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怎麼雪人不見了 第六章

袁浩為勉強撐著那幾乎張不開的眼皮,為了這一趟短距離的飛行,他可是用盡心機,讓安排班表的人稍稍動了點手腳,才使原本今天該飛日本線的何子凌,變成現在正飛往香港班機上的空服員。

機會難得,他怎能不好好把握,而讓周公給破壞了。

待飛機飛到一定高度時,飛機上的空服員開始起身服務,先是遞上紙巾讓乘客擦手,隨後又送上飲料和小點心。

理所當然,何子凌今天又是被分配到頭等艙服務,當她發現袁浩為也在這架飛機上時,不免一驚。

但她很快地漾出職業笑容,親切的問著,「先生,請問你想喝什麼飲料?」

「可以給我一杯咖啡嗎?濃一點的黑咖啡。」他現在得靠黑咖啡才能勉強撐下去。

「好的,請稍等一下。」她先將飲料車交給另一名空服員,然後走回空廚替他現煮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再替他準備了份蛋糕放在盤子上,走向他的位子。「空月復喝黑咖啡對胃不好,你就吃點蛋糕吧。」

袁浩為听見她關心的話,心中大樂,快樂得像只小鳥,想要飛起來。

昨晚被易轉蒔折騰了一夜沒睡,此時,所有疲憊因她的關心一掃而空。

「謝謝。」

「你慢用。」何子凌淡淡地笑了笑,轉身要繼續工作時,手卻被他抓住,她回頭一看。

「等一下飛機到香港時,我有些話要對你說,我在香港機場的易揚航空主管辦公室等你,你一定要來找我。」

「你有……」她想問他有什麼事,他卻已放開她的手,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並挖一口蛋糕吃進嘴里。「我知道了。」

一個多小時後,飛機安全飛抵香港赤角機場,所有旅客下飛機後,空服員們留在機上,先將機艙整理干淨後,機組人員才一起下飛機,從航空人員專用通關道,快速通關。

「和美,我還有一點事,你們先回飯店。」她們這一組機組人員,今天就只有這一班勤務,所以整個下午和晚上,大家還有時間去逛逛香港的百貨公司,買衣服、吃美食。

「那你自己小心點。」

「嗯。」何子凌和其它空服員道完再見後,才往易揚航空在香港機場的辦公室走去。

來到主管辦公室,敲了敲門,卻等不到回應,于是她輕輕地轉動門把探頭一看,卻發現袁浩為正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睡得不省人事。

她躡手躡腳走進去,再輕輕地將辦公室的門關上,生怕會把他吵醒。

何子凌在他旁邊坐下,看著他大大的黑眼圈,加上平穩的呼吸聲,他看來似乎真的很累。

正睡得沉穩的袁浩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然驚醒過來,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正想直沖到門口去時,卻赫然驚見另一張沙發上坐了個人。

他一見到她,忍不住松了口氣,「你來了,怎麼不叫醒我?」他這麼一睡竟然睡了兩個多小時,他真的是太累了,才會睡死過去。

「總經理,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你吃晚餐,不知道這算不算有事?」

「總經理,你……」

「你現在不是工作時間,可以直接叫我浩為。」

她皺眉,「我怎麼可以直呼總經理的名字!」

「為什麼不可以?就像我也想叫你子凌一樣。」他一笑。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我要追求你。」袁浩為見她要開口,搶先一步的又說︰「我不接受你的拒絕。」

「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嗎?」

「因為你長得漂亮,身材又好。」

何子凌听到他喜歡她的理由,心中不免有點失望。

「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你不貪財又有愛心,像你這麼完美的女孩子,讓我遇上了,我還不懂得把握的話,那我不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總經理……」何子凌被他的話深深感動了,只是她真的可以接受他的感情嗎?他對她的感情是認真的嗎?她能對他投入感情嗎?

「你先回飯店休息,晚上我去接你,我們去太平山吃晚餐,欣賞維多利亞港的夜景。」

「好。」他的柔情讓她抗拒不了。

當愛來敲門時,想擋也擋不住。

項綠歆躺在床上反復輾轉難以入眠,下了床,離開房間,走到易轉蒔的酒櫃為自己倒了杯紅酒,拉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吹風。

夜涼如水,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涼意。

易轉蒔受的傷在她悉心照顧下,除了腳的石膏還不能拆掉外,其它外傷都好得差不多了。

昨天,她已經劃好機位,準備搭明天一大早的飛機回芬蘭,然而她卻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

今夜,將是她留在台北的最後一夜。

夜空中,幾許孤星,微微弱弱的高掛在遙遠的天際,忽明忽滅。

項綠歆輕輕地嘆了口氣,輕啜一口酒。

「我是不是給你很大的壓力?」易轉蒔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項綠歆稍受驚嚇地轉過身看著他,「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和你一樣,睡不著。」

她走進屋,將落地窗關上,正想打開電燈時卻被他阻止。

「別開燈。」

她的手已經觸模到電燈開關,卻又放了下來,「你想喝杯酒嗎?」

「好。」

項綠歆借著月光幫他倒了杯紅酒,睡前喝杯紅酒可以幫助血液循環、有益身體健康。

她將酒端給他,然後在沙發上坐下,雙腿屈起,下巴抵著膝蓋。

誰也沒開口說話,牆壁上傳來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在夜深人靜時,听起來更為清晰。

「我可以要求你一件事嗎?」沉默了許久之後,她終于開口。

「你知道,只要是你開口的,我從來都不會拒絕。」

她站起身,走到他旁邊坐下,「你可以吻我嗎?」

「小歆,你……」

「以一個男人吻女人的方式吻我。」她仰起蟯首,閉上眼楮,等待他剛毅的唇吻上她。

易轉蒔凝望著她美麗的容顏,輕撫著白晰、粉女敕的肌膚,手中滾燙的熱度透進她皮膚里,很快地染紅了她的雙頰。

他的唇慢慢地貼向她的,灑下細密柔情的吻,他的吻很輕,只怕嚇著了她、更怕弄傷了她,雙瓣輕合著她的唇,四瓣唇貼合在一起,既繾綣又纏綿俳惻。

然而他擔心會嚇到她,舌辦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在她的唇上戀棧的吮吻著。

項綠歆感覺到自己開始心亂神迷,她知道自己對他的吻並不是毫無感覺,反而有更多的期待,他吻她時她的心中就浮起一絲矛盾,在感情上,他是哥哥,然而她心里卻又渴望自己能像一般女人一樣,期待著他更進一步的愛。

愛與矛盾如兩頭燒的蠟燭般,燃燒著她、拉扯著她。

易轉蒔依依不舍的結束這一吻,凝望著眷戀的容顏。「小歆……」

「我在找答案。」

「找到了嗎?」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感覺愈來愈亂。

「不論你需要多久的時間,我都會等你。」

「時間不早了,我扶你回房間休息。」

「我想再坐一會,你先去睡。」

她點點頭,「晚安。」

棒天一早,易轉蒔起床時發現,餐桌上一樣擺有她幫他準備好的熱騰騰早餐,但房子里卻再也沒有她的氣息。

她要走,竟然連一句「再見」也不願對他說,是否只為了報復當年他的不告而別?

她的悄然離去,是否代表著她的答案?

芬蘭.赫爾辛基

「在想什麼?」沉天麗拿了件大衣技在項綠歆的身上。「你在台灣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媽,我見到他了。」

「他?!是格斯嗎?!」沉天麗的語氣有絲激動,「他過得好不好?」

她點點頭,「他很好,他現在已經是易揚集團的總裁。」

「是嗎?」沉天麗露出既欣慰又不舍的笑容。

「媽,你和爸爸當初不也是為了他的未來,才答應讓他走的嗎?」

「格斯的母親在臨死之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格斯能回易家認祖歸宗,所以當易紀凡找到我們,我和你爸爸商量之後,才決定讓格斯自己作決定。他若是要留下來,他永遠是我們的兒子;他若是要跟他叔叔走,我們也會尊重他的決定。」

「他說他有回羅凡納米找過我們。」

「我就知道,他絕不是一個無情的孩子。」

「媽,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台灣,為什麼不和他聯絡?不讓他知道我們在哪里?」

「我們是不想讓他有所羈絆,他有他的人生,只要他過得好,見不見面又有什麼關系。」

「媽,你和爸好偉大呀!」

「傻孩子,我們和丁院長比起來,一點都不偉大,更何況格斯是我和你爸爸最好的朋友的孩子,當然也是我們的孩子。」

「你和爸對于他的不告而別不傷心嗎?」

「我們都明白格斯的心情,他和我們道別,一定會舍不得離開。他悄悄的走,只是不願讓我們更傷心而已,他這是用心良苦。」

「是這樣嗎?」

「小歆,你是不是還在怨他?」

她搖搖頭,「媽,我發現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這也難怪,你們都有二十年沒見了,當然會有點距離。」

「不是這個原因。」項綠歆試著模清自己的心情,將自己弄不清楚的感覺說給媽媽听。「當我知道他就是哥哥時,我的心情只覺得亂糟糟的,並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對他,我不能說沒有怨,但听完他的解釋後,我已經能體諒他當時的心情,畢竟那時他也才十歲。」

「你能這麼想,表示你真的長大了。」

「媽,我今年都已經二十六歲了,你老當我是小孩子。」

「在父母眼中,就算你到了八十歲,依然是個孩子。」

她偎進媽媽懷里,撒嬌的摟著她,「我好幸福呀!」

「有你這麼貼心的女兒,媽也好幸福。」沉天麗輕撫著她柔細的發絲。「你還沒告訴媽,為什麼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格斯?」

她離開媽媽的懷里,「對他,我有著很亂的感覺。」

「你為什麼會有很亂的感覺?」

「當他握著我的手時,我的心如亂成一團的毛線球,厘不出頭緒,只想逃避。我為了想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還要求他吻我。」

沉天麗一楞,隨即溫柔的問︰「他吻了你嗎?」見女兒點點頭,她才說︰「那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嗎?」

「沒有,我訂好機票後,發現自己竟沒有勇氣告訴他,我無法面對他那即將再度別離時的悲傷表情。」

「所以你甚至連跟他說聲再見也沒有。」看女兒低垂下頭,她又道︰「你現在的心情和格斯當年是完全一樣的。」

「我不明白。」

「因為你們對彼此來說,都是最重要的人,所以才會無法當面向對方辭行。」

項綠歆經媽媽這麼一提點,立即恍然大悟,終于能體會他當初的無奈了。

沉天麗仔細打量著女兒的表情,「小歆,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喜歡格斯。」

「媽!」她瞪大眼。

「如果不是,為什麼他握著你的手,你會心亂?如果不是,你又怎麼會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如果不是,你又為什麼要求他吻你?如果不是喜歡他,你又何必落荒而逃?」

「是這樣嗎?」她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才會有這種混亂的心情嗎?「真的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喜歡上一個人嗎?」

「時間怎麼會短,打從你一出生,你們就認識了。」

「可是那時他只是哥哥。」

「小歆,你知不知道,你剛出生時,格斯一見到丑不拉幾的你,不但寸步不離的守著你,還告訴我和你爸爸,說他長大後要和你結婚。」

「那時他才四歲,懂什麼結婚的事。」

「他四歲不懂結婚是什麼,可是你六歲時,懂嗎?」

項綠歆搖搖頭,六歲依然只是個懵懂無知的年紀。

「格斯走之後,你不斷的大哭大鬧,一直說你才向雪人許願,說長大以後要當哥哥的新娘,可是雪人怎麼可以把哥哥給帶走?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不過那時的我根本不知道兄妹不可以結婚。」

「你是因為很喜歡格斯,才會向雪人許願要當格斯的新娘,不是嗎?」

「小時候他那麼疼我,我要什麼他都會給我,我當然喜歡他。」

「小歆,無論如何媽媽都要告訴你,你如果真的喜歡格斯,而他也喜歡你,爸媽不會反對你們交往。但是如果你決定要和他在一起,你就必須要有心理準備去承受來自他家里的一切阻撓和壓力。」

「媽,我會好好想一想。」

「時間很晚了,早點睡吧!」

「媽,晚安。」

易揚集團大樓會議室里,正展開一年一度董監事改選會議,旗下企業所有高階主管和董監事大股東們全都坐在左右兩旁。

身為易揚集團總裁的易轉蒔就坐在ㄇ字型會議桌最前方的中心位子,他的兩邊則分別坐著易紀凡和江美靜。

易轉蒔繃著臉,會議中始終問聲不語,冗長的會議讓他感到不耐,听著底下所有人的吵吵鬧鬧,如果可以,他真想站起來走人。

終于,在不斷爭執中,所有董監事順利改選完畢,他也因為在掌控絕大多數的股權下,繼續連任總裁之位。

會議一結束,他隨即起身,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跨步離去。

袁浩為發現他的心情似乎非常不好,馬上追出去,一起來到他的辦公室。

「你看起來很糟,是不是你向她告白,卻被拒絕了?」

他沉痛地點點頭,「她前天離開台灣了,卻連一聲再見也不願意當面對我說,我想這就是她給我的回答。」

「怎麼會這樣?」

「我想她根本無法原諒我,否則又怎麼會連一聲都不說呢?」

「你有她的地址和電話嗎?」

「有。」

「那就直接打電話問個清楚,何必在這里咳聲嘆氣外加胡思亂想。」他一直都不是優柔寡斷的男人,怎麼一踫到喜歡的女人,就變得這麼膽怯!

「算了,她連見都不想見到我,我又何必再去打擾她。」

「就這樣,你能死心嗎?」

「不死心又能怎麼樣?」

袁浩為拿起電話,「現在就打電話給她,就算被拒絕,也要听到她親口對你說。」

「浩為說的沒錯。」易紀凡推開半闔的門走了進去。

「叔叔。」

「轉蒔,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終身不娶的原因嗎?」

「為什麼?」

「曾經,我認識一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女人,她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里,是個自卑感很重的人。我們兩人似朋友、似情人,在一起有五年的時間,直到我要出國念書的前一天,她打了一通電話給我,告訴我她明天就要結婚了,當時我整個人頓時感到青天霹靂,我問她原因,她才告訴我,因為一直等不到我的愛情。兩年後,我在紐約的街頭,偶然遇到了她最好的朋友,才知道當時她父親生重病,需要一大筆醫藥費,而她要嫁的那個男人,可以幫她解決她家里的一切困難。」

「她並不是因為愛他,才嫁給他?!」袁浩為驚訝不已。

「她愛的人是我。」

「她為什麼不把她的困難告訴你?」易轉蒔不懂。

「一個自卑感重的人,相對的自尊心也強,她不想對我乞討愛情。」

「叔叔,你是因為覺得對她有虧欠,才無法和其它女人交往嗎?」

「不是,我是因為太愛她,除了她之外,我再也無法去愛其它的女人。」

「你們易家的男人一個比一個痴情。」

「轉蒔,我是想告訴你,很多事是必須直接說出來的,別讓自己抱憾終生。」

「叔叔,謝謝你,我懂了。」

「懂了就去做。」易紀幾點點頭,離開他的辦公室。

袁浩為拿起電話,「現在就打電話給她吧!」

易轉蒔從他手里接過電話,但卻將電話給掛好。

「你怎麼還不打。」

「浩為,我要一張直接飛往歐洲的機票。」

「你確定只要一張支票,而不是幫你準備專機嗎?」袁浩為故意戲謔他。

「你要負責所有費用的話,我當然不介意。」航空公司雖然是他家開的,但也不能這麼「偷債」。

「我只不過是個領人薪水的小職員,哪有錢。」

「看來這個小職員位子實在太過委屈你了,讓我想想,對了,我記得王超禹肖想這個小職員的工作好久了。」

「呵呵,我只是個小人物,有個小職員的工作做,我已經衷心感謝了。」人真是不得不為五斗米折腰,志氣先拿進冰箱冰起來,顧好飯碗才重要。

「你追女朋友還順利嗎?」

「唉,別說了。」

「怎麼了?」

「就像你叔叔剛剛說的,她家里很窮,所以自卑感很重,甚至說我和她的距離太遙遠之類的鬼話。」前不久他好不容易才安排了太平山上的浪漫晚餐,原本以為大有希望,誰知道不曉得是不是他說錯了什麼話,竟然讓她好不容易打開的心門,又瞬間關上。

怎麼女人都這麼難搞?

「看到你這樣,我的心情好多了。」

「喂,你到底算不算兄弟,真沒義氣。」

「好了,你多加把勁,要是能贏得美人歸,我會準備一份大禮給你。」

「什麼大禮,你先說說看。」

「一架飛機,夠不夠大!」

「你要送我一架飛機?那是不是也要順便送我一個停機坪?」一架要淘汰的飛機,解體後當破銅爛鐵來賣是可以賺不少錢,但在賣掉之前,他得先去買一塊地來停飛機。

「我是指幫你辦一場斑空婚禮,把你的結婚禮堂搬到飛機上,怎麼樣?這份禮夠不夠大?」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可不能要賴!」

「放心,只要我還是易揚集團的總裁,這張支票就一定會兌現。」

「廢話不多說,我一定要設計她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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