接著淚水落下。

小貞好傻……

章勁很快就游到她身邊,這才驚覺這里已經這麼深,他只要晚一步發現,小貞絕對就是沉下去。

他一把拉住範貞綾,發現她已經昏厥,海水太冰冷,她的身體太虛弱,自然是撐不住。

「給我撐著!」他不在乎自己的淚水不斷落下,「你敢丟下我,我絕對跟著你一起去!听到沒有?範貞綾,你听到沒有——」

章勁托著她,將她帶回岸邊,水位愈來愈淺,章勁從游變成走,從托著她變成抱著她,終于回到岸上,將範貞綾整個人放在沙灘上。

看著她依舊昏迷,章勁用力擠壓她的月復部,將她吞入的水吐出,接著口對口為她注入氧氣,換得她的清醒。

範貞綾從口中吐出幾口海水,嗆咳了一番,身上又濕又狼狽,整個人慘兮兮,卻也顯得可憐不已。

章勁也沒好到哪里,全身濕透,潔白的襯衫緊貼著胸膛,上頭還沾滿泥沙。可是只要能救回她,一切都無所謂了。

範貞綾張開眼楮,以為自己下了地獄,眼前卻是章勁那張沾滿水卻依舊帥氣十足的臉孔,她不敢相信。

她不是死了嗎?

「啊……」範貞綾喊叫著,淚水不斷涌出,不知是喜悅還是傷心。

看來她是沒死了,可是為什麼要救她呢?

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下去,為什麼不讓她安安靜靜的走,就這麼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李富美哭著責備她,「小貞,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會傷心嗎?」

範貞綾依舊是听不懂,她哭泣著,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她以為章勁會痛罵她,以為他會斥責她。

看來他已經知道她的病了……

可是章勁沒有開口,第一次他不想說話,說話只會刺激她,只會讓她更傷心;他為她心痛、為她不平、為她憤恨,這樣的病太過殘忍,不應該加諸在她身上。

若可以,他願意為她承擔;只是不行,她必須自己鼓足勇氣撐下去,他可以陪著她,要生要死都可以,他都願意陪著她。

只有她能主宰他……他無力救她,只能陪著她。

想到這里,章勁不禁痛恨起自己的無能,悲傷小貞所面臨的痛苦,他再也忍不住悲從中來,男兒淚不禁滑落,將她攬進懷里放聲痛哭。

他先是狂吼,接著發出粗嗄的哭泣聲,很多時候他只是哀痛呼喊,他的聲音輕易被海浪聲掩沒,卻如鳴鼓一般撞進範貞綾耳里。

他的哭聲她听得懂,不禁為了他的傷痛而震驚,他用哭,訴說了他的情緒,是如此的清楚,每一絲呼吸中夾帶的哀痛,每一縷喘息里醞釀的悲傷,都比語言更真切的展現了出來。

她听得好清楚,全部都進入她的耳朵里,沒有任何的遺漏。原來除了語言,他們還這麼懂彼此的心……

他好痛……

範貞綾張開嘴,「啊……」隨即也是一聲聲的哭泣。

章勁緊緊抱住她,將他所有的思緒都透過身體的接觸傳給她,讓她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感受到他心跳的悸動,感受到他哭泣所造成胸口的喘息,用盡全身力氣去感受。

他要讓她知道,縱使不能說、不能听,他也仍舊沒有對她關上自己,仍舊開放著自己,對她開放……

仿佛四周都沒有人了,單文齊、李富美、高烈宇與顧鵬飛統統都不在,這個世界里只剩下他們,他們用淚水、用呼吸、用心跳交談。

餅了好久,章勁緩緩推開她,他沒有遲疑牽著她的手,對著她做出手勢,嘴里則緩慢說著,「跟我回去……」

她還是听不懂,卻了解他的意思,她要跟他走!

範貞綾臣服了,她願意為了他繼續走向未來那個未知的人生。

才站起來,章勁牽著她準備離去,可是範貞綾卻停下腳步,回頭撲到沙灘上,用手挖了起來。

她要把那個畫筒帶走。

章勁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她似乎想要找什麼東西,他幫她動手挖,沒有埋很深,一下子就挖到了,但是雙手也沾滿了沙土,又髒又狼狽。

那是小貞用來收畫的畫筒,只見範貞綾極為寶貝的抱在懷里,眼眶含著淚水,非常珍視。

她打開畫筒,里面有著十多幅畫,取出其中一幅,攤開一看,章勁這才知道,這些畫都是她畫他的畫。

範貞綾小心翼翼的把畫收好,緊緊抱在懷里,看著他,嘴里發出聲音,「啊……啊……」

他當然不知道她嘴里說什麼,卻清楚明白她心里的想法,這畫比她的生命還要重要,就像是他,更是她生命的全部。

章勁再度落下淚水,知道她舍不得帶著畫一起走。她傻,他們都傻,卻傻得心甘情願。

他抱起她,沒打算讓她自己走。

章勁下定決心,這一生就是這樣了,縱使她有這樣的宿命,也讓他一肩扛下,他願意扶持著她、抱著她,走過未來每一個難關。

他不怕累,只要這個女人能恢復往日的笑容,他心甘情願。

他發誓,他要把淚水留在這片海灘,留在這個夜里,他要帶著彼此,走出今天的黑暗,努力走向明天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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