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妾心璇璣 第五章

天大的好消息如雷擊般狠狠地劈中她的身體,難以動彈。

她瞪著那名瘦高的男子。再怎麼天大地大,也沒有想過會是這種好消息。

他差不多三十出頭,面目清秀,衣衫略舊,瞧得出他曾過了一陣困厄的生活。

難怪一早就見聶封隱的好心情持續著。是鮮少瞧見他的好心情過了夜,就連昨天陪著他一塊用飯時,他的脾氣也好到偶爾談論幾本小說的地步。

那樣的感覺讓她很……享受,幾乎希望這樣的聶封隱能永久不變。他不知當他談論著書時,臉龐上的神情有多吸引人,他豐富的學識有多麼的令她心折。她難得搭上一、兩句,或有反駁或有贊同,他都不以為意。

那讓她……心跳不已,彷佛昔日仰慕的青芽再度受到滋潤而茁壯。

然而,再怎麼料,也沒料到他所謂的好消息對她而言,像是鬼魅平空冒出。他要她寸步不離地跟著,就是為了跟他分享這種好消息?

「你就是笑世生?」聶封隱的聲音響起,目光隨意掃過廳上男子及坐在椅上的陽。

廳里寥寥數人,是應這名自稱笑世生的男子的要求,除了元陽之外,僅剩他身後的朝生跟璇璣。

她該高興有這項殊榮能親眼一見《孽世鏡》的作者。即使沒有明說,也能從她的舉動瞧出她愛書成痴,所以他帶她來了。

但,他眯起眼,注意到元陽的視線越過他,往身後的璇璣看去。

「正是。在下正是撰寫《孽世鏡》之人。」那男子瘦瘦高高的,一身彷有傲骨撐著高直而僵硬。

「哦?」他的目光調回,語調不重不緩的。「請恕我無禮,你有何證明?」

「證明?聶四公子該同三公子提過,近日我曾將《鳳凰傳》的手稿本交給柳苠,上頭尚有我的刻印,那是陶印所蓋。」他抖了抖袖,精巧的印章滑落出來。

朝生將印章接過,遞給聶封隱比對。

是的,刻章刀法與蓋在《孽世鏡》及《鳳凰傳》上的印子相同,他的筆跡先前也讓元陽對照過,除了柳苠這家伙遠赴北京,少了一個有力人證之外,這男子幾乎已驗明正身了。

「听說三少爺在腿傷之後,唯一看過的手稿本就是《孽世鏡》,憑三少爺的名氣,肯為在下的《孽世鏡》寫跋,在下感激不盡。」規規矩矩的,不過分狂傲,照理說,該是讓他欣賞的個性,但總套不上笑世生的模子。

是心里將笑世生推崇過高,所以沒有絲毫激動之情嗎?

「好說好說。」聶元陽見他恍若未聞,先行代答︰「朝生,你將上古園里的一間房清給文公子,讓三少爺時時可與他舉燭談心。」轉向文容郎,笑道︰「文公子,你就留在這里住幾天吧。」

「這是在下的榮幸。」文容郎客客氣氣的,隨朝生離去。

「瞧你們兩個,一個像瞪著妖怪似,一個又心不在焉的。」聶元陽淡淡笑道,打開扇子,蹺著二郎腿。「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笑世生,三哥你該高興才是,璇璣不也愛看書嗎?笑世生可是近年來撲朔迷離的人物,能一睹他容貌,是咱們的幸運,不是嗎?」

聶封隱冷冷瞅了他一眼。「如果我沒記錯,你的話一向不多。」

他聳了聳肩。「我是無奈啊。想想我得拖著一身病鼻,成天忙書肆,忙得頭昏眼花,還得上青樓陪著有才有能的文人狎妓,會體虛氣弱不是沒有理由的,趁著現下不多說點話,難道得進了棺木再說?」他的膚色白皙,雖然俊朗斯文,但在太陽下總嫌得有些病懨。

他從出生就多病,在十二個兄弟里,是唯一需要雙倍照料才能活足二十歲的孩子。聶封隱的唇抿起,好心情沒了,將書肆托給元陽,是百般的不得已。他的雙腿無法行走,難道要他坐著輪椅上書肆給人觀賞?

「四少爺,你怎麼知道文公子就是笑世生呢?」從進大廳來,璇璣終于問了第一句話。

「你可回過神了。」聶元陽微笑,「我就瞧你神色恍惚的,還以為你被文容郎給勾了魂。」

听見有人嗤了聲,他的笑容漾深,繼續說道︰

「是他自己來書肆找我的。從《孽世鏡》響遍天下開始,就有不少欺世盜名之輩冒充笑世生前來書肆。起先我也以為又來個冒充之輩,沒想到他擁有的證明可多了,連近日笑世生給的新手稿本,他也能倒背如流,說是假……能假至此,也不容易了。」

她微微驚訝,月兌口問道︰「很多人冒充?笑世生……很有名氣嗎?」

聶元陽將她細微表情盡收眼底。「你不知道嗎?我還當你愛看書,也崇拜笑世生此人,所以三哥才特地帶你過來呢。」

聶封隱沉著臉,正要開口責罵他的多嘴,身後璇璣的聲音響了起來。

「其實,我是愛看書,只是對于《孽世鏡》的感覺還好,還不至于仰慕其作者,我仰慕的另有他人……」「仰慕」兩個字落進他的耳里,格外的刺耳難听。

「哦?」聶元陽眼楮一亮。在他的視線里,三哥身後的璇璣臉頰微微泛紅,而坐在她前頭的三哥則微微一僵。

「我可以知道你仰慕何人嗎?」

「這……」

「你有難言之隱?這倒也是。」聶元陽點點頭,嘴角似笑非笑。「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這畢竟是你自己的私事,我們當主子的自然也不能多問,是不?三哥。不過我能知道你所仰慕之人,還……存于這世上嗎?」

「是,他還活著。」

「喔。」他的眼楮幾乎閃閃發亮了。「女孩子家仰慕的,多是年輕的公子哥兒,你仰慕的是……男人?」

璇璣臉紅地垂下眼。

「你的話當真是過多了。」聶封隱輕輕哼了聲。「璇璣,推我上書齋。」

「三哥,文公子可是我力邀進府的,你可不能冷落入家。我打算最近重新再出《孽世鏡》,將版畫多增為二十余幅。最近有名寡婦為了口,將她的版畫送到書肆,我瞧她刻工十分美細而華麗,配上《孽世鏡》是恰如其分。」

「好,刻好了,你拿來結我瞧瞧。」

聶元陽微笑點頭。書肆里唯一會教三哥掛心的,就只有《孽世鏡》了。當年《孽世鏡》問市,三哥算是幕後推動的那一雙手,無論是朱墨二色的編排或是包裝設計,全由三哥統籌。如今見了文容郎,他不得不說,似乎有那麼點失望,連三哥也是如此,那就不是他太過敏感了。

文容郎很好,舉止得宜,最值得欽佩的是他不像其他文人來得放浪形骸,但似乎就是少了那麼點他們加諸在心底的笑世生影子。

他笑道︰「我還打算做個木匣,讓買回去的人能珍藏。這算是創舉,但我想多半有錢文人買回去,除了閱讀外,有的多買幾套回去擺設。既然如此,咱們在木匣上刻有《孽世鏡》三字,既能保存,也能滿足他們炫耀的心態。」

聶封隱注視著他。「你是愈來愈有商人的氣息了。」

「這是當然,我沒三哥多文采,只好染些銅臭味在身上了。」頓了頓,目光又落在璇璣身上,這回帶著促狹,讓她有些警覺。「說到銅臭味,我就想起來了,璇磯,你這幾日都在書齋過夜嗎?」

「啊?」話題忽轉,讓她一時接不下話。

「你說什麼?誰在書齋里過夜?」

「還會有誰?就是你身後的丫鬟啊。前兩天我路經上古園,想進來瞧瞧你睡了沒,路經汲古書齋,發現里頭燭火未滅,結果你猜我瞧見了什麼?我瞧見一個丫頭將書齋當床睡了呢!」

「四少爺……」完了!沒想到會被聶元陽給發現。她以為夜深人靜的,不會有閑人來上古園。

「是啊!」他了扇子,狀似無意地說︰「夜里天涼,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就睡在那里,身上也沒蓋些什麼保暖的東西,我還真怕她著了涼,沒法子伺候你呢。」

他是存心火上加油。璇璣瞪著他,不明白他的幸災樂禍究竟能得到什麼好處。

「璇璣,你到我前頭來。」聶封隱的語氣沉甸甸的,听了就教人寒毛豎立起來。

原以為他的好心情可以持續下去,她嘆了口氣,慢步走到他的面前。

「誰準你半夜三更的跑到我的書齋里?」他沒好氣地問。

「我……」她遲疑了下。擁有七、八萬冊的汲古書齋是每一個愛書人的夢,她怎能說從很久以前耳聞汲古書齋後,就夢想有一天能夠一窺究竟?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聶封隱這一號的人物,而仰慕至今?

「這就是你白天貪睡的原因?」不知該怒該喜。這個丫頭,她愛書真到了這個地步?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了?難怪她的身形瘦弱,連覺也睡不好,連飯也忘了吃,就為了讀那些八百年都跑不掉的死書?

她走火入魔了。

他的唇抿得緊緊的。「你去找元總管,我要在今天晚上看見他把書齋封起來,將鑰匙交給我。然後,把你的棉被搬到我房里。」

原先,她是不服地瞪著他,但听到最後,臉刷的白了。

「三哥,你要她晚上伺候你?」聶元陽笑道︰「我瞧懷安的身子可能抱起來暖些……」

「你胡思亂想什麼!她打地鋪。」他沒好氣地說。陪他上床?教她看見他不能行走的一雙腿嗎?他注視著她的反應,她像悄悄松了口氣。他當真有這麼可怕嗎?

「哦,原來如此。三哥要盯著她睡,這倒難得了,難得見三哥這麼關心一個奴才……」

「你住口。」聶封隱的怒氣維持在爆發邊緣,教他自動禁了口。「你推我回去吧,我還要跟你該笑世生的事。」他偏著頭睨了眼呆楞的璇璣。「我要在中午之前見到元總管,你還不快走?」

璇璣微微福了福身,蹌跌地急急退出。

「三哥,听朝生說,你連飯也盯著她吃,我可沒見過你這麼關心過一個人,尤其是女人……」

「何時朝生的話也跟你一樣多了?」說不出心里的感受,這三年他想盡辦法找《孽世鏡》的作者。當他花盡心血找到之後,胸口卻無任何激動的心緒;當他听見這丫頭不懂照顧自己,反而爆發自己憤怨的情緒。

懊死的蠢丫頭!愛書不是愛成這樣,又不是小孩子,連事情的輕重緩急都不分,半夜在書齋里讀書……這個傻丫頭!

「三哥,不過是個丫頭,你要喜歡,立她當偏房都不是問題,不必壓抑自己。這樣吧,半夜我不準朝生在你門外候著,也不準任何人進上古摟,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好了。璇璣手無縛雞之力,你只要騙她上了床,哪怕是床沿也好,可就再也掙月兌不了你的魔掌啦。反正天一亮,都是你的人了,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聶封隱青筋暴跌,拳頭緊握。「如果我能行走,我會跳起來痛毆你一頓!」

聶元陽倒是無所謂地笑說道︰「我倒寧願讓你揍上一頓呢。」

     

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與笑世生面對面的接觸。

真的沒有想過哪,也從來不知《孽世鏡》出名到有冒充之人。她一向喜歡看書,除了偶爾玩弄文墨之外,對于撰書者並無多大興趣,唯一有興趣的就只有聶封——

她嘆了口氣,在他身旁既是瞻戰心驚又暗自竊喜。原先的打算是窩在聶府里大門不必出,就這樣度過三年,也早有心理準備當出賣勞力的丫鬟;再幸運點,說不定會遇上聶封隱,如今是遇上了,卻說不出心理是甘是怨。

「璇璣姊,你是不要活了是不是?」如敏的叫聲忽然驚醒了她的神智,從身後伸來的雙臂及時抱住她的腰。

她嚇了一跳,蹌跌了下,跟著身後的人雙雙跌在草堆上。

「璇璣姊,你還好嗎?」如敏急急問。她的個頭比璇璣小,力氣卻不知比璇璣大上幾倍。

「好……我很好……」被撞得七暈八素的。她晃了晃頭,勉強站起來,張開眼,瞧見如敏關切的眼眸。

「璇璣姊,你怎麼老迷迷糊糊的?要不是我及時抱住你,你準掉進湖里見閻王了。」

「我……」她是想事想入了迷。她的毛病太多,想得太入神,有時連身在何處也忘了,實在很難想像依她這樣的性子還能待在聶府這麼久,而沒被趕出去。

「你怎麼會在這兒呢?我听懷安說,昨天你被三少爺罵得好慘……」

「沒的事。你瞧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她微笑。

如敏緊張地看著她。「沒事就好,方才,我本想到上古園跟三少爺求情的,懷安邊哭邊說,說得讓我好害怕,怕……你被三少爺打。璇璣姊這麼柔弱,怕是一打……就……就……」

餅了一會兒,璇璣才發覺如敏是在關心她。為了她,膽小的如敏要鼓起勇氣找聶封隱嗎?

「我沒事的,三少爺待我很好。」話出口,才覺得自己的語調在微微發顫。

「可……可是,璇璣姊你在發抖,是不是真被三少爺打了?」那個可惡又過分的三少爺!連身強力壯的懷安都受不住他的惡言惡語,更別談是璇璣姊了。

「沒,他沒打我。」她澄清,喉間有些熱熱的。「我只是很驚訝……你對我這麼關心……」她嘗試的伸出手,輕輕摟住如敏的肩頭。

天真而又無邪的如敏,在她進了聶府的第一天,就主動向她示好。天知道以往她對人真的沒有什麼興趣,即使是自己的家人……從有記憶開始,她便埋首書堆,對人的感情相當陌生,並不是有心防備,只是她的家人讓她自然而然地有了區隔。

「璇璣姐?」如敏的臉紅了紅。這還是璇璣姊頭一回主動靠近她呢。

「你像是我妹妹,如敏。」她柔聲說道。

「璇璣家里也有妹妹嗎?」她的家里就有五六個賠錢貨呢。

「……有,不過如敏比她們更像是我妹妹。」

「那……那……」如敏有些扭捏不安。「那我當璇璣姊的妹妹好了。」她月兌口而出。她與璇璣的身分相當,互稱姊妹是她著想已久的。姊姊呢,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的,璇璣姊讓她安心而溫暖。

「哎喲喲。」樹上的葉子掉了幾片,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嚇得如敏縮進璇璣的懷里。她紅著臉聞著璇璣身上的紙香味,好好哦!以往在窮困的家中,她是老大,所以得為家人頂著天,現在有了姊姊可以依賴,真好。

「十二少爺。」

「是我……好痛!」聶元巧一躍起身,齜牙咧嘴地扶著腰。「本少爺在這里睡個覺,也來吵我,唷唷,還不快來幫我捏捏腰,痛死了——」他遲疑了下,說道︰「不不不,不必捏了。你們過來,過來點。」他隱身在樹林之中,找塊假山里的洞穴,向她們招招手。

「你們進來,進來啊!我又不會吃了你們,真是。」他跳上石塊,手腳盤縮起來,讓外界瞧不見他。

璇璣皺眉。「十二少爺,這個時候你該在屋里念書才是。」

「咦?什麼時候你成了三哥的分身?嗟,真麻煩。」他伸手一拉,將身輕如毛的璇璣拉進洞里,如敏急急跟進去。

「十二少爺,咱們可沒有時間陪你一塊玩呢。要是璇璣姊晚回去,說不得又會被三少爺給罵了打了。」

「誰說要陪玩?」聶元巧啐道︰「我在樹上睡好覺呢,誰知道你們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還認姊妹!瞧瞧我有十來個兄弟,像包棕子似的,一串接著一串,煩都煩死了。」他頻頻探頭往外瞄,漂亮的臉龐有點緊張。

璇璣跟如敏對望了一眼,璇璣嘆了口氣。「十二少爺要咱們做什麼呢?」

「沒做什麼,就坐在這里陪我。等著那章家小姐走了後,我自然放人啦。」

「章家小姐?」璇璣眉頭又皺,心頭無由來地撞了下。她以往都待在家中,不知南京城姓章的人家有多少,但能進得了聶府的……應是不多。

「是啊,瞧瞧我才幾歲呢,四哥竟然想給我談門親事。」他苦惱地垂著頭,從腰間掏出扇子。「璇璣丫頭,方才你是從上古園出來的吧?瞧見四哥了嗎?他夠狠,今兒個一早,先把我從石頭閣里挖起來,說章家人來訪。四哥這王八羔子,分明是變相的相親,就留我在廳里跟章家小姐獨處,他自個兒倒好,跑去三哥那不知搞些什麼!」說起來就嘔,他才十七歲,要成親也該先由四哥自己先啊,可惡!

「章家……不跟聶家有仇嗎?」璇璣喃喃道,招來他驚奇的眼光。

「咦?璇璣,你怎麼知道?」

「啊……我……我也是听來的。」

「哦。」他不疑有它,抱怨道︰「不算是仇,不過生意上有過節而已。咱們聶府不只經營書肆,航運、書院、園林設計,三百六十幾行,多少都有涉獵,自然會跟南京城其他生意商行打對台,章家啊……听說最近章老頭歸西了,年輕一輩有心想化解彼此之間的過節,就提出這門親事,可惡!」他苦惱地抬起臉,輕輕咦了聲。「璇璣丫頭,你的臉怎麼比我還苦,眉頭皺得比我還深?」莫非為他擔心?嗚,他好感動!

「我是為十二少爺擔心。」她隨口解釋,腦中在轉。「那麼,這表示以後章家小姐會時常來聶府嗎?」

「肯定是的。」他咕噥。章家對這門親事積極得很,打死他他都不會去章家,而章家小姐……天啊,並非說她丑什麼的,是他還沒玩夠,要他突然扛起成親後的責任,他會活活悶死。他要逃,當然要逃,他忽然抓住璇璣跟如敏的手。「咱們溜出去玩,好吧?天知道我有多久沒出大門一步,要我成天窩在府里等章家小姐來訪,我肯定發瘋——」

「誰要發瘋?」石洞里的光線被陰影擋住,聶元陽彎往埋頭瞧。「元巧,我就知道你窩在里頭,出來。」

「我不要!」這麼慘!從小每回不管躲哪兒,四哥都找得到,又不是鬼!

聶元陽嘆了口氣。「章家小姐都回府了,你還窩在里頭生霉嗎?」

聶元巧懷疑地注視他。「四哥向來說話愛打誑語,不像七哥說一是一,誰知道你有沒有騙我。」

「你要待,我不反對。不過,璇璣,你出來,你三少爺在等你呢。」

「是。」

「嘿!」聶元巧及時抓住璇璣的手。她的手柔弱無骨,模起來滑滑女敕女敕的,他怔仲了下,朝聶元陽擠眉弄眼的。「你說走就走嗎?璇璣陪著我比起陪三哥那老怪物好多了,是不?璇璣丫頭。」

聶元陽注視了下他握箸璇璣的手,邪惡地微笑︰「你是要讓三哥親自來嗎?」

來了,他就真死定了。即使沒有時常進上古園,也有管道漏消息。現下在三哥眼前當紅的,不是朝生也不是四哥,而是秦璇璣。

就看不出這璇璣丫頭有什麼特別魅惑之處,不過只要三哥高興就好,他撇了撇唇,松開她的手。

「你去吧,去吧。」他朝她眨眨眼。「如敏就押在我這兒,可別忘了改明兒我們的約唷。」他賊兮兮地笑道。

約?什麼約?方才除了章家的事外,壓根兒沒听清他的話。她走出了石穴,眼角不由自主地環了四周一眼。

「你在找什麼?」

「奴婢在找……章家小姐是否真走了。」

聶元陽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不都說走了嗎?怎麼沒一個信我?瞧你似乎也挺關心元巧的,你不必關心他,只要照料好你三少爺就夠。」他舉步走回上古園,當作閑逛似的讓她跟在身旁。

「奴婢遵命。」

「奴婢?」他笑道。听起來果實有些剌耳,即使三哥不問世事,敏銳程度卻依舊如昔,他們的看法共同——她不像個丫鬟。雖自稱為私塾夫子之後,但她渾身上下沒有鄉間的氣味,她溫婉而乖順,卻也別有倔氣。

「四少爺……」

「嗯?」

「听十二少爺說,章家想與聶府聯姻?」她唐突地問,是不得不問。

「他們是有這個打算,」聶元陽隨口答道,但腳步放得更慢,他的眼楮注意起她的神情來。「章老爺上個月歸西,年輕一輩說能沒有能,說才沒才,家族雖大,卻也得靠聯姻。章小姐今年十七,比元巧是大了幾月,但我倒覺得他們挺相配的。

「呃。」她輕輕應了聲。

他看著她,沉吟了下,將疑問暫藏于心。秦璇璣向來沉靜,不愛惹人注意,這是從丫鬟嘴里及跟她接觸後的判斷。這樣的女子會主動問的問題不多,而她對章家似乎有幾分關切——

但,重點並非這個。他皺了皺眉頭,調整了下臉部表情,忽然長嘆了口氣。

「你可知聶家有十二個兄弟,除了元巧跟我之外,每個兄弟從十歲左右起就幾乎立定了自己的志向?」他開始不厭其煩地訴說︰「好比你五少爺,從小就上了船。你七少爺鑽研佛理,立志當出家人。三少爺偏好書冊,而六少爺浪跡江湖……」

「家族史嗎?那倒有趣。」

她似乎挺著迷的。上一個傾听他家族史上的人听不到中途,便已昏迷不醒,這丫頭倒真像是頗有興趣。

他微笑。「你家中無兄弟姊妹?」

她遲疑了下,答道︰「有。但並無四少爺與兄弟們這般親密。」

原來如此。「你愛听家族史,改日讓三少爺說給你听,那可又臭又長,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要提的是你六少爺,他近日之內就要回府。」

「呃。」這跟她有何關系?

「他鑽研醫理。三年前庸醫誤人,使你三少爺雙腿非但不能治療,反而更加棘手。六少爺四處訪藥,前些日子捎來訊息,藥引已齊,就等三哥點頭。」

她驚訝她月兌口︰「他的腿有治愈的機會?」

「當然,在聶府里,只有不肯做,沒有做不到。」他又嘆了口氣,難得沒有維持他的笑臉。「就是三哥不願意點下這個頭。」

「他不願意?」為什麼?能行走不是很好嗎?

「你夠聰明,璇璣。」聶元陽打開扇子,又露出笑容。「所以,我點到為止,留下來的疑問就得等你自己挖掘了。」

她眯起眼。這表示她這條魚上勾了嗎?他要她去勸聶封隱?憑她?聶封隱怎會將她放在眼底?若說要勸,也該由笑世生來勸。雖然他與笑世生初見,他並無任何過于激動之情,但他似乎相當喜歡《孽世鏡》這一本書,連帶愛屋及烏,渴切想見其撰文者。

他的雙腿若能行走……若能行走……她抓緊了拳頭。她仰慕他,是真心的,如果章家真要聯姻,那麼她勢必要悄悄離去。在此之前,如果能勸服他治療他的雙腿——

「快走吧,璇璣。」他溫暖的地笑道,分明看出了她的決定。

「你是個聰明人,四少爺。」她喃喃道。

「而你則讓我印象深刻,璇璣。」印象深刻到想要去查她的底.並非她有害,而是她本身的謎團令他起疑。

章家小姐嗎?提到她,璇璣似乎格外注意,那就由章家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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